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痒—— by喝豆奶的狼
喝豆奶的狼  发于:2024年0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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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刀扎在余景身上,几乎也将他捅了个对穿。
他仿佛回到曾经的少年时期,看余景因为祁炎哭因为祁炎笑,而自己则像主角故事里一个可有可无的路人甲,静静地旁观着对方不因他而产生的所有情绪。
因为无关,因为疏远。
不能参与,不能干涉。
连珩垂着眸,等到余景把手里的泡饭吃完最后一口,这才出声。
“余景。”
余景嘴里还嚼着米饭,抬眼看他:“嗯?”
“跟你说一件事。”
“嗯。”
“祁炎公司里那个姓菜的小明星,两天前报了警。”
余景拿着筷子的手一顿。
连珩定定地看着他,尽量控制好语速,把话说得平缓。
“报警的理由是,有人要杀她。”

案件不能透露太多,但足够让余景惊讶了。
他一时间连吞咽都给忘了,嘴里含着口饭,就这么看着连珩。
“不可能。”余景含糊地说。
他并不是在反驳连珩刚才的话,报没报案那是板上钉钉的事,连珩不可能拿这个出来胡扯。
他只是在反驳自己心里还未说出口的某个想法,哪怕这个可怕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立刻被余景掐死在了萌芽。
连珩知道余景在说什么,但没顺着这个思路继续下去。
那只不过是小明星报案时的一面之词,有没有人杀她暂且未知,但要说有没有人在找她,那应该是有的。
这几个月,连珩一直在私下里调查这个小明星。
她去年公开过的行程没有一个露面,个人账号的动态也停在了年前。
甚至住所也无人居住,家里一直与她断联。
这个人就像是突然蒸发了一样,没留下一丝可以寻找的痕迹。
而更诡异的是,她认识的人没一个觉得奇怪,好像她的消失就是理所应当一样。
没人往人口失踪上去想,连珩一度怀疑她是不是死了。
这是一个大胆又糟糕的猜测,即便他再恨祁炎,也不想看着对方真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还好,就在连珩一筹莫展的时候,这个小明星主动跳了出来。
并且完好无损。
那这几个月的失踪,就可以换个说法了。
她被藏人起来了。
又或者,自己躲起来了。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能和祁炎扯上关系。
这事没那么机密,连珩觉得他有必要把这事告诉余景,毕竟可能会牵扯人命,也能让他小心一点。
“为什么要告诉我?”
猝不及防的反问,倒问得连珩一懵。
他动了动唇,快速组织好语言,解释道:“因为对方是公众人物,所以警局给予了一定的重视,可能会顺着查到祁炎——”
“关祁炎什么事?!”
几乎是条件反射,连珩嘴里刚说出那个名字,余景就下意识打断反驳。
“他们俩不过就是上了次床而已。”
连珩愣在原地。
余景的手上还端着饭盒,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慌张。
他的指尖发抖,连筷子都快要拿不住。胡乱地按进碗里,放下就要离开。
连珩也跟着下车,在车头拉住余景手臂。
“不过是上了次床?余景,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不是上学的点,周围没人。
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听见的音量质问。
“祁炎是出轨,还是异性——”
“够了!”余景猛地甩开他的手,崩溃道,“这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要去查他?他都说了是意外!他也不想的!”
连珩的动作变得迟钝。
他眸中满溢着震惊与不敢置信,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却难说出来一个字。
“你信了?”
“我当然信,”余景后退半步,不住的喘着粗气,“我和他这么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那个女人使了手段,祁炎也是受害者。”
连珩后槽牙一挫,恨铁不成钢:“你竟然信这种鬼话!”
余景红着眼睛,整个人像一只应激了的兔子,死死盯着连珩,随时准备冲他反咬一口。
“不然呢!我不信他就没人信他了!”
他是祁炎仅剩的亲人,唯一的倚靠,如果自己都怀疑对方,那祁炎该有多崩溃。
连珩握住他的肩膀:“余景你清醒一点!”
