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问题就在这里,当时看他脱衣烤火,确实是男儿身没错!”
“哎,这样,那岂不是,陛下……”
“胡说,陛下何等雄才伟略,岂会给贺将军生下子嗣,再说了,陛下当年可是在孝文帝、冯司徒身边行事的,若真是有什么隐秘,怕是早就入了后宫了,岂会让贺将军捡到桃子?”
“有道理啊……”
两人越谈越是离谱,最后居然编出一个神仙送子剧情。
旁边有人听了一耳朵,还插了一句嘴:“怎么会是神仙送子呢,听说这三个孩子都是孝文帝的托梦而生的,天生不凡……”
洛阳城中,流言四起,当事人却没有什么感觉。
萧君泽哼着歌,写着昭书,还抬头看了一眼端坐着挺直了脊背的贺欢。
他的大将军生明明生得是一张冷俊骄傲,不近人情的脸,如今却是低眉顺目,像一个温柔小媳妇,看他的眸光,都含情脉脉。
“你可真要确定了,这诏书发下去,你的威望、名声,怕是都会大大扫地,搞不好就和西汉董贤一个名声了。”萧君泽拿起印玺,再一次确定。
贺欢神情郑重:“我确定,阿萧,你是懂我的,在我眼里,富贵于我如浮云,钱财于我如粪土,这些年,我只求在你身边,长长久久,其它的,都是过眼烟云,不重要的。”
萧道途忍不住笑出声来:“母亲,前几天我找你要粪土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贺欢警告地看他一眼,对萧君泽委屈道:“阿萧你看看,这没有个名分,孩子都可以糟践我……”
萧道途一时被噎到,震惊地指了指自己,正要说话,三狗立刻捂住他的嘴,大狗把他脖颈勒住,哥哥弟弟连手,把他拖走了。
萧君泽无奈地笑了笑,起身走到他身边,把盖好印的诏书递给他:“看看,还有没错处,没有的话,我便着人抄送传发了。”
贺欢大大方方地接过,浏览一遍后,指着其中一个字道:“这个名字前边,可不可以加个吾爱?”
“你可真肉麻。”
“阿萧~~~”
“行了行了,老夫老妻了,”萧君泽无奈起身,又重写了一份,便见贺欢将手上那份交给他,把新那份折叠起来收好,“你这和老鼠似得,总喜欢藏东西。”
“这不同,前一份是写给天下的,这一份,是你写给我的婚书。”贺欢深吸了一口气,“阿萧,我感觉像梦一样。”
萧君泽挑眉,微笑道:“其实我一直挺疑惑,我哪里好了,以前崔曜、明月、萧衍都算是喜欢我,后来我给他们加的班多了,那爱慕之心,便一年比一年淡,只有你,一如往常。”
不但不像崔曜萧衍那样怨气冲天,还努力一个人宫斗,表现得最好,对于他的几次冷淡都毫不在意,生生让本来只是馋个身子的他,生出了不算多,但也是真正的情爱来,说一句修成正果,都不为过。
“哪有那么多的理由,”贺欢换了个姿势,躺在他怀里,“你都不知道,我付出了多少。”
别的不说,第一次的那个晚上,他真的用尽了所有理智,才克制住没有那么主动。
更不必说,他当年卖掉了一把小刀时,哭了一夜,而后来重遇那个人时,像是又重活了一生。
而这些,他一开始都不能说,因为他知道,这些都会成为他修成正果路上的负担。
阿萧太轻了,飘渺地像随时会回到天上去,他需要用最添加负担的方式,粘上去,才不会被落得太远。
不过,会赚到几个崽儿这事,他是真没想到的。
“你在笑什么?”萧君泽捏了捏他的喉结,“像是傻子一样。”
“我想到一些好笑事情。”
“说给我听听?”萧君泽感兴趣地道。
“我们换个地方说啊,你闻闻,我用的皂角洗过头发,加了桃花,有没有一点点的香味……”
“桃花没有香味。”
“有的,你再闻闻我脖子……”
萧君泽立后诏书,传抄出去时,许多人是懵的。
虽然没有什么皇后玉册、中宫之类的,但只是一个名头,就足够让天下震惊了。
原本贤名的贺将军,瞬间便成了有飞燕合德之名的妖人了,倒是萧君泽的名声没怎么受影响,毕竟这位皇帝在人们心中,是真正的明君,论治理天下,无人能出其左右。
贺皇后居然还不放下官职,实在是说不过去!
