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痒—— by喝豆奶的狼
喝豆奶的狼  发于:2024年0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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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里有人认识祁炎,趁机套套近乎,祁炎自然而然地落座在余景身边,若无其事地同人交谈。
余景面无表情,只觉得度秒如年。
他不准备在连珩的生日宴上搞祁炎难看。
他们的关系本就惹人非议,如果再闹出点动静,纯纯就是跳梁小丑,给旁人茶余饭后添一点乐子。
余景没那么蠢。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摆不出什么笑容灿烂的好脸色。
连珩一进门就看到了余景微皱的眉,随即看见祁炎,大概就明白了。
一顿午饭按着流程走。
饭店是连妈妈定的,末了还送来了一个大蛋糕。
欢欢喜喜过了个生日,结束后余景准备离开。
他知道连珩最近看不惯祁炎,也不想带着对方在这里扫兴。
只是走也没走掉,半路上被寿星拦了下来。
“去玩一玩吧,”连珩丝毫不顾及余景身边的祁炎,就这么贴着他的肩头,亲昵的握住他的小臂,“看你兴致不高,我陪你喝酒。”
余景不知道连珩是不是故意让祁炎不爽。
但寿星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去的确是有点不好。
于是一行人转战KTV豪华大包,连珩二话不说,脱了外套“哐哐”开了一溜啤酒。
灯光暗下,音乐响起。
一群人里总有一两个显眼包开始表演。
“哎哟哟,谁给我点的歌!麦呢?!我来唱我来唱!”
余景一看屏幕,《梦醒时分》。
一首老歌,在此时听着格外扎心。
“你说你爱了不该爱的人~你的心中满是伤痕~”
“你说你犯了不该犯的错~心中满是悔恨~”
余景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上的歌词。
祁炎:“……”
他叉了颗草莓,递给余景。
余景没接。
“要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在每一个梦醒时分~”
“有些事你现在不必问~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
祁炎艰难开口:“阿景……”
余景置若罔闻,起身拿过茶几上的一瓶啤酒,隔空举向连珩。
“小珩,我陪你喝。”

啤酒两瓶醉,白酒一杯倒,差不多就这个量。
所以当余景还准备拿第三瓶的时候,祁炎拦住了他。
沙发的最边缘,祁炎站在那儿,有些突兀。
余景皱着眉,甩开对方的手。
他很少会表达出这样的负面情绪,特别是此时很多人在的场合,本不该这样。
余景醉了。
祁炎反握住他的小臂,直接把人拉了起来。
不顾周围人的目光,揽住对方的腰把人搂进怀里。
肌肤相接猝不及防,熟悉的气息喷薄入耳。
余景下意识后仰,肠胃里的酒精打成一团死结,不断膨胀、升腾、发酵。
他捂住自己的嘴,躬身用肩膀撞开祁炎,闷头扎进卫生间。
刚喝进的啤酒过了遍胃,又原样吐了出来。
余景撑着马桶吐完,又拧开水龙头,几乎把整个头都塞进水池。
“哐”的一声,他撞在水龙头上,痛感爬入大脑,瞬间天旋地转,整个人就往旁边栽过去。
祁炎托住了他。
肢体接触,刚压下去的反胃又漫上来。
余景用尽全力推开祁炎,几乎是一头撞向了出口。
这下托住他的,变成了连珩。
“呕……”
余景按着连珩的小臂,栽进他怀里吐了个昏天黑地。
连珩:“……”
在楼上开了房间,余景在床上躺尸,连珩在浴室洗澡。
他没让祁炎进来,余景也没让。
两人一唱一和,出了奇的团结。
祁炎无法,只能止步于走廊,被门板打脸。
房间里开了暖气,温度适中。
连珩洗完澡心情不错,正围着浴巾吹头发。
送去干洗的衣服提前送了回来,刚好穿上身。
余景还在睡,只是睡得不那么安稳。
双唇紧抿,眉头皱着,睫毛不停发颤,似乎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连珩在床边坐下,静静地看着。
他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和余景待在一起。
没有具体目的,没有时间限制,也不做什么。
就好像以前做完作业,连珩捧着妈妈刚洗好的水果去隔壁找余景。
余景可能在看书,可能在看电视,但无论做什么,都会第一时间放下手上的东西,笑着接过连珩捧来的水果。
他们经常挤在沙发上看电视,少儿频道会在晚饭后的七点多播放一部冒险动漫,连珩和余景都喜欢看。
看得久了,水果也吃完了,连珩挨着余景睡觉,也不会觉得晚了该回家了。
因为他们第二天还是会在一起,不需要见面的理由,像是永远都会这样。
可后来,怎么就变了呢?
