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萧君泽发现自己的最低标准好像对他们来说也很高了。
于是他又问哼哈二将:“你们从统领变成了小兵,一无所有,我暂时不会去北朝,你们难道不心急么?”
许大有些茫然地看着他,许二则立刻道:“殿下说笑了,这年头,能跟上一位主公,已经是我们这些庶民万万不敢想的幸运了,我等是周奉叔一脉,本就是要被清算处理的,再说了,以殿下您的心思,又岂会蛰伏太久?我兄弟二人尚且年轻,别说一年两年,十年八年也是等得的。”
嗯,很好,内部没有矛盾,萧君泽满意地点头。
如此,他们便算暂时安居了下来。
清晨,萧君泽从床上爬起来时,发现许家兄弟已经把船舱里的东西都运到自家这一丈见方的小院之中。
他打开工具箱,其中有自制的金钢钻刀、小线锯、摄子、尖嘴钳、锤子、铁剪,还有简易天平、长铁管等物品。
去年他有一大半的工夫,都放在了手搓这些工具上,虽然它们的精度很有问题,可总是好东西。
很好,如今获得自由,可以玩一些新的东西了……
首先,他开始巡查坞堡周围的地形,这里有一条小溪水,是村民取水的地方,他在溪水上游和下游略作寻觅,挖了不少泥沙。
“含泥量高,含沙量可真是的低。”他用手捻着细泥,吩咐青蚨,召来村里小孩,让他们把泥沙里细小石英颗粒,一颗颗都挑出来的。
一天下来,十几个小孩子挑选出来了一碗细细晶莹沙粒,萧君泽大方地给他们一人分了一碗糖水。
小孩子高兴地欢呼起来,拿着各自家里最大的碗,撑勺的青蚨衣角都被他们脏脏的小手捏得灰黑,但他却没有嫌弃,往常那平静的脸上反而少有地带上了微笑。
不一会,小孩们的碗都被舔得干干净净,有的小孩舍不得喝完,小心地端着半碗糖水,和父母一人分享了一口。
“公子,咱们的糖不多。”青蚨委婉地提意见,出门在外,他们都已经改口,不称殿下了。
他们离开时,没有带布帛,只带了少量金子,和海外朝供的红糖,他宁愿殿下用金子,也不想用红糖。
萧君泽只是笑笑:“青蚨放心,咱们不会缺的。”
他又指挥着许大许二,用另外的粘土建了一个小土炉,把树头烧成碳,又让魏知善让人去各家收了尿。
“这是要做什么啊?”许二用布堵着鼻子,把一桶桶尿液倒入土坑。
“这个叫土法制碱,”萧君泽离得比较远,淡定地解释道,“可别小看了人尿,这可算得上战略物资呢。”
尿的主要成分是氨水,这玩意无论是制碱还是制硝酸钾,都是绝对重要的东西,在没有合成氨工业的情况下,人尿是唯一可以大量生产氨的东西,它是天然的氨盐水,加入烧石灰生成二氧化碳,再蒸馏结晶,就能生成碱。
纯度当然比不上化工行业生产的那种碱,但这年头,要什么自行车啊。
当年某个军队在根据地,就是这样找土办法供应军用物资的。
好在这个村里村民们早就已经习惯魏真人搞出的各种神奇的操作,对萧君泽的指挥没有一点抗拒,十分乖顺听话——只要给粮食,他们不会去问为什么。
折腾了好几日,又寻来了些石灰,终于做出了碱面。
萧君泽松了口气,感觉还算顺利。
石英砂的熔点是一千七百多度,直接加热这火力都可以炼钢了,但是如果煅烧时在石英砂里加了纯碱,熔炼温度就变成了七八百度,是普通木炭就可以很轻易达到的温度。
这样晶莹剔透的“水晶”,也价值不菲,一枚珠子换的粮食,也够村民们吃一个月的豆羹了。
所以,在三天后,萧君泽将一个带点青色的玻璃珠,交给了面色惨白、眼眶青黑、身上味道无比浓烈的魏真人。
魏真人最近为了在尸体完全腐败之前多找些知识,熬夜点灯解剖,终于休息了一天。
拿到珠子时,她的心思没放在珠子上,只是上下打量着少年。
天气炎热,少年一身细麻的工作装,将腰收得很细,为免头发落灰,系了个头巾,半点没有先前的华贵模样。
“其实小公子你不用如此客气,”魏知善拿珠子看了看,随意笑道,“只要您能教我医道,我便是去嫁人,也会养你的。”
“我可不是拿它来养家的,”萧君泽微笑拿出一个镶嵌着玻璃珠的小铜片,“这个玩意是用来买一个人。”
“哦,买谁?”魏知善好奇地问。
“你。”萧君泽笃定道。
