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 by寒鸦/梅八叉
寒鸦/梅八叉  发于:2024年04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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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工作、吃饭、聊天、电话的间隙想起他。
在梦里想起他。
梦醒时也会想起他。
夏泽笙就像是在心底扎根了一样,让他频频分神,以至于心不在焉。
服务员推门进来,询问是否还要上菜还说取消。
他说继续上菜,等服务员离开后,用手机给投资方约了再次见面的时间,然后在空无一人的包厢里坐下,面对庭院的白雪皑皑的景色,给自己倒了一杯餐前香槟。
在这一刻……
他又一次想起了夏泽笙。
这很糟糕。
更糟糕的是,他并不觉得这个不受控制的现象有什么不好。
热带的威力在三月底的时候展现全方位地展现出来。
广州这座城市的温度比往年高了不少,即将冲击三十摄氏度,仿佛只差一脚就能迈入炎热的夏季。
夏泽笙穿着短袖衬衫,在车上翻看对于加工厂的改组计划。
半个月前唐双虎忽然向董事会提出了股东退出诉求,态度十分坚决,并且动作迅速,很快他拿着属于他的那份收益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九霄。
于是本应该由唐双虎带来的公司层面的阻力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揭过了。
夏泽笙以为要遇到一场艰难的拉锯战,结果,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束东贤似笑非笑地含糊说了一句:“说不定有贵人相助。”
夏泽笙当场并没有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直到几天后,他才隐约琢磨出来东贤的意思,为了求证他给秦禹苍去了一个电话。
这次并不是秦禹苍接的电话。
是一个年轻的男人,说中国话,也许是华裔或者中国人。
“你找禹苍?”对方很熟稔一般问他,“可是他在洗澡,不是很方便哎。你要不要说下是什么事情,我回头让他给你打电话过来?”
这样的对话,很熟悉。
熟悉得在他的人生里发生过许多次。
他早就对如何处理这种突发状况轻车熟路。
夏泽笙态度平和地回答:“不用麻烦。打扰了。”
然后他很快地挂了电话。
后来秦禹苍果然没有回电,他也装作没有给秦禹苍打过这样的电话,一切都显得平静如常——秦禹苍飞欧洲已经快要一个月,他们的通话也仅限于那一次而已,这才是常态。
这一周,有消息传出来说唐双虎可能要进入骐骥集团任职,有人看到钟文彬亲自接唐双虎进入骐骥集团的大楼。
秦禹苍一边鼓励他想办法,一边又没有征求同意,直接解决了唐双虎的问题。
他似乎也没有任何立场去要一个解释——这未免过于不知道好歹。
“夏董,加工厂的改组方案,您有什么意见?”束东贤的声音响起,唤回夏泽笙走神的思维。
夏泽笙把资料整理好后,又翻了翻自己画出笔记的几个地方。
“……方案里写到,要改进加工厂生产方式,以现代化、自动化为目标,提高人员激励政策,提升人员专业度……对现有工人进行优胜劣汰。”夏泽笙道,“大概要减员30%。”
“这是必然的。”束东贤说,“夏董,还是说您不同意?”
“我没有要拒绝的意思。”夏泽笙道,“只是我希望能够尽量将减员比例压缩。”
束东贤有些诧异:“您竟然没有拒绝。我以为你会按照唐双虎的逻辑来解决加工厂裁员的事。”
夏泽笙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加工厂什么情况我很清楚……唐双虎是因为惜才,而加工厂里……浑水摸鱼的大有人在。想要保住加工厂,就得有取舍不是吗?”
束东贤松了口气:“您能想通那是最好不过。”
车子已经到小区楼下,夏泽笙道:“方案的电子版发我信箱,周末我仔细阅读一下。周一我们一起去加工厂走一走。”
他下车后合上车门又说:“感谢你送我回来。”
“您客气了。”
等束东贤的车子开走,夏泽笙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现在九霄和臻美的合作前期工作全部尘埃落定,加工厂完成优化改组后,便会像一台更换新零件的引擎一样,重新启动。
他对于秦骥,也算是有所交代。
至此,他终于觉得年后那些紧绷的感觉,松弛了一些。
带着热潮的风吹过他的发梢。
他缓缓走向属于自己的家。
黄昏中,有人站在楼下,本来在抬头打量楼层,见他来了,回头看他。他一时恍惚,以为是秦禹苍回来。
可是那人确认了是他,几步跑过来,一把把他抱住。
“哥!”