连珩低垂着眸,用食指勾住余景搁在被子上微蜷的小指。
指节交错,体温在此刻有些陌生。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算是什么。
毕竟余景和祁炎到底也没有分开。
连珩自嘲地勾了勾唇。
说来可笑,祁炎那边都和人滚上床了,他这边却连碰一下手指都要进行一番道德反省。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祁炎死皮赖脸不择手段,所以什么都有。
自己瞻前顾后胆小怯懦,所以一切全无。
这让连珩想起自己那个窝囊又迟钝的青春。
和余景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反义词。
他承认自己是个失败者,也愿意看着对方幸福不去打扰。
——如果祁炎真的对余景好。
可他并不是。
与其做一个只能在墓碑上书写过往的高尚者,不如穷尽手段,去偷去抢。
老天给了连珩再来一次的机会,他不会放任余景就这么与自己渐行渐远。
只此一次。
交错的小指被牢牢勾住。
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蓦然响起,思绪仿佛被大力拉扯,猛地回魂。
连珩松开手指。
视线一扫,对上余景混沌的目光。
“谁啊?”他下意识问道。
连珩拿过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阿姨。”
余景有那么一瞬间的发懵,然后很快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撑起身体,接过手机。
“喂?妈妈?”
余景其实挺奇怪他妈为什么会给他电话。
实际上弟弟出生之后,母子二人就已经鲜少再有沟通,更别说是特地打来电话。
这种情况大多有事情,而且不是好事。
余母的话从话筒那头传来:“你在哪儿呢?”
“我……”余景左右看看,“我在外面,给小珩过生日。”
他躬身按住额角,还有点头晕,连珩从一边环过他的肩膀,有些过于亲密的动作,使得余景歪着身子靠在他的胸口。
余景在打电话,分不出其他精力去思考合不合适,只是这么顺着靠过去。
有了着力点,整个人感觉舒服了一点,干脆就这样靠着了。
“祁炎过来了,你也过来吧。”
冷不丁听见这个名字,余景身体一僵。
他下意识“哦”了一声,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
可能是察觉到了余景的语气异常,余母那边也停顿了片刻。
再开口,却不似之前温和:“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别到头来折腾我和你爸。”
一句话开始得让人意外,掐断得又猝不及防。
余景脑子还有点懵,就这么听着拖长了的忙音,靠着连珩发了会儿呆。
连珩也不去打扰他,就这么虚虚地握着他的肩头,也不说话,垂着眸,看余景小巧的鼻尖,陪他一起坐着。
许久,直到余景隐约听见有心跳声,这才突然答应过来,按着床铺重新坐直了身子。
“我……”余景紧皱眉头,“我有点头晕。”
连珩仿若无事地起身,给他端来一杯热茶:“胃里的酒都吐出来了,喝点热水暖暖。”
余景接过杯子,道了声谢:“你去陪你的朋友吧,我要回趟家。”
“不用,”连珩拿过床尾的外套穿上,“我送你过去。”
在连珩的生日当天耽误对方这么久的时间,余景其实挺过意不去的。
但连珩都说要送了,推辞来推辞去的,又显得过分虚假。
单元楼下,连珩没有跟余景一起上去。
不过他大概能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毕竟余景冷了祁炎这么久,家里两个长辈一点没察觉出来也不太现实。
祁炎都能往余景家里跑,让余父余母替他牵这个线,看起来也是狗急跳墙,实在没有办法了。
这是余景家关起门来解决的事情,他一个外人不好掺和,也不应该掺和。
然而,这么想归这么想,可看着余景离开时疲惫的背影,连珩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心疼。
