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灯变绿的前一秒,阿朗把诸星大塞到了副驾驶。本来琴酒是让阿朗把诸星大弄到后座的,但是被阿朗义正言辞的“后座是少爷的位置”给拒绝了,他一脸纯良,甚至眼神十分单纯地要把诸星大塞到后备箱。
琴酒拒绝,退而求其次,让阿朗把诸星大弄到副驾驶——他不是很想去警察局作客。
阿朗的好点子被否决,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转头拿着手帕蒙在诸星大脸上,黑发男人微不可察地挣扎几下,紧接着浑身失力,被阿朗装进副驾驶。
汽车发动,黑发男人的脑袋“嘭”一声撞在玻璃上。
琴酒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确定了,诸星大这下大概是真昏了。
早起从夜色堪堪逃出来,又在路上耽误了些时间,等回到组织的时候,太阳已经高悬,春夏之交的日头,硬生生晒的人背后滚烫。琴酒走在前头,身后跟着阿朗,后者手里很不温柔地拖着个昏昏倒地的黑发男人。
一道道人脸识别障碍纷纷通过,琴酒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只听到一声声“咚咚”“嘭嘭”“刷刷”的声音。
一路走到行动组聚集点,门口拦着一道十公分的门槛,琴酒经过了瞳膜验证,在推门之前回头看了眼。
黑发男人眼睛闭得死紧,像是还没清醒过来,但感官系统正常运行,眉头紧皱,长发拖在地上像是卫生间角落里湿漉漉的拖把。
阿朗只像个没心没肺的傻子,嘿嘿一笑,“少爷,要把这人带进去吗?”
琴酒心里思索了一下这人会不会因为这一路的磕磕碰碰撞坏脑袋,但是这等良心念头转瞬即逝,他微微抬起下巴,“把他放在这里。”
虽说大概猜到了这人是要通过碰瓷进入组织,他也有心思把他收进组织。但是在这之前,这不过只是个目的未知用意不明的陌生人,这里好歹是个聚集点,是要讨论大事的,就这样把他带进去,未免过于草率。
真要那样,在诸星大进入组织之前,就先被行动小队的人研究透了。虽说这种情况下诸星大遭殃不关他事,但琴酒大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怎么也有契约精神,总不能把这人引起那群神经病的注意。
阿朗闻言马上松开手,长腿落在地上砸出惊人一道响雷。阿朗崇拜又专心地看着琴酒,嘴里赞美之词水到渠来:“少爷,您真善良。”
琴酒看他一眼,金发男人眼中满是专注与赞叹,闪亮的蓝眸仿佛盛满了他的世界,看上去很是憨厚单纯。可要说他单纯又不太那么准确,若真要单纯,可不会轻易读懂琴酒的言下之意。可要说他心思深沉,这人表现得却只像个乐天的傻大个。
琴酒有时会很赞同加百列对阿朗的评价——心思深沉的心机绿茶傻大个。
不过“善良”这个词跟他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阿朗总是对他有些奇奇怪怪的滤镜。
心里对阿朗腹诽几秒,琴酒抬手推门,沉重的铁门在原地晃动几下,随后“吱呀”一声朝两侧大开。在逐渐宽阔的门缝间,已经能完整窥出室内模样,也见空中像是树叶随处乱飞的匕首。
这是贝尔摩德的办公室,十几年前,她偶尔会带着琴酒和松田阵平到这里来,然后让手下带孩子。不过手下带孩子,只有一个“宠”字,两位小先生想要什么就给什么,想做什么就让他们做,七八岁的孩子破坏力不是一般的大。涂鸦、拆卸、划刻,久而久之,办公室里布满了鬼画符一样的壁纸和遍体鳞伤的墙壁和沙发。
后来贝尔摩德搬去了新的办公室,这个房间就空出来了。这次行动小组回来后恰好没地方,想起这么个房间,于是就自然而然地把这里改作行动小组的聚集点。
房间很大,楼上楼下两层,墙壁上的鬼画符还没来得及处理,楼下的流苏沙发也有很好地保存。
村上助理永远都是最忙的人,就连午饭时间也在兢兢业业地处理文件。在他不远处,新伙伴伏特加正狼吞虎咽地吃着一碗看不清内容的可疑食物。长发变光头最后因对长发产生心理阴影而只愿留短发的基安蒂左手拿着汉堡,正瞄准楼上的移动靶子扔匕首。移动靶子科恩头顶苹果,面不改色地来回晃悠,手中还托着一盒拉面。
“科恩,你老实一点不要乱动,我打不到了!”
