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珩,”余景仿佛窒息一般,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语调怪异的疑问,“怎么去?”
去哪个房间,又或者说……真的要去吗?
视线绕过车窗,连珩看向窗外的酒店。
这家老板他认识,托关系查个人还是可以的。
“你这算不算以权谋私?”余景问。
连珩顿了顿:“……余老师,成语不是这么用的。”
“算了,”余景低下头,“查客人隐私不合法吧?”
连珩手肘杵在方向盘上,偏头托着腮。
他像是在笑,拖长声音:“是啊……那就算了吧。”
余景:“……”
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连珩并不意外这样的结局,也没觉得就能一举捉奸在床。
今晚祁炎到底是不是出去偷吃都尚未可知,他非要带着余景出来跑这一趟,其实是想让对方明白,有些事板上钉钉,不能只想着逃避,最后把自己给糊弄过去。
无论私心与否,连珩都不想余景糊弄自己。
男人女人结婚尚且还有张结婚证撑着,离婚后落个头不头婚的说法。
余景和祁炎,说难听点啥都不是,一拍两散的关系,谁也不沾着谁。
过得了就过,过不了就掰。
连珩当然想他俩掰了,掰得越快越好。
但他也明白,不可能多快。
余景自小沉稳,做事从不轻浮唐突。
他既然能在醉酒后说出祁炎出轨,那一定早就察觉,并且八九不离十了。
祁炎不是傻的,偷吃自然会避着余景。
想要捉奸在床,给对方捶踏实了,首先得接受“出轨”这件事。
而恰巧困难的是,对于余景,想要接受,估计得先捉奸在床。
两者形成了一个完美闭环,好像是个无解的问题。
倘若放任余景一人陷在这样的漩涡之中,怕是没个一年半载都绕不出来。
连珩不想余景受这样的委屈。
“那走了。”
他放下手刹。
余景并未回应。
他低头看着搁在大腿上的手指,胡言乱语:“你带我过来,是不是想告诉我,我应该信任他?”
连珩:“……”
什么理解能力能偏成这样?
“嗯。”
算了,就顺着他的意思哄一哄。
“小珩,事情真不像你想的那样。我觉得最近是我有点过于敏感,可能只是缺乏沟通,没什么事的。”
连珩又只是“嗯”了一声。
片刻的沉默后,余景终于抬头,疑惑地看向连珩。
“你同意我的说法?”
“不然呢?”连珩轻笑,“我不同意,你再反驳?”
余景哑然。
或许……连珩说对了。
正愣神呢,冷不丁响起铃声。
余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上祁炎的来电显示让他指尖一颤。
慌忙划开接听,听筒那边传来熟悉的男声:“喂?你怎么不在家?”
余景的脸上几乎瞬间转晴。
“我……我在外面,现在就回去了。”
他转头看向连珩,对方面无表情,却在下一秒启动了车子,变道上路。
“这么晚了你在外面做什么?”祁炎语气不佳,“和谁一起?不会又是连珩吧?”
狭窄的车厢内,即便没有开始免提,对话依旧清晰。
余景多少有些尴尬,连珩却毫不介意,勾了勾唇,笑道:“不然呢?不是我的话,祁总就要担心啦。”
祁炎似乎也笑了一下。
再开口时,只是叮嘱了余景早点回来。
电话挂断,心里悬着的石头轰然落地,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错一样,余景转头对连珩道:“应该是我想多了,祁炎肯定是去了公司,不然也不会现在赶回家,没那个必要。而且,我们在酒店门口等了很久,他也没有从里面出来,不是吗?”
连珩嘴角噙了丝笑,看着前方:“是。”
余景抿了抿唇,收敛起自己过于兴奋的表情:“小珩,你怎么这样?”