魏知善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看着少年扎在头上、避免头发沾灰的头巾,那个打结的巾尾向天翘起,就像两个兔子耳朵,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少年头:“小公子真可爱。”
“你不懂,有了这东西,我们的下一课,‘细菌’,才能继续讲。”萧君泽挥了挥手里铜片,微笑道,“你,还有你的手下,都很不错,我全要了。”
熔化的玻璃液滴落,形成的玻璃珠不需要怎么打磨,就是一个列文虎克版本的、最原始的显微镜,只要角度、焦距合适,就能看到大一点的细菌。
魏知善和她的教民们,将来的工作计划,他都已经安排到半年后了。
“这个就是,‘细菌’?”魏知善看着镜中细小狰狞的东西,神色里带着虔诚。
“不错,天生万物,”萧君泽其实把当年的生物知识已经差不多全还给老师了,于是讲个大略,“生灵有生有老,有病有死,死后便是靠这些细小生灵,啃噬消融,将残躯腐化成泥,偿还天地。”
“活着时,它们也会啃噬我们的躯体吗?”魏知善瞬间反应过来,“人兽树木,若有伤口,也会腐败,也是这些‘细菌’所为么?”
“不错!”萧君泽就喜欢魏道长这样擅长理解的学生,“人有肌肤、兽有毛发、树有厚皮,都是为了抵抗这些生灵蚕食,这些生灵总会趁虚而入,进入人体,以血肉为食,让人生疾。”
“所以,只要杀死这些‘细菌’,便能治病?”魏知善倒吸了一口冷气,“竟是如此么,这医道之理,难道不是人身五行失衡,不是风邪入体?治病难道不该是调整阴阳,扶正驱邪……”
“人体奥秘无尽,我也只是靠器物偶然窥探到一角罢了,”萧君泽微笑伸出手,“至于具体的,还要你来揭开这其中奥妙,如何,你可愿与我偕手,同寻医法,治这人间?”
“哎,”魏知善把手在衣角上用力搓了搓,这才小心地捧住小公子的手,“岂敢说携手二字,您愿意邀我上船,这是我的荣幸!”
她思考了一下,又虔诚道:“您这学识太过价值贵重,小道这单薄身子想必是填不满的,但公子放心,您想多少人,我魏知善都会想办法做到,绝不会让您后悔今是选择!”
“大善!”萧君泽也没想到这位居然会这么上道,但这样更好,“那今后,就要请阁下多多费心了。”
自此,萧君泽来到这个世界一年时间,自由这东西,算是得到了。
他坐在院子里,碳笔点在纸间,思考着下一步计划。
别的不说,在这个乱世,自己身边这几个人,若沧海一粟。
如果可能的话,应该在这里积蓄一波势力人口,然后再想南下,去两广或者是福建落脚,建立一个世外桃园。
又或者悄悄拉拢江东大族,再等五年后萧鸾病死时,重新夺回王位,和萧衍一争长短?
也不是不可以啊,要知道在只要将前膛枪这种低端的技术点出来,基本上就可以进入军队排队枪毙的时代,可以和大刀长枪的冷兵器部队打出5:1000的战损比了——不过这种技术想要达到,需要炼钢、镗床、火药等前置科技,没个十几二十年搞不定,四五年不现实。
无论如何,发展势力都是必要的。
他托着头,看着图纸,而发展势力第一个需要的东西,是钱……
魏知善这座坞堡,周围没有可以耕种的土地,堡中一共有二十多户人家,不到两百人,男女老少都是依靠采药、捕鱼、打猎维持生活。
生活不易,他们中的男人一大早就会在天未亮时,出门捕鱼打猎,妇人们则收拾完家务,便挑水、入山林采药、砍柴、没有一刻得闲。
小孩子们以前都是跟着母亲前去林中采药、捡菌子,挖野菜。
不过,最近这些小孩们有了新工作。
那便是给坞堡中那位一看便是士族的贵公子做事。
“童工可真便宜啊!”萧君泽感慨着,明白为什么当年资本家那么喜欢用童工了,这些个小孩们虽然干活不是那么麻利,但听话是真听话,只需要一点极微薄的口粮,就能指使他们一整天。
他本来想用麦子和糯米做一点麦芽糖来雇佣他们,但青蚨果断阻止了这种暴殄天物的行为,对这些小孩来说,一碗米饭可比一口糖有用多了。
“行吧,阿善还没起来么?”萧君泽伸了个懒腰,检查着手中的石英砂。
这些都是小孩们的卖力挑选出来的,把泥洗掉后的河砂里有各种杂物,没有箩筛,可不只能让他们自己选,回头做几个筛沙板,给他们提高一下效率。
“公子啊!”青蚨叹息道,“你也克制着些,魏真人有些癫狂,你可莫要学她啊!”
