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痒—— by喝豆奶的狼
喝豆奶的狼  发于:2024年04月20日

关灯
护眼

少年抛下一切去奔赴一场未知,到最后又获得了什么?
恍惚间,连珩听见自己的声音。
因为语气怪异,听起来一波三折。
“他打你?”

第15章
即便余景第一时间就把手给收了回来,但仅仅那一眼,连珩就像定在那里,连说话都被逐帧放慢,声线变得低沉而又杂乱。
“没有,”余景连忙道,“只是起了争执而已。”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如果自己解释地慢一点,连珩就能维持这么个状态去他家把祁炎揍进医院。
连珩很生气,非常生气。
余景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倏然压低的呼吸,以及阴沉下来的、略显危险的目光。
余景按住连珩的手背:“小珩?”
连珩回过神来。
他刚洗过澡,皮肤都还是热的,
目光下移,看见余景修长的指节微微弯曲,就这么毫无阻碍的贴着他的手背。
怎么这么凉?
连珩皱了皱眉。
意识到刚才的失态,他把手收回,五指蜷进掌心,指甲戳着皮肉:“他如果对你动手,你告诉我。”
“嗯嗯。”余景连忙点头。
“吃饭吧,”连珩侧身与他错开,“我加件衣服。”
余景目送他离开,直到卧室的房门关上。
站在桌边发了会儿呆,握着自己的手腕平复下情绪,这才缓慢地拉开板凳坐下来。
捡起筷子,把碗往自己面前挪了挪。
咸香的馄饨入喉,鲜得余景差点没掉下眼泪。
快一天没吃饭了,要是没见着这碗馄饨,都没想着饿。
抹了下眼睛,他又觉得自己连着两天跑来这边吃馄饨也是奇葩一个。
就算和连珩一起长大亲如兄弟,但到底都是成年人,总要有自己的生活。
这也是他徘徊在门外半天没动静的原因,不太愿意打扰。
但比较让人难过的是,除了连珩这儿,余景也没地方去了。
学生时代的朋友遍布全国难聚一次,同事之间余景并未交往过深,夜间贸然打扰并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
而且最重要的是,出于工作等多方原因,余景并未透露过多自己的性向问题。
就算真厚脸皮过去,也不好一言不发。
下次还是去酒店吧。
余景悲催地想。
卧室的门重新打开,连珩穿好了毛衣长裤,在玄关取了外套,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余景放下筷子:“你要去哪?”
“夜跑,”连珩低头换鞋,再抬头看他,“一会儿就回来。饿了的话冰箱里有面包,困了就先睡。”
余景张了张嘴,有些迟钝的“唔”了一声。
连珩转身开门离开,潇洒得没一点多余动作。
房间只他一个,余景多少觉得这种相处方式多少有点怪异。
连珩自然到让他有点无所适从,就好像他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并且要继续住更久的感觉。
洗完澡了还夜跑?
揣着满肚子疑问,余景吃完馄饨,拿去厨房把碗刷掉。
掰了餐桌上的一根香蕉边走边吃,最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纠结自己要不要离开。
其实这时候走是最合适的,因为连珩大概率会留他下来。
两人拉拉扯扯没个意思,余景走不掉还显得特别虚假。
可现在走了的话,是不是不太礼貌?
吃完饭就离开,把连珩家当什么了?
余景吃掉最后一口香蕉,决定留下来。
客厅里很安静,余景把沙发上那几个歪七扭八的抱枕摆正,又把半搭在地上的薄毯捡起来叠好。
他从家里走得急,没带手机,现在人坐在这么一间无人的房子里,多少有点与世隔绝的意味。
余景低头,右手摩挲着左腕上的指痕。
很新鲜的痕迹,是中午祁炎刚攥出来的。
他的皮肤白,遗传下来的,稍微有点什么就很明显。
不过被打倒不至于,余景也不是个默默挨打的性格。
就是上午回家后和祁炎动了手,对方的手劲实在是有点大,就这么攥着他的手腕,生生攥成了这样。
“余景,我是不是有点太惯着你了?”
