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书我不穿了!—— by九州月下
九州月下  发于:2024年04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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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时,从襄阳而来归还粮草的大船,带着的一船种过痘的大夫和水手,紧锣密鼓地加入了这场救治之中。
而萧衍在接见这只紧急抽调的队伍时,为首的那位掀开兜帽,露出了熟悉的眉眼。
回到皇宫,萧君泽换好了衣服,淡定地出来,他身边还跟了两个正好奇看着他,吃着手指小萝卜头,一个拉着青蚨的衣角,一个躲在魏贵妃身后,被萧君泽看一眼,又像小鹿一样躲回去。
“我以为你会在洛阳过完年。”萧衍忍不住道。
“我的理由是这边的孩子们困住了,贺欢当然没法阻止我,”萧君泽皱眉道,“但是这不长久,我已经决定了,直接过来,反正如今襄阳的许多工坊正在准备搬迁,产量下降,失业率涨得厉害,我正好让他们当这次南征的民夫。”
萧衍微微点头,神情却有些躲闪。
萧君泽看着一屋子手下,忍不住皱眉道:“谢澜呢?”
这话一出,现场顿时一静。
魏大夫自觉理亏:“谢国舅,他也染疫了……”
萧君泽大惊:“在哪里,带我去看他。”
魏知善阻止道:“陛下,他现在不见任何人,而且毕竟染疫,您是万金之躯……”
“天花只会得一次,别说我种过痘了,就算没种过,我也不会有事。”萧君泽挑眉,“带路。”
魏知善知道劝不了,看了一眼左右,青蚨抱着孩子离远了,萧衍不吭声。
于是只能带路。
这些日子,整个建康城的许多的病人,都被送到了魏知善那基本没有用过的外宅之中。
魏知善没有什么特效药,但她会给这里的人提供足够的炭火、被子、汤食,给他们翻身。
因为在她这些年的研究里,足够的好的食物和环境能有效地提高病人存活率。
一开始,很多人不敢来这里,谢澜染病后,却主动拒绝了家人的陪护,而入住了魏知善的医府。
这个行为虽然被很多士族权贵嗤之以鼻,但不得不说,有谢国舅做示范后,很多病人都不再躲藏,甚至许多害怕染上人们,也会把家中的病患主动丢过来。
因为人手不足,魏知善雇佣了一些轻症的患者照顾他们,如今,这里护理人员已经超过了一百余人。
萧君泽是在医府中单独的一间病房中看到谢澜的。
这位上次别离时还极为清俊儒雅的舅舅,如今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他静静坐在窗边的躺椅上,看着不远处的花园——里边种的都是种草药,看着衣着简陋的雇工们在小道里来来回回。
“阿舅。”萧君泽推门唤他。
“是……公子啊,”他有些艰难地转过头,眉眼间露出一丝微笑,“您回来了?”
萧君泽皱眉:“你怎么在这里,这里吵闹又杂乱,你的身体需要好好休息,还在这里干什么?”
谢澜勾起唇角:“公子,这里很热闹,我很喜欢。”
萧君泽看着他才说这几句话,便有些艰难地喘息,不由看向了魏知善。
魏大夫也很为难:“这,谢国舅本就先天不足,先前用了你给的药,但是如今的效果却是越来越差,后来又染上了瘟疫,虽然是轻症,但对他也是很大伤害,如今我也没什么办法了……”
谢澜看着陛下,轻声道:“公子,我,我能单独和你说几句话么?”
萧君泽有些不悦:“你离死还远呢,交代什么遗言,快点换地方!”
谢澜不答,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家陛下。
萧君泽被看得焦虑,只能挥挥手。
魏大夫等人立刻退出门外,周围的卫士也将小屋认真围住,以护安全。
谢澜这才轻声道:“泽儿,阿舅我要去见阿姊了。”
萧君泽坐在他身边:“不一定能见到,这么久了,说不定已经投胎了呢。”
谢澜轻笑出声:“那更好,她幼时就常常教训我,如今我也不用去受她教训了。”
萧君泽沉默了一下,才道:“佛法里才有轮回之说,你又不信佛门。”
谢澜眼里带着一点星光:“那,阿泽你是哪里的星君下凡呢?”