昨天,公子给魏真人用那“显微镜”看了饮水之中微小浮游之物,魏真人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不稳定状态,说是她终于知晓自己的金刀之术为什么总会死人了,在疯魔一样地收集大蒜和青霉。
萧君泽需要给她做一套萃取原料的玻璃器皿,当然就需要更多的石英砂、更多的……工匠。
尤其是工匠这职业,是他将来生存规划的根基,当然要好好考察一番。
这些村里的小孩,就是他的目标。
玻璃砂,就是在筛选出有细致、有耐心的小孩,到时还要让他们学习数学语文,按他的标准来手搓零件……
事情可真不少。
八月时,魏知善将打听到的一些消息告诉萧君泽。
南方朝廷已经没有再寻找临海王,西昌侯萧鸾知道他跑了,便又立了他弟弟萧昭秀为皇帝,这个八岁小孩当皇帝不到三天,萧鸾便用皇太后的名义下诏,说小皇帝年幼多病,不明政事,难当重任为由,废黜其皇帝之位。
随后,便是皇太后做主,让萧鸾入宫继位。
至此,萧鸾以南齐开国皇帝第三子(养子)的身份正式登基,完成了全套篡位流程。
同时,他让各地典签动手,将萧家皇族子嗣杀了个干净。
各地王孙公子们,有的反抗,有的求饶,有的斥责,但都没有什么用,纷纷被杀,其中巴陵王萧子伦,被赐死时说:“先前,太祖灭宋而自立,杀尽刘家子嗣。如今的情况,也是天数所定,在劫难逃。”
死掉的王子里,萧君泽的幼弟萧昭粲年纪最小,刚满三岁,便被典签用一床被子闷死。
“不过,这些死去的王孙,他都是以亲王礼数下葬。”魏知善看着小殿下,小心地宽慰了一句。
“不必安慰我,他萧鸾的子嗣也逃不过天理昭昭。”萧君泽冷笑一声,“他萧鸾争来的,也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很平淡的日常了。
村子里选择范围不多,但还是有两个挺聪明的小孩,入了萧君泽的眼,一个长得黑黑瘦瘦,姓池,名字叫鲤鱼,十岁的年纪,在挑选了七八日的细砂后,她居然无师自通地用旋转的办法,以离心力提高挑拣的效率。
还有一个是池鲤鱼的孪生弟弟,叫池泥鳅,自己用细草叶编了一个小箩筐,提高了效率。
这可太难得了,萧君泽立刻就喜欢上他们,将其收到麾下,让青蚨每天教他们识字。
青蚨觉得姐弟两的名字不太好,给他们起了个大名,一个叫池慕鱼,一个叫池砚舟。
萧君泽看着青蚨用一手漂亮行书写出的两个名字,感慨道:“我家青蚨就是有文化!”
青蚨看着殿下,提醒道:“公子,你也应多读些书,您最近还提笔少字呢!”
萧君泽低声道:“字贴我可以练,读书就算了。”
他事情还多呢,没空背知乎者也。
青蚨一脸忧愁,担心殿下以后没文化:“可是,若您没有通读典籍,将来在诗会雅集上,必是会被世家之人嘲笑的。”
萧君泽淡定道:“不怕,有我在,将来人都会和我一样没文化。”
看殿下狡辩,青蚨只能失望地放弃。
“你居然教庶民识字?”魏知善听到这事后,惊住了,“这些庶民,连个寒门的门第都没有,识字不是浪费时间么?”
萧君泽微微皱眉:“阿善啊,你解剖过高门么?”
