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痒—— by喝豆奶的狼
喝豆奶的狼  发于:2024年04月20日

关灯
护眼

“嗯,借我喝喝。”
连珩勾起单边唇角,随手拿过同伴手上的酒杯,起身绕过女人,像是醉了一般,懒懒散散地离开了。
酒吧用于通风的出入口只是一个窄门,估摸着也就一米宽,两个人并肩都走不过去。
连珩刚走到门边,就听见一墙之隔的小情侣迫不及待,亲出啧啧水水。
他脸上笑意渐浓,侧身倚着门洞旁的墙壁,单手抓着矮杯上沿,低头喝酒。
剑眉压着长眸,脸上覆了一半阴影。
舌尖抿过濡湿的唇缝,微微泛甜。
等到激情过后,小情侣们喘匀了呼吸,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响起:“李哥,最近怎么了?心情不佳?”
“妈的,”小秘书声音沙哑,说话时没什么好气,“老子最近倒了大霉,莫名其妙被老板辞了,靠!”

相比之下,余景的工作待遇就显得格外优秀。
即便临近开学,他得写报告、做杂事、联系家长,但总归还在放假,空闲时间很多。
然而今年的余景并没觉得好受。
他企图让自己忙碌,这样就不会让大脑放空,去多想其它的事。
好在祁炎也开始准点回家,外出尽量行程透明,没继续作什么幺蛾子。
甚至元宵节前夕还带着余景一家子出国转了一圈,一群人热热闹闹玩了一个多星期,就连余父都对祁炎稍微改观了一些。
生活好像恢复到了正常轨道,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如果余景不深想的话——
余景一直不愿意深想。
直到冬雪消融的初春,暖阳迎空直照的三月份。
某个稀疏平常的午后,他在学校外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连珩?”
出挑的身高让他在一群学生家长中鹤立鸡群,都不用刻意寻找,单一眼扫过去就能发现对方格外醒目的存在。
连珩与余景对上目光,微微抬了抬下巴。
他穿着深色的长大衣,肩膀宽阔,撑起版型。
内里的衬衫纽扣解了两颗,露出半边舒展的锁骨。
双手插在口袋里,懒洋洋地站着,却不弯脊背。
也不说话,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余景走到他的身边。
“你怎么来了?”余景语气惊讶,但眼底满是喜悦。
连珩也跟着勾了勾唇:“路过,找你吃饭。”
嗓音低沉温和,惹得周围小女生频频回头。
“难得这时候见你,”余景觉得好笑,“别在这招摇了,想吃什么?”
余景和连珩去了学校周围的一家餐馆。
两人中午都没多少时间,十分默契地选择就近解决午饭。
期间聊了聊自己年后的日常,余景刻意避开了祁炎,话题多在工作上。
比如当初那个被家暴的学生想要辍学,从开学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星期没来上课了。
他往家里跑了几次都没有效果,目前也比较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成绩也还不错,剩下一年半的时间努努力考个本科还是可以的。”
学生年纪小,父母见识短,双方凑在一起简直就是灾难。
他们不知道一场高考意味着什么,但余景知道这可能是改变对方命运的唯一办法。
只是说一千道一万,国家的义务教育只有九年。
他不过就只是一个老师,如果学生家长铁了心要辍学,余景也干涉不了他们的决定。
“那就算了吧,”连珩咽下口中的米饭,“这种事你也没办法。”
“说是这么说……”余景微微叹了口气,一想起这事胃口都小了一半。他垂眸盯着碗里的大米,像是陷入某段过去的回忆,“但就觉得,可能就差最后一点,只要有人拉他一把……”
连珩搁下碗筷:“不是谁都有祁炎那样的好运气。”
余景一怔。
“他没辍学是有你替他交学费,你学生呢?让他早恋找个有钱的对象吗?”
余景无语,这话说的可太欠了。
“我也可以替我学生交学费。”
两年学费能有多少钱?只要学生愿意学,那对于余景来说不算什么。
然而连珩听后,却“嗤”一声笑了出来。
倒不是嘲讽,只是单纯觉得天真。
“交了学费,生活费呢?”