一时间,百官民间都各种上书,此事不可,担心贺将军有异心。
萧君泽却毫不动摇,不仅如此,他还把襄阳的中枢官吏干脆全部迁到洛阳——这里报纸还没那么兴盛,能少听点嘀咕,少看点学生们上书。
这事当然让贺欢又有了更多的非议。
但因为皇子们都有了,过了十天半月,这热度也就下去了,虽然很多郡过刺史想要献上美人,但都没有什么效果,被萧君泽遣散了。
这事传到南朝,南朝从百官到庶民,纷纷哄笑,觉得北方昭国的皇帝也太荒唐了,古往今来哪有立男人为后的,这北方皇帝的英名神武,都是吹出来的吧,那他们可就不用那么担心北方又南下了。
毕竟,他们的皇帝虽然近些年被萧衍迷惑,但也是天下安定;虽然被魏贵妃迷惑,但魏贵妃年近五旬还生下了三个皇子,也是辛苦;虽然不理朝政,但他不乱折腾啊!
所以,我们的陛下,还是比北方的陛下,更优秀的。
南国,建康。
国舅谢川淼正在宫中照看着两个小孩子。
两个孩子都已经会走路了,还能叫他舅翁,生得机灵可爱。
“陛下也真是狠心,居然就放你们在这里,也不想想,这风险何其大。”谢国舅抱着小公主,“他既然称帝了,就不该回来,征战天下,哪有不死人的。”
萧衍在旁边逗弄着另外一个孩子,平静道:“他总有数不尽的理由和借口,不过,若能少些伤亡,也是幸事,你我都老了,再帮最后一把,便可功成身退。”
“可是,陛下想要再启土断。”谢川淼眉心蹙起,“土断之事,牵扯甚大,当年就因此,唐寓之起兵叛乱,东南血火,逼得朝廷不得不停止此事。”
唐寓之这个名字一出,青蚨平静地看他了一眼,没有说话,做漠不关心状。
萧衍淡然道:“自晋以来,土断虽牵扯甚多,但历朝皆有,先把事情做出来,至于要牵连多大,便看陛下的意愿了。”
一开始规模不要搞那么大,让人以为是朝廷没有钱了,需要清查土地富户,世族们就不会那么操心,等到规模大起来时,他们一定也会担心,从而招兵买马,到那时,襄阳再趁机打过来,事情就算成了。
多简单。
谢川淼不由得苦笑。
陛下的意愿,陛下的意愿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六月,南朝。
盛夏的大雨在街道上堆积绵延,行人落荒而逃,而在萧府的重重屋檐下,萧衍一身乌纱罩衣,拔弄着琴弦,享受得难得闲暇。
门外,许多等候拜见的车马在大雨中瑟瑟发抖,但却没有一个有退缩之意,全数在这雨中等待着拜见——谁让如今这位南朝一手遮天的权臣,称病在家呢?
这不正好是上门探望、求情、送礼的大好时机么?
如今重新土断的消息暗流汹涌,哪个世家大族在土地上没有点手尾,为了保住积业,在雨中等待一会算什么,不是更能体现他们的诚意么?
反正坐在马车上,淋雨的又不是他们!
然而,无论这些人如何诚意想要拜见,萧衍都只是坐在屋中的拔弄琴弦,没有一点要接见他们的意思,他已经过了需要给别人颜面的年纪,可以随心而行。
谢澜坐在他面前,感慨道:“尚书啊,你如今,都不去佛堂了。”
他记得当年萧衍以通晓儒释道,以三家合一为信念,如今却是经也不念了,道也不读了,他一手创立的五经馆,更是成了杂学馆,再不是当初的儒门圣地。
萧衍笑道:“我通读三家,是为解众生之苦,而这些年来,只觉这儒道佛门之说,能解心中之苦,却解不得肉身之苦,自然便懈怠了。”
三家之中,虽然有无数的故事、感悟,能导人向善,有的劝人放下心中郁结,有的求向来生,有的将自身与天下事合一,可兜兜转转,皆是心中之道。
萧衍是天下间顶尖的聪明人物,执政二十余年,不在皇帝之位,眼界反而更加宽广,在接受了陛下的新学说后,在他看来,这人心的苦,大多来自贫穷、饥寒、如果不解决肉身之苦,只让人忍耐,那这些学说能帮到人世的,其实不多。
他学比三家,并不是真的信仰谁,而是想从中找出一条终结乱世的道路,如今,他已经找到了最可行之道,又哪里会有太多的时间,将空闲继续交给其它三家呢?