萧君泽看着窗外的天空,天空蔚蓝,白云如鲸,他道:“启明星吧。”
谢澜有些恍惚:“难怪,拾遗记中说,启明者,美少年白帝子,容貌绝俗,司刀兵肃杀……”
“你关心这些,不如关心一下身后事。”萧君泽幽幽道,“我记得你当年来找我,除了血缘之外,还是为了谢家的荣耀。”
谢澜回忆着久远前记忆:“都那么久了啊,那时我还年轻,比现在的你还年轻呢……阿泽,你做得太好,好到我不需要做什么,谢家,就已经有足够的荣耀了。”
“那以后呢?”萧君泽陪着他,“你不想么?”
“不想了。”谢澜微笑,“我已经能做到能做的,剩下的,便看他们自己了,你也说了,没有什么,能千秋万代。”
萧君泽看着屋檐,轻声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谢澜有些高兴:“说得真好,阿泽,你可知,我这些年,跟在你身边,看着天下越来越繁华,总觉得有些虚幻,但是如今快走了,却觉得这些都真了起来。”
他的语速不急不徐,连身子都坐了起来:“你看院子里那里护工,右边的那几个少年,都是天监子,你知道么?”
“那是什么?”
“就是你刚刚继位的年号,那时,你免役赈灾,许多本来会被溺死的小孩,便因此活了下来,”谢澜看着窗外,“这十几年来,南朝的户籍增加了三十余万户,比永嘉年间,还要多。”
“交广江州之地,为了种植甘蔗,在群山之中开垦了二十余万顷土地,更不必说南边的诸岛,可能还要十几年才能有清楚的户籍。”
“南海百越,纷纷前来朝贡,愿意进入您的麾下,东岛诸夷,主动来投,只为海运之利……”
“我真想多活十年,看着你统一天下,海晏河清。”
谢澜有些不舍地看着陛下那完美的侧脸。
“有些可惜,但也没有遗憾。”谢澜眉眼间都是绚灿烂,“我等到一位名君,何其有幸,追随左右……”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终微不可闻。
萧君泽在他身边坐了许久,将披风解开,给他披上。
回到南朝,首先要彻查的便是这次以瘟疫传播为阴谋的士族。
萧君泽没有从证据来入手,而是寻找到最早在爆发天花前提前撤走的几家士族。
世族没有几个是干净的,只是他们身上有“八议”制度护身,属于“大罪必议,小罪必赦”,但萧君泽反正也没打算在南朝推行法制,所以做为帝王,他说大罪,那就是大罪,没有什么人可以反驳。
而在重罚之下,这些侨族并不是那么团结,很快便开始自己寻找出路。
这次出手的是以王氏一族为主导的青州侨族,他们中有一位沉迷于医术丹药的子弟,曾在魏知善手下求学,于是想到了这个办法,然后买通了药房的工人。
工人并不懂得什么传染之说,只是按要求做了。
选这个办法,主要是因为魏大夫的药大多是给其它士族用的,想要激起士族的众怒,从而反对这次土断。
萧君泽这次没有一点手软,凡是参与此事的贵族,一律剥夺官位、没收家产,主犯处以极刑,家族流放岭南。
一连数日,菜市口都血流成河,连魏知善都不敢提一声把死囚交给她的事情。
有这些人的杀鸡儆猴,萧衍原本以为会极难推行的土断一时间居然很顺利地就推动了。
尤其是建康城附近的土地,他们反对得那么强烈,就是因为当年王家南下主导了东晋的建立,在建康城周围圈占了大量土地,如今王家骤然倒塌,这些土地当然也就空了出来。
萧君泽倒没有直接分发下去,在他眼里,这些靠近城市周围的土地,将来都是妥妥地规划用地,迟早要征用的,现在分发下去,等拆迁时,可就麻烦了。
只是,没有了各家侨族阻止,萧君泽赫然发现,他的民望不但没有下降,还又上升了一波。
而先前瘟疫的造成的巨大传言,萧君泽决定来一场大规模的卫生知识宣传活动。
反正南朝他不准备长久持有,那就趁着最后多搞点事呗。
萧君泽找来萧衍。
“来,看看这个。”萧君泽拿出一套宣传图册,用的是板印,形式像连环画,写明了寄生虫、天花、血吸虫、疟疾等瘟疫的传播方式,以及一些简单的卫生知识,比如饭前洗手。
萧衍不由道:“这个,不是大夫学习用的书么?”