“他有父母。”
连珩撇了下嘴:“他父母本来还喂他一口饭吃,结果看有人白给钱,这口饭都不一定喂了。”
余景面露纠结:“也不一定吧。”
“有钱不拿王八蛋,拿不到就闹辍学,拿到了就要拿更多。就算你帮他到毕业,他考上了大学,有了出息,和原生家庭割席,成年后一走了之。你呢?留在这被嚼尽舌根,成为导致别人父子离心的罪魁祸首。”
余景:“……”
他被这逻辑深深震撼到了。
“我的学生很懂事,干不出那种事。”
连珩无奈地摇摇头。
“就算这些通通不会出现,你的确帮助了他,改变了他的人生。那么接下来的第二个第三个第无数个学生,你是帮还是不帮?”
“你觉得有些学生不需要帮助,但那些学生却质问你怎么不帮自己,你又怎么回答?”
“都帮?反正学费也没多少钱。”
“可是余老师,你是在工作,不是做慈善。”
余景彻底说不出话来。
一方面是惊讶于连珩说出来的这些话,另一方面是惊讶于这些话是从连珩嘴里说出来的。
对方分明还小了他一岁,看待问题竟然这样极端、悲观、甚至死气沉沉。
余景摇摇头:“你不能这样看问题,这个世界上奇葩还是很少的。”
“是吗?”连珩握着水杯上端,微微斜了杯身,让底座在桌上打转,低头饶有兴趣地玩着,“希望吧。”
余景:“……”
感觉希望不了一点。
“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会帮的,”连珩无奈地耸了下肩,“就是想提醒你注意安全,如果再有上次那种情况,麻烦离远一些报警,不要靠近。”
不知为何,余景看着连珩的眼睛,突然觉得有那么些许的陌生。
这样的陌生并不令他悲伤,反倒是欣慰和喜悦。
那不是他熟悉的小珩、邻家小一岁的弟弟,而是见过人性凶险、历经生死考验的一名刑警了。
较大的认知差异让余景觉得自己矮了连珩一截,他变成了受教育的一方,并且被教育的颇为信服。
“我知道了。”
他低声说。
吃完饭,两人顺着路边往学校走。
余景因为刚才的事有些心情沉重,微微皱着眉,不想说话。
连珩也不介意,就这么并肩走在他的身边,仰头看梧桐树刚抽出的新芽。
临到门口,余景问连珩要不要去宿舍坐坐。
“不了,”连珩摇头,“有件事想告诉你。”
余景洗耳恭听:“我猜你过来一定有事。”
连珩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无奈道:“一定?我就不能没事来找你吗?”
“你不是大忙人吗?有这个时间多回家陪陪叔叔阿姨。”
连珩发给余景发去了一段音频。
余景点击接收,正在下载。
“这是什么?”
“李秘书的口供。”
话题转变得太快,余景猛地抬头。
“去年十一月十三日,祁炎曾在凌晨四点给他打过一通电话,让他去药房买了——”
说到这,连珩停顿了一下。
原本落在手机屏幕上的目光上移,定格在余景脸上。
像是给了他一点反应时间,再继续说下去。
“一盒避孕药。”

这么多年,他像一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卑劣的窥探着余景的生活。
不想去装什么好人,假惺惺地摆出一副悲痛万分的姿态,去告诉余景这么一个消息。
所以他不难过,甚至有点开心,有点迫不及待。
祁炎的离谱程度远远超乎他的预料,连珩觉得搞出这堆烂事怎么也回不了头。
他期待着余景会不会崩溃、后悔、痛苦万分,会不会求助于他身边唯一能帮助他的人,会不会……多看一眼自己。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余景在短暂的沉默后淡淡地笑了。
“弄错了吧?”
连珩眯了眯眼。
他看见余景拿着手机的手指在发颤,分明已经接收了的音频,却怎么也不愿意打开。
“之前祁炎跟我说过,这个秘书有些问题,我觉得他应该是想要报复,所以向你撒谎。”
余景低着头,没去接连珩探究的目光。
他语速很快,字句之间连着模糊的重音,也不管连珩做何表情,关掉手机,说不能当真。
连珩也笑了:“是吗?”