余景闷头不语,只顾着摊开行李箱,把衣柜里的衣服往里面放。
“你想干什么?!”祁炎把他的衣服又一股脑扔回衣柜里,“你不想过了吗?你是不是又要去找连珩!”
叠好的衣服瞬间乱成一团,余景停顿片刻,一把揪住祁炎的领口,把人逼退半步,狠狠撞在柜门上。
“你有什么脸跟我这么说话?!”
他厉声大吼,声音却抖得厉害。
“你竟然还能这么跟我说话!”
不过是没头没尾的两句质问,祁炎却像是被按下暂停键一般,就这么任由余景抓皱他的衣料。
话说不明白时才最令人慌乱,心虚可以让祁炎在脑海中把自己干过的见不得人的勾当都想一遍。
他不知道余景到底了解了多少。
又或者,他应该如何圆谎。
“连珩跟你说了什么?”祁炎握住余景的手腕,慢慢地拿开。
他微微前倾着身体,目光死死锁住眼前曾患难与共的爱人:“你信他,不信我?”
这样斩钉截铁的态度,让余景有些许的动容。
可只有那一瞬间。
理性还是压制住不靠谱的感性,余景推开祁炎,却挣不开手腕上的桎梏。
“放手。”他哑声道。
祁炎依旧盯着他,不放开。
“十一月,你让小李去买了避孕药。”
祁炎面色一僵。
余景嘴唇发抖:“你还要怎么狡辩?!”
卧室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颤抖时牙齿碰撞发出的轻响。
皮肤间的触碰让他恶心,余景几乎站不住脚。
“放手!你给我放手!!!”
他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挣扎。
离开时踩上那一个倒霉的行李箱,差点绊了个跟头,狼狈地夺门而出。
祁炎却没有追上来。
余景身无分文,也没带手机,失魂落魄地在外面晃荡了一下午。
等到情绪平静下来,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连珩这。
他没家。
余景知道,自从那个夏天,他义无反顾地逃出自己的卧室后,他就没家了。
一场豪赌,输得体无完肤。
“咔哒——”
是密码锁开锁的声音。
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的余景立刻放下双腿,手掌根按在柔软的沙发里,坐在那,往前探着身体,看连珩拎着一大包购物袋进来了。
余景:“……”
说好的夜跑呢?
“困了?”连珩身上仿佛还带着夜间的凉意,瞥他一眼,转身脱了外衣,“顺路买了点,还有力气吃饭吗?”

自从年后上班,余景就没好好吃过饭。
没心思,也没胃口,祁炎不常回家,他就在学校食堂凑合。
当初那次坦白换来了更为生疏的远离,沟通过了,也没解决任何误会。
一个多月,他们心照不宣一般,余景不问,祁炎不说。
表面诡异的和平在连珩昨天找来时彻底崩坏。
余景那那颗本就不安稳的心彻底死了。
即便疯狂的否认不愿意面对,可夜深人静时,却也能直面内心。
最合理的解释摆在面前不得不信,自欺欺人永远都不是最终正解。
余景想要离开。
却又被阻拦。
事情发生之后的下午,他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于急躁。
连珩那边还没找到那个女人,或许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余景。”
余景回过神来。
“沙沙”的水流声挤进耳膜,他垂眸,关掉了水龙头。
“嗯?”
“在想什么?”
连珩手上拿了块新鲜的牛肉,凑过来贴着他的手臂,重新打开水龙头,过了遍水。
余景眨了下眼,暂时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放一放。
浅浅呼了口气,再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牛肉炒芹菜,你也会做啊?”
把牛肉切丝,和小芹菜在一起爆炒,加上秘制辣椒酱,简直无敌下饭。
这道菜是连珩妈妈的拿手好菜,余景小时候到连珩家里蹭饭时,连珩妈妈一定会炒给他。
只是自从高考离家后,这么多年就也没再吃过。
连珩抽出刀具:“我很久之前就会做了。”
很久是多久?
余景一边摘菜,一边想着过去,突然开口问道:“小珩,你怎么也不喊我哥哥了?”