“嗯?”连珩抽空瞥了眼身侧,挑了挑眉梢,语气轻松,“你和祁炎的事,你心里有数就好,我不清楚,不用向我说这些的。”
这话说得在理,余景垂眸沉默。
他是没必要向连珩解释,甚至有些想向连珩证明。
证明自己的判断有误,证明他们之间都是误会。
“小珩……”
“嗯。”
余景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他偏头看向车窗,玻璃上倒映着自己疲惫的眼睛。
“好累。”
连珩把余景送到楼下,分别时一言不发。
余景没想太多,告别后就急着回家。
祁炎这次并没有出门接他,感觉多多少少会有点生气。
余景做好心理准备,大不了就是道歉,今天这事儿的确是自己做的不对。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没想到祁炎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余景才一进门,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按在了玄关的鞋柜。
急促的吻骤然落下,带着焦躁的喘/息,全部涌进口腔。
屋里没有开灯,剥夺了视觉,其他感官就变得异常敏锐。
混乱的鼻息,急不可耐的触碰。
祁炎最近和他接触都特别反常,余景的腰被柜子边角硌得生疼,他并不乐意这样突如其来的亲密。
况且十几分钟前他还沉浸在被爱人背叛的情绪中,虽然之后接到了祁炎的电话,但也没有完全消除嫌隙。
余景不想这样。
“哗啦——”
门口的摆件被手臂横扫在地上。
其中一只放杂物的琉璃小盏跌落在地,发出“咔擦”一下清脆的破碎声。
那是余景很喜欢的一个摆件。
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推开祁炎,余景拉好自己的衣摆,胸膛剧烈起伏:“我说了不想!”
他又闻到了烟味,淡淡的,是祁炎身上留下来的。
祁炎甚至还穿着他出门时穿的那件大衣,阴沉着脸,整个人浸在黑暗里,看起来阴冷又诡异。
他伸手,手指扯了一下余景的衣领,哑声道:“谁的衣服。”
明知故问,没必要回答。
余景拂开祁炎的手,低头换鞋进屋。
心里乱糟糟的,别说是道歉了,什么话也不想说。
然而,就在他踩上拖鞋想要回卧室的时候,祁炎突然攥住他的手腕,猛地朝自己身前拉过来。
余景一个踉跄,皮肉生疼。
祁炎提高了音量,一字一顿:“我、问、这、是、谁、的、衣、服!”
余景站稳身子:“连珩的。”
他能感觉到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指又紧了几分。
“你又去找他?”祁炎俯身逼近,“余景,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余景毫不畏惧地同祁炎对视,“祁炎,应该是我问你想干什么?”
“我去了公司——”
“你真去了公司吗?!”余景的音量陡然拔高。
祁炎一愣,登时噤了声。
非常短暂的愣神,眸中闪过慌乱,却还是被余景捕捉到了。
他的眼眶瞬间红了,大力甩开对方的桎梏。
“祁炎,别把别人当傻子,你这段时间太不对劲了,到底怎么了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几乎用全身的力气压住自己的音量,说话时抑制不住粗重的呼吸,带着愤怒与失望。
“我怎么了?”祁炎死死盯着余景,“我不清楚,你说啊!”
“那我又怎么了?!”余景反问,“小珩一年才回来一次,我不能去找他吗?”
“他什么心思也就你在装糊涂!”
“你先把自己摘清楚吧!”余景厉声打断。
他深深吸了口气,稳住声线。
虽然极力控制,但话中藏着颤音依旧明显。
“祁炎,我现在很累,懒得跟你掰扯你和你小秘书之间的破事。但你最好在年前偷摸着把该处理的都处理好,弄干净了别让我知道,不然咱们一拍两散,别怪我大过年的跟你翻脸!”
余景不喜欢绕弯子,猜来猜去的,还不够心累。
他之前不说出来,一方面是不愿意承认,另一方面是实在说不出口。
如果祁炎正常生活不发神经不作死,他还真有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绝口不提把自己憋死。
可惜对方偏偏要在余景的底线边缘来回蹦跶,饶是脾气这样好的人都能火气上头,揪着祁炎的衣领气急败坏把人骂上一顿。
回了房摔了门,卫生间里,余景躬身用冷水洗了把脸。
凉意窜进颅脑,冰得发疼,他双手撑在水池边,看镜子里满脸水渍的狼狈的自己,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虽然不太清楚祁炎是不是真的就和秘书小李有什么牵扯,但客厅里诡异的安静是不是就代表他赌对了?