眼泪滑过脸颊,被夜风一吹,冰锥子似的冻在脸上。
余景轻轻摇了摇头:“我想不出离开他的生活。”
他们在一起十几年,早已经成了对方生命的一部分。
骨血都长在一起,怎么离开?
连珩似乎愣了一瞬,下意识地接话:“我曾经也想不到。”
“可后来就是离开了。”
余景听不懂,他摇了摇头。
看着连珩,后退着走上两步,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像是把刚才的两句话实打实地演了一遍,留下连珩一人停在原地,万箭穿心。
就是离开了。
连珩看着余景的背影,忍不住想。
到现在也没回来。
余景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闹成这样,对连珩说了那种话,其实一转身就后悔了。
可他又能怎么办?
当年是他拼死拼活把心灰意冷的祁炎拽回这个人世间,答应他永远都会站在他的身后。
如果自己不信祁炎,这世界上就没人再去信他了。
余景舍不得祁炎再变回高中时那副行尸走肉般的样子。
他没说不原谅,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去跟自己和解。
可是为什么,谁也不愿意给他时间?!
余景盖着被子,觉得冷。
哭着睡着,哭着醒来。
身体止不住地发抖,整个人蜷成那么一团。
他又想起在绿皮火车上的一夜,身体难受得像随时可以散架。
那会儿还有祁炎抱着他。
心是不疼的。
可现在,心太疼了。
疼得他想立刻死掉。
隔天,余景被一通电话吵醒。
他压根没睡多久,脑袋稍微一动,都是天旋地转的晕。
差点没直接吐出来。
缓了片刻,这才慢慢看清屏幕。
不是祁炎也不是连珩,是他们年级教导主任,余景的顶头上司。
他暗暗松了口气。
通话内容有关工作,具体是徐杨家的事情惊动了当地媒体,想过来做一个报道。
余景的第一反应是反对,这无疑是在学生伤口上撒盐,会影响到学生的学习状态和心理问题。
但教导主任又说,不采访学生,只采访老师,余景给学生交学费帮助学生上学有利于学校形象建设,用来宣传百利而无一害。
余景在心里骂了句放屁。
学生不需要尊严?还搞什么采访。
学校的形象建设算个屁,他一破打工的,管这些鸟事。
听筒那边还在喋喋不休,余景听得头晕脑胀,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撂下一句“别说了我不去”就直接挂了电话。
世界都清静了。
坐在床边发了会呆,余景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自己,也顺带着收拾了一下心情。
按照原来的计划,他是准备在星期天带徐杨去看看他的妈妈。
不过既然对方被安排去了医院,那就去医院看望。
一路上,余景有点魂不守舍。
手机上时不时会收到祁炎的信息,他不想看,也不打开。
徐杨一改常态,收敛起了身上的棱角,默默跟在余景身后,一言不发。
看,人长大就是一瞬间的事。
只需要一个人、一件事、一场意外,就能“呼啦”一下把“心理年龄”拉得老长。
徐杨成长于春天。
祁炎成长于夏天。
余景紧随其后,在硕果累累的秋天里迅速抽条成长,然后迎来最冷的寒冬。
避无可避。

一上午的时间,余景陪着徐杨回了趟家,大概收拾了一遍。
只是厨房门口的血迹难以冲洗干净,余景看到时会觉得脊背发凉。
临走时,徐杨难得开口:“有记者来找过我,我答应了他们的采访。”
余景懵了一下:“啊?”
就答应了?
