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不想出风头,嘉也算记不到他身上去啊。”将手搭在楣子上,郭嘉的语气温和,看着远方的眼神却冷漠的可怕,“敢动嘉的东西,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呢~”他的口气带着愉悦的尾音,明明是欢快的节奏却硬生生被郭嘉说出了森寒的感觉。
“画好了。”将手里的作品递了过去,白曦不再谈论今日注定要倒霉的许攸,“如此,算是我赢了?”
“你的方法虽然独特,可是小曦,你莫不是忘了我们比的是琴棋书画的画,不是信手涂鸦的画?”郭嘉接过木板片,“所以这局,还是嘉赢了。”
“这便是耍赖了,你只说比一比画技,却未曾说过是怎么画如何画!”
许攸如何?
谁在意呢。
如今春色正好,不忍辜负。
第104章 初显
如郭嘉所料, 许攸真的和陈群对上了。甚至这两个人之间的争锋,比郭嘉和白曦所预想的还要激烈,从朝堂到平日相处,脾气好如陈群, 都忍不住抛下了形骸放荡的郭嘉, 抓着许攸爆了粗口。
是的,脾气好如陈群。说来你或许不信, 郭嘉对这个天天参他的陈群, 感官很好。他敬佩陈群的人品, 尊重他的直言不讳, 喜欢他出身显赫却从不仗势压人, 若真的说有意见, 大概也是因为陈群对他过重期望下造就的完美人设吧。
拜托,他是算无遗策手段高深莫测, 但是他也是个要吃喝拉撒的人好不好, 谁懒了还不允许往靠背(白曦)上靠一靠,累了往座位(白曦)上坐一坐,烦了看一看美人儿(白曦),携家人(白曦)出行一同游玩啊。
起码他还是个痴情的, 不好人妻也不好收集天下美人儿啊。
没瞧见往日里陈群批他,批的都是什么:‘行迹放荡毫无君子之风’‘衣冠不整有损形象’‘无官员刚正之风气如市侩小人’之类的话语么。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衣着打扮行为举止,而不是人品与才华。
所以对比之下的许攸,就倒了大霉。
古人词赋许攸能背出来么?他能, 却并不专精,因为许攸从来都觉得男儿当战场一搏, 坐镇他人身后岂能有指挥千军来的阔气。可行军打仗内政盘算许攸会么?
纸上谈兵而已。
曹操手底下那么多人, 资质平庸的不是没有, 可奈何这些没有才能的人有自知之明啊,自己的能力能坐着什么位置拿到什么俸禄,他们自己心里很清楚,也不会强求那些自己做不到的官位。
许攸不是啊,他觉得自己和曹操是旧识,还帮着曹操打赢了官渡之战,就理应得到第一军师的位置。夕日他早袁绍那里因为没有平台施展的才华,曹操应该给他一个平台让他一展才华的。
没瞧见他投诚之前,曹操拿袁绍束手无策,他一投靠,袁绍兵败如山倒么。
并不清楚曹操一直都是在等待一个攻击时机的许攸,很不要脸的将所有的功劳都揽到了他自己的身上。而郭嘉笑着看着这人拦权拦名,不仅不阻止,还在暗中推波助澜。
毕竟他真的一点儿都不介意这人抢走了自己的座位,甚至还准备排挤自己呢。
像是他这么大度并且体贴的人,觉得最近陈群可能够烦了,当然要少出门吸引陈群的注意力啊。毕竟文长是很忙的,空闲的时候参一参许攸,就不要想起许攸之前他比较宠爱的参本对象了。
白曦不疑有他,只是以为郭嘉因为大战刚过,见多了分离所以比较黏人而已。
至于许攸到底是怎么和陈群怼起来的?不过是因为月旦评上许攸为了博得名声,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文章,大胆的质疑了孔圣人罢了。
那卷古籍做得很旧,上面有时光流淌的痕迹,持竹简的许攸用上面刻写的小篆大胆的质疑了如今流传于世孔圣人的典故以及儒家学说的帝位。除却博得了一些好事学子的喝彩之外,也得到了批判。
其中,一惯主张互敬互信,格物致知的陈群,是批判她批判的最厉害的一个。毕竟汉朝二百多年皆是建立在儒家仁义礼信的基础之上,此时正是天下大乱礼乐崩坏之时,陈群这一手可以说得上是其心可诛。
而陈群这个傻孩子不仅不知自己拉了多少的仇恨值,还在各种场合大加宣肆自己的大发现,诸如‘应恢复秦时百家争鸣模样’的言语数不胜数。
他被众人的追捧迷晕了头脑,忘记了自己所立的国土还是汉的国土,他所站的地方还是儒学盛行的地方。随着他嘴中应罢黜儒学一统地位的说法越多,他身边聚集的各路人马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就校事府掌握的,除却儒家之外的百家就有十一人。他们因为各色的理由聚集在许攸身旁,追捧他簇拥他,为的不过是从他手中套出更多的古籍,并罢黜儒家,重现百家争鸣的意图通过许攸之手传至外界。
而儒家?