一直盘桓在脑海中的推测成了现实,余景不知道自己那颗心是踏实了,还是死掉了。
短短几步路走回床边,余景把自己砸在床上。
仰躺着,用手臂遮住眼睛。
屋里没有开灯,黑暗席卷了所有感知。
眼眶酸涩,回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呼啸着将他淹没。
余景与祁高中相识,不过十五六岁。
他们的学校隔了两条长街,相遇于一场不大不小的误会。
那时的连珩小余景一岁,还在念初中,放学被人拦着欺负了几次,余景知道了就过来护着,结果不成想一并都给堵了。
对方五六个人吃得肚大腰圆,堵他们这样的小弱鸡简直能堵十个。
而且目标非常明确:给钱。
余景思考片刻,把身上的钱都拿了出来。
他刚从爸妈手里拿了这星期的零花钱,还没找开,是张百元大钞。
几个小劫匪瞪大了眼。
这些钱不是小数目,连珩不安地攥着余景的衣袖。
果然,没人敢收。
余景意料之内,本以为对方会放过自己。
然而,他们竟然扣下了余景,让连珩出去换成零钱,再一一分给他们。
有点欺人太甚了。
余景把手机塞给连珩,悄悄告诉他在买东西的时候报警,只要警察叔叔来了就没关系了。
可连珩有些被吓懵了,握着手机哆哆嗦嗦半天没有动静。
正僵持着,有个声音自上而下传来,带着笑意。
“欺负小孩算什么英雄,你们老大是谁?出来跟我会会。”
正处于变声期的年龄,嗓音已经变得低沉。
余景仰头去看,两米高的墙头上蹲着一个短发少年。
就像无数武侠小说里英雄救美的男主角,祁炎单手撑了下墙体边缘,一跃而下。
余景吓了一跳。
那时候的祁炎爹不疼娘不爱,是个实打实的野小子。
身为这一片区的老大,在耀武扬威的同时,偶尔也会善心大发,帮扶一下弱小。
比如,眼前这两个一个比一个弱的小矮子。
而他这张脸也十分有用,几个小劫匪看见来人是祁炎之后,互相看了看彼此,二话不说就灰溜溜地跑了。
余景一时间被这人“出一言以退万军”的气势给震惊到了,还没来得及出声感谢,就见祁炎伸出两个手指,夹走了他手里的百元大钞。
十五岁的余景还没反应过来这样的行为也等同于勒索,他只知道祁炎长得有点好看,特别是笑起来时,嘴角有一个浅浅的梨涡。
“叫什么名字?”祁炎眉眼弯弯,“以后哥罩你。”
余景一夜未眠,隔天头疼欲裂。
呼吸比以往灼热,大概是发了烧。
他按着床铺慢慢起身,天旋地转间一头栽在地上。
“咚”的一声闷响,大概是额头撞在柜角的声音。
意识存留的最后几秒,余景只能感受到撞击感,没有疼痛。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恢复意识,他已经被送去医院了。
明晃晃的日光被薄纱窗帘拦了一道,还是有些照眼。
余景眯着眼睛,感觉过去了很久。
祁炎起身,把最里层的遮光窗帘拉上,病房瞬间暗了许多。
他回到床边,重新坐下,轻轻握住余景扎着吊针的左手:“饿了吗?我早上给你煮了馄饨,现在还热着。”
这样温柔的祁炎让余景有点恍惚。
只是他有些饿了,也实在没精力继续纠结其他,就这么默认着让祁炎喂下去半碗馄饨,吃着吃着就开始眼皮打架。
祁炎搁下碗筷,起身给余景放平枕头。
余景费力地撑着眼皮,看祁炎俯身忙碌。
两人目光相接,祁炎动作稍停,在他的眉间落下一吻。
“什么事情等你醒了再说,我今天在这守着你,哪儿也不去。”
或许是听见这么一句话,余景稍稍安心了一些。
他很快入睡,做了个漫长而又美好的梦。
漫长是岁月漫长,美好是真心美好。
少年人的赤诚热爱他全然看在眼里,明白来之不易,也懂得好好珍惜。
和祁炎走过的这十几年,即便艰难险阻,诸多非议,可余景从未后悔。
一觉睡到了中午,再醒时刚好饭点。
睁眼看向床边,祁炎还在。
“你发烧了,头还疼吗?”