谢澜揶揄道:“先前听闻尚书还想将自己舍身给佛门呢。”
萧衍笑道:“那不是北边那崔曜想要拖欠咱们的粮食么,不闹一闹,陛下也不会压着崔曜的头,让他把粮草给咱们补回来。”
他如今已经拿捏了陛下的软肋,那就是,只要不过份,那提个“辞官”就能让陛下不得不妥协,甚至还能用不同的辞官来表达不同的想法。
“告老”是我这要求我做不到,不伺候了,你另外找人吧;“舍生”是我没钱了,我去佛门捐自己了,你再不拿钱给我我就在这安家了;“称病”是不行,这摊子我守不住了,你快滚回来……
谢澜无奈道:“都是陛下的钱,这一来一回的耗费,也是不小啊……”
萧衍冷笑道:“何必给他省钱,他把咱们的钱拿去养崔曜贺欢等人了,最近还立了个后,哼,一个胡虏,与之相比,魏知善都显得可亲了。”
谢澜道:“陛下将要回到南朝,土断的名单,我已经定下,你看还要不要再斟酌一番。”
萧衍摆摆手:“不必看了,以陛下的性子,你写的这几百个太少了。他是最知道怎么让世家大族,狗急跳墙的。”
谢澜苦笑:“既然如此,我便先回去了。”
萧衍点头:“你也少忙活些,要是累死了,我可不好向陛下交待。”
谢澜感觉到萧衍的怨气,不由摇头,陛下也真是的,怎么能嫌弃南朝的那么明显呢,别的不说,怎么也要多说点甜言蜜语,哄哄萧丞相啊,如今崔曜的名头在天下间,都压过萧丞相了。
洛阳,半年多的时间,萧君泽在北方的统治已趋于稳定。
河北、青州的流民已经基本被各郡县收纳,原本占山为王的盗匪们,连衣服都不用换,就已经回到以前的村落乡里,重新拿起了锄头。
他又新增了一种清查田亩的办法,毕竟是新朝,朝廷要求,将旧的土地契书在各地免费换成新的,盖上新的印章,登记时间,如果不换,以前的地契依然有效,但禁止用来抵押、交易,更不许私自更换土地。
当然,这个法令也不是一次性推行全国,而是由襄阳书院带队,一州一郡地实地调查过去,他预计的全部清查完的时间,是十年。
而参与土地人丁统计的人,也会有着新资历。
这几年,襄阳生产了大量的纸,也足够的各地的郡县留下各种钱粮人员俸禄的记录。
其它的改革,他都没有继续。
毕竟,现在第一件事是摸清自己的家底,在这个北方刚刚一统的时候,平定人心,让人们安于生产,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萧君泽批完手中一位农事官上书的,关于在淮河地区推广新培育出的猪种的文书,伸了个懒腰,天太热了,他穿的是半袖和下裳,长发随意挽着,气势却还是一如既往地迫人。
他翻开了南朝送来的文书,里边是萧衍已经放出土断风声,引起南朝朝廷在小范围里动荡的消息。
萧君泽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不要回南朝,土断的消息,会让南朝许多韬光养晦的士族露出底牌。
而且,北方还在恢复期,暂时还需要南方的大市场来供应北方所需,尤其是粮食和油、糖,北方需要大量囤积一波,才能在将来的南北统一之中,抵消物资缺乏,商道断绝的影响。
一直忙到半夜,萧君泽才算做完,觉得一阵疲惫,就想撸一把身边的狗子。
但是四顾之下,却发现身边无论大小,一个狗都没有。
萧君泽震惊了:“三儿去哪里了?”