司马防的出手不得不说是狠,他将许攸的说辞传遍四方,甚至奉到了陛下的桌案前。眼下刘协正是担心曹操会不会废帝自立之时,瞧见有人不满‘忠君之礼’的儒家学说,自然怒不可遏,要求将这妖言惑众之人斩首示众。
曹操自然也不会拒绝,他不是没起过废帝自立的心,只是他自知现在四方未定不是时候。谁若是在这个时候称帝,那边是所有人的靶子,要被群起而攻之的。
而许攸的动作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推波助澜的也有他在其中,想要用儒家学说试一试,这天下学子对废帝到底有何看法。
而现实告诉他,就像学子们对许攸意图‘废除儒家独尊之位’十分不满一样,二百多年的时光,已经让他们觉得儒家才是正统。就如这天下,就应该姓刘一般。
郭嘉冷艳看着许攸一步一步走向深渊,一步一步走向灭亡,到了最后墙倒众人推,他才轻轻的笑了一声,眼底一片冷漠。转头便牵着白曦的手,跟在人群之后,跟着他们走向了刑场,送许攸最后一程。
“这有什么可看的?”被郭嘉牵着向前,白曦有些茫然,“断头的又不是第一个。”
“小曦~你就一点儿都不怨他夺走了你家奉孝职位的俸禄么?”郭嘉给了个幽怨的眼神,“他可是好几次都骑到了嘉的头上啊。”委屈兮兮的模样。
撒娇的郭嘉总是能让白曦心软:“只是觉得,脏了你的眼。”
“没关系啊,有你在嘉的身旁,给嘉洗一洗就好了。”美滋滋的郭嘉,“你知道的,坐收自己的成果才是最令人开心的事情啊。”将许攸沦落到如今地步,都是他一手策划之事暴露给了白曦。
得了这么一个大消息的白曦一愣,眨眼看着郭嘉调皮的模样,失笑:“好。”除此之外还能说什么呢,内子之所以叫内子,不就是自己人,需要被包庇的意思么。
许攸是这一个月里整个许昌最热门的话题,如今他要被杀头了,自然有无数人前来围观,所以刑场熙熙攘攘挨肩并脚,所有人都在看台子上那人到底是如何惹怒了当权人。
“说起来,嘉还没问过你,”郭嘉想起一事,“你从哪里寻来的古籍?”
有些奇怪郭嘉为何这么问,不过白曦还是乖乖地作答了:“摸金校尉的成品,曹公手下,你也知道的。”点到为止,剩下的话郭嘉意会了。
所谓摸金校尉,是曹操为了弥补军饷的不足,所设立的军衔,专门负责盗墓取财,以贴补军饷。这也实是无奈之举,虽然此举颇遭人恨,但是过后曹操往往会对那些人的后嗣进行官位的补偿。
当然,被补偿的其实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家祖坟被刨了╮(╯▽╰)╭
毕竟这事儿,真的是拿不出手啊。
虽然被刨的多是同期的墓穴,但是偶尔运气好了也能够找到年代久远一些的。最早的曾经找到了战国时代的一个王侯墓,里面金银陪葬数不胜数。
郭嘉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的知道了,抬手捂着自己的眼睛:“等结束了,记得告诉嘉啊。”为了维持自己娇弱的人设,郭嘉也是拼了。
不过即便知道郭嘉并不晕血,甚至他冷漠的心性对血流成河的战场都能无动于衷,白曦却依旧喜欢将郭嘉放在被保护的位置上。一如现在郭嘉说他害怕看见血腥,白曦就如此的相信了:“好。”
捂着自己的眼睛,郭嘉感觉到自己的后背上贴上了一个人,然后另一双手覆盖在了自己捂着眼睛的手背上:“结束了告诉你。”
只是身边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呼,打断了两个人的温存:“二狗子!”那青年穿过人群,直奔郭嘉与白曦而来,“你是二狗子对不对,你还活着!”