这么草率。
徐杨解释:“有钱拿。”
余景沉默片刻:“他们会报道出去的。”
徐杨还是那句话:“有钱就行。”
余景:“……”
两人在宿舍楼下分开。
回去的路上,余景想了想,停下脚步。
他打开手机通讯录,认真翻了会儿,翻到了一个备注为“王老师”的号码。
心里打了点腹稿,这才拨通电话。
“喂?王老师,我是余景。”
“是的,不知道您最近有没有时间,我想去拜访一下您。”
王老师是祁炎的高中班主任,已经退休了,每天都很闲。
余景打完电话连宿舍都没回,直接转身出校门,买了水果礼盒就过去了。
师母很热情地给他开门,客厅的茶几上已经沏好了热茶。
一番冷暖寒暄之后,很快进入正题。
余景想借着这次采访的机会让学校重视一下特殊学生福利待遇问题,以及呼吁一下社会对家暴的关注。
比如徐杨正值高二,要等社会救济金层层审批下来,肯定会对高考有所耽误。
如果范围缩小到学校,会不会救助更加及时也更加准确。
这些余景没接触过,不知道深浅,该用什么力度,所以特地跑过来请教老教师。
至于家暴问题,余景并没觉得一个小采访能引起多大关注。
他只是觉得有太多孩子被家暴迫害,如果可以,他想尽自己的一份力。
师生俩聊了许多,余景受益匪浅。
临走时快到饭点,师母留余景吃饭,余景再三推辞,准备回去和领导沟通沟通准备接受采访。
王老师送他到门口。
余景换好鞋子,正准备离开,可中途却又顿了下脚步,转身问道:“老师,如果有人犯了错,但他不知道,可以原谅吗?”
王老师思考片刻,笑了笑:“不知道的话,怎么叫犯错呢?”
余景离开后顾不上吃饭,联系了教导主任,把之前发出去的火又原封不动接了回来。
好说歹说把事说成,采访的时间再定,记者会提前给他问题。
这事儿折腾结束都已经晚上七八点了,当余景发现自己有点饿的时候,学校食堂已经关门了。
他打算出去找点饭吃,一边走路一边看祁炎今天给他发的信息。
想起王老师的话,觉得要不就让这事过去吧。
咬咬牙,总会过去的。
余景深深吸了口气。
抬头看路灯下婆娑的树影,静静放任自己的情绪流淌,往任何一个方向演变。
都做出了决定,可心里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
要不忍忍吧,谁的人生就是一帆风顺的呢?
只是心理上的障碍可以克服,生理上却没办法控制。
如果祁炎知道自己排斥与他的接触,又会不会爆发出新一轮的矛盾?
余景不知道。
或许人就应该忙一些,因为当他闲下来的时候就开始胡思乱想。
这么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连珩曾带他去过的酒馆。
余景犹豫片刻,决定去小酌一杯。
今年周六,酒馆人很多。
余景在吧台边上找了个位置,点了杯茶。
抿了一口,酸酸甜甜,带着轻微的酒精味道。
酒保送了一碟摆盘精致的开胃薯条,余景低头蘸着旁边的番茄酱吃。
舞池离他较近,音乐有点震耳。
期间有几个人过来找他搭讪,男的女的都有。
余景礼貌性地抿一口自己的茶,然后全部回绝。
在较暗的环境中的确可以放松心情,余景歪着身子,半倚着吧台,看舞池里随着音乐扭动着的身体,互相贴近,彼此交缠。
他突然犯了恶心,跑出去把刚吃的薯条全给吐了出来。
接着就是头晕,酒劲窜进大脑,站不住脚。
有人扶住了他,贴着他的耳朵说话。
余景用力把人推开,想掏手机却发现已经被顺走了。
他撑着墙,努力保持清醒。
用最后一点意识求救于附近的一个安保人员。
“找一下,周老板……”
余景再醒过来时是在一个房间,连珩正坐在床边看着他。
“感觉怎么样?”
他的头还是很晕,也很想吐。
这种状态和之前无异,应该也没睡多久。
“长岛冰茶,”连珩一脸无语,“四十度。”
余景晕得只能零星听进去几个字眼。
他闭着眼睛,不知为何,只觉得难过。
情绪被酒精无限放大,眼泪顺着眼角灌进耳朵。
他以为自己哭得默不作声,可那仅剩的抽泣与哽咽已经足以合成锋利的锯齿,一刻不闲地锯着连珩的脑子。
“他哪里好?”连珩问道。
“啊…?”余景无意识地回应,“哪里好?”