旁边的侍者小声答道:“回禀陛下,三殿下出门钓鱼了。”
“阿大阿二呢?”萧君泽声音一下就危险起来。
“与朋友一起,去钓鱼了……”
“钓鱼,是又下河玩水了吧?”萧君泽冷笑一声,“真看不出,我家孩子一个个还是属泥鳅的,这点还真不随阿欢。”
阿欢水性不佳,虽然下了苦功,但到现在都没怎么学会游泳。
侍者讷讷不敢言。
萧君泽微微摇头,有点想念喜欢怼自己的青蚨了,别的不说,这三个家伙敢下河游野泳,青蚨自己就有威望把三个狗子提溜来,给他处置。
于是萧君泽出门上马,和所有知道小孩子悄悄下水的家长一样,前去逮人了。
洛河旁边的一条小小支流上,一个小小水坝将不算急的水流截断,水流从上到下,推动着水车,也推动着磨坊里磨盘不断发出声响。
水坝上的水面如镜,正冒着十几个大小不一人的人头。
“这个是上流式水轮,经过计算,效率比从下边流过推动的水车效率要高一倍呢,”萧道歌泡在水里,给小伙伴们介绍器械院新出的成果,“现在,好多水坝都在花钱改水车,听说专利费要收整整十五年呢。”
“那谁去收专利费啊?”三狗好奇地问。
“当然是朝廷了,”萧道歌微笑道,“朝廷有代收费用的服务,当然,收到的钱要将一半的服务费,当然,他们也可以自己去收,收不收得到,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黑濑摇头:“这样推广的速度会受影响吧?”
“会是会,但问题不大,”萧道歌道,“如今用磨的地方可多了,造纸、磨面、炼铁、药物、水泥……只要能了一个磨坊,半年就能回本,听说没有水的地方,就只能用新的机器烧煤推动,那个造价高,而且要烧煤,只有西北那些水源少的地方才用得多。”
“说来也是奇怪,如今许多人都舍得磨面了,以前这些农人,哪里愿意将这些好麦拿去磨啊,毕竟会损失一成的粮呢。”
一群少年们泡在水里,看着岸边磨坊上排队来往的人群。
三狗吸了吸鼻子:“不对啊,那好像不是麦子,黑黑的,是芝麻吗?”
“不是,是油菜籽,”独孤如愿看了看,“菜籽可以在早春种,然后夏初便能收割,再补一季稻子,许多农家愿意种这个,听说菜杆是上好的猪食,还能得到油,毕竟南海的油送过来,也太远了,不如自家地里种的划算。”
三狗疑惑道:“那南边的油岂不是卖不出去?”
“哪有卖不出去的,可以给更北边啊,”独孤如愿笑道,“能吃东西,都能卖出去。”
三狗泡在水里,忍不住想游去对岸,让萧二狗扯住了他的裤子:“别去那边,人太多了,我带你出来已经是担风险了。”
萧三狗拍开他的手,去找独孤如愿:“如愿,我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独孤如愿摇头。
三狗惊了:“如愿,你现在都不愿意带我出去玩了么?”
独孤如愿摇头:“我愿意带你去,但你现在,应该不能去了。”
“啊,为什么?”三狗疑惑问。
独孤如愿指了指岸上。
三狗看到骑在马上,对他们微笑得十分温柔的父亲。
他再一转头,发现大哥二哥已经把头埋进水里,向另外的方向逃亡。
岸上,萧君泽的微笑更温柔了。
三狗却莫名感觉到了恐惧,忍不住往独孤如愿怀里靠。
萧君泽看那俊美少年小心地抱着三头,嘴角的微笑扭曲了一瞬间。
气人,三狗也快九岁了,是时候让他知道自己特殊了。
萧君泽想着自己小狗子若是哪天不小心,给自己揣个小狗回来……嗯,他果断掐死脑子里的想法,看着独孤如愿的眸光,便凭添了丝杀气。
三个儿子都被家长提溜回去,好生教训了一番,作业更是加了三倍。
萧君泽很少体罚自家三个儿子,但他有的是办法让儿子们知道什么是权力。
他带着三个垂头丧气的狗子回家时,正好看如蚂蚁搬家一般,把自家将军府上的摆件拿回来的贺欢。
“你又是什么情况?”萧君泽皱起眉头,“没有兵么,每天拿一两件一件地,不知道还以为你在顺手牵羊呢。”
贺欢立刻上前解释:“我府上还有幕僚,若我直接搬走,他们无处可去,但这里边好多是你送我礼物,让他们搬,我不放心啊!”
他是将军,有权利开自己的幕府,也就是招一些帮手,这些人都是靠着他的俸禄养的,如果他直接搬到皇宫里,这些人按理也要搬过来,到时又要有一番非议了。
萧君泽把三个狗子轰去做作业,带着贺欢,游走在夜色之下,微笑道:“你那些幕僚,就没有劝你加件衣服么?”
