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才好,皇子国柞稳定,姑娘什么,无论是让陛下还是魏贵妃教出来,那能有个闺秀的模样么?
萧君泽对这答复还不是很满意,但看青蚨低头认错的模样,也不好再多说,于是起身,出门溜达去了。
一晃眼,南齐新君已经继位快十年了,建康城与十年前也大有不同,相比城内,城外大片土地被开发出来,许多的私学也在五经馆和历阳书院附近建立。
历阳书院与襄阳书院一东一西,已经成为天下文人的聚集地,尤其是历阳书院,南方文人荟萃,又因为修法之会、五经取士、历阳书院的千寻论道等的大事件,颇有一些当年齐国稷下学宫,百家争鸣的模样。
儒道释三家的声音当然是最大的,但如今又有一新的学说,因为源头众说纷纭,便被称为“新学”,说不再是道德文章,而是在讨论天地运行规律与人间的王朝的运行规律。
这本是大逆不道的,毕竟君权天授,天人合一,皇帝为天子,皇帝德行影响天地这些思想,是儒学扎根的根本。
好在如今是南北朝,儒学式微,虽然在萧衍的支持下,有些中兴之势,但来势更加汹涌的佛学正与他们打得难解难分。
这样的情况下,新学作为一门有些离经叛道的学说,便不怎么显眼了,尤其是在“新学”的支持人是国舅谢澜的情况,有许多的投机之人,甚至开始主动钻研,而且新学还是初生之时,没什么大家大儒有最终解释权,若有什么好学说很可能会青史留名,加上学起来也不贵,便引来越多的寒门投入其中。
而真正喜欢新学的人,最近却是被整个震惊住了。
“陛下,这便是观星镜,”已经年过六旬的祖暅整个人都激动得不能自已,“万万没想到,将两个凸镜聚焦,居然能看清明月,看到长庚星……”
从昨天观星镜做好,他已经看了一整晚,虽然许多星辰依旧无法看清,但那月上凹凸不平的沟壑,让他在看清一瞬间,激动得直接哭了出来。
他从小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下,喜欢上天文数术之道,但有何曾想过,能亲眼一观星月之美,那种求知得解的畅快,是什么荣华富贵都比不过的。
萧君泽也露出微笑,这只是最简单的,无法调节焦距的低倍望远镜,会弄出这东西,是他发现,如今的人们,并不觉得同样的规律,在地上能用,天上也一定能用,许多人对未知的东西,总是带着揣测,认为是神灵定下的规律,人不应该窥探,就比如将天文用在占卜上。
如果能用长年的观察,确定出星辰的运转规律,那天文学的发展,将不会再受到王朝更迭的影响,以至于宋明之时,不再允许普通人观测天象。
只有打破了天象的神圣,自然的运转规律通行于整个宇宙,才是真正地启发民智。
祖暅继续讲解着他昨晚看到的一切,木星似乎有点泛黄,土星好像周围有什么,白天不能看天空等等。
萧君泽听着他的讲解,视线却看向窗外,那个有“千寻塔”之称的水塔下,正传来大声欢呼……
“那是五经馆书院里的两派,为了一个论语的断句而辩论,”祖暅在一边解释,“想是哪一方胜了。”
萧君泽应了一声,他最近因为身体的原因,有点精神不济。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有人急呼:“陛下小心……”
“痛吧?”魏知善随口问着,手下的动作倒是很麻利,飞快地下针。
萧君泽额头的汗水细密,手指紧紧攥着薄被,连喘息都显得很难。
谢澜在一边心疼地都要掉眼泪了,不由慌乱道:“你不是说没事么,他怎么还那么痛在,你行不行的?”
魏知善哂道:“他可是自己不看路,摔到台阶上的,换了平常产妇,这样肚子先着地的状况,你知道会是多危险么,流产都是轻的!他还只不过是痛一下,居然没有一点流产的征兆,你就偷着乐吧!”
青蚨咬牙道:“那台阶上有油,肯定是有人意图行刺,故意泼上去的,我这就去将那书院的一干师生拿下,严刑拷问……”
“够了!”萧君泽勉强凝神,嘶声道,“这是我临时起意去的,人家器械院做研发,用上油来润再常见不过,你添什么乱?”