他轻抿着唇,却也没有阻拦。
该走的路,该淌的泥,该挨的刀子,余景都得来上一遍。
就让祁炎逼他,用所有人来逼他。
逼得他无法,逼得他崩溃。
让祁炎一刀一刀捅余景的心。
捅得血肉模糊,捅得锥心刺骨。
疼了最好,疼才长记性。
记着谁让他疼的,再也不回头。

余父在书房看着余安写作业,压根就没出来。
余景和自己这个弟弟算不上多亲,一是童年没怎么陪伴过,二是父母不太乐意让他们兄弟俩接触。
虽说血缘关系放在那,但相比之下余安还是和连珩更亲近一些。
过年时的热闹仿佛是节假日限定的假象,这样清清冷冷,甚至无人问津才是回家的日常。
余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态度,往冰窟里续一杯冷水也降不了几个温。
祁炎从沙发上站起来:“你来啦。”
余景没接他的视线,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也更精神了一点。
余母问他们留不留下来吃晚饭,余景摇摇头:“不了。”
他没准备留下,一方面是因为他的父母应该不乐意他们留下,另一方面是余景还没能心平气和且不露破绽地和祁炎坐一起吃完一顿饭。
与其产生矛盾惹人心烦,还不如早点离开让爸妈眼不见为净。
然而,令余景没想到的是,问完问题后的余母不仅没有如想象中那般离开,反而更加走进一步,压低声音问道:“他怎么回事?”
余景先是一愣,随后明白过来这个代词指的是祁炎。
祁炎怎么回事?
这说来话长。
一时间,无数字句堵在喉咙。
委屈像泡泡似的“咕嘟咕嘟”从心底往上升腾,余景鼻腔酸涩,只觉得喉间发哽,艰难地动了动唇,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知子莫若母,余景只是简单的变了表情,余母多多少少就猜出个七七八八。
“我跟你爸早就说那人不行,你非不信,看看,是不是这样?!”
余景心里一刺,到底还是硬着头皮替祁炎辩解:“闹了点小矛盾,没什么大事。”
“没什么大事?”余母冷哼一声,往客厅翻了个白眼,“都跑我这儿了还没什么大事?你当我傻吗?”
余景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浑浑噩噩走去客厅,祁炎又站起来:“好点了吗?”
余景把脸转向一边,规避掉他的目光:“别在这了。”
余景在玄关换好鞋子,意外发现鞋柜边搁着几箱崭新的海参礼盒。
大概是祁炎拎过来的,像扔在路边似的,无人问津。
电梯直接下到地下停车场。
短暂的失重让余景有些头晕。
他扶了下额角,祁炎抬手想握他的手臂,余景皱着眉把手收了回来。
“阿景,”祁炎还是握住了他的手腕,“两个多月了。”
指尖有些发颤,鸡皮疙瘩顺着被握住的手腕,往手臂上当爬去。
余景微微打了个哆嗦,头开始隐隐作痛。
他已经没什么力气再去挣扎,只得虚弱地说:“你想让我好受就先放开。”
他的嘴唇煞白,额头覆了层薄汗。
电梯到达负一层,祁炎暂时松开了手。
余景脑子很乱,懊悔自己忘了按一层的按钮。
耳边一直回荡着祁炎刚才说的话——是啊,都两个多月了,再闹下去周围的人就要都知道了,这样下去谁也不好看。
所以呢?回家?
就这样了?
余景又觉得不应该。
他木讷地走出电梯,再走出单元楼。
祁炎在侧前方给他引路,回头同余景说了徐杨母亲的事情,这才终于换得对方抬眸看他一眼。
“出来了?”余景惊讶道。
“嗯。”祁炎点了下头,“上车说吧。”
车里,余景坐在副驾驶上,并没系上安全带。
“徐杨妈妈精神出了点问题,鉴定之后强制送医院去了。那边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包括他爸的后事,你别太担心,每天好好吃饭,我看你最近瘦了不少……”
余景把后面的那些无关紧要的屁话都给自动省略了。
不过也就几天时间,祁炎已经把一切都处理妥当。
他心里稍微踏实了那么一点,再看向祁炎,说话时也多了几分好气。
“这件事,谢谢你。”
祁炎侧身看他:“你跟我说谢?”