连珩抽出刀具的手一顿,停了片刻,才偏头看过来,试探性道:“哥哥?”
成年男性的嗓音有些低沉,像是蒙了层雾似的,轮廓模糊。
这和余景印象中的“哥哥”大相径庭,他甚至愣了许久,这才接受连珩现如今的声线。
余景:“……”
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算了,有点奇怪。”
连珩将余景这一系列的反应收进眼底,似乎心情不错,还能把话题继续下去:“哪里奇怪?”
“说不好,”余景把折好的芹菜在清水下冲洗,“就是觉得……你长大了。”
时间真是个很奇怪的东西。
分明意识到它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却在某个节点仍然感觉好像是一瞬间跳跃着过来的一样。
不过也有可能是他们分开太久了,一年仅有的一次见面并不能在余景缓慢流逝的时间线中记录对方的模样。
他和连珩,好久没这样近了。
炒菜不需要很多功夫,只是煮了个饭的时间,就已经端上了饭桌。
余景就着那盘牛肉炒芹菜吃了两碗饭,末了再用一碗紫菜蛋花汤结束战役。
胃饱了,心好像也没那么难受。
不管发生了什么,日子还得一天天往下过。
不管乐不乐意吧,反正他不能再请假了。
临睡前,余景草草洗了个澡,穿着连珩的长袖t恤出来。
刚吹干的短发还带着点浴室里氤氲着的水汽,显得蓬松而又柔顺。
客厅里正看电视的连珩扫过一眼,目光很快挪去别处。
“你的睡衣有点大,不过长袖还好,只大了一点点,可以当睡衣穿。”
余景拿着洗过了的内裤走过客厅去阳台晾晒,松松垮垮的长裤被他卷了两道,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
连珩无意识瞟了一眼,只觉得眼珠子像被火星燎过,干涩得让他忍不住抬手揉搓。
眉头皱起,有些烦躁,但目光还是随着对方脚步,一路跟去了阳台。
隔着玻璃,余景拿着衣架,把内裤晾晒。
宽大的袖口往下秃噜一截,那点裸/露出来的手腕在阴影中若影若现,只不过是一个背着月光的剪影,就足以让他口干舌燥。
跟有病一样。
连珩关了电视,恰巧余景从阳台回来。
“不看了吗?”余景问。
连珩漫不经心地“嗯”一声:“早点睡吧。”
回到卧室,余景总觉得连珩刚才的语气有点不对。
像是不高兴似的,走得也急。
自己打扰到对方了?
倒也不至于。
应该是工作上的事。
那就不是他能干涉的了。
一夜辗转,几近无眠。
余景起得较早,本想做点早饭。
出乎意料的是,连珩已经在厨房忙碌了。
他走到门边,探进去一个脑袋:“起这么早?”
刚醒还未开嗓,声线仿佛被牛犁过般沙哑无比。
余景清了清嗓。
连珩回头看他一眼,被对方后脑勺上翘起来的一撮头发给逗笑了。
他上一次看这样刚起床的余景还是在高中,余景睡觉不老实,能把后脑勺的头发蹭成鸡窝。
这么多年了,人还是一点没变。
“笑什么?”余景摸摸自己的脸。
连珩指指自己脑袋:“先洗漱吧。”
洗漱完毕吃早饭,还没到六点半,余景得回家一趟,拿手机去上班。
“我今天就走了,冰箱里吃不完的菜,你最近处理一下。”
“啊?”余景愣怔道,“你走了啊?”
连珩点头:“案子办完就回来。”
余景应了一声,没多问。
其实连珩回不回来也没必要告诉他,这么叮嘱还……挺奇怪的。
饭后,连珩把余景送回小区外。
两人分开。
电梯里,余景微微叹了口气,希望祁炎不在家。
他还要上班,不准备和对方争吵。
再说出了这种事情,祁炎还有什么脸面和他争吵?