萧衍也是听说有行刺之事匆忙赶来,看陛下没有大碍,不由幽幽道:“陛下自己都不怕添乱,又何必担心青总管再添一点过来。”
“就是,”魏知善也落井下石,“明明都七八个月了,还到处跑,以为祭天后都以为是你胖了没人会发现你怀了是吧?我就看你最近还敢不敢乱跑了。”
一时间,这话引起共鸣,上次陛下有龙嗣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生等孩子生下,把月子都坐完了才出去。
这次到好,都快到临产了,还能到处跑,那个书院有什么好看的,想看什么辩论、研究成果,他们只要打个招呼,立刻就能送进宫来,这次更是带了十几个护卫就乱跑,都没给人家书院准备的时间,结果出了这么大事,把他们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
萧君泽有心想要反驳,但肚子里的小家伙却是不依了,一阵痉挛一样的疼痛,让他连说话都困难,更不要说呛声了。
于是周围人纷纷对他的任性妄为提出批判,认为这不是一位明君该做的,大家应该怎么避免等等。
萧君泽不但承受了肉身的痛苦,还叠加了精神内耗,一时气极,把他们都赶了出去。
魏知善还不能出去,她的针法挨个扎下,肚中的剧痛终于减轻了许多,她这才有点空闲,伸手去看陛下额头上的伤。
倒是没有破,只是冒了个包,伤得不重,但精神上的伤却很重。
萧君泽却十分抑郁:“若是换我先前,倒是真滑了,也能控制住,轻易一个转身或者翻滚化解,结果这可好,直接倒在地上,好多人看到了,颜面何存?”
魏知善有些惊讶地看他:“你还有闲心担心这个啊?”
萧君泽深吸了一口气:“我决定了,在没有培育出罗盘草之前,我是绝对不会再怀了!”
魏知善也不争辩,反正这个问题,就是那贺狗子的事情了。
萧君泽看她不以为然,顿时不喜,想和他分辩,但突然间,肚中又痛了起来。
这次的感觉,不同于先前的,带着一点熟悉,让他神色大变。
“存之,我怎么感觉……”他的神色青白起来,“像是要生了。”
萧君泽这次的生的孩子依然很快,快到魏知善都没有来得及喊声准备热水。
更是让萧君泽人都麻了,产生出浓浓的不真实感。
让魏大夫感慨要是这体质天下女子都有,那才是造万民。
刚刚生下的小孩瘦瘦弱弱,哭声像猫儿一样,仿佛随时都会中断一样。
好在,宫中的乳娘都不缺,虽然二月天气很冷,但做为皇宫,也能保持一个很合适温度,做为妇科圣手的存在,魏大夫的看顾下,这小孩虽然有些小状况,但也没有什么的危险。
只是,有一个问题比较严重。
“这个孩子……”魏知善小声地道,“和您的体质,是一样的。”
萧君泽顿时拧起了眉头:“那该怎么给他起名字?”
本来他都是想好名字了,但如今出现这种情况,肯定再叫萧金渐、萧拥雪好像不太合适!
只能叫萧道随了么?
魏知善呆了:“你居然只纠结这个?”
这是重点么?
萧君泽微微挑眉:“有什么重点的,同样的身子,我都过得,他怎么过不得,都是人,能有什么不同?”
“那你怎么当女儿养?”魏知善忍不住问。
萧君泽叹息一声:“先当小孩养,等长大了,自己选择吧。行了,先叫萧三狗吧。”
魏知善点头:“那,这宝贝我先帮你养着了。”
萧君泽点头:“我先去看看三狗吧。”
毕竟孩子早产是他的错,如今天气尚冷,见了风不好,还是自己去看吧。
魏知善看着他虽然有些费力,但还是能自己起身,不由感慨:“年轻真好。”
萧君泽看向魏贵妃,突然笑道:“贵妃年近四十,依然给朕生下子嗣,青史之上,将来也必然给你留下的是美名呢。”
魏知善却是有些叹息:“是啊,我都认识陛下十五年了,光阴如箭,真是无常啊。”
萧君泽跟着魏知善去看了三狗,小小的三狗瘦弱白皙,像象牙雕成的奶娃娃,长得和君泽几乎一个模子印出来,长长的睫毛,挺翘的鼻子,正睡得香甜,光是看着,就让人感觉到人类幼崽是何等的美丽可爱。
但看了一会,萧君泽却莫名地冒出一句:“可别把世界变成ABO文啊……”
魏知善一愣:“您在说什么?”
