小女孩见他退到了安全距离,眼里的警惕消散了些,然后就当没看到这个人一样,小短手撑在地上艰难地从雪堆里站起来。她被家长裹成了一个球,浑身雪白简直要跟雪地融为一体。站稳后小心翼翼地拍了拍身上的雪花,然后“嘿咻嘿咻”地捡起扎进雪坑的黑色雨伞。
她把伞扶好,很珍惜地拍了拍伞上的白雪。整个过程,十分安静乖巧。
竟然没哭?
多谢组织,这么多年来,松田阵平对小孩的印象仅限于捣蛋鬼和亡命之徒。头一次见到有点傻还很乖的小孩,一时间觉得有些稀奇,不由得站在原地看珍稀动物一样观察这小东西的动作。
见她拍完身上的雪又拍雨伞上的雪,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一是雪天撑雨伞,二是只是一把伞而已,用得着这么珍惜吗?
小孩撑起伞,小心翼翼地往前继续走,路过松田阵平跟前时,脚步迟疑了一下,然后挪开伞,说:“对不起。”
“?”松田阵平迷惑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这是她在为撞到自己道歉。
他看着那张面无表情的小脸,莫名其妙想起了琴酒小时候。当时琴酒也是这样,没什么表情,小小一个人整天冷着脸,却因为脸上尚带的婴儿肥显得有些幼稚可爱。
每次对战时候,他都会把对手狠狠地揍到站不起来,然后面无表情地说:“抱歉。”
组织里很少有人这样说,有人说琴酒受家庭影响太深了,即便没有之前的记忆,但这刻入骨髓的条件反射也还一直残留着。
但是每次他说完抱歉后对手的脸都会瞬间青黑——有你这么侮辱人的嘛?!
曾经有几个心理承受能力弱的,直接在他说完后心态崩了,在擂台上哭得撕心裂肺。
后来还是贝尔摩德担心他有一天被人套麻袋,这才强行改掉了这个习惯。
想着,松田阵平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
回过神,面前的小女孩还在幽幽地盯着他,松田阵平:“?”
怎么还不走?
他思考了一下,试探道:“没关系。”
小女孩果真点了点头,撑着伞乌龟一样地在雪地里缓缓挪动。
就在她即将错身而过时,松田阵平突然瞥到了那把黑伞伞骨上钉着的两个十字。
这两个十字......有些眼熟?
脑海中突然闪过了几个画面——
某个雨天刚完成任务后他跟琴酒去买了把黑伞,回家后闲得无聊用订书机在伞骨上钉了两个书钉;前不久一个阴雨天,琴酒满身湿漉地回家,说是离家近用不到伞;前几天松田阵平再想找这把伞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就是这把吧?毕竟没什么人会闲得乱在伞骨上钉钉子。
只是问题来了,这把伞怎么会出现在这孩子手里?
松田阵平倒不至于怀疑被人偷了,他想到的是另一种可能,但这种可能的性质比伞被偷了要严重几百倍。
他脸色冷下来,喊住了那小女孩:“等一下。”
女孩抬头,见他一脸冰冷,眼中瞬间出现小兽一般的警戒,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松田阵平不得不换上可亲可敬的面具,勉强让声音不那么生硬:“小屁......小妹妹,这把伞是谁给你的?”