他喜欢的少年哪里都好。
“祁炎出轨了。”
一句话被明晃晃地说出来,像一根毒刺,猛地扎进余景的大脑。
他仿佛是一只沾了盐的蜗牛,立刻痛苦地蜷起身子,双手抱住脑袋,把脸往被子下面埋。
连珩不惯着他,掀开被子,单手扣着余景的双腕举过头顶,厉声道:“祁炎跟女人睡了!”
余景愣了一瞬,被禁锢住的双手不停挣扎,指尖却只能堪堪抓住连珩的衣袖,抖着声音:“不是的,不是的……”
祁炎也不想的,祁炎是无意识的。
一定是这样,必然是这样。
“那些鬼话你真的信吗?!”
连珩的声音就这么一字一句砸进他的耳朵,像抡大锤似的,“哐”一声把他下定决心才规划好的未来砸了个稀巴烂。
零星的碎片纷飞,是编织着回忆的假象。
“余景,别自欺欺人了。”
有那么半分钟的安静。
余景视线发直,直到有温热的泪水大股大股的涌出,聚在余景下巴上,成缕成串地往下掉。
“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我!”
他终于痛哭出声,崩溃地吼叫。
“做错的不是我!撒谎的也不是我!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怪我!为什么难过的只有我!为什么你们都要这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吗?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余景撕心裂肺地控诉,连珩仿佛一并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他就这么好?”连珩掌心收拢,虎口卡着余景的下巴,控制着力道,迫使对方与自己对视,“你能不能看看我?”
他压抑着嗓音,几乎是卑微地恳求着。
看看我吧。
你还有我。
然而,余景的眼底罩着一层厚厚的水雾,模糊得像是看不见任何东西。
他的父母,他的爱人,他的朋友。
为什么都在找逼他做选择。
他不想选,他只想逃。
“余景,你看看我!”
这句话连珩想说了十几年。
如今说出口了,却也被无视在一边。
就和他这十几年暗无天日的喜欢一样,好像压根无人在意。
这又是凭什么?
连珩俯身吻了上去。
唇齿相接,牙齿与牙齿磕碰,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
余景的瞳孔骤然缩小。
蒙在眼前的水雾散去,他像是突然清醒,睁大眼睛的同时,身下被不轻不重地揉了一把。
余景浑身一颤,从嗓子眼里发出嘶哑的尖叫。
“春/药根本不存在,喝醉了也硬不起来,你面对不喜欢的人会有x欲吗?!”
“他出轨你也出轨,他背叛你也背叛。余景,知道怎么报复最痛快吗?”
余景仿佛听天书一般,直愣愣地看着连珩。
“你跟我睡。”

但他不傻,知道嘴唇覆过来时温热的触感。
他只是不懂,脑子像卡住了,不明白同自己一起长大的弟弟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他还在想,连珩怎么都长这么大了。
眼睛被捂上,随机而来的是一个紧密的拥抱。
衣料摩擦被褥,在耳边发出窸窣轻响,余景仰躺着,看着天花板。
连珩话说得放肆,却没有乱来,只是轻轻压着他抱住。
余景手腕上的力道撤开,便自然放下,按在连珩肩膀。
像亲昵地搭着,又可以随时推开。
侧颈能感受到喷薄的灼热呼吸,微凉的鼻尖抵在喉结左侧,轻微的脉搏跳动,一下一下,像摆钟里计时的钟摆,清晰地描摹出此刻一分一秒流逝着的时间。
他们贴在一起,挨得很近。
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连珩窝在余景怀里睡觉时的感觉。
这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是除双亲外最亲近的家人。
他没对连珩说过一句重话,没对他动过手。
以前是,现在也是。
余景抬手,轻轻按在连珩的颈后。
那一小片头发被推得有些短,小刷子似的刷在他的掌心。
他记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哄过连珩,像小时候那样拍拍他的后脑勺,轻声道:“我们不要这样。”