“我不动的话你就扎到我身上了。”
“靶子就是挨扎的,你一点都不合格!村上,你过来举苹果!”
“我很忙。”
“那伏特加你来!”
“我又不是傻子,你的准头差得可以。”
“喂,你们可以安静一点吗?”楼上一个房间突然打开,穿着丝绸睡衣的金发女人敷着面膜,双手环胸靠在门口,“各位小朋友,要闹出去闹好吗,不要打扰大人休息,这点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贝尔摩德你这女人......”
“吱呀——”铁门发出酸涩的摩擦声。
室内吵吵闹闹的声音戛然而止,贝尔摩德蓝眸转动,看清门口人时先是心虚一秒,在确定他面色如常后,又僵着脸翘起嘴角,语气很懒散:“我们阿阵回来了啊。”
“琴酒回来了?”
基安蒂一口亲切问候没来得及发挥,回头看向来人,露出眼底的蝶翼,她一脸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一下琴酒,见他安然无恙,又不爽地回过头。狠狠咬一口汉堡,手中匕首刷一下扎中了科恩头顶的苹果。
她惊喜地欢呼跳起来:“中了!!”
欢呼声打破了一瞬间诡异的气氛,凝滞的空气再次流动起来。
科恩接住头顶分两半裂开的苹果,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对门口点点头:“琴酒回来了。”
村上从文件中抬起头,两个黑眼圈深得可怕,他推了下眼睛,淡淡笑了下:“欢迎回来,少爷。”
伏特加囫囵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憨憨地笑起来:“大哥,欢迎回来。”
第47章
“大哥大哥,你吃饭了吗?”伏特加胡乱往嘴上抹了一把,又捏起一盒外带,殷勤地递到琴酒面前,“之前没觉得,回国后却发现霓虹的盒饭竟然好吃多了!大哥你要尝尝吗?!”
琴酒瞥了眼饭盒里不明状貌的黑白糊状物体,眼中带着些抗拒地拒绝了。
在国外执行任务时风餐露宿,虽金钱充足,但为了任务效率,他们平时也就是简单应付一下,在路上没怎么吃过人饭。唯一几次去认认真真下了几次馆子,却被极具地方特色的创新型美食震碎了三观。在经历过仰望星空派的摧残后,他们有一段时间吃汉堡都能是视若珍馐饱含热泪——伏特加这家伙不会在大英把味觉吃坏了吧?
伏特加被嫌弃了也不尴尬,他秉着“不能浪费”的美好品德开始处理这盒盒饭,又含糊着说:“哦,对了,大哥,我们已经把那东西处理掉了。怪不得那群家伙对这东西严防死守,原来箱子里满满都是他们这些年来跟各个组织签订的交易合同。”
琴酒若有所觉:“毒品交易?”
“是啊,”贝尔摩德懒洋洋地搭腔,“那群蠢货可真是大胆,竟然敢把所有犯罪证据放在一起,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机灵还是愚蠢。说他机灵,却只把公文包随便扔在床底;说他愚蠢,却又知道拿捏对方的把柄。只是,可惜了。”
琴酒了然,他解开风衣口子,见伏特加仍一脸期待地站在面前,嘴角微抽,说:“干得不错。”
“谢谢大哥!”伏特加瞬间眉开眼笑,端着盒饭心满意足地钻回自己的小角落。
“真是好衷心的一条狗。”基安蒂冷笑一声,她双手叉腰,高高仰头气势十足地找茬,“琴酒你还真是会养狗,身边的狗一条接着一条。倒是各个忠心耿耿,是不可多得的恶犬。”
因“光头”之缘,她跟琴酒向来不对付,是组织里为数不多敢在琴酒面前冷讽热嘲的人。她致力于让琴酒破防,看琴酒热闹,因此每次用语都十分恶劣放肆。
不过琴酒此人却一如既往地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听到这种话后也只是漫不经心看她一眼,不等他开口,他身后的金毛就迫不及待地为主报仇了。
“基安蒂小姐,做人还是要谦虚一点,自夸要不得。”
阿朗一脸无辜地说。
基安蒂一愣,紧接着皱起眉,一脸看傻子的眼神:“你神经病吗,听不懂我说话吗?”
“噗......”
楼上传来一阵憋笑声,基安蒂循声看去,一脸凶狠,“贝尔摩德你也有病吗,无缘无故笑什么?!”