是夏晗。
他心头失落了一下,却还来不及咀嚼这种失落,便被夏晗拦腰抱起,转了个圈。
“哥,我杀青啦。终于可以回来陪你了。”春节后就一直在剧组的夏晗把他轻轻放下,枕在他肩膀上,笑着说。
仿佛春节时在夏家老宅的不愉快都不曾存在过。

夏晗刚到夏家的那个午后,是他人生最狼狈的几个时刻之一。
狭窄的茶室安静又隔音,炎热的阳光落在茶室外的院子里,他被夏泰和从背后紧紧贴身抱住,苍老的手从像是枯萎的树枝又似乎是阴冷的蛇腹,不怀好意地在他身体上缓缓摩挲。
“阿笙是个乖孩子。肯定懂得什么叫知恩图报。”夏泰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像是无法挣脱的噩梦,恐惧让他浑身颤抖。
再然后被压倒在茶室的榻榻米上。
他求饶过吗?
挣扎反抗过吗?
这些记忆变得模糊,只记得夏泰和在撕烂他的衣服的下一刻,忽然住了手。
“你说什么?”夏泰和问推门进来的人,“夏晗到了?你弟弟到了?”
他狼狈的整理衣服,在恐惧中去看,门口的人是夏襄,比他更早地进入夏家,大家都叫他三少。
“对,他在门口了。干爹不去看看的话,我会伤心的。”夏襄很温和地说,“您也知道,夏晗可是我的亲弟弟。”
夏襄很会取悦夏泰和,况且夏泰和对于新人的兴趣更大,终于暂时放过了他。
夏泰和离开的时候,他小声对夏襄说了声谢谢。
夏襄摸了摸他的头:“你也是我亲弟弟。”
他逃过了一劫。
这个原因,让他们变得更亲密一些。他和夏晗一同起居,一起出现,也一起被夏襄保护。
他那时候虽然已经有了退圈的心理准备,但是还没有完全离开公司的管控。好几次演唱会,夏晗都去了现场。
安可曲结束后,夏晗会在后台给他一个热烈的拥抱。
“哥,我也想和你一样。”
说过这话的夏晗,不知道怎么让夏泰和同意的,真的进入了娱乐圈,直到现在。
夏泽笙带着夏晗进了电梯,然后直到顶楼。这期间,夏晗的眼神一直在他身上,没有移开过。等进了屋子,夏晗说了一句:“好空。”
“家具其实最近买了一些,还没送到。”夏泽笙解释。
“我要没记错春节后没多久你就跟秦禹苍领证了?他竟到现在都没有给婚房置办家具。他心底到底有没有你?之前你人找不到了,他那么着急,都是假的?”夏晗左右看看,问,“他人呢?几时到家?我亲自问问他。”
夏泽笙给他倒了杯水,放在中岛台上,推到夏晗手边:“你不用等,他出差了。”
“去哪里?”
“欧洲。”
“欧洲哪里?”
“之前在莫斯科,现在不太清楚。”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清楚。”
“不清楚?”夏晗声音高了一些,然后瞪着夏泽笙,忽然就笑了,“所以传闻是真的,他很会捞钱,给夏泰和赚了一大笔钱。老头子很满意,于是把你卖给了他……而你为什么会同意,我猜是为了救那个破烂加工厂,毕竟是秦骥看重的地方,对不对?”
这是一个一目了然的局面。
夏泽笙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回答的必要,他问夏晗:“你晚上吃饭了没有?我给你做些炒饭?”
他刚转身准备进厨房,手腕却被夏晗一把抓住。
夏晗用脸颊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背,欣喜呓语:“你和秦禹苍之间,根本没什么感情。”
没什么感情……
夏泽笙抬眼,看到了落地窗边从二沙岛被秦禹苍背回来的小圆桌,那上面插着一捧茉莉花,卖花的大叔说之前秦禹苍总是每日买上一捧。
他想起了秦禹苍那日的求婚。
想起了他们一同去拜访秦瑞。
想起了清晨秦禹苍给他做过的早餐,还有那些迷离的夜晚……以及秦禹苍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事。
在悲伤的时候,擦拭泪水的那块整洁的手帕。
在期待的时候,怀中捧着的那把茉莉花。
在夏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夏泽笙想要否认,可是下一刻,那些相处的细节又涌上心头。
他想要否认,想说不是的,他们之间多少还有些情感……或者算作是友谊?