“解过,”魏知善善意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唐寓之起兵时,我捡了士族好多尸体,可惜保存不了太久。”
“那你解过平民么?”萧君泽又问。
“解过,最多的就是这些人了。”魏知善答。
“两者有什么区别?”
魏知善想了下,点评道:“庶民血管、筋骨都要更粗大,脂肪层几乎没有;高门大多在腿上腹部有脂肪层,肌肤更细腻,其它的,无论是心肺还是躯干,没有区别。”
“他们都是人吗?”
“自然!”魏知善有些莫名其妙,“这不理所当然么?”
“既然如此,”萧君泽淡定道,“高门、寒门、庶民,都只不过是他们用血缘聚集起来、为了奴役底层,强行给他们划分的区别罢了,那,他们为什么不能学?”
魏知善沉吟了一下,恍然道:“是这个理,我从小听门第听习惯了,还真被绕进去了!”
“所以,我不但要教这小孩子,”萧君泽挑眉道,“村里的其它小孩,也可以学,有教无类,这样,才能光大我学识!”
魏知善有些恍然,拍手道:“从前我一直觉得,医道需要我上清派南岳真人一脉才能学习,还准备重新传道。但听君一席话,方知是我眼界太窄,今后我便重开一脉医术,让天下人皆可学习,与我共同钻研我真法才是!”
“正当如此!”萧君泽满意地点头,他对魏医生最看重的,就是她优秀的自我管理能力。
魏知善也很满意,她在医术一道遇到瓶颈好些年了,而面前的少年,给她指出一条光明大道。
两人一番互吹,便去各忙各的了。
魏知善要去筛选菌种,萧君泽要去教几个成年村民吹玻璃。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啊。
萧君泽伸了个懒腰,站在阳光里,看着忙碌的村民,露出一点微笑。
萧君泽带着小弟们在这里隐居的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三个月。
虽然痛失了表演的机会,但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对他来说,把一个破旧农庄建设到小康水平,也是一件很能打发时间的事情。
不得不说,在这里颇有一点桃花源的意思。
他走的时候,带了不少金子,用来换取了足够村人过冬的米粮,而有了这些米粮,他便能很容易的雇佣这些村民。
价格便宜,听话,虽然干起活来不是那么整齐,有偷懒的,但足够萧君泽用了。
在魏祭酒唯萧公子马首是瞻后,萧村长便伸出了娇养之后有两分肥嫩的手掌,接过了指挥村民的权限。
第一件事当然是改善生存条件,在村口不远处打一口水井,从此,村人取水的时间,便大大缩小,老弱们生活方便。
剩下便是挑选专业了。
那日,萧君泽招来各家户主,在坞堡外的空地上,开了一个大会。
议题很简单。
萧君泽首先发言,表示需要在村里叨扰一些时日,做为回报,他可以教村民们一些谋生的手艺,打鱼捕猎,毕竟太看天吃饭了,这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太难熬了。
而他这里有三门手艺术,非常好学,一门是做纸,纸能写能画,还能兜售给周围的官府,将来要是编户了,做纸也可以抵税。
另外一种是烧瓷,有点难,虽然是最简单的青瓷,但能保存,价格也高,原料简单。
最后一门是打铁,能做些小物件,最难学,还需要力气,但前途最优秀,有好的铁匠,就能当他的亲随。
这些话引来轩然大波,村民们一时激烈地争论起来。
许家大哥有些疑惑地摸头:“公子,为什么要让他选呢?您说了难道不算?”
“只是一个小小的试验罢了,”萧君泽微笑回应,“我想知道,能不能教出一些能学会选择的人。”
许大一脸茫然,许二本来不懂,但看青蚨微微皱眉,立刻也皱起眉头,装出自己懂的来。
魏知善听出一些不同,眨眼笑道:“公子啊,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而村民在仔细询问过公子这些手艺需要准备什么后,又争议了一天,萧君泽在一边观察,发现这些村民或许对生活苦难不敏感,但是对维护自己的一丝利益极端敏感。
这两天里,村民们一会合纵一会连横,有用鸡蛋青鱼私下拉票的,有威胁恐吓的,有跪地哀求的,甚至有的家庭之中还生出三派,直接在家里打了起来。
萧君泽觉得这一幕可比那什么在钟离城里算计那群官吏好玩多了。
最后,在萧君泽主持、青蚨记名的实名投票中,他们绝大部分人都选择了造纸术。
原因很简单,纸的原料树皮到处可得,剥皮后的树枝也能烧火,有个竹帘便能抄纸,每个家庭都能做,耗费的不过是时间罢了,打铁和烧陶都需要建窑,还需要壮年劳力,到时候这东西算是哪家的?