他们两人都需要分开冷静一下,然后再去讨论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然而,事与愿违。
余景开门走进房间,却见客厅的沙发上,祁炎正坐在那儿。
对方双目猩红,似乎熬了一夜。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钝痛从余景心底传来,他努力视而不见,直直走去卧室。
“我可以解释。”
祁炎的声音追在身后。
余景脚步快了几分。
“我喝醉了。”
“什么都不知道。”
卧室里一片狼藉,余景在地上捡起手机。
锁屏骤然亮起,两人合照的笑容在此刻格外刺眼。
“阿景,你信我。”
余景把手机装进口袋,低头想要离开。
可祁炎堵在门框,抬手按在自己的左腹。
余景知道,他又胃疼了。
“我真的不知道,我那时太害怕了。”
祁炎的话里带了隐约的哭腔,慌乱到前言不搭后语。
“不然我不会干出这么蠢的事,你知道我身边的人很杂,那并不是我想——”
“你以为我还信你吗?”余景打断他的话,死死盯着祁炎的眼睛,“你之前都在骗我。”
他无心纠缠,推开祁炎就要离开。
可下一秒,余景却猛地顿住了。
祁炎“扑通”一声跪下来,抱住他的腿:“阿景!”
余景腿一软,差点没站住。
他扶住墙,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祁炎!你干什么!”
“阿景,别丢下我!”祁炎死死抱住余景,把脸埋在他的大腿外侧。
一夜的折磨让他有些情绪崩溃,此刻低声哭喊着:“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你不信我,不如杀了我!”

在他的十八岁,拥挤又肮脏的绿皮火车上。
老坛酸菜的味道飘满整个车厢,混杂了汗臭味、脚臭味、腐败味,一股脑往余景鼻腔里钻。
偶尔的争吵声、持续不断的呼噜。
还有到处乱窜打闹的小孩,一跑起来就“哐哐哐”像是地震。
做惯了高铁的余景从没见过这样糟糕的车厢环境。
他忍了一天,努力装作没事。
最后实在是受不了了,就偷偷去厕所吐了。
火车上的厕所狭窄,比外面还要脏乱。
余景刚进去只顾着吐,吐完才发现自己的脚边全是尿渍,甚至垃圾桶边上还挂着些令人反胃的东西。
他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晕在里面。
是祁炎把他抱了出来,两个人蜷在火车车厢连接处,和一对抱着孩子的小夫妻挤在一起。
夜里很冷,四处透风,但最起码没那么难闻。
祁炎把外套脱下来包在余景身上,就这么抱着他。
余景身上没有一处不难受,整个人窝在祁炎的怀里,侧脸枕着少年凸起的锁骨。
他感冒了,头疼得厉害。
鼻腔像是被水泥糊住,只能用嘴沉重地呼吸。
祁炎捧着他的侧脸,低头靠近。
肌肤相贴,似乎是唯一能够取暖的方式。
半梦半醒间,余景的意识迷糊,他追着对方的身体往上蹭蹭,把脸镶在祁炎的颈边,唇齿贴上去,急促地呼吸着对方皮肤中特有的味道。
他听见祁炎在哄他,搂着他,拍他的后背。
像那一对小夫妻哄孩子一样,丝毫不在意旁人异样的目光,告诉他还有四个小时就到地方了。
余景攥着他的衣服,浑浑噩噩地听着。
直到感觉有水滴在他的侧脸,一滴,又一滴,不凉,带着淡淡的温热。
祁炎在哭。
他不住的吞咽,按耐情绪,把余景搂得更紧。
微凉的唇瓣覆在耳廓,吻着,满是心疼与愧疚。
离开B市的具体细节,余景已经记不清了。
但是他一直记得那晚车厢内的狭窄,祁炎严丝合缝地包裹着他。
“哐当——哐当——”
车厢抖动,骨头轻微地撞击。
好像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互相拥挤着推搡。
他说“阿景,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说“阿景,你信我。”
和现在一样。
“阿景,你信我。”
余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我都承认,我不跟你撒谎,我的确做错了,但我没有意识,我是被下了药的,我没有做防护措施,所以才喊的小李。”
分明已经知道了大致经过,可这些字眼从祁炎嘴里说出来,却又是另一番惨痛的凌迟。
余景仿佛能看见十一月的某一晚,在很多个祁炎未能回来的夜,他躺在床上,用手机絮絮叨叨说着今天在学校里发生的琐事,临睡前发一句晚安,关掉手机。
通常祁炎都会回复,在结束掉应酬的午夜。
因为怕提示音打扰余景睡觉,把所有事情压缩成一条信息发过去,以便于对方醒来时第一时间看到。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句晚安没得到回应?