贝尔摩德摆摆手,绷着脸抹平面膜褶皱,“不,我只是想到好笑的事,你们继续。”
贝尔摩德这女人突然发笑定然是有什么问题。基安蒂突然觉得不太对劲,环顾四周,却见其他人都面色如常。
被她这么一打岔,基安蒂想要说什么也给忘了,她莫名其妙地咬了口汉堡,又开始扔匕首。
琴酒再次陷入沉默,他第几千次拾起心中的深深疑问——“基安蒂这人的智商真在六年前被那排风扇扇叶给削掉了吗?”
不过基安蒂虽疯,但大事上却从没出过差错,也就是平时会突然脑抽发疯然后扯一下后腿,其余的倒也......可以接受。
琴酒心态平稳地说服自己,抬手脱下身上的风衣,转身放在那很有艺术气息的黑色流苏沙发上。
浴袍露出的一瞬间,房间里所有人的动作突然顿住了。强烈震惊的目光竟然让琴酒的动作有一瞬间迟疑,他忍不住抬手紧了紧衣领,面无表情地跟他们对视。
“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有,而且有很大的问题!村上助理视线忍不住探向银发青年的脖颈,点点红痕在苍白皮肤上显得斑驳艳丽。浴袍领口开口太大,锁骨半遮半露,能看到上面触目惊心的牙印。风衣没脱时不明显,脱下来后方才被忽视的地方突然醒目起来,浴袍衣袖滑落,露出手腕上的一道红痕——像是被绳索捆绑的痕迹。往下,小臂上,更是有一道尚未消散的青紫掌痕,手指痕迹清晰,像是被人生生攥出来的。
村上助理一脑袋瞌睡都给吓醒了,不算大的单眼皮硬生生瞪出三眼皮。
不是,昨天确实是松田阵平带走琴酒的对吧,不是其他登徒子对吧?难道松田阵平竟然把自己的幼驯染交到别人手上了吗?不能吧?
村上助理忍不住往上推眼镜,平静面色下脑中翻江倒海,他惊恐地胡思乱想,却总要在触及真相时堪堪维持住理智。
应该不会这么离谱吧?哈哈......
不过其他人就没有他这么克制了,在看到琴酒满颈吻痕时,什么离谱的想法都已经在脑子里转了一圈。
基安蒂震惊一瞬,更夸张地爆笑出声:“哈哈哈哈琴酒你也有今天!怎么样,昨晚过得快活吗?!”
“大哥你,昨晚真的在逍遥快活吗?!”伏特加语气十分不敢置信,一脸“偶像塌房”的不可思议。
科恩倒是没多说话,却更火上浇油地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琴酒终于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了,也终于想起来自己身上的斑驳痕迹,一瞬间黑了脸。一时间,腰椎的酸涩感与痛意突然又清晰起来,种种,让他想起昨晚的一切。
心中突然再次燃起了对松田阵平浓浓的怨气——只恨这人此刻不在面前,否则总要拉他去训练场来上一遭。
这些人里,除了村上,大概只有贝尔摩德没有在看热闹了。她竟然没有像以前一样幸灾乐祸,反而破天荒地沉默起来,脸上的面膜在震惊时已经掉下来了。贝尔摩德面无表情,却一脸恍惚。
若是没记错,村上昨晚是说过,琴酒被松田阵平带走了对吧?
她看看琴酒,再在他脖颈间巡视一周,淡定的脸色渐渐裂开。
知道是房子着火,没想到是自家两栋豪华大别墅被烧了个一干二净。
贝尔摩德恍惚地按压脸边,全然不知自己的面膜早已消失不见。她眼神茫然地收回视线,然后梦游般飘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需要缓一下。自己的兄弟教育应该没出问题吧,怎么会是这种结果呢?所以这种情况,到底是谁出了问题呢?是白菜拱了猪,还是猪拱了白菜呢?还好这两人没在一个户口本上,不然这应该算是乱.伦了吧?不对不对,所以究竟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不会是因为她跟基安蒂怂恿琴酒假扮顾客出问题才导致了这情况吧?
在过于欢快的空气中,琴酒表情逐渐恢复冷静。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笑得最开心的基安蒂,然后很温和地举起伯.莱.塔,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甚至能体会出一丝诡异的温柔。
“咔嚓”,干脆利落的上膛声。
琴酒声音很淡,“很好笑吗。”
基安蒂放肆的笑容一僵,然后若无其事地随手抄起一把匕首,“嘿,科恩,接住!”