再者说,公子心善,愿意教村里小孩读书写字,到时有了纸,这里的孩子也能用上纸了。
村民们说好后,萧君泽便同意了,他虽然知道古法造纸里边的各种泡水,但做为一个受后世洗练的工科玩家,他怎么可能遵循纯粹的古法?
当下便用小铁柱代替滚珠,手搓了几个劣质承轴,以小溪为动力,做了一个水车石磨,让他们拥有了一个水力纸浆机,还大方地告诉他们要怎么添油维护。
在这个石磨面前,村民们每天采集的灌木树枝上的树皮根本不够用,他还做了一些用草木灰加石膏,弄了一些土法水泥,把那一面的墙壁薄薄地找了一层平,方便他们晒纸。
机械纸浆这点工科的小小震撼,让萧公子的声望瞬间就超过了魏道长,村人每天从他身边经过时,都目带崇敬。
萧君泽的小院门口更是像快递点一样,稍微不注意,便有豆子、料理好的青鱼、剥好皮的兔子、一两个还带着温度的鸡蛋、山里野果、蘑菇等等。
他倒也没有拒绝,把许大许二邀来,教他们做菜。
不过许大是个木头,调料的份量、食物的火候是一个也学不来,倒是许二只听萧君泽指点几日,便练出一手不错的刀工,做出一道油炸松鼠鱼,各种调料也烂熟于心。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些胡椒、花椒、孜然、糖都是珍贵之物,他们离开时带得虽多,但也就够再吃几个月了。
“不必担心,回头北方的皇帝要来这附近,到时献几个玻璃珠,找他换就是。”萧君泽坐在坐椅上,从旁边的小碟子拿起炸香的小鲫鱼,仔细地吃起来。
许二疑惑道:“大军南下,您不担心么?”
萧君泽微笑道:“孝、咳,拓拔宏是个好人,他的军队,还是有几分军纪的,放心吧。”
按历史书上记载,孝文帝不但没有扰民,还让人把军粮分给一些老弱病残,口碑真心不错。
许琛微微皱眉:“哪有不抢不杀的士卒?公子还是小心为上。”
萧君泽点点头,倒不怎么担心,这村子如今已经转行卖纸了,又没有粮食,军队抢掠也抢不到这里来。
他起身,伸长脖子,去看了两个徒弟的数学作业做得如何了。
嗯,两个小学鸡学的挺快,已经能背完九九乘法表了,做的作业也很认真。
“做完认真检查,先做完且全对的我给你们一盘小鱼!”萧君泽鼓励他们。
两个小孩子本能地吞了一口口水,看着那盘炸得酥脆的小鱼,对视一眼,都露出雄雄战意,埋头苦战起来。
萧君泽很满意,又去寻了魏知善。
做为一个自带资金、又能研究、又能教学生、又能出成果的学生,萧君泽自然满意。
但才进魏道长的实验室,便看她正皱紧眉头,伏案书写。
“阿善你在写什么?”他走过去看。
就见那纸上写着:青霉素,别名柑橘霜,性寒,味苦,入肺、膀胱经,可清肺与膀胱之热。用之宜皮试。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在编写药典?”
“是啊,”魏知善点头道,“不过你说的青霉素虽然好,但存量实在太少,那些柑橘、汤饼,人吃都还不够,怎么能用来生霉呢?大蒜价格不菲,咱们也买不起,我这进度受阻,实在是有些难受。”
萧君泽也有些无奈,物资匮乏这种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后世解决大量青霉生产是用花生和玉米做的豆饼来发,可是如今这些东西还在美洲呢,他可没法弄过来。
“那回头寻些农户,让他们多种些蒜吧。”萧君泽只能如此准备。
“只能如此了,你最近的萃取之术提醒了我,我不只青霉、大蒜来萃取,还蒸馏了许多药材,目前来看,只是少了病人,有些还无法辨别,要不……”魏知善搓了搓手,“您再给我弄几套蒸馏器呗?”