余景记不清了。
或许就是那一晚开始?
应该就是吧。
“阿景,如果我真的想,不会搞成这个样子,她是女人,她会怀孕的,我不可能这么蠢。”
这话说的在理。
余景清楚,祁炎身边一直不太平。
因为他有一位同性伴侣,不被法律保护,甚至有违人伦道德。
很多人想爬上祁炎的床,用各种各样下作的手段。
祁炎也曾醉醺醺地回家,像是说故事一样,诉说着自己如何脱离魔爪。
他说“宝贝你放心,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说“我就认你一个,不然觉得恶心。”
余景觉得心安,同时也觉得心惊。
他信任祁炎,但不代表不介意他身边那些。
只是他不说,觉得这是祁炎的正常社交。
直到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他崩溃到想要尖叫。
“你放开我!”
“祁炎你放开我!!!”
他们没有这样相拥过,祁炎跪在他的脚边抱住他的双腿,手臂用力到让余景发疼。
这样低姿态的相对,只有那一次求婚。
祁炎单膝跪在他的面前,托着他的手指给他戴上戒指。
怎么会这样呢?
好好的日子为什么就要过成这样?!
可完全怪在祁炎头上吗?
余景不知道。
他目光发直,好像透过眼前低垂着头颅的男人,看到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如果十一年前,在火车上抱住自己的祁炎知道未来会发生这样的事,是个怎么样的反应呢?
会气愤吗?
会失望吧!
那是十八岁的祁炎、是信誓旦旦会对他好的祁炎。
是余景义无反顾奔去的阳光、是他未来的全部期望、是最爱他、最疼他,且正在死掉的青葱少年。

余景并没有立即表态,又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狼狈地逃离出家门,搬进了自己一直空着的职工宿舍。
即便知道祁炎可能为人所迫,但短时间内余景依旧不能面对这个事实。
无论是精神,亦或□□。
他选择逃避。
关进校园里的生活比较单一,一日三餐在食堂解决,其他时间基本都在办公室里坐班。
余景仿佛回到了曾经的高中时期,完全屏蔽掉外界的信息,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去。
唯一几次出门也是为了学生的事,徐杨家里又出幺蛾子。
其实严格点来说,徐杨已经退学,算不得他得学生。
余景还是听办公室老师说闲话,才知道对方父母彪悍到互掐进了医院。
想到当初都动刀了,互殴也不是多震惊。
他就是有点担心徐杨,倒不是怕他伤着,就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容易冲动,万一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这辈子可能就毁了。
同事委婉地劝他别多管闲事,余景也短暂地想起了连珩曾说过的话。
可纠结了一下午,等到日落西山,他站在窗外,看着放学时大批涌去校外的学生,余景叹了口气,还是决定走这一趟。
可惜他去迟了。
狭窄的巷子里,徐杨家房门大敞,门口满地狼籍。
经周围邻居透露,这两口子打架进了医院,男的死了,女的疯了,余景吓了一跳,赶紧问小的呢?
没人在意。
这么大的事,余景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把徐杨之前留下的过的电话都联系了一遍,不是占线就是无人接听。
天已经黑了下来,今晚预报有雨。
余景握着手机慢吞吞地往学校走,心里知道这并不是他一个高中老师应该管的事。
可是……
初春的夜那么冷,徐杨又去了哪呢?
他停在校门口,低头看向脚边摇晃着的婆娑树影。
记忆翻涌,曾经也有人这样脚步匆匆。
对方牵着余景的手,把六神无主的他带到祁炎身边。
余景的心蓦然一痛。
他抬手按住胸口,只觉得凉意侵袭全身,冰得他手脚发凉。
他得去找徐杨。
余景去附近的派出所报了案,因为不清楚具体失踪时间,所以还需二十四小时后立案。
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后,余景回到学校,还是有点魂不守舍。
入夜后,窗外风雨大作。
辗转数次后起身,试探着给连珩发了条信息。
余景:我学生失踪了,我去派出所报了案,就这样吗?