看着眼前的人,白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暗芒。
“二狗子,我是大哥啊!”青年说着说着,眼泪就要下来了,“爷爷临死前还记挂着你,若他知道你还活着,不知该有多欣慰啊!”
眼前的人,白曦是认识的,甚至他要贾诩帮着他打听了一下。却没想当年明明只是进入司马家做最低等仆从的小子,却在他叛逃那一年,一跃得了小公子的眼,成为了他的贴身书童,签下了卖身死契。
“噗~”被捂着眼睛的郭嘉却是笑出了声,“二狗子?”
白曦能认这个名字么?
当然不能啊,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这个名字都是不能认下的。不过好在刘辉也并非那么执着,他只是盯着白曦看了好半天,才讪讪的说可能认错了人。
直至回到郭宅, 郭嘉都没停住他的笑声, 那边儿白曦刚刚回身合上宅子的门,就看见郭嘉笑倒在了自己身后, 躺在青石地砖上捂着肚子笑的都快要喘不上气了。
“农村的贱名比较好养。”白曦忍着无奈, 好脾气的和他解释道, “当初他们见到我的时候, 我又不能告诉他们我是当今陛下的三皇子吧, 问起名字就托词说不记得了。结果转头就扣上了二狗子的贱名。”
“二狗子哈哈哈哈, ”郭嘉一把抹掉了自己的眼泪,“看着人模人样, 怎么叫狗子呢。”以郭嘉的聪慧, 当然能够分清这名字是后来被冠上的。他甚至能够通过这个名字,感受到起名人希望这孩子活下去的殷切期望。
可就像当你知道汉武帝的小名叫小猪(彘)一般,往日在你心中高大威武,完美到不像真人的人, 却有一个俗不可耐,甚至在路上随便一叫就有十几个人回头应答的小名时,总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发笑的。
“捡到我的那位老者,是个年过半百的儒生。”一边同郭嘉解释, 一边拉起郭嘉,“地上凉, 回床上躺着去。”
“就是觉得这名字太接地气了啊。”皇家的孩子哪个不是娇宠大的, 名字也多是带着宏伟期望的, 就轮到这个,叫狗子,“为什么不叫你旺财呢?或者招福?”
“好吧好吧,嘉的错。”看着白曦的模样,郭嘉干咳一声举起了自己的手做投降状,“年过半百的儒生,好的,知道了,你继续……二狗子!”