“这简单,不过,”萧君泽听到这,心中一动:“我倒是知道一味药,蒸馏出来效果十分不错,你可以试试。”
“何物?”魏知善眼睛一亮。
“你听说过柴胡么?”萧君泽不认识这草药,只知道名字。
“怎会不知!”魏知善笑道,“医圣的《伤寒论》便有一方,名为‘小柴胡汤’,能和解表里、升清降浊、调和肝胃、调理气机、扶正祛邪,主治伤寒少阳症。”
“嗯,你把柴胡磨粉,放水里,以文火蒸馏,弄出来的醇剂,也不比青霉差!”萧君泽立刻给技术。
“竟有此事,我这就去!”魏知善立刻起身,前去制药。
萧君泽则微微皱眉,轻叹了一口气。
柴胡注射药剂是后世应急之物,原料简单,制取方便,是在特殊时期,军队面临缺医少药的情况下,硬生生试出来的药剂,对退烧、感冒和疟疾都有奇效,但救命是救命,不良反应却奇多。他小时就挨了一针,结果中奖,半小时不到就送去抢救了。
他能知道这细节,是在和主流一起声讨中药注射剂、要求把这玩意禁绝时,看过别人的科普——科普为什么会有这么粗劣的药剂。
不过这个时代,哪能要求那么多。
一个给高烧小孩退烧的硬实力,就能治人无数了。
回到自家院里时,两个学生立刻争着在他面前举起作业。
萧君泽接过,一目十行地看完,夸奖了两个小孩,把一盘小鱼分给两人。
青蚨正在一边计算着最近村人的收入,询问道:“要过年了,公子有什么要买的年货么?”
萧君泽很满意,去墙边量了一下身高,他今年已经十岁了,身高过了一米四,快到一米五,脱离矮冬瓜的范围了,这年代的人都不高,他这身高已经能冒充户主了。
萧君泽眼睛一亮:“当然要,让村人去买几头豚猪,咱们做些腊味,顺便给其它人也分些肉,算是过个好年。”
青蚨点头。
十月,北魏皇帝拓拔宏听说南边萧鸾篡位后,写了一篇文采斐然的檄文,讽刺南人兄弟相残,不知德行,同时征召四路大军,南下灭齐。
天气越发地凉了,萧君泽却没感觉到无聊。
机械纸浆虽然做出来了,可远没有后世那种注胶、漂白、电机打磨出来的均匀细腻。
所以,做出来的纸质量不太行,出来纸有不少杂质,易渗墨,发黄薄脆,揉软了当草纸都嫌喀喇,但耐不住量大便宜,用来练字、描红、记录都十分好用。
过了淮河,南边的许多寒门士族,对这个都有需求,换来了不少村人需要的盐铁米面。
有了这个,村人们吃饭都敢多吃一小碗了。
萧君泽很满意,还专门开始写计划书,规划了坞堡周围的土地,把发展计划都写到一年后了。
除了这件事,魏知善那边也很顺利。
虽然青霉大蒜之类的玩意都太少,不能做出成果来,那柴胡剂的效果却是十分的喜人。
柴胡是一种常见草药,林地山坡常见,处理起来十分方便,取其粗大的根部,洗干净,切片,晒干,磨粉,泡水,蒸馏,就能用啦。
按他的了解,这种药,可以直接喝,也可以注射,也可以当滴鼻剂来黏膜吸收。
而且病人也很好找,发烧嘛,如今是初冬,感冒发烧再常见不过了。
基本上就是一种柴胡浓缩药剂,魏知善变着法子用了几次,调整了份量,便将药方写到她命名为医典的小本子上了。
萧君泽看她那涂改甚多的《医典》,不由打趣道:“我一说方子,你便直接写上去,都不论症的么?”
魏知善微微一笑:“公子心善,还要我先以老鼠家禽试药,但以我之意,不必多此一举,病人才是最好的试药人啊。”
萧君泽不由反对道:“胡闹,那若是吃死了,怎么办?”
魏知善闻此言,不由惊讶道:“公子这是何话?死了便死了啊,还要偿命不成?”
“这……”萧君泽一怔,“也不能如此随性吧……”
“公子啊,”魏知善笑道,“这世重病之人,本就是等死,能治得好了,是他们的幸运,治不好,便是他们的命,如我这等,不怎么收钱,甚至偶尔取世家之财,补贴庶民药材的医者,已经是天底下顶顶善良之人了。”
萧君泽一时语塞,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位道长可是能小小年纪就敢解剖尸体的主,自主行医就敢去金刀割痈,还曾给难产的孕妇剖腹取子,死在她手上的病人没有一千也有上百……这么看起来,好像是自己大惊小怪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