然而这段婚姻的开始不过一场交换,这样的否认显得太过荒诞。
况且……秦骥才刚刚被埋葬。
他的否认算什么?
他执着了多年的爱慕又算作是什么?
“秦禹苍是个很慷慨的人。”夏泽笙最后说,然后在不经意间,挣扎开了夏晗的紧握,他进入厨房,把注意力转移倒显得有些空档的冰箱里。
“慷慨?”夏晗穷追不舍,跟了进来,站在旁边问他。
夏泽笙拿出一些青菜放在料理台上,想了一会儿,说:“他和我们不一样。他家庭很有爱,很有做生意的天赋和眼光,是个很敏锐聪明的人。这样的人,很容易得到很多。你知道的,一个富翁,只需要分出百分之一的财富,就足够满足一个穷人了。而从某些角度上来讲,他就是那个富有的人……”
夏晗思考了片刻,脸色变得不是很好,有些讥讽地笑了一声:“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施舍给你一点儿关怀你就满足了?他去莫斯科连回程时间都不跟你交代,这算什么慷慨?和秦骥有区别吗?”
“不是这样的。我们的婚姻的确是建立在利益交换的基础上……”夏泽笙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不说秦禹苍了。可以吗?”
“好,我才不稀罕说他呢。”夏晗拿出手机,翻到跟夏泽笙的聊天框,“你前两天找我做什么?”
聊天框里能看得到两个人几天前的对话。
夏晗:【夏夏,我下周回广州,一起吃饭?】
夏泽笙:【好,我正好有事情要拜托你。】
“要不是你这段话,我怎么会紧赶慢赶,出现在你家楼下。”夏晗又凑过去,低头蹭在他脖颈旁边嗅了嗅,“你换了香水……是茉莉味?好香。”
夏泽笙避开了他这个亲昵的动作,有些警告地看他。
夏晗离远了点,委屈看他。
夏泽笙不为所动。
“哥,到底什么事嘛。”最后还是夏晗退让。
夏泽笙洗菜,又把牛肉拿出来放在烤箱里解冻,等一切都收拾完了,才洗干净手转到书房拿出来一份九霄珠宝的产品目录。
——书房的家具都布置完了,至少秦禹苍回来后可以不用再站着开视频会。
“我想请你代言九霄的珠宝饰品。”夏泽笙说。
夏晗翻看产品目录的时候夏泽笙继续说:“这个想法其实是之前产生的。有次从香港回来,在高铁上遇见了许巷……”
“哦……他。”夏晗笑了一声,“你们团的那个替补,人称小夏泽笙。”
“他现在是一线大明星。你不要这么说。”
夏晗把产品目录往桌上一扔。
“我说得有错吗?他就是因为长得像你才混得这么好啊。你当时退团他还发了个声情并茂、泪如雨下的告别信呢。学你说话、学你人设、学你妆容,学了好多年,才勉强有了点自己的样子。说句夏泽笙代餐不为过吧,只是现在他又觉得丢人不肯承认了。”
夏晗这些年跟许巷同在一个圈子里,说话入木三分,一时间夏泽笙都不知道怎么反驳他,最后咳嗽了一声:“跟他聊起来,临时起意,就有了这么个想法”
夏晗想了想:“他这个人很刻薄的,肯定没同意给你帮忙。”
“是,他连经纪人的联系方式都没有给我。”夏泽笙承认,“这没有关系,本来也没有指望他。但是代言这个事情可以做。但是因为你经纪约在泰和集团旗下。你的商务,要夏泰和同意才可以。”夏泽笙道,“我上上周就跟你经纪公司联系了。他们拒绝了我。”
“就这个?你放心,公司我说了算。明天就签合同。”夏晗想都没想,立即答应了下来。
夏晗松了口气:“那太好了。”
“但是我有个要求。”
“你说。”
“我戴的首饰要跟你们的柜台款不一样。要你亲自设计的。”夏晗说。
他执着的样子太认真以至于有点像是当时想要进入娱乐圈的少年。
夏泽笙忍不住笑了:“你不嫌弃就行。”
晚上那一餐很简单。
不过是牛肉炒饭加了点青菜。
吃完饭后,夏晗并没有多留,他即便杀青了,回广州后行程安排依旧很满,即便是今晚,还有很多计划要赶。
车子已经在停车场等他。
夏泽笙给他戴了个口罩,亲自送他下去。
两个人边走边聊。
“除了想请你做代言之外,我还打算做直播带货,还有跨境电商。现在电商发展很迅速,走直播、走海外不失为选择。”夏泽笙说,“臻美和九霄的合资毕竟只是一方面,九霄要保住自己的品牌特色,还需要继续走自己的路。”
夏晗停下了脚步看他。
夏泽笙奇怪:“怎么了?”