贺欢轻笑道:“他们哪里会如此愚蠢,真有谁敢说这话,那就是取死有道。”
萧君泽看他半晌,没有说话。
贺欢被他看得心中有些发麻,顿时恼怒地把他一把抱住,在恋人脖子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阿萧!你总不会真怀疑我吧,真这样,我可就要生气了!”
他这些年,兢兢业业,费尽心机,好不容易当了皇后,这个没良心的,难道真的担心他有不臣??
萧君泽轻嘶一声,把他的头推开,略微心虚:“你生什么气啊,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挂了,让位给你的可能性有多大……”
这话一出,贺欢直接被气了个倒仰:“你说什么胡话呢?”
萧君泽轻咳一声:“这不是随口说说嘛,我觉得你继承我衣钵继承得挺好的,要是我凉了……”
贺欢冷笑道:“你没了,我当皇帝是吧,到时候你再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再建个什么国,再来取我性命,是不是很好玩?你当我是冯诞元宏,那么好被你戏弄?!”
萧君泽看阿欢是真的生气了,急忙劝道:“我是万万没有这个想法,只是觉得如今咱们也算家大业大,有时候事情总会有什么万一,做一下准备总没有错吧,你不是冲动人,懂我的意思。”
贺欢怒气稍歇,这才小声道:“要立继承人,你也立太子啊,立我算怎么回事,崔曜和斛律明月能答应,到时必然又有冲突……”
萧君泽摇头:“那才叫多此一举,权力之中做决断之时,参与的人越多,越不稳定,必须有一个主导人,你们三个本就不对付,就算短时间能一心,时间一长,也必然会起冲突,到时候损失只会大,不会小。在威望上,崔曜其实最合适,但他没有兵权,两相对比,你才是最合适的。”
贺欢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有点明白之余,也有点郁闷道:“所以,不是因为实力,我还是因为儿子才能当第二人的么?”
“这怎么能不算是实力呢?”萧君泽看着他在月光下更加深邃的眉眼,轻笑道,“把自己变成我喜欢的样子,也是你的本事啊。”
贺欢不由自主露出一点骄傲之色,但又很快反应 过来,矜持道:“还是有些不一样的,阿萧,我可不全是为了讨你欢心,虽然一开始是为这个,但越读你的学说,治理之道,钻研之后,才知何为大道,我学这些,也是为了成长,至于我成长后的样子,也是你喜欢的……这是我们天生有缘,有相知能相识,不是么?”
“有道理,说起来,我好久没和你讨论了,晚上试试……”
“好,我这就去准备……”贺欢眼眸一亮。
“喝什么罗盘草啊,我是真要坐而论道,你给我坐好了!”
历阳书院。
因为调走了不少英才,学院显得有些冷清。
萧衍趁机把自己家五经馆的学子塞进去,美其名曰交流学业,然后对着祖皓软硬兼施,一定要历阳书院给这些学凭书,证明他们也学业有成。
祖皓虽然没有父亲那样的威望,但面对强权还是不屈服,每天三封信地给自家陛下打小报告,希望陛下管管萧丞相。
萧衍还借此让五经馆的学生前去清查田亩,统计户籍。
“毕竟这事大家都知道。”萧衍私下对谢澜说,“按陛下的规矩,谁是这些学生的座师,将来便能有大片入朝的门生,崔曜在北方盘踞多年,手下势力庞大,若我们将来入朝,没有些能用的人物,岂不是要寸步难行?”