科恩接了,但差点用脑袋接住了,他耸了耸鼻尖,话不对题地说,“基安蒂,刚才黑头子在骂你是疯狗。”
黑头子是几人给阿朗起的外号,因为此人常年一身黑西装,还有一群黑衣人小弟。在基安蒂不爽地提出要给阿朗起个绰号后,对阿朗深有成见的村上要良迅速提出了这个喜闻乐见的昵称。
对此阿朗接受良好,甚至很开心地感谢他们,因为他觉得这个称号很霸气。
于是众人一脚踢在了棉花上,十分无力。
基安蒂愣在原地,花了几秒钟加载了一下刚才的记忆板块,突然想起阿朗嘴里“自夸”的词来。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怒了:“好啊,黑头子你竟然在骂我!”
看样子这些人又要闹起来,琴酒收起伯.莱.塔,见怪不怪地路过他们去往楼上。
“骂得就是你。”阿朗却没有像之前一样打太极,反而神情恹恹地瞥她一眼,“谁让你先骂我的少爷。”
他无视背后气得狂甩匕首的基安蒂,情绪有些低落地跟在琴酒身后,想要跟他上楼。
阿朗是琴酒的从属,但终归不是组织的人,组织对阿朗打开门户已经是贝尔摩德防水的后果了,但他们是断然不允许阿郎上楼的。楼上有太多机密文件,以往得到的数据资料都攒在这里,一些外围的代号成员尚且不能进,更何况一个外人。
以往不能进,这次琴酒自然也不允许他进。
就算阿朗用一种可怜兮兮的被抛弃的眼神狂盯,铁石心肠琴酒大人仍然熟视无睹。
他冷冷地命令:“守在下面。”
阿朗瘪了瘪嘴,“是,少爷。”
等琴酒往上走几步,他又不甘心地开口:“少爷,您身上的痕迹是怎么回事?”
琴酒脚步微顿,布满掌痕和吻痕的脚踝突然停在楼梯,他转头,垂眸看向阿朗,绿眸中不带一丝感情,隐带着警告意味。
“认清自己的位置,不要多管闲事。”
说完这句话后,琴酒没理会阿朗倏然僵住的脸色,拾阶而上走进了资料储存室。
资料储存室原本是幼年琴酒和松田阵平的休息室,平时他们在组织基地里的训练场训练,如果当日贝尔摩德没有回来的话,训练结束后他们会到这里来休息。贝尔摩德稍早一些时作风比现在要冷硬,但更有些刀子嘴豆腐心,她对成年人是一个态度,对孩子又是另一个态度。
虽然不爽BOSS要求她收养琴酒,也不爽小拖油瓶领回来另一个小拖油瓶,但她也只是嘴上嫌弃,但所有的一切都收拾的很妥当,给他们二人的所有吃喝度用都跟自己一个档次。当然如果让琴酒现在来理解她的心思,他能看到更深层的一方面。
嘴硬心软是一方面,但向BOSS表达忠诚才是最终目的。
当然现在贝尔摩德却不如以前了,这人变得更加随和但也更有距离感。如果现在BOSS让贝尔摩德领养一个孩子,琴酒觉得贝尔摩德绝对会推诿扯皮然后将孩子甩给朗姆,不过更大可能性是甩给他或松田阵平。
这都是题外话了。琴酒一瞬间想过很多,不过这些念头转瞬即逝,他反锁房间门,径直走向标有“19709”号码的置物格。
这本是卧室,虽说后来被改装了,但时间问题,墙体都还没来得及处理,也就导致比楼下更要夸张的鬼画符布满了墙壁和地板。琴酒打开置物格后,第一眼看到的竟然不是手提箱,而是墙上一团黑乎乎的崎岖图画。
像是横躺的山,低下矮了半截,上边的山体格外突出。但山体整体轮廓又是很圆润的,比较贴合小孩子童真的笔触。
琴酒动作先是可疑地迟钝几秒,眼神不由自主地就被这团东西吸引了,仔细辨认半天才认出来这是一把很别致的手枪——有点像是比较古早的燧发式手枪。
琴酒莫名叹了口气,他取出手提箱,直接放在地上打开。
手提箱一打开,一股浓郁的油墨气味扑面而来。摆放在箱子里的文件不是原件,而是复印件,纸页崭新,纸面的字体十分清晰,黑得仿佛能滴出墨来,纸面上仿佛都残留着刚才打印出来的余温。
在组织中,所有情报任务得到的资料最终都要交给BOSS或是在监督员的监视下进行销毁,任务者不能私自保存。不过介于某些特殊原因,琴酒他们已经很久没再遵守这条规矩了。
他们在组织里身份足够,想拿到一份复印件且瞒天过海并不难。
箱子里规规整整地分好了几叠文档,拿起来看一眼,能发现这是按照“商人”“政客”“艺人”......这种标准进行的分类,一些比较特殊的重要人物则是单独取出归为了一类。