萧君泽淡定道:“现在不是了,我决定要把宣传此书成绩,与一年内,官员的考核挂钩……”
萧衍顿时色变:“陛下冷静!”
他都能想象,那些人为了升官,会搞出多少强行推行的事来。
无为而治不行么,为什么一定要搞这么多事情呢?
萧君泽冷笑一声:“不止呢,我还要在各郡县修筑州学,设立学官,找些历阳书院的士子,都给我当学官去,这些也要和升官考核。”
萧衍感觉额头突突直跳:“你这样做了,国库如何开支?”
那样是会把整个国库掏空的!
萧君泽挑眉,漫不经心地道:“那又如何,这国库不用光,到时你想留给崔曜么?”
萧衍沉默一瞬后,神情便严肃而认真起来,他虔诚道:“陛下,您说得对。”

赚钱是很难的事情,但花钱就非常容易了。
有陛下的首肯,萧衍便也果断地把以前许多不能想,不敢想的事情,也去办了。
兴修郡县州学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人想过,但阻力太大,一来,经义是各地士族垄断的家学,二来,学出来的寒门士子多了,必然会挤占高门的资源,岂不是多事?
但现在,朝廷狠狠杀了一批侨族后,趁着余威,萧衍建立了学政官,用来推行新的学政。
他确定此政策的速度极快,而且在学政官中塞入了各家子嗣,还拔了不少钱财,要求把晋升和教育成果挂勾,统计每年能有多少入学识字读书的人。
这一时间引起许多非议,毕竟国库的钱就那么多,这边用了,朝廷用在军政上的钱便要少了。
再说了,教出那么多的人,又没有那么多职位,岂不是要出乱子?
但这些反对都被萧衍按了下去。
他非常清楚,以自己执政南朝多年的威望,哪怕一时间许多政策遭遇反对,也会有许多的观望,想看看是不是转机。
于是,在萧君泽的默许和支持下,一条条政令开始从建康向南朝的其它辖区推行。
首先是要求各州郡设立学官,建立书院,将来朝廷取士,将大部份从书院中录取。
其次是取消中正官,中正官就地转为学官。
第三是学官之中,升迁与朝廷录取的士人挂钩。
第四是取士以考,考试是由朝廷出题,优者获胜。
这几条政令一出,一时间,沸反盈天,尤其是第一和第二条,他直接取消了从曹魏时期推行的九品中正制,以前取士,都是由中正官来定品阶,其中门第的高低才是取士的前提,甚至于送礼、门路这些私下操作,也不是不可以。
但如今,萧衍的政令,却是直接改变了整个游戏规则。
本就占据高位的各大士族,因为朝廷先前的瘟疫案件,牵连出不少高位士族,出现了一股权利真空,新的还未提拔,萧衍为此做了许多交易,这才算是把这波反对暂时压了下来。
因为各地的士族们也想到了新的应对之策。
设立学官是么?多简单啊,我们这些地头蛇,出钱出地,出老师,那这些书院的学子们,将来不都是我们培养的人么?
再说了,有多少人上得起学,到时在我的地盘里,谁入学谁入不了,不还是我们说了算么?
更别说,学政官这个升迁方向,也会是他们的新的目标,更会是朝廷秩序的一次新的变动,如果能在这个变动里占据先机,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做就完了!
于是,无论目的是什么,萧衍的新政,立刻在南朝中掀起一股劝学之风。
以前只在各家士族内部的私传家学,被他们想尽办法塞进了各地的官办书院之中。
官办书院的钱财肯定是不足够的,还需要各地的大族支持,作为回报,学政官们都默许了各家大族往里边塞满自家子弟。
但是,也做得不能太过分,偶尔还是会给许多寒门庶族留下一定的名额,用来应付上官。
当然,这些寒门庶族成绩是绝对不能超过这些高门大族的。
对于这种情况,萧衍和萧君泽都已经预料到了,他们除了嘴上多有批评和反对之外,并没有做出其它限制举动。
而这也被各地的士族看做对萧衍的一次巨大胜利。
他们开始在这权力的规则里试探之余,也开始补充了各地的官学的基建。
因为都是送给自家子弟进修的地方,所以修筑的县学、州学、乡学都尽可能地修在了交通便利的地方,而且为了显示排场,占地面积都很大,修筑的教室不说别的,房顶是肯定有几片琉璃瓦方便采光的,地基也是石头垒成,至少不会是稻草屋那样一旦遇到大雨,就有倒塌的可能。
毕竟那是自家孩子用的东西。
给自家子嗣用的东西,那有什么好节约的,他们这些乡豪大族,难道还差这几个钱么?