余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或许回答也没有意义。
“我核实过,有监控和销售记录——”
“那也不能说明什么,”余景赫然打断了连珩的话,慌慌张张地解释,“那些只能说明小李去买了东西,但怎么能证明是祁炎让他买的?退一万步来讲,祁炎的朋友圈很乱,他可能是买给其中一个老板的、的女人,并不能说明——”
余景顿住。
“说明什么?”连珩微微挑眉。
余景茫然地抬头。
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连珩从头到尾也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而之后的颇多联想,几乎都是他一人在对号入座。
一个平a骗完了余景的大招,他像一个跳梁小丑,滑稽地跳下自己埋的圈套。
“你来看我笑话的吗?”余景问。
连珩唇瓣轻抿,落下唇角。
诚然他不怀好意,但绝没有幸灾乐祸。
即便连珩心脏上磨的老茧比手指上的还厚,可听见这样的话,眸中还是闪过一丝刺痛,又很快被淡淡的笑意掩盖过去。
“不是。”
余景并未察觉,依旧陷在自己的情绪中。
“祁炎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这其中肯定有误会,等我晚上下班回去问问他就好,你也别多心。”
连珩把他的反应全都看在眼里。
最后却也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好。”
余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办公室的。
那时刚吃完饭,距离上课的点还有一段时间。
他就这么一个人,静静地在工位上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尖锐的耳鸣针扎般传入大脑,倏地刺疼一下。
同事关心地看着他:“余老师,你怎么了?”
余景张了张嘴,觉得自己喉间发哽,说不出话。
“他脸色不好,是不是低血糖?”
“哎,我这有糖,”对桌的女同事把撕开口的巧克力递过来,“吃一点吧。”
余景抬起手臂,指节按在桌子边缘,停了片刻,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谢谢,我没事。”
他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初春的气温很低,自来水浇在指尖,凉意细细密密扎进皮肤,冷得发疼。
还没上课,周围时不时有学生经过,喊上一声“老师好”,然后推推搡搡跑进厕所。
余景面无表情。
下午没他的课,但班主任要求全天坐班。
余景请了半天病假,恍惚之间出了校门,不知道去哪儿。
找祁炎对峙?
还是找小李核实?
又或者去找连珩询问?
询问连珩是不是弄错了,余景想破脑袋都没想过会听到那三个字。
会不会是避孕套、润滑剂,而不是避孕药?
录音就在那里,余景拇指悬在屏幕之上,停了许久,还是没有打开。
自欺欺人的把戏并不高明,只要稍作思考就能打破那窗户纸一般薄弱的可笑假想。
连珩能隔这么久过来找他,肯定是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也得到了肯定的结论——
祁炎出轨了,对方还是个女人。
余景在附近的公园广场里坐了一下午。
午后几小时还有点阳光,四点朝后气温就降了下来。
他就坐在那儿,静静地,冻得手脚冰凉。
音频终于在耳机内响起,连珩和小李的声音一问一答,简洁清晰。
余景的心脏已经痛到麻木,没有任何感觉。
只是这样机械地听着,一遍遍重复。
声音重叠,他似乎还能听见祁炎的声音。
病床边,对方真心实意地同自己撒谎,堂而皇之地向未来保证。
出院时祁炎看着他的笑眼,新年时车内的那声宝贝,还有这几个月数不清的相拥和亲密,此时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
余景不知道祁炎会不会在某一刻心虚愧疚,看着他去想另一个女人。
竟然是一个女人。
心脏仿佛被人猛地锤了一拳,余景痛苦地躬身,用手盖住面颊。
泪水几乎在下一刻湿润掌心,他从喉咙里发出低低地哽咽。
回忆如碎片纷飞,少年爽朗的声线带着笑意。
余景的十七岁还很青涩,唯一接触到的“不合常规”就是祁炎。
“男的怎么了?俩男人的片子你没看过?什么年代了好学生,你不会觉得不正常吧?”