这些人姓名性别有所不同,身份地位有所不同,或许在外还是有着咖位之分前后辈之论的体面人,但是所有三六九等的细分,在他们的名字出现在这些交易合同之中时,他们的一切都达到了空前的平等。他们所在意的一切都烟消云散,只有板上钉钉的“罪犯”二字。
琴酒找到几张特别的合同,拍照发给安格琳娜,随后将手提箱恢复原样放回原地。
他清理了一切痕迹,准备回到楼下。走了几步,身形忽然一顿。琴酒皱起眉,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总是有一种不安感,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折回去把“19709”和“01706”的两个箱子换了位置。
换完位置之后,心里的焦躁倒是消散了些,但却还是有种不能掌握的失控感。他沉思几秒,上前打乱了所有号码排序。
在资料储存室里耽误了一会儿,等琴酒下楼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
上楼之前的诡异气氛已经消失不见,尴尬不再,比较热闹,就是有些......过于热闹了。
楼下的人没有再进行他们之前的活动,而是围在墙角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之前凑热闹只有那么几个人,但这次却是连科恩和村上都挤过去了。
嘈杂的人声中基安蒂的声音格外清晰,就像是她格外拿了个喇叭在吼一般——
“等等你们先别动他,我先来试试!”
她比了个手势,“这是几?”
科恩波澜不惊地回答:“基安蒂,我觉得他应该不是傻子。”
“基安蒂小姐,我觉得科恩说得没错。”
“我看他长得也不像是傻子,大哥应该不会带傻子回来吧?”
“他只是记性有点不太好而已,不是弱智,你不要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
“......”
听了几句,琴酒忽然悟了:诸星大醒了,而且很不幸地被这群人发现了,不仅被发现了,似乎中间还出了什么情况,以至于这群人在怀疑这人脑子不好使。这会儿流程大概已经到了各方辩论的环节了,下一步应该就是纷纷动手去证明自己的话才是正确的环节。
但不管怎样,诸星大被当成乐子戏耍一通的命运是逃不掉了。
——惨,诸星大实惨。
在一群人的热闹之间,唯有阿朗初心不变地守在楼梯下,他面无表情,没分给门口一点视线,平日里身上傻乎乎的感觉消散了不少。一见到琴酒从楼上下来,他眼睛顿时一亮,脸上挂起笑容迎面而上:“少爷!”
琴酒点点头,看向门口那群人:“诸星大?”
“呃......”阿朗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诸星大是谁,不过这里唯一一个陌生人就是他们捡回来的黑发男人,阿朗迅速回过神,点点头。
“刚才基安蒂小姐出去取外卖,出门的时候被他绊倒了,基安蒂小姐一生气就把他敲醒了。不过他醒过来后有点像是被敲傻了,问他什么话逗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感觉。”
琴酒:“......”
他就说阿朗手帕上那些药的浓度没那么稀。
不过他有点怀疑基安蒂是用什么敲的又用了多大的力气,竟然能把一个重度昏迷的人给敲醒——诸星大怕不是还没彻底清醒过来呢。
琴酒了然地点点头,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却突然在余光中瞥到一双断了跟的尖嘴高跟鞋。跟是细跟,从鞋底粘连处断开了,被随意地扔在了门口。
琴酒:“......”竟然明白了作案工具是什么。
他突然有点同情诸星大,同时还有点敬佩。
被阿朗拖了一路,又糟了这么一“榔头”,这人还安然无恙,多么强悍的体魄,不,多坚硬的脑壳啊这是!
琴酒在原地陷入了头脑风暴。
“少爷......”