更不用说,这兴办书院,是朝廷称赞、家乡人也高兴、自家人也愿意的大好事,这样的事情,寻常时节,哪遇得到,这样的机会,当然要把书院办得光鲜靓丽,从而将自家的名声好好宣扬出去。
再说了,隔壁乡/县/郡/州,都把书院办得那么好了,你自己的老巢却办得那么寒颤,将来在别的家族面前,岂不是矮了一头,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发生的!
于是,一场新的斗富开始了。
而校舍中的书籍本应该是昂贵之物,就算现在有油印了,但纸笔墨水依然不是平民可以负担的东西。
不过为了孩子,各地士族们开始想办法,在纸价普遍上涨的情况下,各地都开了新造纸坊,用桑皮、芦苇、甘蔗渣、柳皮等等各种东西造纸,大大地开拓了纸源,也让因为南朝新政上涨的纸价开始了稳定下滑。
同时,为了节约用纸,竹笔、羽毛笔、铁尖笔等写字占地较小的硬头笔开始占据初学者的课堂。
而历院书院整理的书籍也开始大规模地印刷,原本都是油印的小本子,如今鸟枪换炮,变成了可以反复使用数万次的雕版印刷,而且一板难求,新的雕版还在大量制作中。
建康城中,原本很多只是为了兴趣、当幕僚、去工坊而入学的历阳书院学子们,也成了香饽饽,被各地州学、县学、乡学重金聘请而去。
一瞬间,这居然成了一个朝阳行业。
与此同时,国库的余钱,也哗啦啦地流出去,毕竟各地的学官的俸禄、他们治下教师的俸禄,也需要朝廷支取一部分,加上为了平息各地中正官调动,重新分配的官田,都是一笔巨大的支出。
萧衍累得又清瘦了几分,看得萧君泽都有些担心:“萧爱卿啊,你如今也是奔六的人了,平时还是要保重身体啊……”
萧衍对自家陛下十分清楚,不由淡定道:“谢陛下关心,但老臣自觉身轻体健,不觉得累。若陛下真觉得过意不去,不如与老臣一起,审核各地学官还有他们报备的文书,如此,老臣感激不尽。”
萧君泽讨了个没趣,只是假装抱起了自家小公主:“来,喵喵,给萧叔叔说声辛苦了。”
穿着半袖襦裙,系着粉色发带,套着小绣鞋的姑娘睁着天真的大眼睛:“叔叔辛苦你了。”
萧衍轻哼一声:“既然如此,老夫告退了。”
萧君泽当然没有去送,他最近总算有空,需要和两个留守的宝宝好好培养一下感情。
四狗和五喵这些年被青蚨照顾得十分仔细,五喵脾气有些霸道,四狗则是胆小羞怯,还很爱哭,稍微有些不合心意,就会哭起来,与之相反,五喵则是非常有主见,会大闹大吵,大人越是不许她做的事情,她越是喜欢去做。
萧君泽觉得自己做为父亲,有必要好好教育他们,不能让他们这样下去。
首先是五喵,她喜欢爬树、爬山、爬一切比她高东西,包括自己父亲。
萧君泽便认真教她爬树——这个他可会了,但小姑娘手劲毕竟不够大,摔得青青紫紫是很正常的事情,萧君泽会教她怎么爬怎么跳,摔下来用什么样的姿态才更容易保护自己。
青蚨在一边看得脸都要裂开了,每次遇到都会把他们两个一起骂得狗血淋头,但两人不但不改,还很默契地在看到青蚨来了的时候一起翻墙逃跑,当然,每次都是萧君泽跑掉,让小姑娘一个人可怜无助地被青蚨念叨整整一晚,还要被罚抄书。
但没有关系,小姑娘真的很喜欢这样的爹爹,她觉得自己以后一定可以比爹爹爬得更快。
爹爹说话都是对的,她不能随便什么事情都发脾气,要好好说话,才是爹爹最喜欢的女儿。
至于四狗,萧君泽用的办法是带着他私下里去和普通的乡间小孩子们一起玩,小孩子天真可爱,没有阶级观念,小孩如果太爱哭,其它小朋友就不和他玩了。
萧四狗平时都被身强力壮的五喵欺负惯了,哪里遇到过这么多年纪相仿,又愿意和他玩的小孩,过了几次后,便不再用哭来挽回局面,而是在爹爹的指点下,用食物、好玩的玩具,成为了小朋友眼中风云人物,愿意说话,也愿意和别人一起分享了。
萧君泽觉得自己果然是个厉害的父亲了。
陪着小孩之余,他也关注着这次南朝的巨大改制。
虽然这些书院都已经成为各地乡豪士族的新的权力温床,但他是一点也不急的。
毕竟,这些权力不是现在就能使用的,它需要至少三五年的精心培育,才能培养出合适的花。
但萧君泽不会给他们这点时间。
甚至于,他会在这些花儿即将盛开的时候,亲手将他们拔出来。
那,会是多有趣的一件事情啊。
他放下笔,看着自己写在纸上字,勾起唇。
萧四狗正在描红,看着那上边字,发现自己认得几个:“爹爹,这个是年,这个也是年,这个是他,这个是人……”
萧君泽微微一笑,道:“狗狗真聪明。”
萧四狗用力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比三个哥哥都聪明吗?”