第22章
犹记在很久之前,差不多是六年前,组织里发生了一场毁灭性的意外,差点将整个组织暴露在社会面前。
自从组织成立开始,由内而外由上而下,整个组织机器都在服务于一项保密实验。很少有人知道这项实验跟什么有关,也很少有人见过这个实验基地在何处。毕竟是违法项目,组织定然不会大张旗鼓。
他们只知道这项实验的名字——乌丸计划。
组织名下以乌丸集团为母公司,旗下分公司子公司在全国各地星罗遍布,起这个名字倒也正常。
虽不明实验目的,但是这个实验的负责人却广为人知,宫野厚司和宫野艾莲娜这对科学家夫妻,在霓虹学界也是金字塔顶尖的人物,以往都是在经营自家的诊所,但是不知道哪一天,这对夫妻进入了组织,并迅速成为了实验负责人。这对夫妻一加入,社会各界科研人员立马闻声而动,极短时间内迅速填充了组织的人才结构。
有了人才的不断涌入,再加上组织不要命一样地把资金全都投入实验项目,实验很快取得了进展。
然而BOSS没高兴多久,一场爆炸将几年来的心血付诸一炬。
试验基地所有仪器都被销毁,科研人员全部死亡,组织技术人员抢救了很久才恢复了部分实验数据。
更要紧的是,警方顺着实验基地的蛛丝马迹查到了组织的存在。
这一下,组织处处掣肘,平日动作收敛了很多。BOSS派出皮斯科从商发展业务也是为了让他尽量在明面上斩断组织与乌丸集团的联系,不至于伤筋动骨。
实验室毁了,可以再建;实验数据没了,可以再做;但人没了,是真的没了。
来到组织的科研人员在加入之前也都了解了组织的性质,他们孑然一身,并不担心身后事。但宫野夫妇不同,他们有个才上小学的女儿,还有个刚出生的女儿,他们走了,剩下两个孩子在这充斥着血腥与残酷的组织里根本无法生存。
组织的人本来是打算让这姐妹两个自生自灭的,但是BOSS让人给她们做了个智力测试。
大女儿处于平均水平,但小女儿却远超常人,她或许还遗传了父母的科研能力。
考虑到资源利用,BOSS把小女儿交给了科研院所的人抚养,大女儿则是作为要挟交给了一个普通成员监护。
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松田阵平和琴酒也不过刚上国中。
他们打小就没感受过父爱母爱,贝尔摩德作为养母抚养他们,顶多只是让他们能在这个吃人的组织里活下去,但是并不会给予任何情感价值。
他们成长起来,仅能感受到的亲情也不过是考核中彼此搀扶的手臂与掺杂着伤疤与鲜血的体温,又或者是生死垂危时一个拥抱一句怒骂。
他们并不明白失去父母对一个懵懵懂懂的孩子而言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或许他们也曾感受过,但是大多数时候活下去的渴望与现实的残酷还是覆盖了心中那点浅薄的对父母的好奇与迷惑。
因此当他们在训练场上与其他同龄人闲聊起来时,松田阵平很疑惑地反问一句:“这不是挺好的吗?”
说话的人一梗,他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句:“她们失去了父母,接下来的人生只能靠什么都不懂得姐妹两个相互扶持了!”
“对啊,挺好的,又不是活不下去。”松田阵平眼神怪异地看他一眼,“我又不是听不懂。”
这话出口,其他人的眼神都变了,他们看怪物一样看着松田阵平。
“这......”好吗?
他们想反问,但是松田阵平已经自顾自地揽住琴酒的肩:“你说呢?”
琴酒:“还好。”
“对吧,我也这么觉得。”松田阵平笑起来,“感情不过是累赘罢了,即便是亲情也不过如此。而且那对姐妹没了父母,不也活得好好的吗,他们都没说什么,你们瞎但什么心?”
“呐呐阿阵,你渴望过父母吗?”
“没有。”琴酒冷冷地掀了掀眼皮,狭长的眸子里翠绿的冷光毫无感情,语气里带着讽意,“累赘。”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松田阵平满足地往琴酒身上倒,他冷淡而具有迷惑性的苍蓝色眸子看向已经僵硬在原地的其他人,“你们呢,渴望过父母吗?”
当然渴望过。
很少人像这两人一样,拥有人生中第一份记忆时已经深陷组织这个漩涡了。大部分人进入组织时已经可以记事了,他们记得自己的父母,对亲情也有着最基础的理解,他们像所有的普通人一样,向往父母温暖的怀抱。组织里的竞争很残忍,平时训练与考核很累,这让他们更加思念父母。
他们一直渴望着有一天能够离开组织回到父母身边。
但是在他的注视下,其他人如鲠在喉,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他们看着面前这对同龄人中甚至可以说是组织里最强的搭档,看着他们脸上的理所当然,心里一阵阵发寒。
没有同理心的怪物。他们想。
正如飞蛾向光,人类都渴望一个家,只有怪物才会对亲情嗤之以鼻。
他们的想法松田阵平和琴酒并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他们也发现了组织里的同龄人在有意无意地避开他们,不过这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影响,他们的日常生活是以彼此为支撑的,其他人不过是生活里无聊的过客罢了。
并不是其他人孤立了他们,而是他们孤立了整个组织。
但是当天晚上,回到家后,松田阵平又问了一次:“阿阵,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那两个没有任何生存能力的孩子失去父母,你会觉得可怜吗?如果你见到她们,会不会给出帮助?”