“我觉得这次见你,变化好大。”夏晗说。
“有吗?”夏泽笙困惑,“哪方面?”
“有。”夏晗肯定,“更积极了,很果断,而且非常有冲劲和力量……比以前,更通透一些。”
夏泽笙笑了。
“笑得也多了。”夏晗看着他好一会儿,意味不明地说出这一句,“很多。”
“这就是我说的,秦禹苍很慷慨。”夏泽笙道,“我……从他那里,得到了很多。”
“这样啊……我大概懂了。”夏晗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然后便没了下文。
从楼下到停车场的位置很短。
夜色中昏暗的路灯下看不清夏晗的表情。
直到走到保姆车附近,他突然紧紧拥抱住夏泽笙,隔着口罩猝不及防亲吻了夏泽笙的嘴唇,在夏泽笙耳边说:“晚安,哥。”
“你——”夏泽笙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笑着跑走,上了保姆车。
等车子出发的时候,他还从车窗里冲夏泽笙笑着挥手:“回头联系我!”
保姆车驶离了很远。
夏晗关上车窗,摘下口罩,用手捂住了自己半张脸,好像在笑着回味刚才那一幕,可是过了好一会儿,在昏暗的光中,他忽然低声说。
“夏夏变了好多。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我喜欢以前的那个夏夏……我的夏夏。”
“阿晗,你没事吧?”经纪人祁亮听不清他的嘟囔,下意识问。
“我没事。”夏晗说了一句,突然又问,“祁哥,我有没有说过我最讨厌秦骥了。”
“说过啊,好多次。”祁亮回答,“说起来你就生气,摔东西,打人。”
“啊……那我要改一下排序了。我讨厌秦禹苍,比秦骥更多,多很多。”他声音阴沉了下去,松开手,露出脸来,脸上并没有笑,刚才那个开朗的夏晗好像根本没存在过。那张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又扭曲,像是异常心痛,却带着无比愤怒和厌恶的表情。
就算是祁亮见惯了他的喜怒无常,也被这个表情吓得一怔。
“他把我的夏夏,弄丢啦。”夏晗在黑暗中小声道。

第57章 我回来了
自秦禹苍买下了九霄,夏泽笙出任九霄董事长后,才能够从内部了解到九霄的财务情况。
秦骥自立门户前,对九霄还算关照,对九霄业务方向也好,产品生产线也还,都把握到位。在2010年前后,即便有秦飞鹏的钳制,九霄没有出什么大乱子。那会儿下属的加工厂生产线全开,九霄连锁店里的款式80%以上来自加工厂。不仅如此,秦骥谈了很多合作,加工厂还一度承接国外好几家大珠宝公司的订单。
然而随着秦骥自己的事业越做越大,在九霄的业务上逐渐被边缘化后,整个九霄的生意就出现了比较大的下滑。
自秦飞鹏年迈,秦骥自立门户后,九霄的大部分运营已经转到秦勇手中,加工厂的真实情况,比夏泽笙之前预想的还要糟糕。
如果秦勇只是单纯的迟钝,对于做生意没什么天赋,也就算了。可是他不但蠢还坏,嫉妒心极强。
不光经营战略昏招一个接一个,还任人唯亲。
加工厂里多了一批吃大锅饭的小干部,贵重材料频繁被偷,次品率上升、人员成本却一直上升。
要救加工厂,势必要开掉一大波人。
秦禹苍说得对,救厂子和救人,只能选一样。
秦勇兼任加工厂厂长,自他退出九霄经营后,加工厂一直都是暂时由副厂长在主持工作。
“夏总,束总,之前总公司下的董事长令,说要重新定制考核绩效,末位淘汰,清退约30%的员工。咱们加工厂的同事们都看过清退名单了。意见挺大的。”加工厂的副厂长说,“这两天好几个业务线都直接停工了,说干不下去。”
夏泽笙和束东贤对看了一眼。
果然是在预料之中的反弹。
束东贤对副厂长说:“厂子什么情况,您也清楚。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况且清退也会按照《劳动法》给足补偿金……九霄毕竟不是慈善机构,只是个私人企业。”
“那是那是……”副厂长又敷衍了一下,然后说,“只是我就是个副手,很多事情他们不听我的。秦勇又不管了……下面的人意见很大。今天听说夏总要来,都在厂区里等着呢。”
束东贤说:“这是要闹事?”