萧君泽立刻道:“我乱说,你别放在心上!”
真是的,我都在乱想什么!
魏贵妃又给皇帝生下三皇子的消息传来,顿时,朝野一片赞叹之声。
虽然魏贵妃占着后宫,有妖媚惑主之嫌,但至少人还是懂事的,知道绵延子嗣才是自己的职责,就凭这点,她宠冠后宫,就随他吧。
萧君泽略做修养,便继续在南朝执政。
南朝这些年在他的放任自流下,他本以为会出现如东汉末年那样的藩镇之势,结果,却让他十分意外——南朝的世家大族们,居然内讧起来了。
以前,大家都是以各自的土地庄园为势力,相互之间虽然称不上井水不犯河水,但至少也将冲突维持在一个比较小的范围,真正变动大的,都是朝廷的世家高层。
这次,来源于另外一个商业之风却开始刮到了南朝的每个角落。
襄阳和建康城的东西虽然好,但其中利益,本地世家也想要啊!
凭什么要被大世族垄断?没有我点头,你也配在我的土地上做买卖?你配吗?
由此,本地世族、控制商队的外地世家、底层悄悄走私的百姓、混水摸鱼的山蛮、像墙头草一样四处倒去的山民……他们纷纷各出奇计,试图在这世道的巨变之中,撷取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利益。
原本的坞堡乡民都还是男耕女织,自给自足,但这样脆弱的经济,在来自远方,经历山山水水之后,依然比他们土布生丝便宜的商品冲击下,渐渐溃败。
毕竟,谁又不喜欢价廉物美东西呢,手织的布幅良莠不齐,厚薄不匀,还难以染色,从那些小船上下来的货,却是不贵,又染了色的,花花绿绿的裳子,哪个人不想这辈子能穿一次?
就算没有钱,也可以用米,用生丝,用麻来换,家里老婆儿媳不织布,那也能抽出时间,帮着家里拾弄的桑蚕啊!
这种浩浩荡荡的大势,在萧君泽没有用贸易壁垒保护的情况下,整个南北朝的庄园经济都受到了巨大挑战。
他们开始提高粮食、生丝、麻线的价格,试图将利润留下,但各地的世族却不是一条心,轻易就被分而击之,毕竟能卖粮食的太多了,能卖工业品的,却太少。
各地世族都不是傻子,很快,便有人秉承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心态,开始成为利益链条的一环,自动成为襄阳、建康等地的分销商,他们在粮食之外,开始种植如油菜、甘蓝、甘蔗、甜菜之类的新兴作物,拥有了大量的收益。
“这些人聚敛钱财,奢侈成风,还私下里掠杀外地商队,难道不应该清理一番么?”萧衍沉声道。
“据我所知,尚书你家好像便是这外地商队中,最大的一支?”萧君泽坐在棋盘前,拿起一枚白子,随意放在棋盘上。
萧衍正色道:“些许私产罢了,各地乱象,绝不能继续下去,否则,岂非如旧日石崇那般,以抢掠成为巨富?”
萧君泽微微一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不动用郡兵,些许毛贼,便由尚书安排剿灭吧。”
萧衍得到需要的结果,满意地恭维了陛下,也不看这个早已经下不下去的棋局,起身告辞。
萧君泽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
历史上,萧衍在当皇帝时,对各地权贵违法之行,百般包庇,如今不当皇帝了,有人触碰他的利益,便不能忍受,果然,屁股在哪,就决定了行为方向啊。
不过……
“青蚨。”萧君泽低声唤道。
青蚨悄悄从阴影里出现,他现在越来越神出鬼没了:“老奴在。”
萧君泽幽幽道:“通知崔曜,让他问问卫瑰,愿不愿意再为君刺史做事,愿意的话,便让他来建康城。”
青蚨应是。
萧君泽指尖在桌上轻点。
南朝权贵为了维持自家的巨大的利益,必然会将庄园模式,改变为种植园的模式。
种植园模式,最为猖獗的便是奴隶,这是无法改变的。
所以,南朝,也该有所改变了。
突然间,萧君泽余光一扫,看青蚨那一脸的果然如此,顿时不悦:“青蚨,你那什么表情?”