琴酒胡乱搅拌着杯子里的冲剂,闻言淡淡道:“不会。”
他说完,仔细看了眼松田阵平:“自己的事情都已经管不过来了,你为什么喜欢关心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松田悻悻地默默鼻尖:“只是有些好奇而已。从小到大,我似乎从来没见过你对什么东西展现出哪怕一点兴趣。”
“阿阵,问个很俗气的问题,你的梦想......额,你有梦想吗?”
“......活着。”
能活着就好,即便是浑浑噩噩地活着,即便是枯燥无聊地活着,但只要活着,总会有盼头。
在这个将人的生命弃如敝履的组织里,他却厌恶任何一切不珍惜生命的行为,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说着“不会”的人,却在六年后把伞递给了走丢在雨夜的女孩。
他并不知道琴酒递出这把伞是出于什么心理。是想要利用这个孩子,还是单纯地展现了为数不多的怜悯,又或者两者都是。
松田阵平有时候真的不能明白琴酒心里在想什么。
但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带来的回报很可观。宫野夫妻的小女儿,被研究室视若珍宝的存在,却将这把伞当成了宝物,不准任何人觊觎,也不准任何人诋毁递给她伞的银发青年。
一把伞换一颗真心,确实是笔不错的买卖。
......
“嘭!”
手机落地的声音把他从混乱的睡梦中唤醒,松田阵平扭了扭脖子,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广播里已经在播报到站提示了,窗上印着遍地阑珊的灯火,天边透着发亮的蓝意。他运气不错,飞机没有任何延误,顺顺利利地到了夏威夷。
下了飞机后,松田阵平没给琴酒打电话,他连手机都没开,直接拖着行李箱回了家。
他倒要看看琴酒这么久都不回他消息究竟在干什么,是不是真的有了新朋友就不管他这个老搭档了。
回到家时,隔壁的那户人家门口亮着夜灯,或许是给家人留的,暖融融的光点亮了漆黑的夜,让人有种被等待的温馨。
不过松田阵平一点眼神都没分出来,他看着漆黑的窗户,眉头渐渐皱起。
他终于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
琴酒不会出去到现在都没回来吧?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静悄悄地回到家里。进门第一件事不是开门,而是摸到卧室里看了一眼,没有人。
松田阵平打开灯,看着整洁如初没有丝毫生活气息的房间陷入了沉默。
——比起出去玩没回家,直接打包走人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一点。
他又检查了一遍,家里确实没有第三个人的痕迹。他终于放下心,然后把行李箱一开,不出五分钟,整个客厅里就被他造作的充满了生活气息。
收拾了一会儿后,觉得有些饿了,于是到厨房去翻有没有什么零食。
冰箱里空空如也,就几包面条和几捆蔬菜。
“自己在家就吃这些?”松田阵平啧啧,转眼看到餐桌上有一盘青椒饼。
松田阵平皱了下眉,嫌弃地出了厨房。
他讨厌青椒,琴酒也知道,因此平时在家里是绝对不会出现这东西的。不过琴酒要是喜欢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松田阵平若有所思,以后偶尔也买几次青椒吧。
正在这时,他听到门外传来引擎声,似乎是琴酒回来了。松田阵平立马老神在在地坐到沙发上,完全没有开门的迹象。
然而等了老半天也没等到有人开门,可能是邻居回家了吧。
松田阵平瘪瘪嘴,神情恹恹地拿出手机开机。
“叮咚——”
门铃响了。
“又没带钥匙吗?”
松田阵平瞬间精神起来,喜笑颜开地过去开门。然而大门一开,在看清门外的人后,脸上笑容消失,顿时布满了乌云。
带着清新热岛风格的白色木门打开,屋内的白光顷刻洒在来人身上。
来人熟悉的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但却在看清门里的人后凝滞片刻。深绿眸中微光闪动,他笑容平和地跟屋子里面色同样难看的卷发青年对视。本来打好腹稿的问候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随后在嘴里一转,成了:“松田先生,又见面了,请问阿阵在家吗?”