“当然,”萧君泽眼睛都不眨一下,坚定地道:“四狗最聪明了!”
四狗超级兴奋:“那爹爹,这几个字连起来念什么啊?”
“来,爹爹教你念,”萧君泽拿起儿子软软小手,一个一个字地指着,“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做嫁衣裳。”

第325章 按计划
随着南朝皇权的支持,大量的书院如雨后春笋般出现,虽然离走上正轨还有些时日,但毕竟架子已经搭起来了。
随着新的一年到来,南朝的局面以一种诡异的局势维持住了平衡。
南洋的开发依旧如火如荼,大量的海船如饺子一样地下水,各地的权贵努力将自己的结余的钱财投入海外——没办法,南边甘蔗、棕油、香料都实在是太赚钱了,不过十余年的时间,就造出了十余个大家族,他们家财丝毫不输给那些经营已久的世家大族,而且还坐拥船队,在海上岛上获取了自家的封地,缴纳税赋,说是裂土称王也是当得上的。
而江南的各地的奴变也没有好过,因为原本无路可去的奴仆们也有了新出路,他们不再惧怕被主家抛弃或者报复,而是有了反抗的底气,再差,也能逃亡去南洋,反正那边没有人会追寻他们的出身,只要是个人,会动,那就欢迎。
同样的,北方渐渐恢复原气后,南边的粮食有了新的出口方向,开始交换大量羊毛,这固然冲击了原本的庄园经济,也伤到了普通的农户,使普通人几乎不再从事织造,而是开始转向了种植丝麻、养育牲畜的副业。
在无声之间,许多的人的命运便被如此悄然地改变,却浑然不觉。
南洋的收入,培养起了广袤的海上盗匪,也同样地培养了大量的护航水军,遥远的交州和广州因为这支军队,而表现得非常顺服,交州越州还有云州的本地土著,都积极加入了这场开发,尤其是云州,那里的五陵夷人如今已经自称是汉家儿郎,并且修改了自己的族谱——因为这样的称号,能让他们的云州购买物产时不被人暗中提价。
如今南朝要修筑书院,除了原本的江南的旧人之外,南洋、交广越朱崖等地的俚越也同样喜出望外,这些年,他们种植甘蔗和油棕,在经济上已经宽裕很多,但政治上却十分薄弱,在南朝的朝廷中属于是边缘势力,现在,有了重新进圈的资格,那出多少钱都是划算的。
萧君泽默默地经营着这一切,因为两边需要他拿主意的事情太多,建康城每天都要放飞一大群鸽子,蔚然成为一景。
北方也有了新消息,在北方平定之后,去年冬季,柔然人出现了政变,柔然的大王子逃亡到洛阳,请求朝廷助他回草原重新夺回权力。
萧君泽直接回复,不用理他。
他是知道这位柔然王子的,他在历史上趁着北魏衰乱多次抢掠六镇,还在魏国分裂为东西两位后左右逢源,更是让高欢这种枭雄,都不得把当年助他发家、送他钱来娶自己的结发妻子娄昭君去除正妻之位,迎娶了柔然公主做正室。
在他眼里,这位王子回不回去,柔然都会是他手下斛律明月等人刷功劳的对象,怎么可能多此一举,派兵前去助他拿回王位呢?当年柔然进贡的是北魏,又不是襄阳。
再说了,他家里那些骄兵悍将如今看见狗都想打一巴掌,这柔然不是来得正好么?