“回陛下,奴只是感慨,”青蚨恭敬道,“生下子嗣,陛下便又有精力了。”
看把他憋得,这还没出完月子呢。
第251章 时光如水
卫瑰是当初萧君泽在河阴时无意落下的一颗棋子,总得来说,这些人年轻气盛,对世事的险恶没有足够的心里准备,所以一连两次,都是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一次是萧君泽让他们一起去襄阳时,这些人留下了,一次是卫瑰带着一些亲友逃亡到襄阳后,试图威胁绑架萧君泽,质问他为何放任这一切。
萧君泽当时还处于一种对着世界充满敌意和厌恶的心态中,没有调整过来,所以,当时并没有开解卫瑰,而是至此放养了他。
如今,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年,卫瑰已经成熟懂事许多,所以萧君泽便又想起了这颗闲置的棋子,试图开发一下,看能不能凑合着用。
毕竟,他手上的人手都有大用,放到南齐来,总觉得有点浪费,卫瑰的能力,放到这边来,就刚刚好。
崔曜的回信很快就和卫瑰被一起送到了建康城。
萧君泽也抽了个空,换了件平民衣裳,又见了这位故人。
这名青年一身粗布麻衣,神情惆怅中带着寂寥,仿佛一个失意之人,他的神情平静,看到萧君泽时,也没有起身见礼,只是平静地凝视着他,仿佛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答案来。
萧君泽不由微微一笑:“崔曜说是主动愿意前来,如今看来,你也并不是愿意来助我,而只是想再见我一面。”
卫瑰平静道:“这些年来,在下总有一事不能解,若您能解出这个心结,卫瑰这条性命,愿意尽付于使君。”
萧君泽摇头:“我不需要你的交易,若是你不愿意,大可回去,但你想问的问题,可以问我。”
卫瑰深吸一口气,才认真问道:“当年,使君大人,说我不配,您当初说天生万物养育人间,那么,人真的一生下来,就已经注定了高低贵贱么?”
萧君泽答道:“我说你不配,是你不配来质疑我的对错,因为我从不亏欠于你们,甚至于你们有恩,愿救是情份,不愿是本份,更轮不到你们制造混乱将我带走,这种事情,于情于法,都是错误。”
“至于高低贵贱,不错,人生而不平等,”萧君泽笃定道,“但风水轮转,世间万物,唯一不变的,只有变化本身,无论是身份、财富、地位,都不会是一成不变的,你需要的,是如何利用变化去改变自己,而非固执地认定这些都要命运赐予。”
卫瑰追问道:“那我等平民想要搏一个未来,便要拼尽性命或不可得,但如您这样的人物,却只需要一句话,一个眼神,便能改变凡人命运,这难道就不是一种不公么?那你用来改变的,又改变了什么?”
“当然是,”萧君泽凝视着他,“远古之时,茹毛饮血,共食共婚,便是一种平等,如今皇权深严,能决人性命于指掌之间,我能做的,是尽可能地让庶民有说不的权利,但我也不能保证我的改变就是对的,这需要试错,需要用人命堆叠出新的秩序,你明白么?”
卫瑰怔道:“连您也不能确定这是对的么?”
萧君泽摇头:“我觉得自己是对的,我也如此做了,但我不能左右世人的评价,也无需左右,好了,我的回答到此为止,你可以回去了。”
卫瑰沉默数息:“那我回去了,有会有替代我么?”
“自然。”萧君泽点头,起身离开。
卫瑰终于抬头:“那,使君您,还愿意再给属下一个机会么?”
萧君泽点头:“可以,但你要明白,这并不是什么好的任务,你随时都会有危险。”
卫瑰道:“多谢使君关心,危险的事情,或许才是我想要的。”
萧君泽也不纠结,从身边拿出一张画卷:“这是岭南、湘州、东吴等地的地图。”
这次的任务很容易理解,如今在岭南、广州、交州等地,都有了大规模的种植园,如果只是种植园便罢了,关键是大量因为种植园而富有的新兴贵族们,并没有太大的底蕴。
尤其是两广之地,他们是真的把奴隶当成牲口用,不但没有人身自由,甚至婚嫁、子嗣都要被拿来随意买卖,且私刑成风,常以酷虐之刑威慑。
萧君泽要的就是卫瑰去试验一些他设想的东西。
“有两条路,一条是发动那些奴仆,烧掉契约,以眼还眼,”萧君泽说到这,顿了顿,“另外一条,就是给他们分配土地,建立一个世外桃源,怎么做,你都可以自己选择,我会给你提供一些支持。”
卫瑰听完,提问道:“那么您呢,你会做什么?”