高二下午的体育课上,祁炎嘴里叼了根草,往后靠在操场边的单杠上,随意地摊开手臂。
他山大王当惯了,嗓门大,也不拘着。
余景站在祁炎身边,左右看看,怕被人听见了。
“看什么?”祁炎握住他的肩头,俯身靠近,“你介意?”
余景是有点介意的,但不敢说。
只能支支吾吾地:“没有。”
祁炎“嗤”一声笑出来:“什么性别长相,都是狗屁!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咱俩就谈恋爱,你敢不敢跟我谈恋爱?”
作为一个三好学生乖乖男,早恋这个话题对余景来说过于超前了。
更何况还是跟个男人早恋,这已经不是他可以接受的范围了。
余景吓了一跳:“我回教室了。”
他摘掉祁炎的手臂,走得很急。
太阳从身后晒过来,低头能看自己身前的影子,晃得头晕脑胀。
“敢不敢?”祁炎在他身后大喊,“余景!你敢不敢?!”
操场附近的同学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余景咬着唇,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回答我就把问题问全乎——!”
余景猛地停下脚步。
“余景,你敢不敢跟我——”
“敢!”
余景转身的瞬间喊出回答,几乎用尽全力地,被迎面的阳光刺了下眼睛。
有什么不敢的?
跟祁炎谈恋爱。
祁炎咧嘴笑得张扬,像夏天热烈又慵懒的太阳。
他伸了个懒腰,再拢起双手,放在嘴巴前兜成喇叭状。
“好——我知道了——”
晚上十一点,连珩下班回家。
漆黑的楼道随着电梯门的打开而照进第一缕灯光。
他迈开脚步,红外感应灯随之亮起。
连珩嘴里叼了根未点燃的烟,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
还没来得及低头,手突然顿住了。
深灰色的防盗门边,余景撑了下地面,挨着墙慢慢站起来。
连珩立刻摘了烟,过去扶了一把。
余景的手很凉。
“小珩…”他声音很轻,微微发抖,“对不起。”
连珩狠狠皱了下眉,开门把余景拉进了屋。
余景六神无主地站在玄关,视线发直,像个提线木偶一般,被连珩带到沙发上坐下,再往手里塞一杯热茶。
他哭过,一双眼睛红得不行,显得脸色越发苍白,唇瓣就没了血色。
像一只待宰的兔子。
连珩想。
那种慌乱而又不知所措的恐惧,如烙印一般刻在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神情上。
这让连珩非常不舒服,几乎是生理性的排斥。
他有些焦躁地在余景面前走了一个来回:“吃饭了吗?”
余景猛地抬眼,撞上连珩的目光。
他似乎非常敏感,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能立刻警觉起来。
可是面对真正的询问与互动,回应又格外迟缓。
余景摇了摇头。
于是连珩去厨房忙活。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端在了余景面前。
“凑合吃点。”
余景抬了抬眼,看向站在茶几边的连珩,眼底浮出几分湿润。
雾蒙蒙的。
连珩垂在裤缝处的手指蜷起两个指节。
他见不得这样的余景,哪怕一切都如他所愿。
“小珩,我知道我之前说的情况几率很小,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对吗?”