松田阵平:“?”
本就不好的脸色越发阴沉。
他皮笑肉不笑地重复了一遍:“阿阵?”
赤井秀一敢保证,如果视线能化作实质,那么他现在已经不知被凌迟多少次了。一股十分熟悉的危险气息再次环绕在周边,赤井秀一肌肉下意识紧绷,微眯的眼睛中掩藏着对这卷发青年的审视。
在越发紧张令人窒息的气氛中,赤井秀一反而笑起来,他故意提起手中拎着的坚果展示了一下,火上浇油一般说道:“对,阿阵。”
......
鲜花与香槟,香烟与美人,真情与假意。
一场宴会或多或少都会具备其中几个因素,而在明星、商人与政客扎堆的宴会,更是五毒俱全,处处散发着纸醉金迷的让人敬而远之的勾心斗角。
琴酒向来不喜欢这种宴会,觥筹交错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虚伪,因此他常常是对这种宴会敬而远之——总之大部分相关事务都由松田阵平这位准贝尔摩德第二代负责,他也不需要多担心什么。
但说实在的,这位组织中的准未来第一杀手其实并不反感权谋计划,甚至可以说算得上游刃有余。他唯一反感的是宴会上不断来搭讪的人,那让琴酒总有种自己成了动物园里被人观赏的猴子的错觉。
当然,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这位黑暗中的暗杀者对人的视线过于敏感,一旦自己成为聚光体,他简直无法抑制住心里的那股想要杀人的烦躁。
不过今天又是另一种情况。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但是名为“千面魔女”的贝尔摩德、知名演员工藤有希子和怪盗淑女黑羽千影这三个琢磨不定性格跳脱的女人凑在一起更是灾难现场,这已经不是一台戏了,这是一场大型连续剧。女演员和怪盗女士的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其折腾人的功力比起他们的母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琴酒在躲到旁边后,一个不慎就被三个成年女性围住了。贝尔摩德带着她那对自来熟的姐妹过来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琴酒还没反应过来的,这三人又十分跳脱地转移了话题,他又被迫一脸茫然地听着黑羽千影向他打听怎么保养头发,工藤有希子打听怎么护理皮肤,贝尔摩德又一脸嫌弃地吐槽他一个大男人手干嘛长得这么好看,怎么维持身材等各种琴酒嗤之以鼻的东西。
他还被迫听了一通莫名其妙的八卦,包括但不限于谁家两兄妹上演蓝色生死恋,哪家继承人夺权撕得腥风血雨,最后老爷子放出“其实你们都不是我的孩子”的惊天大雷,哪几个知名影星竟是燃冬......总之听得琴酒满头问号又相当上头,一时间竟然忍不住吃瓜吃到忘记离开。
等他们的话题已经由“美丽的修养”转移到“我家那小子”的时候,琴酒果断在贝尔摩德一脸不怀好意地揭他老底前逃出了这三人的包围圈。
然后转头就撞上了十分有耐心地在旁边守株待兔的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
这两个人不打不相识,而且速度乘火箭一般已经飞快地变成了很好的朋友。琴酒挑了下眉,打算绕开他们走,然而被一人一条腿抱在了原地,寸步难行。
琴酒:“......”
他默默低头,这两个堪比双胞胎的孩子顶着一模一样的脸蛋,用十分无辜单纯的蓝眼睛对他露出兴奋的笑容:“猜猜我是谁!”