谢澜没有那么高的权力心,只能点头说对对对。
让萧衍有些惊讶的是,那陛下的心腹宦官青蚨,却是愿意参与这次土断,让他大感惊讶。
要知道这青蚨可是随陛下起家的掌事大统领,手下有着陛下最精锐的谍报,掌握着与北方的文书交流,有他与许琛两人,一人护卫都城,一人坐镇皇宫,这才是陛下敢把两位皇子留下的原因。
萧衍不得不思考,是不是陛下不放心他,所以才让青蚨敲打一下他。
青蚨倒是很大方地解释了,他的亲族是二十多年前,因土断而起事的东南匪王唐寓之,这才让萧衍有些明白,接受了他的好意。
很多事情,在顶层达成共识后,推行起来,便有了章法。
但,就算如此,他们几人,还是同时感觉到了吃力。
第一个原因当然是因为陛下没有亲自出面,而是他们几个下答带有王命的诏书。
第二个原因则是各地的士族,扎根太深。
第三个原因,是各地庶民也不太支持这事。
谢澜为此还亲自前去走访各地,询问那些在侨居士族治下的佃户、奴族,为何不愿意脱离主家。
“所以,为什么他们不愿意脱离主家呢?”三狗坐在一边,乖巧地问。
萧君泽翻看着舅舅送来的书信,淡淡道:“因为,畏惧。”
三狗疑惑地睁大了眼睛。
萧君泽摸摸他的头,给他轻声解释:“他们害怕外边的世界……”
从北方而来,在南方侨居的世族,是不需要缴纳税赋和力役的,所以,这些年来,许多庶民都愿意将土地卖给侨族,依附其下,过着桃花源一样的生活——嗯,也不算是桃花源,毕竟到了战争之时,这些人便属于是他们的部曲,需要外出征战。
但是,平日里,在侨族庄园里,他们男耕女织,只需要完成恩主的任务,官府不会越过恩主欺负他们,恩主也会把他们当成自家的财产,即使不呵护,也不会刻意虐待。
相比那些需要服力役、杂税的庶民,他们很多人甚至一生都没有走出过侨族的庄园,已经成了他们事实上子民。
所以,他们是最反对土断的人,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土断,那些优待没了,侨族们对他们,就不会那么好了,至于成为普通有地的自耕农,他们也是不想的,他们只想有人保护着,安静地过完一生,让子嗣们也继续这样安稳地过日子……
三狗不能理解:“可是,那样他们就没有权力啊,主家对他们生杀予夺,也不能当官,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啊?”
萧君泽看着有些气愤的三狗,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家小狗,也会有这么天真时候啊。”
三狗有些生气地看着他:“爹爹,你说什么啊?”
萧君泽揉着狗头:“他们没有识字的机会,没有土地,婚配都由主家作主,活着就最幸的事,哪里来的机会的当官,又哪里敢想权力和人身归谁所有呢?”
三狗认真道:“那更要土断了啊,不能让他们这么蒙昧下去!”
萧君泽笑了笑,又揉起狗子的头:“嗯,但是端端啊,你要记住,我们执行的每一条法令,都是不会过问他们是否愿意的。你说,这样是对的吗?”
萧端端一怔,对于一个小孩来说,这个问题过于深奥。
过了一会,他一边思考,一边认真回答道:“我不知道对不对,但有些事,不去做,怎么知道对不对呢?”
萧君泽露出满意的微笑:“嗯,是的,但你要有觉悟,为每个做下决定负责。”
萧端端皱起小巧的眉头,他记住了爹爹的话,但又有些难以理解,于是他果断问:“爹爹,你怎么不让哥哥也一起来听,给你帮忙呢?”
萧君泽冷笑一声:“那两个崽儿,欺软怕硬,好吃懒做,哪像端端你这么听话懂事,你且看着,我必会收拾他们。”
想起这事萧君泽就一肚子火。
大狗和二狗,被那些小子带坏了,整天想着收复西域,攻占草原,还要南下得蜀、荆州、东吴,对政务毫无兴趣,稍微加个班就大呼小叫,多熬个夜就哭天抢地,又不是没给他们发工资!
“想当年,爹爹我……我手下的崔曜明月,你母亲,甚至于后来的元勰,哪个不是认真努力,拼命工作,这才有如今的大好江山,如今都像他们那样惫懒,国何以盛,家何以兴?”
这样的狗子有还不如没有。
说到最后,萧君泽甚至理直气壮地站了起来。
萧端端扁扁嘴,实在不好接这话。
爹爹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实在少了些自知之明。
萧君泽还在暴论:“年轻人,苦一点又如何,再说了加班费哪次不是按时发的,他们居然还觉得苦!”
萧端端闭上嘴,心中对两个兄长悄悄叹了口气。
两个傻子,爹爹是你们能躲想躲,就躲得掉的吗?
萧君泽骂完孩子,又温柔地揉了揉三狗:“还是你最听话!”
三狗露出清纯的笑,认真点头:“当然了,端端是爹爹最好的宝宝!”
九月,天气微凉。
在寒冬即将到来之前,工匠们开始检查修缮洛阳的王宫的屋顶、梁柱,同时清查火灾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