他问夏泽笙:“要不先回去。”
“见一见吧。”夏泽笙说,“今天我们不见,问题不能解决,下次来还是一样。”
“……”束东贤皱起眉头看他,“你是不是不清楚加工厂这批人什么态度,清退名单里有几十个跟秦勇关系不错,仗着自己父母是加工厂的老员工,就在厂里作威作福的,当了小组长、小干部,不做事干拿钱。叫我看,跟老赖没什么两样。”
“那也只能见。”夏泽笙说。
束东贤叹了口气:“行,那就见一见。副厂长,带个路。”
副厂长也没多说什么,反正对他来说,有上面人来顶着员工的怒火,总比自己面对收拾这个烂摊子来得强。
几个人进了厂区大门,往里面又走了片刻,就看见几百号人站在操场里,见他们来了,人一拥而上,把夏泽笙和束东贤团团围住。
“夏泽笙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突然开我们?!”
“九霄当年靠加工厂的时候,我们再辛苦再累也给公司打工,现在效益不好就要开我们了。”
一堆质问扑面而来。
夏泽笙和束东贤应接不暇。
左右看了看,厂区里有不少货运车摆着,夏泽笙便拉着束东贤挤到车边,爬到车发动机盖子上站着。
“我知道大家有很多问题!”夏泽笙大声说,“有问题都会解决。”
“年前的奖金到现在还没发,现在开人是不是不打算发钱了?”有人大声问他。
“奖金今天就发。”夏泽笙道,“我们过来的时候财务在打款!无论什么情况,去年的奖金和工资今天下班前都会补齐。”
“你现在这么说就是敷衍。这么巧我们一问今天就发了。”又有人质问。
“就是!”
“没错!”有不少人附和。
还有更多的人正在赶来,货车被围得水泄不通,周围的人多少都带了情绪,人们密密麻麻地挤在车子周围。
夏泽笙和束东贤成了众矢之的。
这个时候,其实只要有一个火星子,就能燃烧在场人所有的怒火。
让局势变得不可收拾。
束东贤擦了擦鬓角的汗。
他不认为夏泽笙现在的态度足够冷静理智。
夏泽笙这个时候的情绪,比束东贤稳定多了。他看着来的人,有很多熟面孔,是那个夏天他曾经在厂里短暂做了一些事的时候认识的人。
“你们问我为什么不早发。”夏泽笙扬声说,“很简单,九霄的账上没有钱!”
他最后一句话引得人们嗤之以鼻,可是他没有停止,继续大声说:“今天早晨,跟臻美合资后,臻美的第一笔款项才到九霄的账上,一共一千二百万,主要用于机构改组,人员安置。”
他拿出手机,打开九霄的财务后台。
“你们看,是不是在打工资款。”夏泽笙又扬声说,“我没有撒谎!”
近处的几个人看清了九霄后台财务明细,表示夏泽笙说得没错,钱,奖金,辛苦了一年,普通人就图个糊口,这极大地安抚了众多人的情绪,于是大家逐渐安静了下来。
“你们肯定奇怪,九霄不是个大公司吗?一千二百万拿不出来?还要等臻美给钱?”夏泽笙又说,“没错,九霄拿不出来了!这几年九霄的业绩太差,去年一整年,秦勇又花了好多钱在别的地方,九霄被掏空了。连加工厂里的翡翠原石都被秦勇拿去典当,你们不会不知道。再不改革,加工厂就干不下去。”
“那也是秦家的事!不能开我们!我们都是跟着秦家辛辛苦苦走到现在的人!凭什么?”