余景收回目光,视线定格在他面前的出风口,抿了抿唇,认真道:“但是祁炎,我还是——”
他的声音发哽,在此停顿。
祁炎压抑着嗓音,痛苦地问:“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余景深深吸了口气,下巴微抬,逼退眸中泪意,再缓缓道:“我只是需要点时间……”
“阿景,那我呢?你不要这么折磨我,我也是受害者。”
余景抿着唇,眼睛倏地红了。
祁炎是受害者?
也是,他被下药了。
他是无意识的,也是不能控制的。
好像的确是这样。
好像是不能完全怪祁炎。
可是——
如果祁炎都可以算受害者,那他是什么呢?
他又做错了什么?就活该被这么折磨吗?
余景并不知道对祁炎的生理排斥会持续多久。
他只知道,就算努力想要忽视,但一被祁炎触碰,他就不自觉地去想,祁炎也这么碰过一个女人。
这样的想法只要过一遍脑子,就能让余景恶心到想吐。
“可是你的确跟她上了床。”
哪怕是被迫、是无意识、是没办法、是不得不。
结果都是一样的。
“你还想要我怎么样呢?”
即便努力压低了声音,但颤抖的声线和浓重的哭腔却还是无法完美的遮掩。
余景没有立刻翻脸和祁炎分手,没有跑去他的公司大闹泄愤。
他甚至没有非要去把那个女人揪出来报复,余景温和的性格放在那里,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也不想和任何人作对。
从头到尾,他只是想跑、想逃、想离开。
这也不可以吗?
“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做?祁炎,你扪心自问,这种事如果出在我身上,你就能一笑了之,毫不在意吗?”
祁炎的眼睛也红了,他盯着余景:“你和连珩——”
余景有些失控,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我和连珩什么都没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非要扯着我一起,倒打一耙吗?”
沉默充斥着整个车厢,耳边之余粗重的喘息。
许久,或许是祁炎调整好心态,突然笑了一下。
“我只是提了一下他的名字,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余景拉开车门要下车。
可惜,车子上了锁。
“阿景,你知道我们弄成这样谁最开心吗?”
“是连珩。”
“他去查我的事,不就是等着看我们分开,他好趁虚而入吗?”
余景被气得声音发抖:“祁炎你真是疯了。”
“我说的是真是假你心里有数!他们从一开始不就是看不起我?这么多年一直盯着我,巴不得我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巴不得我不得好死!”
祁炎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余景一跳。
他拧着身子,一手按着副驾驶座的椅背,一手按在方向盘上,厉声质问。
“凭什么啊余景?我这些年做的不够好吗?你要什么我没给过你?我都快把这条命交在你手上了!可你父母呢?!他们给过我几个好脸色?我们现在还没分开,他连珩算什么东西?敢当着我的面抱你去开房?”
“余景,你扪心自问,你又对得起我吗?就因为我被一个女人害了?就因为我他妈睡了个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女人?!”
余景愣愣地盯着祁炎。
看对方青筋暴起,目眦欲裂。
“你也想甩开我吗?到底是因为这次的意外,还是原本就打算这么做?!”