萧君泽笑了笑:“我会给你一点新手时间,让你不那么快被灭掉。”
送走了卫瑰,萧君泽又回到宫中,青蚨听完了全程,但他早在八百年前就看不懂陛下的操作了,所以适应良好。
萧君泽去看了自家三狗,魏知善把十二分的心力都放在关怀这个小宝贝身上了,越关心就越有感情,于是万分反对叫萧君泽叫他三狗,甚至于在门口就要求陛下改口,否则不能看孩子。
萧君泽无奈,只能同意,于是三狗便改名叫了三娃,这才能顺利进去,虽然他没感觉出两个名字差别在哪里。
三娃正在床上吐着泡泡,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不哭不闹,长得漂亮极了,萧君泽没忍住,伸手把孩子抱在怀里一口咬在他脸上。
三娃不但没觉得害怕,反而笑了起来,拿根本没长牙的小嘴一口含在了萧君泽脸上。
于是两个幼稚鬼就你咬我我咬你,弄得一脸口水,魏知善看不下去了,急忙拿了热毛巾给小宝贝擦干净脸蛋,然后才凶狠问道:“陛下这么闲,是奶水足了,想给三宝喂奶么?”
萧君泽无奈地耸耸肩:“他是早产啊,我哪来的奶,行了行了,我当爹的看看怎么了,你别跟个老母鸡似的,孩子要是不能玩,那多无趣啊,你看大狗二狗,如今一点都没有三岁时好玩了。”
说到这事,魏知善忍不住问道:“你把他们放在外边一年了,便一点都不想他们么,也是时候,把他们带回来了吧?”
萧君泽挑眉道:“不急,我这不是没时间襄阳么,等下次去襄阳,我就把他们带回来了。”
魏知善很想说把贺妃一起带回来她不会吃醋的,但一想到陛下的体质,又把话吞回肚子里,感慨了一会,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萧君泽玩了一会不怕生人的小孩儿,便又回到了书房。
南朝的消息还是那些,差不多就是各地士族对朝廷阳奉阴违,开始大规模在南边开垦山地,种植桑林,还有各种甘蔗等作物。还有就是他让人在交州种的棕油果已经开始发芽了,至于会长成什么样,还不知道。
萧君泽也不心急,这些事情,都要慢慢来。
而襄阳的事情也没多大变化,差不多就是又新建了多少工坊,增加了多少产量。
这其中比较重要的事情,就是斛律明月真的联合高句丽一起,在碣石建立一个海港,在排除万难后,开始以海船试航——高句丽常有海船会被海风吹到苏杭地区,所以,他们对这线路还比较熟悉,更重要的是,有襄阳提供了大量的、廉价的风帆,这样的大船只要沿着幽州、青州的海岸不远处,航行二十余日,便能抵达江口。
唯一的问题是,海船不但需要足够的船,还需要足够熟练的水手,若是没有,那出海就是送的,以高句丽和东吴的海船积累,也不过是勉强派出十余能出海的船。
但是,世间最大的阻碍从不是困难,而是没有利益,可一旦其中有钱赚了,那有的是人愿意排除万难,从中渔利。
斛律明月和草原诸部的计划是先让海船在渤海这个风浪不是那么大的地方练习,草原上出产的羊毛,可以通过海船送往高丽和青州(山东),再从青州送往南齐或者襄阳,至少青州的世家要价便宜一点,胃口不往幽州冀州的胃口那么大。
萧君泽表扬了他们的想法,感慨着这也未尝不是一种新的大航海时代开启。
剩下的,便北魏的消息了。
在元勰彻底放手后,高肇越发肆无忌惮,和元勰齐名的任城王元澄也没法过日子了,为自保,每日喝酒昏醉,所行所为诡诈越礼,连高肇都觉得他神经错乱了。
宗王们看元勰和元澄都这样了,也纷纷摆烂,要么投奔高肇麾下,要么沉迷酒色,有的甚至对新来治下的郡县小官都公然要求索取贿赂,整个北魏到处都是乌烟瘴气。
而尔朱荣也开始了自己的表演,他许多在襄阳用起来不方便的手段,在洛阳可是太好用了,最有效果的就是,洛阳朝廷的高家、元家,他们是真的要收钱办事啊!