余景认真地看着连珩,几乎暗示着,希望能得到一点儿他想要的、哪怕是敷衍的回答。
可连珩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压抑着心底翻涌沸腾的情绪,平静地失控。
绝望从胸口溢出来,凉得就像此时窗外的月。
余景安静地等着。
等了许久,连珩笑了。
他屈膝坐在了茶几边的地毯上,垂眸把筷子递过去,放在余景掌心。
再抬头,微微仰视着看他。
目光温柔,轻轻地说:“吃完,我告诉你。”

第14章
连珩没想着钓余景的胃口,他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把事情调查清楚,再找过来,是打算把事情摊开来全部告诉余景。
毕竟早点揭露,也好及时止损。
他乐意看见余景和祁炎分开。
只是半道上出了点问题,余景的胆小超乎他的意料。
都不说分析利害权衡舍去,余景压根就不能接受,甚至愿意维持表面和平,自欺欺人。
这不是连珩第一次在余景身上失算。
当年余景和祁炎的事在高考后被意外发现,惊动了老师和家长。
面对多方压力,连珩以为余景会和以前一样,耷拉着脑袋接受批评,保证绝不再犯。
家风如此,余景向来听话。
然而那次余景却垂着睫,抿着唇,像头尥蹶子的犟驴,一言不发。
他被关在了家里,没收了手机,不给出房间。
三餐加起来吃不了从前的一顿多,体重锐减,整个人瘦了一圈。
可能担心这么关着会出什么事,所以七月底的时候,余景父母偶尔会放连珩进房间去问功课。
而就是那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几乎是后几年连珩噩梦的全部来源。
他从未见过这样冷漠的余景。
或许是那时候的样子太狼狈了,余景整个人都瘦脱了相。
哭红的眼睛浮肿,唇瓣干裂,脸上印着凸起的指痕,就没消下去过。
眼神是空的,视线不知道落在哪儿。
手里拿着着笔,问题目也只是将步骤写在草稿纸上。
不说话,也没表情,浑身上下仿佛被抽掉了精神气,只剩下一具用线拉扯着的躯壳,在巴掌大的房间里静静等待着溃败与腐烂。
连珩对祁炎的恨意在那个夏天达到了最高。
因此,面对前来寻求帮助的祁炎,他说出了这辈子最恶毒的话。
“阿姨说得对,你就是个狗皮膏药,沾上一点准没好事。我哥被你害的还不够惨吗?你们都是男人,你真想毁了他一辈子?”
十七岁的连珩太想让余景和祁炎分开,光冕堂皇地使用着大人们认可的理由。
在祁炎面前,他是一个清醒者、胜利者。
他和余景的父母站在统一战线,他们才是更亲密的关系。
他以为他占上风。
以为只是时间关系,余景就会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可是八月盛夏,余景的不告而别狠狠打了连珩一个耳光。
所有人都大跌眼镜,震惊万分。
他们忙着在邻市寻找,犹如大海捞针。
为什么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连珩感到诧异。
同时,他心底压抑着的,那份秘而不宣的情愫,也在此时最为汹涌。
分明都是男的。
分明不可以。
他所恐惧的、逃避的一切,余景为什么能迎头直上,几乎将脚踩在他的脸上。
为什么?
因为祁炎吗?
那换他可不可以?
大胆的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如火焰般骤起,膨胀、炸裂。
震耳欲聋。
随后,冷却后的灰烬如雪一般薄凉,飘飘扬扬落在连珩心上。
他没得到答案,却明白迟了。
十七岁的连珩为自己的偏激与迟钝付出了代价。
那个从小保护着他长大的哥哥,彻底离开了他。
“所以你昨天压根就没说自己已经顺藤摸瓜扒拉出来那个女人了?”
连珩烦躁地“嗯”了一下。
人就是这样特别矛盾的东西,连珩想看余景伤心崩溃——如果想让他离开祁炎,也应该伤心崩溃。
可余景还没难过一点,他又心疼得手慢脚乱,连话都不敢说了。
因爱生怖,因爱生忧。
连珩这辈子所有的担惊受怕,都折在了余景这里。
“唉,没事。”
他身边的人端着酒杯,长时间的停顿,最终摇了摇头。
“事情总有败露的一天。”
连珩斜眼看过去。
“而他,你的宝贝哥哥、渣男锅里的青蛙,会在事情败露之前被温水煮到麻木,接受现实,相安无事地继续生活。”
连珩:“……”
“而你,我的朋友,纯爱战神、暗恋高手,终将孤独终老、一无——所有!”