“但因为有些人没干事,干拿工资。他们占了认真做事的人的位置,分了认真做事的人的奖金,还要拖着九霄破产,让认真干事的人丢工作。你们同意?”夏泽笙反问。
他的反问让人们彻底安静了下来。
好些人若有所思。
是啊,夏泽笙说得没错,自己怎么就被煽动了呢?
另外那些在名单上的人急了,有个叫陈斌的大声嚷嚷道:“那你袒护自己人算怎么回事?”
“我袒护什么人?”
陈斌指着人群中刚刚被调回来的秦瑞:“呐!都知道秦瑞是你公公,他那么大年龄了,拿工具手抖,看钻石眼花。怎么不开他?”
“对啊!”
“就是!”
“说的比唱的好听,结果还是秦勇那一套嘛!”
夏泽笙道:“我公公秦瑞业绩完成好,又是厂里的老手艺人,经验丰富,不符合辞退标准。”
“我们不听!都是借口!不准开人!”
陈斌还喊着:“要想开人先把你亲戚开了,不然我们不服!”
“对对,不服!”
人们的情绪又激动了起来,一群人忙着推车子,车子被推得左右晃动,两个人站在上面差点摔倒。
束东贤拽着夏泽笙从上面跳下来,急促对他说:“今天怕是要出大乱子。我们得尽快离开,我已经报警了。”
夏泽笙一愣。
还不等他开口说话,平日里笑眯眯的秦瑞已经冲到人群前,奋力把那些推车子的年轻人一个一个推开,拦在车前。
指着陈斌道:“阿斌,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前些日子结婚,你妈还要邀请夏泽笙,是不是?”
他又指着陈斌母亲:“你都是厂里老人了,为了你个仔的工作,在这里闹事。”
“还有你,你,你们……”他挨个指过去,“都忘了吗?当年厂子里不是没有遇到过事,是阿笙花钱买了新设备,拉来新业务。现在装出为了厂子里好,我说实话,你们不如阿笙对加工厂有心。”
那些人被秦瑞说得惭愧,都不敢跟他对视。
秦瑞又对厂里的工人说:“你们不用争了。我走就是了。”
“爸!”夏泽笙喊他。
秦瑞这才回头看夏泽笙:“我拖累了你。”
“不是的……”
“没事啦。”秦瑞还安慰他,“阿苍让我退,我这把年纪确实该退了。你不用难过。”
一场轰轰烈烈的工闹因为秦瑞的原因,终于平息。
束东贤拿着名单坐在办公室里,依次跟要离开的人谈话。
好多人对秦瑞抱愧,道了歉都散了。
一直到当天下午,共计五十多个被末位淘汰的工人都谈完了,大部分人拿了合适的赔偿,便也妥协。
唯独没有找到陈斌。
天黑的时候几个人决定不再等下去,两个人便收拾了东西出了大楼,夏泽笙打了车,送秦瑞回家,上车的时候,秦瑞还对他说:“陈斌呢,高中辍学,好不容易让他妈弄到厂里来混口饭吃。最近又结了婚,离职了就没有其他收入来源,他肯定不服。只是加工厂这个样子,不可能吃大锅饭。我支持你的决定。”
“谢谢爸。”夏泽笙说,“今天的事,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秦瑞大笑:“我轻松还来不及。过阵子和阿苍回来吃饭啊。我如今退休了,闲得很,给你们做佛跳墙。”
“好。”夏泽笙说。
两个人正在说话,秦瑞突然脸色变了:“小心!”
夏泽笙回头去看,就见陈斌拿着板砖,大步过来,喊着:“夏泽笙,你去死!”
陈斌速度很快。
没人料到他会这么做。
夏泽笙只来得及挡住眼睛。
下一刻,砖头猛地拍在了他的胳膊和头顶,剧痛之中,夏泽笙一下子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他醒来的时候,闻见了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
额头和胳膊有紧绷的束缚感。
视线很朦胧,开始他以为是刚醒来的原因,过了一会儿,也没有太大的好转,他用能动的左手揉了揉眼睛,可是手还没碰到眼睛便被人握住。
“不用试了。”他听见了秦禹苍的声音,很低沉,“你眉骨被砸中,整个眼睛都充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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