于是,只用了三个月,尔朱荣便已经和高肇、李光等朝廷大员称兄道弟,官位也一升再升,以前在襄阳不信佛的他,也飞快入乡随俗,手上盘起了佛珠,只不过嘛,羊毛出在羊身上,这样的结果就是他的亲朋故旧们,纷纷在洛阳朝廷里得到新的职位,并且肆意妄为——以至于百姓辱骂的贪官人选中,他家也飞快入列。
更让萧君泽惊讶的是,元恪对这样的情况不能说是熟视无睹,也可以说是不管不顾了。
他亲自在式乾殿讲解《维摩诘经》,众臣和高僧们一起来听,洛阳有三千多的西域和尚没有住处,元恪让人河南尹在洛嵩山建立了极岩壑土木之美的寺庙,在元恪的身体力行之下,北朝有数的寺院,就有一万三千多座。
萧君泽看到这,心中有数。
差不多了,就等元恪有了皇子,就该让他升天了。
第252章 你是不是……
不知不觉间,时间过得飞快,萧君泽每天玩着新出生的三狗,渐渐把大狗和二狗抛之脑后,转眼之间,便到了年底,将近年关。
襄阳城中,大狗和二狗已经六岁了,两个孩子的六岁生日,都没有爹爹和他们一起过,虽然母亲和义父给了他们很多的关怀,还亲自给他们准备了一场华丽的烟火秀,但两个孩子还是很难过没有爹爹在身边。
不过,小孩子没有那么多的心思,虽然没有爹爹,但他们的童年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以前住的地方没有小伙伴,但这里的小伙伴们可是太多。
崔曜知道主上的新学推崇学以至用,所以专门建立了一所学堂,用来给小儿开蒙,蒙学中虽然也有教论语、诗经等的经学,但也在安排了数学术、器械、稻作等课目。
至于来的学生,不但有崔曜和斛律明月的亲朋故旧,还有军中、襄阳的许多平民子弟。
比如独孤家的期弥头,汉名叫独孤如愿,比如宇文家的黑獭,因为才刚刚三岁,还没有汉名,还有贺拔家的小孩子等等。
大狗和二狗目前的身份是贺欢的儿子,叫贺歌和贺途。
在一众孩子中,大狗二狗虽然相互会拖一点后腿,但对外还是很一致,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坑蒙拐骗的雏形,能把小伙伴们支使得团团转——谁让贺欢和池砚舟交好呢?
大将作池砚舟如今是能号令襄阳几乎所有工匠的神人,随便一出手,就是各种玩具、弹弓、木剑、还能做出各种雕刻的骏马。
更别说他们今年的生日礼物,是萧君泽抽空,亲手做出两个木头滑滑车。
这东西配合的蒙学里铺着大条石的走廊,滑起来那叫一个风驰电掣,宇文黑獭和独孤如愿都愿意为了玩上一会,甘当小弟。
大狗二狗发现,只要写信给爹爹诉说一番想念,便能得到一份新玩具,他们当然不是贪玩,只是留念爹爹的味道呢!
于是,萧君泽把自家童年的许多玩具,都复制了一份,送给他们。
狗子们和小弟一放学,贺欢便带他们出去玩,下河摸鱼上山打猎,用筛子抓麻雀,甚至还会带孩子出门去做买卖。
这些事,他回头便邀功一般写给阿萧,说他会当货郎,然后带孩子出去玩,顺便赚点零用,平时会把孩子放在挑担前边,然后把货物放在后边,还赚了不少钱,只是狗子们长得特别快,他以前背两个轻轻松松,现在背两个便有点吃力了,可能需要买一头小马驹,让他们学着喂养……
萧君泽回信里肯定了他的想法,同时送来的还有经费,让他去给小孩们挑两个可爱的小马驹。
于是大狗和二狗成为了朋友圈里第一个有小马的人,非常开心,恨不得和马驹同吃同睡。
襄阳似乎永远都在变得更繁华,滔滔汉水流过两岸,每年都有新开垦的巨量土地,每年都有从世间各地想方设法过来的讨生活的人。
这里并不全然美好,工作辛苦,每日来回奔忙,但这些对庶民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
他们从小便习惯了吃苦,也并不畏惧吃苦。
他们畏惧的,只是吃苦换不来粮食,吃苦换不来财货,畏惧的是吃苦完后,没有一点休憩,便有源源不断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