这话说得太没良心了。
余景压根都不用反驳,只稍愣在那里,祁炎自己缓了几秒,就知道说错话了。
“阿景……我……”
余景低下头,看着自己搅在一起的手指,脑子乱乱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此时正在被一种情绪灌满——从心底涌出的浓浓的绝望。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上一次有同样的感受,还是余安出生那年。
当时余景大二,天真地以为只要和自己爸妈磨上几年就能慢慢说服他们。
毕竟自己是他们唯一的亲生儿子,血浓于水,不是说断就断的。
十八年的有恃无恐,他被娇惯坏了。
所以当得知自己多了一个弟弟之后,余景最初设定的计划全盘崩塌,他的父母压根不浪费时间跟他磋磨,他就像一个被放弃了的小号,从离家那天开始,什么都不是了。
余景那会儿真的很害怕,因为他从没体验过这些。
每天一睁眼,需要面对的都被抛弃的恐惧。
那是一种非常无力的、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无论强硬的威胁,或者抛弃尊严的哀求都变得没有价值。
他痛哭流涕,也暗暗后悔。
可千思百转后,却也慢慢挺了过来。
他的身边还有个祁炎。
祁炎喂给他吃,抱着他睡,陪他聊天,哄他开心。
余景那些丝丝缕缕的后悔,最终也被祁炎严丝合缝地给压回了心底。
无论十八岁的余景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会有这么一遭罪受。
只是该后悔的事换了一种罢了。
他放弃双亲,也应该坦然地接受自己同样被放弃。
最起码有祁炎在他身边,他还有祁炎。
曾经让他心安的人,如今成了他的焦虑源头。
最亲的人在最知道刀子往哪扎才疼,祁炎的一番话差点要了余景半条命。
他按住心口,垮了肩膀,重重喘上几口气。
如果可以,余景真的很想把这话堵回去。
大大方方说“是,我早就想甩了你”,然后让崩溃的人换成对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嘴唇抖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狼狈地盯着祁炎,放任眼泪聚在下巴,打湿前襟。
“阿景,对不起。”
祁炎慌乱地用手替他擦掉脸上的泪,余景侧身躲开,侧脸咬肌紧绷。
他看向窗外,手指拉着车门,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祁炎连忙解了锁,拉开在自己那边的车门,和余景一起下了车。
“阿景,我那是气话,你、你别放在心上。”
祁炎跟在余景的身后慌乱地解释着。
余景不听,甩开他的手臂,用袖子抹了把脸。
“别碰我!”他大声道。
车库空旷,隐隐有着回声。
祁炎愣在原地。
余景死死地盯着祁炎,目光中满是失望与陌生。
他缓慢往后退开两步,喉结上下滚动。
环视四周,好像自己与祁炎之间横了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过去的相依为命快要成了笑话,原来什么都可以被怀疑。
曾经的赤诚的少年正在离开他,一点一点,缓慢又绝情。
明明快要入夏,他却如坠冰窖。
余景的身边空无一人。
“祁炎,不是什么话都可以说的。”
那是他的全部,是所有。
是穷尽一生的勇气,是他自己都惊讶的、对祁炎的爱。
“你太过分了。”
浑浑噩噩回了职工宿舍,余景把自己砸在床上,仰躺着用手臂压住眼睛。
他还在想祁炎半小时前同他说的话,句斟字酌,一点一点去反思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
祁炎怨恨自己的父母,余景其实可以理解。
只是让他惊讶的是,都这么多年了,祁炎竟然还没放下。
当初他为了祁炎几乎众叛亲离,余景的父母失去了自己向来乖巧的儿子。
这些难道都不足以让祁炎原谅吗?
那他的愧疚呢?
还是一直都只有余景自己在愧疚?
余景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几乎是自断后路的奔赴,如今却被对方怀疑初衷与动机。
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做错事情的是祁炎,可他却偏偏这样理直气壮。
以前产生矛盾时,余景总会反思一下自己,分别从双方的角度去找找问题。
先承认自己的错误,道歉后再同对方沟通。
可这次,他却一点都找不到自己的问题。
当局者迷?还是本就如此?
和祁炎的矛盾在余景这里卡了壳,没办法再自我反思,从内部瓦解。
我的错吗?
我就该原谅吗?
凭什么?
余景手背青筋暴起,抓皱了自己心口的衣料。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眼泪从眼角滑落,流进耳朵里。
呼吸像是从楼梯上滚下来,跌跌撞撞,扑倒在湿漉漉的手腕上。
余景翻了个身,侧躺着,把枕头拿过来压住脑袋,低低哭了出来。
傍晚,枕头湿了一片。
手机进了通电话,是连珩打来的。
屋里没有开灯,很暗。
屏幕的光像尖刀似的,倏地刺了一下余景的眼睛。
余景闭上眼睛,把听筒贴上自己的耳朵。
连珩的声音传来:“喂?”