祁炎的手有些凉,指尖扫过余景滚烫的脸颊,很是舒服。
余景闭了闭眼,并不反感这样的碰触。
但累得很,不想搭理对方。
他不明白祁炎这么明显的态度转变是什么原因,这样示好又是什么意图,接下来又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烦心事正等着给他新一轮打击,所以现在十分殷勤的过来铺垫。
只是祁炎什么都没说,于是余景又想,曾经与他亲密无间的爱人,接吻和拥抱都坦率自然,可为什么现在却要这样揣测猜忌?
而答案显而易见,也是令余景最无力也是最痛苦的地方——他的爱情出了问题,可他却找不到原因,甚至无法干涉。
“宝贝,”祁炎握住他的搁在床边的手,躬身将掌心贴在自己脸上,“我想和你坦白一些事情。”
余景等这一句话很久了。
一直等着,也一直怕着。
他怕知道一些难以接受的事情,怕无法面对以后的生活。
起初有些抗拒,可事情却远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甚至有那么一丝虚惊一场的错愕。
祁炎昨晚的确和秘书小李去了酒店,连珩看见的也的确就是他们。
但他们并没有开房,只是一起去见了个比较难缠的甲方。
大老板玩得花,也没顾忌,累了不想动,就躺床上跟人签合同。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虽然听着离谱,但不是没可能。
祁炎所在的圈子鱼龙混杂,什么样的都有。
换以前余景肯定会信,但现在却难免怀疑。
祁炎似乎料到了这一点,所以找人连夜调取了酒店方面的监控,可以证实他和小李的确进去没一会儿就出来了,甚至当晚都没有两人任何一个的开房记录。
出了酒店后,两人就地分开,小李回家,祁炎去找朋友喝闷酒。
听了朋友苦口婆心一通劝,在后半夜重新回家,给余景打了电话。
当然,祁炎的朋友也能提供口供。
只是余景没那么厚的脸皮过去询问罢了。
事情好像得到一个非常完美的解释,所有的一切都说得通。
余景对此并没有如释重负,他拧着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可如果只是这样,那之前祁炎的喜怒无常、冷淡疏离要如何解释?
难不成真就是余景自己过于敏感、沟通不当、被害妄想?
应该不是。
“我和小李……”
祁炎抿了下唇,欲言又止。
余景抬起目光。
在余景的注视下,祁炎低头掏出手机,递到他的手边。
“他私下有那方面的表示,我拒绝了。当时觉得这小孩只是一时糊涂,加上他人比较机灵,做事妥帖,我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所以才勉强把他留了下来。”
余景接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祁炎和小李的聊天记录。
“我没和他发生过任何过界的事,线上交流也都只是工作。聊天记录我没删,可以找小李来对质,只不过我已经把他辞退了,虽然工作上会麻烦一些,但只要你能安心,也没有关系。”
余景把聊天记录往上划了几页,正如祁炎所说,都是些工作相关的文件和询问,也没什么继续看下去的必要。
祁炎又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我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只是都没告诉你。最近脾气不好是工作上的原因,年底了,事情多,我每天都很烦。而且——”
他顿了顿,把脸埋进余景的掌心之中。
像是笑了一下,又像只是叹了口气。
“有时候觉得小李挺像你刚毕业那会儿,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
“所以你就原谅他了?”连珩看向余景,脸上带着略微诧异的笑。
余景皱着眉,视线定格在手中握着的水杯杯沿上:“我不知道。”
除夕晚上,屋里热闹非凡。
连珩家里来了个小侄子串门,和岁数相近的余安打成一片。
连珩爸妈拉着余母支了个桌,余父不太会打麻将,祁炎就补上了这个三缺一。
连珩带着两个小屁孩放完烟火回来,见余父和余景两人跟两座山头似的占据沙发两边,便过去缓和一下气氛。
余父很喜欢连珩,打小就印象极好,和他叭叭说了一堆,余景就在旁边听着。
等到说累了,端着茶壶乐颠颠地跑去看麻将局,连珩手一伸,在茶几上抓了两个沙糖桔,扔给余景一个。
事情就那个事情,余景稍微说个大概,连珩就差不多知道这个流程。
祁炎是个聪明的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一番真假参半的谎言,断尾求生,及时止损。
或许还会有一番深刻的反省和诚恳的保证,再追加一些酸掉牙的情话。
还顾及着旧情的另一方被哄得晕头转向,即便有防备之心,知道对方的话不能尽信,却也没办法狠下心去拒绝。
毕竟谁不会犯错呢?