余景很少对连珩说“不”,他一直都很惯着这个小自己一岁的弟弟。
连珩也很依赖他,从小就喜欢黏着他。
他们曾经是最亲密的存在,不管在学校,还是家里。
但不是这种亲密。
也不该是这种亲密。
房间安静,只余浅浅呼吸。
空气中氤氲着余景呼出来的酒气,淡淡的,醉人。
连珩感受到自上而下收拢起来的手臂,圈在他的耳边,像是密不透风的围墙,替他遮挡最后一丝窘迫与尴尬。
温热萦绕在口鼻附近,连珩觉得自己是不是也醉了。
——不要这样。
可余景说不要这样。
连珩身体有些微微的僵硬,片刻后,他按着余景腰侧的床铺起身,说:“好。”
余景的手臂垂下来。
连珩离开得很干脆,门被“咔哒”一声关上,不留余地。
余景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能感受到上唇传来的隐隐刺痛,舌尖还带着些许腥甜。
等到耳边没有一点杂音,他这才缓慢地回忆着醒来后发生的一切。
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却怎么都无法在脑内复盘经过。
余景想不出一个合理的逻辑,去解释这所有的一切。
他太累了,又很困。
不愿意深想,不愿意去想。
酒精侵袭大脑,最终沉沉睡去。
隔天,余景被敲门声吵醒。
他头痛欲裂,按着床铺坐起身。
缓了几秒清醒大脑,还没完全缓过来劲,对方就已经把门打开了。
余景往胸前拉了拉被子,看周老板拎着盒饭走到床尾。
“啧,”他环顾四周,摇了摇头,“朋友,已经中午十一点咯。”
余景:“……”
他下意识想拿手机看时间,却突然想起来昨晚上手机被顺走了。
“喏,”周老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扔过去,把午饭放在桌子上,“看你怎么还不清醒?酒量这么差吗?”
余景拿过手机,屏幕刚一亮,就看见密密麻麻的未读信息和来电。
来没来得及点开,便听“唰”一声,刺眼的阳光仿佛一颗威力巨大的镁光弹,悄无声息地再房间炸开,刺得余景眼睛一疼。
窗户旁的周老板转过身:“学校那边连珩给你请过假了。”
这两个字像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匣门。
对话与感触翻涌着闯入大脑,余景坐在原地,不知所措。
周老板走到床边,弯腰在他面前挥了下手:“嘿,回魂了。”
余景低头,使劲揉了下自己的眼睛:“嗯?”
“你昨天和连珩怎么样?”
余景偏头对上周老板笑眯眯的视线,仿佛能看见对方眼底一望无际的瓜田。
哪壶不开提哪壶。
见余景双目空洞面如酱色,周老板露出一个“我懂了”的神秘微笑:“多喝热水,解酒的。”
床头柜上的水杯冒着热气,周老板走得别有深意。
余景又发了会儿呆,直到手机震动,这才微微回神。
他刚收到一条新的未读信息,是连珩的。
低头划开屏幕,把余景给看皱了眉。
连珩:有任务,我五一回来。
短短几个字,却那么莫名其妙。
他还以为会收到道歉或者解释,可这是什么?
报告行程?
交代假期?
回来干什么?不会还想把他按床上亲吧?
余景扶了下自己的额头,一想到就觉得离谱。
他的头还是有点晕,但睡了一觉已经比昨晚好太多了。
最起码能够顺利的思考问题,比如为什么连珩会对他……
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一点都没感觉到?
是不是自己以前和祁炎的事影响到连珩了?
这算什么?以后怎么和连叔叔连阿姨交代?
余景简直心烦意乱。
他闭上眼,叹了口气,再点开其他信息。
从昨晚到现在,祁炎一直在给他发信息。
问他在哪,怎么没来学校。
祁炎去学校了?
余景狠狠拧了下眉头。
他简单回了信息,说自己有事在外面。
发送完便撂下手机,按着床边起身洗漱,飞快解决完周老板带来的午饭。
很快,祁炎的电话打过来。
对方声音很沉,只问在哪。
余景犹豫片刻,并没有说出确切地点。
“你是不是和连珩在一起?”
余景心上一惊。
他不自觉地垂了目光,皱眉道:“没有。”
这应该不算撒谎,毕竟此刻连珩的确不在他的身边。
“你现在在哪?”祁炎又问,“别让我说第三遍。”
无法,余景只好告诉对方一个附近的路口,挂了电话后就连忙赶了过去。
祁炎到得很快,余景上车后只扫了一眼,目光却稳稳落在他破了的唇上。
“喝酒了?”