冷漠的给了郭嘉一个闭嘴的眼神,白曦牵着郭嘉往后宅走去:“那老者叫什么名字,我至今不知。只是被他从雪地里救起的时候,他身边有两个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刘辉是一个,另一个是还在吃奶的小丫头。”
想起当年的事情,白曦心底就有些苦涩:“那时恰逢我刚从皇宫出逃,舅舅为了给我一条活路,将与我们逆行分开,护着我的护卫死伤殆尽,最后只剩我一人在山林之中迷了路。”感受到郭嘉抓着自己手掌的力量,笑了笑,“到了最后,我其实认命了。”
“可是你没有。”另一只手覆在了白曦的手掌上,郭嘉语气温和,“嘉知你没有。”
“想到了很多的事情,多少心有不甘,再清醒的时候,爷爷背着我,刘辉抱着丫头,再去往襄城的路上。”白曦并没有说他想到了什么,但郭嘉是何等玲珑,自然也能猜出一二来,想必是这么多年他一直未能释怀的,家人。
郭嘉很早就注意到了白曦感情上近乎畸形的偏执。他在自己的周围建立了一个碉堡,对外面的事情毫不在意,甚至面前有人死伤也能不问因果的评论一句报应。但他同时又奢望着他人对他不求回报的付出和庇护,渴望着被人爱却又不想去爱他人。
他这样天真又残忍的愿望,多少与他经历的事情有关。毕竟他的要求说来其实也很容易便能满足,若是血脉亲人,像是他舅舅与母亲那般为了他殊死一搏,也能算得上是只享受成果却从未付出了。
若他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这样性格的弊端并不会凸显。毕竟作为天家子,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攀附于他,自然各个看着对他又爱又敬。女子出嫁从夫,自然也是爱着的多于相敬如宾的,可偏生他不是。
不仅不是,还因为曲折流离成为了预备死士。
何为死士,赴死毫无怨言,如兵器般为主人屠戮敌人,没有自己决断与感情的士卒。
当一个缺爱的人被训练成了感情不准外放的棋子,当一个曾经拥有很多的人一无所有,那么过去的东西会成为他无法释怀的执念。从高高在上的皇子变成了任人指挥的棋子,此间落差,造就了白曦天真又难以实现的愿望。
他希望有一个人爱自己,如自己的母亲与舅舅一般可以为自己毫无底线的付出,他愿意同等的付出,却又惧怕自己看错了人,血本无归。所以宁肯龟缩在自己的小世界,做一个感情麻痹的棋子,也不愿意看一看身边的真心人。
这么多年,郭嘉从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白曦,到一点儿一点儿攻破他的心城将自己送进了对方的堡垒,打了一场很长的延续战。
从一开始暗示对方自己并不在乎他,到后来因为对方的所作所为表示自己很满意,并嘉赏他。郭嘉将自己等价交换的信念完全袒露在了白曦的面前,看着他因为想要获取更多而为他自己谋利,才将自己的感情化为对方眼中的筹码,一点儿一点儿的交换了出去。
白曦不安的不过是有一日被当做弃子抛弃,不安的是不被信任无处可归。所以郭嘉给了他一个港湾,告诉他只要他对自己毫无隐瞒,告诉他只要他听自己的话,那他就愿意永远的和他在一起的信条。
先爱先输,所以郭嘉用十多年的时间编制了一张巨大的网,将人网在其中,不得出逃。他用行动告诉对方自己信任他,告诉对方他需要他,告诉白曦他固然有着自己的志向,可这些于他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若一开始付出的是郭嘉,如今坐享其成的那个也是郭嘉。感情的战争没有输赢,只有最后两全其美又或者是分道扬镳的结局。
“后来阴差阳错之下被司马家选作了预备役,受训并成为了死士。”白曦将这些事一笔带过,其间伤痕未曾多提,“若是其他三四岁的孩子,或许真的能被他们洗脑成功,变作最忠诚的臣子,可我……”
郭嘉抬手盖住了白曦的眼睛,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嘴唇,却没说一个字。
“后来的事情,你便知道了。”勾起嘴角,“刘辉的事情我没什么看法,若真的说有,那边是爷爷了。他在我濒死时救了我,后来即便颠沛流离衣食不保,却从未见他如其他流民一般,抢夺他人的粮食。”
想起那个古板又注重礼节的老儒生,白曦叹了口气:“当年他穷途末路,甚至那小丫头高烧不退,都没有动过抛弃任何一个孩子的想法。”若不是刘辉在他还没弄清楚形势的时候算计了他一把,“他告诉我,这世间道德未灭。”
“好在没告诉你这儒家注重阴阳调和?”郭嘉看着白曦过于沉重的表情,岔开了话题。
“你与我提起司马家入主许都时,我便已经找人调查过了。”被郭嘉捂着眼睛的白曦看不见郭嘉此刻的表情,“我叛逃的那一年,刘辉成为了司马懿的贴身仆人,爷爷和丫头也就此成为了司马家的家仆。”
“不过第二年爷爷就去世了,只剩下刘辉和丫头两个人。今年司马家刚刚给丫头议亲,嫁了他们家一个农户做后妻。”白曦冷笑一声,“至今都想着如何算计我,以为我还和这两个人有什么情谊么?”