那些无伤大雅的小错误,难不成还闹得日子都不过了吗?
连珩见过太多了。
“我之后去公司调查了,有关小李的账都是干净的,他和祁炎之间没有金钱往来。而且我也查了公司的监控,他也不常去祁炎的办公室。托人打听了两人平时在公司里的互动,也不像是有什么暧昧。”
连珩轻笑:“那就不是他。”
余景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啊?”
麻将一局结束,有人愁眉苦脸,有人哈哈大笑。
作为固定的输方,祁炎把仅有的筹码拱手相送。
一旁观战的余父连连摇头,在祁炎再三哀求下上桌救场。
麻将的碰撞声如流水般“哗啦哗啦”的响着,期间还参杂着电视里吵吵闹闹的春晚,和两个小孩的嬉笑打闹。
余景听不太真切。
于是连珩按着沙发,侧身靠近了一些:“我是说……另有其人。”
余景突然被人从另一边搂住了肩膀。
“聊什么呢?”祁炎挨着余景坐下。
他的手指扣在余景的肩上,看似不经意间撩了撩对方垂在耳边的碎发。
“换洗发水了?怪好闻的。”
连珩依旧勾着唇,借着再去拿橘子的动作坐直了身子。
余景意识到祁炎这样刻意的亲密大概是做给连珩看的,不禁皱了皱眉,把人从自己身边推开一些。
只是祁炎丝毫没有配合,反而握住余景手腕,歪着身子把头枕在他的肩上:“宝贝,我又输了好多好多钱……”
没办法,余景揉揉他的头发:“你每年不都输吗?别靠着了,小孩都在这。”
余景的父母本就不认同他们在一起,生了余安之后虽说没那么在意,但还是会怕影响到小儿子。
所以余景在家基本都和祁炎保持距离,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也少惹出矛盾。
祁炎被揉了脑袋,稍微听话一些,只是缠着余景给他剥沙糖桔,余景就一个一个剥给他。
等到麻将转两轮,小孩都困了,祁炎垫完输掉的钱,也该各回各家了。
好似挺正常的一个除夕,和去年的也没有差别。
可是当余景坐进车里,抬手拉上安全带时,耳边却像是又听见了连珩的声音。
——“那就不是他。”
——“我是说……另有其人。”
余景打了寒颤。
“怎么了?”祁炎侧了侧身,“冷?”
余景摇摇头,低头掩饰掉自己那一瞬间的慌乱:“是有点。”
祁炎打开暖气,缓缓启动车子:“这几天要下雪,你那身体,注意一点,别又发烧了……”
车厢内,祁炎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极了以往两人相处时的平淡和随意。
余景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静静地听着。
他记得去年自己还在抱怨新接下来的班级,其中有几个相当麻烦的学生。
祁炎打趣说实在不行就不干了,来公司当他的小秘书,不仅工资是你的,老板都是你的。
余景笑他没个正经。
人的一生能活多少年呢?余景和祁炎在一起的时间已经快要超出他生命的一半。
有太多宝贵的回忆需要珍藏,不是突然发生的一件事就可以割舍。
或许有时候人就不能看得太清,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弄出个子丑寅卯来。
装傻充愣也是一门学问,就像薛定谔的猫,只要余景不把箱子打开,那只猫可以存在,也可以不存在。
一辈子含含糊糊凑凑合合,眼睛半睁半闭的,也就这样过了下来。
所以,归根究底还是看他怎么看。
他该怎么看?