在陪着这两个小家伙玩了十几分钟的“猜猜我是谁”的小游戏后,宴会终于结束了。
琴酒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眼神有些恍惚,眼中破天荒地流露出了淡淡的疲倦与生无可恋。
他决定了,他这辈子最讨厌小孩和多话的女人。
贝尔摩德跟黑羽盗一的谈判很顺利,对方答应过一段时间对徒弟的两个孩子进行集中训练,不过作为回报,琴酒跟松田必须要教会黑羽快斗最基本的保命技能。
黑羽快斗听到后十分兴奋,拽着工藤新一炫耀了好久,然后小侦探委屈巴巴地对母亲发动了眼神攻击。
工藤有希子心神一动,找到皮斯科,说做代言人可以,不过报酬是那两个孩子也要教工藤新一基础技能。
皮斯科立马欢欣鼓舞地答应了,虽然后来给琴酒打补丁说会帮忙给马丁尼申请一块试验基地,琴酒这才没再用那种杀人的眼神盯着他。
这下所有人都皆大欢喜,只有被当成交易筹码的琴酒十分不爽。
这也就导致他在后来担任这两个小朋友的老师时,简直是把他们往死里折腾,并一度给混世魔王黑羽快斗和勇敢的大侦探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现在琴酒还在车边不耐烦地等着那几个成年人做最后的告别,两个小的没跟在自己父母身边,反而亦步亦趋地跟在琴酒身后,一直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盯着他,搞得他烦不胜烦。
工藤新一对这位同样喜欢福尔摩斯并且十分神秘的银发青年好感度很高,不舍地拽着他的衣角:“黑泽哥哥,记得要常联系哦。”
“我会经常给你写信的,你一定要回复啊!”黑羽快斗就显得直白多了,“我会想你的,你一定也要想我!”
“快斗,我们该走啦!”
“好!”
黑羽快斗回头喊道,然后转头对琴酒说了声“之后见”就十分雀跃地跑开了。
工藤新一随后也被工藤夫妇带走了,琴酒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他感觉就这短短一个晚宴,简直比他去训练一整天都要累。
主要是心累。
这种心累体现出来,就是整整一路,不论贝尔摩德和皮斯科怎么吵,他也都是看都不看一眼,满脸空白地望着窗外发呆。这简直跟他之前动不动就放冷气的表现形成鲜明对比。
因为互相看不过眼所以吵了一路的两位成年人也慢半拍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皮斯科眼神示意:他又怎么了?
贝尔摩德: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
皮斯科:你不是他妈吗,还能不知道自己儿子在想什么?
贝尔摩德:我是他妈跟我不知道他的想法有什么冲突吗,他又不是我的木偶人。再说你严格意义上不还是他的叔叔吗,你怎么不知道?
皮斯科:……我不知道不是很正常吗,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贝尔摩德:那不就是。
皮斯科:……
他们两人沉默地对视了几秒,然后纷纷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还养母/叔叔呢,连这孩子在想什么都不知道。
汽车就在这样诡异的沉默中到达了恐龙湾居民区,黑色汽车在路口停了一下,银发青年下车后,便如黑色的幽灵拖着红色尾灯消失在了黑夜里。
琴酒看着逐渐远去的幽幽红灯,脸上后知后觉地浮现出了茫然:贝尔摩德不是说要在这里住吗,这是要干嘛去?
银发青年思维有些迟钝,清凉的夜风扑在脸上,吹散了脑海中的困顿。
他又想起来贝尔摩德刚才似乎一脸神秘地说过要出去过“大人的世界”。
果然不能跟小孩接触太长时间,感觉记忆力都被折磨得不好了。
琴酒颇为心酸地想道。
琴酒拖着疲倦的身体慢吞吞地往回走,不过还没到家,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隔壁门口还亮着小夜灯,绿色越野巨大的身躯如同忠实的野兽蛰伏在黑夜里,这些都一如往常,但是……家里竟然开着灯。
琴酒第一反应是松田阵平回来了。不过他几个小时前还在跟他抱怨不回消息的事情,而且他们今天才放假,应该不会是松田阵平。
那是谁?
琴酒回忆了一下拥有别墅钥匙的人,不过只有他、松田阵平和贝尔摩德。
琴酒并不觉得有人潜入了别墅,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情,埋伏在附近监视的组织成员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了。
他思来想去,想到了一种最可能的情况——他忘记关灯了。
勉勉强强说服自己,琴酒按住了随身携带的迷你木仓,面不改色地按了一下门把手。
房门毫无阻碍地被推开了,门锁正常,不是用钥匙就是被人开了锁。
琴酒:“……”
看来组织那群监视者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才经历了一早上魔鬼洗礼的琴酒现在很暴躁,又有点可笑的无语。他保持着警惕进到屋子里,房间里很安静,但以他的能力,可以分辨出屋子里有着不止一道呼吸声。
这还是团伙作案?琴酒皱起眉,深感世界有着魔幻。
不过更魔幻的还在后头。
等琴酒走到客厅前后,客厅里的人终于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松田阵平抬头看了眼,语气莫名:“终于回来了啊。”
对面有个十分眼熟的黑发青年很自来熟地对他笑:“你回来了啊,阿阵。”
而安德烈看到他后,一脸“终于得救了”的表情:“老天你终于回来了!”