萧君泽把自己要求告诉了斛律明月,然后便听斛律明月回信抱怨,他根本没来得及派出兵马前去征讨柔然,在知道柔然内乱后,刚刚回到六镇祭祖的高欢,便伙同高车、敕勒、契丹、突厥等部,以平息草原之乱,重分草场为由,带了一万勇士征讨柔然,大获全胜,不但抢了三十多万的牲口,还抓了一万多奴隶,正在向朝廷邀功呢。
崔曜也对萧君泽抱怨,说原本草原贫瘠,但自从大量收集羊毛,并且在河套之地挖到炭石矿后,草原变成了有稳定产出的羊毛源头,各地部族开始拼抢草场,他们的势力已经涌到了天山之北,进入西域,听说还想向河中之地发展,这疆土扩大地太大,实在是不好管理,陛下您得回来,这里不能没有你。
萧君泽一眼就看穿这些名为抱怨,实为凡学伎俩,让两人好好说话之余,也安慰他们这样的时间不会太久,很快就能完成了。
相比之下,贺欢写的信就很温柔很家常,他一边说着一切安好,一边讲起大狗和二狗两个狗子在荆州前线十分地不安份,他们时常和黑濑等人一起,乔装打扮,前去荆州说是刺探军情,然后买一大堆没什么用的东西,给老母亲的回信每次都只有寥寥几字,都是“娘:穷、打钱”,自己还准备给他们攒点媳妇本,如今全被他们掏空了。
三狗更让人头疼,他看起来是很听话,平时表现地也很听话,但每次都能给他找新的麻烦,小小年纪就有自己坚持,觉得他这个老母亲思想落后,每天时常有离经叛道之语,还建立了一个同学会,说是交流新的理念,天天夜不归家,还为了独孤如愿想要去建功立业的理想,把冠军大会折腾得鸡飞狗跳。
贺欢写后连这段时,连平整温柔地字迹都开始飞舞起来,可见心中鬼火之旺盛。
萧君泽倒是也知道这事,三狗为了独孤如愿不能获得好名次,私下里找了冠军大会几个项目的漏洞,结果弄得几个项目成绩全部作废,比如比赛五百米冲锋,规定是不许骑马,只能人持枪向前。
结果三狗把自己给他做的单车骑了过去,获得了第一,还说这是为了比赛查漏补缺。
更过分的是,三狗因为和独孤如愿闹矛盾,还去欺负人家,也不知道他们订了什么约定,三狗之后就开始闹着也要上战场,他才十一岁啊!
贺欢抱怨了狗子们的事情,然后安慰着恋人,说家里除了这些事都还好,只是没有你,长夜漫漫,孤枕难眠,想念你想得睡不着,想来狗子们都这么离经叛道,也是因为父母没有一直陪在身边吧……
萧君泽每天就在这样的忙碌里渡过了又一年。
南朝的教育改革终于经过一年后,大部分书院传来喜报——他们的校舍终于盖完了,书本都进场了,各地的学政们,终于可以少量的招收学生了。
各地的学政们也纷纷表示,他们一定会努力扩大师资,不让陛下失望。
萧君泽当然不会失望,他愉悦地批阅了几乎每一个学政的上书,勉励他们的多育英才。
然后,萧君泽发现,国库空了。
萧衍对此十分骄傲,他轻抚着短须,微笑地向自家陛下表示:“幸不辱命。”
老萧这些年是真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这些年国库丰足,尤其是南方的蔗糖和油,光是收税就不下于盐业之利,只是这些年看在陛下的份上,他没有用得太厉害,只是兴修水利,多建立常平仓,储备以免荒年。
就算这样,也是越用越多,萧衍自觉自己做得不错,国富民强,虽然不到陛下治下的北朝那么逆天,也称得上世间少有的能臣了。
而这次,他突击花钱,每天都为了如今把钱洒出最大的效果而殚精竭虑,自觉就算是陛下亲自来操刀,也不可能比他做得更好了。
萧君泽只能表扬了自家丞相,然后感慨道:“既然如此,那事情,便到最后了。”
萧衍怔 了怔,随后轻叹了一口气:“这便,到最后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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