余景闷着声,尽量让自己的声线显得正常一些:“嗯。”
“在睡觉?”连珩问。
余景吸了下鼻子,从床上坐起来:“没。”
即便努力压着声音,但他心里有数,明白也起不到多大用处。
自己的状态应该糟糕透了,连珩听不出来那才奇怪。
想到这,余景也懒得非要去逞那个强。
“吃饭了吗?”
“没。”
“给你带了点,我妈做的蛋饺,你在不在学校?我正往那边过去。”
余景突然想起来,他之前和连珩约好了饭后来学校拿礼物。
这下倒好,忘得干干净净。
余景应了声好,挂了电话后,从衣柜里拎出一早准备好的纸袋,检查了一下里面配件,都是齐的。
连珩喜欢打篮球,余景给他买了双球鞋。
虽然不是什么顶配,但也抵得上余景大半个月的工资。
拎去酒席太招摇了,他想着晚上再私下里送给对方。
结果就成现在这样。
自己这副肿眼泡的狼狈模样,让人见了还真有点丢人。
余景用冷水搓了半天的脸,直到把眼眶周围都给搓的红彤彤的,这才停下来。
临出门前,又找了个一次性口罩给自己戴上。清了清嗓子,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滑稽感。
校门外,连珩已经在等着了。
他穿得单薄,简单的白t外面罩了深色的衬衫。
牛仔裤包裹着两条长腿,高高瘦瘦的一道身影,顶着路灯昏黄的光亮,看着年轻,跟个大学生似的,有点赏心悦目。
余景迎着他快步走去:“到多久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自己都吓一跳,赶紧低声咳了咳。
“你怎么了?”连珩皱了皱眉,“生病了?”
“没有,”余景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对方,“送你的,生日快乐。”
口罩没遮住的眼睛红得像只兔子,下午发生了什么连珩心里大概有了个数。
事情似乎都在按着他的设想在走,可看见这样的余景,他的心还是忍不住狠狠疼了一下。
他没在继续纠结刚才的问题,只是勾唇笑笑,接过纸袋低头看了一眼:“什么啊?”
“回去看。”余景难得也弯了下眼睛。
连珩听话地应了一声,偏过脸用下巴指了下路边的车子:“给你带了蛋饺,过去吃点吧。”
连珩家到学校并不远,走路也就顶多十来分的距离。
他本来没打算开车过来,但人都拎着饭盒出了门,想了想又回去拿了车钥匙。
别的不说,最起码能提供一个吃饭的场地。
他想和余景多呆一会儿,哪怕只是吃个蛋饺的时间。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余景却说:“我拿回去吃吧。”
连珩开车门的手一顿。
他像是没听清,转头看向余景:“嗯?”
余景动了动唇,没把这话重复一遍。
连珩就装作没听见,矮身坐进驾驶座:“我急着过来,也都还没吃。”
余景:“……”
这更说不出口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也跟着坐进了副驾驶。
蛋饺皮薄馅大,整齐地在圆形饭盒里排成太阳花的形状。
而下一层则是一碗骨汤泡饭,饭盒保温效果很好,一打开咸香扑鼻,余景才发觉自己是真的有些饿了。
连珩把饭盒盖子上的筷子拿下来给他:“吃吧。”
余景把蛋饺递到连珩面前:“你也吃一个。”
连珩上手捏了个饺子边,一整个囫囵扔进嘴里。
嘴里嚼着,低头看余景哭红了的鼻尖,像在白玉上染了色似的,那么明显。
祁炎在干什么?
吵个架还真就什么都不管了?
余景这种状态也不知道来看一看,晚饭都不知道看着他吃吗?
连珩觉得自己真是矛盾。
他一边恨不得祁炎再对余景狠一点,可同时又在怪祁炎为什么对余景这么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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