“哎!琴酒你终于下来了,你过来看看这家伙到底傻没傻,他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基安蒂嘹亮一嗓子掩住阿朗的声音话,琴酒并没有注意到阿朗的欲言又止,他走到门口去,跟他们一起研究这货究竟傻没傻。阿朗抿了下唇,神情有一瞬间变得十分阴沉,但仿佛错觉一般,很快又恢复成阳光开朗的样子,他跟在琴酒身后,走到门口。
琴酒走到门口,其余人很自觉地给他让开一条通道,琴酒站到诸星大面前,发现这人现在的眼神竟然有种,嗯,清澈的愚蠢。他见琴酒过来,很腼腆内敛地跟他笑了一下。
见过这人心思深沉的样子,再看这种表情总有种见鬼一般的诡异。琴酒感到眼睛好痛,他收回视线。
随口道:“傻了?”
“感觉像是,一问三不知,问他家住在哪里都不知道,”基安蒂摆摆手,“严重怀疑他青年痴呆。”
伏特加纠正:“那叫老年痴呆。”
“我知道,”基安蒂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傻子,但这人又不是老年人,我换换词怎么了?就准专家学者造词不准普通人造词是吧?”
伏特加闭嘴了。
怎么不准,太准了,要是谁说不准怕不是得给您顶枪改口啊。
“痴呆算不上,我更觉得是你把人家敲昏头了。”贝尔摩德已经换了一身便装,双手插兜,微微弯腰凑过去打量一下,指着诸星大头顶的红印子说,“看看,这鞋跟印子还在这里。”
基安蒂冷哼一声:“谁让他躺门口睡觉,睡就睡吧,不知道收收腿吗,伸着个腿直接把我绊倒了,我不敲他敲谁。”
“.......”
突然有些无言以对,总觉得又对又不太对。
所有人都诡异地安静两秒,甚至诸星大表情都有些绷不住。
“这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扔在门口吧,再说被绊倒还不是因为你眼瞎,不会动脑还不知道动眼吗?”贝尔摩德飞快反驳一句,然后在基安蒂反应过来之前迅速转移话题,“你不知道自己家住在哪里,但是你叫什么名字还记得吗,应该不至于连自己的名字都给忘记了吧?”
“名字?”诸星大呢喃,他皱起眉,似乎是在努力回忆,但就是想不起来,因此表情有些纠结和痛苦。
但是这人真的失忆了吗?琴酒不太信,他什么话也不说,静静地看着此人表演。
演技太好了,满脸的迷惑简直都快把琴酒演过去了。
大概一分钟后,诸星大像是终于想起了自己叫什么,他揉着太阳穴,虚弱道:“我记得,我应该是叫赤井秀一,在过马路时没有看到汽车,不小心出了车祸......”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顿。
琴酒突然眼皮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不其然,下一秒,此人视线转向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应该就是这位先生撞的我。”
第49章
赤井秀一话一出口,所有人脸色皆是一阵古怪。除去琴酒,所有人看向赤井秀一的眼神中都多了些敬佩和服气——好家伙,连琴酒都敢碰瓷,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琴酒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都隐隐出了一丝裂缝,他右眼皮不跳了,但左手却已经悄无声息地按在了枪柄上。
琴酒现在心情很平静,他很理智,就是有点想杀人。
贝尔摩德满脸戏谑:“怎么办,琴酒,你可是把人家撞了,还给撞失忆了,怎么也得对人家负责吧?”
“唔......”基安蒂摸着下巴,视线在琴酒和赤井秀一之间巡视,看热闹一样,“虽然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确实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不错,但是我却觉得,贝尔摩德你这种要求未免有些过分了。”
“哦,这怎么讲?”贝尔摩德饶有趣味地挑起嘴角。
她跟基安蒂对视一眼,这对向来不对付的塑料姐妹花在以往都是坑来坑去,但是在干坏事上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一看到彼此的眼神立马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基安蒂低低一笑,不怀好意道:“毕竟我们琴酒大人现在情况特殊,与其对人负责,他现在更需要有人对他负责吧。”
她眼神一触及琴酒颈间的红痕,唇边立马溢出痛快的笑声。
琴酒就知道她没憋好屁,冷冷错开视线。
赤井秀一扫过红痕,视线一顿,又默默地看向那双绿眸,静静地看着他,神情莫测,似是有些不安。
“我没关系的,除了不记得其他事情,感觉身体完全没问题,不用麻烦这位先生了。我自己也可以的,我可以想办法回家的。”
“嗯?”
琴酒紧了紧手指,又慢慢松开,他由高而下望,绿眸低垂,有种睥睨不快的冷傲,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冷漠拒绝时,他却出人意料地短促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