余景不自在地抿了下唇,轻轻“嗯”了一声,抬手扣号安全带。
“我得去学——”
他的话还没说完,祁炎一脚油门直直把车开了出去。
强烈的推背感让余景往后一倒,恶心从喉咙深处往上蔓延,他捂住了嘴。
“祁炎,你开慢点,我有点晕……”
祁炎置若罔闻,压着最高车速一路开进小区,也不顾余景面色苍白,下车后直奔副驾,连拉带拽把对方拉出了车子。
余景的手腕被握的生疼,踉踉跄跄进了电梯,却止步于自家门外的楼梯间,死活不愿再进门。
这样的祁炎太让余景陌生,他甚至不确定在房门关闭后对方会对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愤怒似乎已经充斥着祁炎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他的目光都变得狠戾,好像随时都能把余景生吞活剥。
“你怕我?”祁炎逼近余景,用另一只手掐住他的双颊,目光锁在唇上,意有所指,“阿景,你干了什么亏心事?”
余景偏头躲开对方,压抑住心底的委屈与愤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现在放手我们还有得谈。”
祁炎怒极反笑:“怎么?我不放手你以为你能走得掉?”
余景像是被人当胸一拳,有那么一瞬间喘不上气。
下意识躬了脊背,重重咳了一声。
祁炎抿了下唇,还是松了手。
余景后退几步,抵在墙上。
“我们好好谈,”祁炎也压住了情绪,“你昨晚去哪了?”
余景盯着他,只觉得这个质问特别熟悉。
他以前问过,问过好几遍,可祁炎是怎么回答他的?
“你怎么有脸来问我?”
心里的委屈蔓延上涌,和鼻根抑制不住的酸楚一起,变成眸底蓄起来的温热。
“你以前好好回答过我这个问题吗?!”
余景的音量很高,大声质问着祁炎。
他以前多么希望有一场彻彻底底的争吵来解决矛盾,可现在矛盾越积越多,已经变成了难以化解的心结。
“我心虚?心虚的是你吧!”
“是你夜不归宿,拈花惹草。也是你,杯弓蛇影,恼羞成怒。你莫名其妙,觉得我指桑骂槐。是你出轨,你犯错,你有什么脸在这跟我叫嚣?!”
祁炎愣在原地。
他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余景嘴里说出来的。
“我就算再怎么样,那顶多算我们扯平了。我敢说我余景没干对不起你祁炎的事。你呢?你敢说吗?!”
余景满脸的泪,抬手用袖子胡乱擦了一下。
像是没有酒醒,说完人都是虚的。
可能察觉到了对方的情绪并不可控,祁炎按耐住性子,搬出之前的那套说辞。
余景的耳朵都听出了茧子。
“祁炎,你也就只能骗骗我。你身边那么人,有保镖有秘书,如果你不想,谁能爬上你的床?”
祁炎愕然。
“你不会走吗?不会喊人吗?察觉到身体不对劲不会打电话报警吗?你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弄不过一个女人?你真当我傻吗?”
余景恨不得自己真是个傻子,就这么实打实信了,然后稀里糊涂地,跟祁炎把这辈子都过完。
等他死了,祁炎爱跟谁上床跟谁上床,他管不着,也不知道了。
可他偏偏不傻。
从出事到现在,余景一直避免让自己去想这些。
因为他知道,一旦开始细究,就没办法回头了。
他没办法彻彻底底解开这个心结,也没办法就真的原谅了祁炎。
他需要时间去骗自己,去说服自己。
可祁炎偏偏不给他。
“我真的很累,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行吗?”
余景回到职工宿舍时,学校刚下课。
外面闹哄哄的,响着放学铃声,他也没换衣服,把自己往床上一扔,倒头就睡。
下午一点半,进了通电话。
余景在兜里摸到手机,迷迷糊糊按了接听。
“喂?”
熟悉的声音传过来,余景登时就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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