突然,车内连接着手机的蓝牙响起铃声。
余景刚睁开眼,祁炎就把段话挂断了。
很快,快到让余景有些诧异。
祁炎有自己的圈子,余景从公司辞职后就没再接触过。
按着往常,他对这些是不关心的,可是今天,却多嘴问了一句。
“谁啊?”
“嗯?”祁炎瞥他一眼,“骚扰电话。”
并不意外的回答。
余景没有继续追问,祁炎也没过多解释。
只是当车停在停车场时,在摘了安全带下车前那短暂的片刻,祁炎像是开玩笑一般,把手机递过去:“要检查一下吗?”
车厢内只有后视镜前亮了一盏小灯,灯光昏黄,锁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周围越发逼仄,压抑。
余景搭了下眼皮,手机屏幕是锁上的。
桌面壁纸是他们凑在一起的自拍合影,两人脸贴着脸,笑得开心。
余景半天没有动作。
祁炎往右边半倾着身子,等了会儿,干脆按在座椅边上,俯身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般印下一吻。
祁炎抵着余景的额头,哑声道:“宝贝。”
像是诱哄,又像是恳求。
什么都没说,余景却明白对方的意思。
沉默片刻,他轻轻闭了下眼睛:“嗯。”
余景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但面对一个陪伴了十几年的爱人,始终狠不下心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不仅仅为了自己,还有父母方面的顾忌。
这几年家里好不容易才稍微接受祁炎,如果真要继续追究,万一闹出家门,所有人都不会好过。
他们怎么说也是两口子,真有什么问题也是关起门慢慢吵,眼下就这样算了,以后的事再说吧。
大年初一,连珩和两个曾经的同事一起,拎着大包小包去了前队长家。
虽然几天才见过,但小姑娘看见连珩亲得很,老远就迎过来讨要抱抱。
家里的阿姨早早做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一桌人热热闹闹吃了顿饭。
隔天,几人又凑一起,出去喝酒。
“唉……听我说,二线才是生活,趁着年轻早点稳定下来,不然这上头一变,什么都不好说。”
他们是几年前一同入职的新人,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只剩下连珩依然留在一线。
其中一人结了婚,另一人正准备结婚,提及的话题多少就往这方面沾了点,连珩在旁边搭了只耳朵,烟抽了快半包。
“珩哥,”其中一人问他,“你还头铁呢?”
连珩笑笑,没说话。
“我都怀疑到底有没有这么个人,”另一人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他身边的蚊子都是公的。”
连珩摁灭烟头:“说你们的,别扯我。”
他这些年忙于工作,个人社交贫瘠得可怜,很少提及自己的事。
就连认识了六七年的朋友,也就仅仅只是知道连珩之所以一路单到现在,是因为有个求而不得的心上人。
至于这个心上人姓甚名谁,如何模样,就尚未可知了。
对于多方猜测,连珩对此只是一笑置之。
他不急,哪怕身边所有人都在替他着急,他也不急。
和祁炎一样,连珩也知道自己要什么,只是缺了一点运气,又或者,缺了点勇气。
“听说前几天揪了个家暴男。”
“嗯。”
“这种家长里短的破事,你不是不爱参合吗?”
“随手帮忙。”
余景之前跟他抱怨过这一个学生家长,有种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荒谬失序感。
连珩当时就想,于公于私,他都得帮余景管管这事。
不然对方一个小老师,还真压不住那种刁民。
仰头闷掉手里的酒,有女人过来搭讪。
连珩礼貌地偏头看上一眼,却意外瞥见一抹熟悉的背影,往出口走去。
多年的侦察经验让连珩在脑内迅速对应出相应的人物——是那天跟随祁炎一起进酒店的小秘书。
小秘书年纪不大,来逛酒吧这本不奇怪。
可奇怪的是,他的怀里搂着一个……姑娘?
连珩微微皱眉。
怎么是个姑娘?
“帅哥,”那女人坐在他身边的高凳上,“一个人吗?”
连珩收回目光,礼貌笑笑:“有老婆了。”
旁边同事嘴角一抽:“你又有老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