他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还应该帮助警察干点什么?
像这种失踪案还需要注意什么其他的东西。
很快,连珩回复过来。
连珩:失踪多久了?
余景:不清楚,有一段时间了。
连珩:有身份证吗?拍给我。
余景连忙下床,打开电脑翻找入校时的学生资料。
他找到了复印件,拍下来发给连珩。
连珩:我帮你看看。
余景:多谢。
他心里安定一些,但总觉得自己这样算不算以公谋私,耽误连珩的工作。
连珩:我自己去找,随手的事。
余景:谢谢。
他看着自己重复几次的道歉都觉得有点客气,可除此之外实在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
连珩:这么晚还不睡?
余景:刚看晚自习结束,就睡了。
那边保持着“正在输入中”的状态约有半分多钟,再回复过来,却是简单的两个字。
连珩:在家?
余景:我搬去学校宿舍了。
连珩:哦。
这个“哦”回的倒快。
连珩:月底生日,我回家。
余景:好啊,请你吃饭。
连珩:ok.jpg
连珩:在出任务,不聊了,晚安。
这么晚还出任务?什么样的任务?危不危险?
余景其实都挺想问的。
但既然不聊了,那就不聊了,他回了个“晚安”后关掉手机,重新躺回床上。
其实余景一直记着连珩的生日,只是以前连珩不回来,他就只是发信息说祝福。
今年连珩看起来空闲时间挺多,刚过完年没几个月,都回来家几次了。
这次还要回来过生日,余景盘算着,一定得请他好好吃一顿才行。
隔天中午,刚放学余景就收到了派出所的电话。
他们已经找到徐杨,并且把人带了回来。
余景惊讶于警察同志们的办案效率,饭都没来得及吃,就马不停蹄地过去接人。
然而,事出反常必有妖。
在看到派出所和徐杨排排坐的祁炎时,余景心里那一点惊讶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徐杨长发遮眉,灰头土脸,衣服破了好几个口子,狼狈不堪。
祁炎则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袖口处的钻石袖口在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余景站在门框里,一眼扫过去甚至有点恍惚。
现实与回忆重叠,过去与现在相交。
宛如平行宇宙一般,熟悉的情节在这一刻碰撞,出发出尖锐的哀鸣。
在十一年前,高考前几个月的夜晚,祁炎的班主任王老师顶着泼天的大雨,把余景从家里叫出来,带去派出所。
长椅上的祁炎面色苍白,浑身是伤。
他的目光发直,面如枯槁,静静地坐在那儿。
余景扑过去,像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把对方紧紧抱在怀里。
“我爸死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祁炎的脸贴在余景的胸口,语气木讷到没有一丝起伏。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呢?
余景耳边仿佛响起自己的声音。
“你还有我,祁炎,别怕,我永远都不会丢下你的。”

祁炎的家庭相比于徐杨没好到哪去。
唯一略胜一筹的,大概是祁炎被他老子打了十几年,终于在高中时打了回去。
且打赢了。
不过儿子打老子并不频繁,只要他爸不犯贱,祁炎没那么多闲工夫理这臭老头。
而祁炎他爸被打之后开始捂紧自己的钱包,对于这个正在念书的亲生儿子是一毛钱也不准备再给。
不过还好,祁炎有个还算能干的母亲。
女人在外面打工,偶尔回来一趟,给她可怜兮兮的儿子一点零钱。
每天买两个馒头还是够的,但祁炎这个年纪,白面蘸盐也能吃两斤,那点钱跟打发要饭的似的,不够他塞牙缝。
于是祁炎就得找自己的门路。
他偶尔跟着社会上的王哥李哥屁股后面狗仗人势,不仅能蹭一顿饭吃,运气好的话还能捞点零碎的烟。
他们这群小孩手脚不干净惯了,只要别太过分,大人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