琴酒:“……”
他看着一屋子大男人,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三个人的关系竟然已经好到可以团建的程度了吗?
松田阵平,诸星大,安德烈,这三个人怎么凑到一起了?
不对,松田阵平怎么怎么回来了,他不是下午还在霓虹吗?之前给他打电话没回就是因为他在路上?
而且看样子安德烈和诸星大这两人似乎认识?
琴酒突然想起来在刚到夏威夷的那天,他跟松田阵平追丢了一辆车,驾驶座的人就是安德烈吧。
那这样说起来,诸星大也是MI6的人?
七个小时前。
在抓捕组织成员贝尔摩德的任务“失败”后,安德烈回到了MI6。
赤井务武接到上级信息,需要到霓虹去执行一项归期不定的卧底任务。值得一提的是,赤井务武曾经就是在这个组织里卧底。
赤井务武离开前,把长子赤井秀一托付给安德烈。
对此,安德烈一口回绝:“你别开玩笑,我没那些闲工夫带孩子。”
他丝毫不顾及战友情:“你儿子都快成年了,怎么说也有独立生存能力了,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什么监护人。”
“不是监护人”赤井务武熟悉A直来直往的性子,也不生气,“只是想要拜托你平时偶尔跟他联系一下,必要的时候能保护一下。近年来我也算是得罪了不少人,等我离开后,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人会趁机报复,秀一很危险。虽然他平时也在接受训练,但归根到底还没成年,能力有限,拿那些老狐狸是没办法的。”
他平时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为数不多健谈的时候都是因为自己的妻子和儿女。
他很爱自己的家人,因此他必须要给自己的孩子做好一切打算。
A沉默几许,或许是被他的话触动了,抗拒的神色不再那么明显。他拧眉思忖,最终缴械投降:“好吧。不过我不是超人,没有千里眼顺风耳的能力,不可能百分百护他周全。”
“没关系,这样就够了。”赤井务武严肃的脸上展开一抹笑,他脸色轻松很多,拍拍A的肩膀,“这次多谢你就,A。”
“小事。”A一笑,“叫我安德烈吧,整天A来A去听得我耳朵疼。”
赤井务武一愣:“这是?”
“真名。”安德烈漫不经心地说,“最近脑袋被撞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他们都叫我安德烈。”
赤井务武:“恭喜。”
“没什么好恭喜的。”安德烈说,“这样吧,今晚借你儿子一用。”
他有些事要跟黑泽阵确认一下,不过他对他很排斥,或许找个同龄人拉进一下距离会方便一点。而且赤井秀一之前跟琴酒是见过面的,应该更容易建立友情。
“咱俩怎么也是兄弟了吧,你儿子叫我一声叔叔应该没问题吧。”
赤井务武点头:“什么都行,如果有必要,你让他叫你爹也没关系。”
安德烈:“……”
这大可不必。
......
时间回到现在。
看着满客厅人,脑中思绪万转,短暂的震惊之后,琴酒关注点最后很奇怪地跑偏了,他嫌弃又狐疑地看向赤井秀一:阿阵?他跟这人没这么熟吧?
赤井秀一:是不熟,这不是为了气松田阵平嘛,谁让这人这么针对他。
赤井秀一面不改色地应对琴酒怪异的眼神,并反客为主:“吃饭了吗,阿琳娜做了些青椒饼,还是热的,来几个吗?”
茶几上不止青椒饼,还有几袋子沉甸甸的坚果。如果不是确定他跟赤井秀一和安德烈只有几面之缘,关系甚至连“友好的陌生人”都算不上,琴酒还真以为这是什么好朋友带着特产来做客的场景。
他搞不懂这两人在搞什么鬼,于是眼神迷惑地看向了松田阵平,询问这是什么情况,他突然从霓虹回来,是不是跟他们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