周老板冲他举起酒杯,风骚地一挑眉。
“……”
连珩和他碰了一下杯。
“谢谢。”
再低头,抿了一嘴苦涩。
连珩想过这些问题,在他妈急着给他找对象结婚的时候。
前些年特别着急,赶鸭子上架似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后来出了点事,就慢慢看开了。
随着年龄的增大,积累阅历的同时,也积攒着直面内心的勇气。
这么多年,连珩在父母耳边旁敲侧击了不少,稍微一想都能琢磨出东西。
但能不能面对,或许又是另一回事。
像余景那样。
连珩揉了下自己的眉心。
年后一个多月,连珩都在处理零碎的公务。
手上没大案,空闲时间多。
他顺藤摸瓜,通过小李调查了祁炎去年半年的行程,在确定了几个可疑人物后一一排查,最后只剩下一个。
祁炎名下娱乐公司的一个十八线小明星,姓菜。
没什么名气,糊穿地心,公共账号的最新一条动态停在去年的十一月,ip显示在B市。
时间地点都对上了。
连珩怕再查下去会打草惊蛇,便暂时收了手。
他赶回B市,告诉余景。
可惜,话说一半,余景捂上了耳朵。
因为偏爱而选择盲目吗?
嫉妒在心底滋生,一点一点堆成愤恨。
这种情绪真是常感常新,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依旧不怎么好受。
连珩垂眸握着杯身,叹出一声苦笑。
要放弃吗?
尊重祝福?
余景有权利选择他想要的一生。
自己又以什么样的立场和身份去规劝呢?
这种吃力不讨好,指不定两边不是人的行为还要继续下去吗?
连珩不知道。
他只是嫉妒,还在嫉妒。
他求而不得,像个跳梁小丑。
丑陋扭曲。
多可笑。
带着一身酒气回了家,出电梯时感应灯亮了。
仿佛昨日重现,连珩顿了一下,摸摸口袋。
即便唇上没叼着烟,却还是把打火机握在手心。
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在看见空荡荡的门口时也的确笑了出来。
连珩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不能一直待在B市,和余景接触久了整个人都变得有点不正常。
他洗了个澡,光着上身从浴室出来。
手机上的线上监控提醒门口有可疑人影,连珩随手划开,竟然是余景。
对方站在门边,也不敲门,石墩子似的,灯一关怪吓人。
连珩皱着眉,走去把门打开。
余景吓了一跳。
“你在家啊?”
“怎么不敲门?”
“敲了,没动静。”
“哦,我在洗澡。”
连珩退开几步,去卧室拿了件短t套上。
余景已经换好了拖鞋,站在玄关似乎多少有点不自在。
连珩走去餐桌倒了杯水:“吃饭了吗?”
余景愣了愣:“没有。”
连珩非常自然地去了厨房:“还是只有馄饨。”
余景:“……”
热水倒进窝里,很快就沸腾了,连珩在碗里调了汤底,扔进去一撮虾皮。
余景在门口探进来个脑袋:“你怎么不问我过来干什么?”
连珩耷拉个死鱼眼看他:“被撵出来了?”
余景:“……”
四目相对间,连珩给看笑了。
相比于昨天,今天的余景精神好了许多,只是眼睛还是很红,包括眼眶周围,像是被大力揉搓过,那一片都红彤彤的。
“我只是觉得和他暂时分开比较好。”
果然是吵架了。
“门锁密码9595,下次直接进来。”
余景顿了顿:“我还以为是0428。”
四月二十八日是连珩生日,他的惯用密码从小到大就没变过。
“太好猜了,不安全。”
“也是,”余景点头,“但9595是什么意思?”
连珩停顿片刻:“没意思,随机的。”
馄饨简单过水煮熟就好,连珩把碗端去餐桌,发现余景正低头整理袖口,还是往掌心拉扯着整理。
他脱了外套,只穿了件打底的高领毛衣。
这种毛衣一般袖口较窄,不像衬衫那样还需要特别整理。
再者,都吃饭了,整理袖口也应该是捋起来。
屋里暖气开着,连珩甚至只穿着单衣。
很反常。
连珩的视线落在余景的手腕,趁对方走到桌边时突然握住。
丝毫没有被阻拦,他捋开了余景的衣袖。
腕间的指痕尤为醒目,连珩脑子里“轰”的一下,仿佛回到了十一年前那个死气沉沉的夏天。
坐在书桌前的余景模样狼狈,脸上印着消不下去的红肿。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