如果真的说情谊,那也是死去的那个老人,而不是算计了他的刘辉,和一切算计的根源丫头。虽然不应该将事情推给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婴儿,可若不是她,爷爷又怎么会起了进城治病的心。
“今日,怕是个局。”郭嘉心里的算盘翻了几翻,“刘辉未必就是认出了你。”想来这十多年白曦的五官逐渐张开,比起小时候的精致如今更向武将坚毅发展,唯一的破绽便是那双眼睛,可当年初见,他眼睛周围一圈蓝并不像如今这般明显。
“当初嘉毕竟还是借助了文若的名义,若是他们搜寻周围遍寻不至,后来封锁了那一片也未曾找到你,锁定在荀家的可能性非常高。”郭嘉非常冷静的给白曦做了一番推论,“玄五若是后来见过文若,自然能知那日是有人顶替了文若的名字。”
白曦何等聪明,自然领会了郭嘉的未尽之言。毕竟顶替他人名字的事情不好听,若没必要没人会这么做,那么当时必定是有什么瞒着前去探查的玄五。
死掉的是他们的书童,可后来却并无追究,甚至死掉的书童都没有掀起一点儿的波澜,若说是其中没有什么,也是不会信的。
“可王越认出了我?”今日的退拒不过是下意识的反应,白曦真的以为刘辉认出了他。
“若是真的认出了你,你以为来的会是刘辉?”郭嘉放下手,看着心上人带着蓝色外圈的瞳孔,“你当年偷走了什么东西你又不是不清楚,他们既然能为了那些东西疯一般的联合黄巾,还能将与你有关的两个困着这么多年,你以为如今还能放过你?”
语气直白又讽刺,郭嘉知道白曦现在心慌,却只能用这样蠢笨的方法打醒他。目前的情况我在明敌在暗,除了按兵不动没有更好的方法了:“且先看看,他们现在应当只是在怀疑,若是认出了嘉和志才,最初的调查便是从嘉与志才这边儿开始的。”
“对不起。”知道自己当年的祸根可能会波及到郭嘉,白曦咬牙低下了头。
“不是让你给嘉道歉的,”郭嘉也有些无奈,“你现在是嘉的人,嘉自然有义务护你周全。只是像你刚才想要把人弄死干脆的想法,就是明摆着告诉他们‘我就是当初那个叛徒,你们快来抓我啊’的意思。”
被看透的白曦抿起嘴唇,不说话了。
“一切还有嘉呢,”郭嘉抓着白曦的手,“不过是一个鹿门而已,莫忧。”
第106章 针对
曹操最近的事业是越发的得意了。袁绍已死, 他的旧将分泵离散,扶持袁尚的有,支持袁谭的有,投靠袁熙的也有, 甚至还有一部分自立为王。夕日最大的对立势力如今散作一团, 该招揽的招揽,该杀的杀。
北方如今俨然是曹操的一言堂了, 而宫中小皇帝已经被他整平, 只是一个象征而已。
国事已定, 家室却让曹操十分的头疼。他虽然觉得自己还能再活二十多年, 但面对如今逐渐长大, 私下开始了争权夺利的儿子们, 他还是很头疼的。
“奉孝啊……”曹操坐在石凳上,看着自己对面哄孩子的手下, “还是你好啊。”
“嘉也觉得自己不错。”郭嘉打了个马虎眼, “毕竟这天下就只有一个郭奉孝啊。”
对于郭嘉的太极,曹操不置可否,看着郭嘉坏心眼的拿着一个酸杏都小郭奕:“子修与你同岁,若是有你半分能力就好了。”想起自己忠厚老实的大儿子, 曹操就觉得自己的头风都要发作了。
“大公子为人踏实,主公将事情交给他应当放心才是。”郭嘉挑了个不出错的说。至于像他?这天下可就这么一个算无遗策的郭奉孝。
“他那是傻!”对着郭嘉,曹操一贯是有什么说什么,“昨日赏他的好东西, 今日就能被子建找各种理由套走,还傻呵呵一副好哥哥的模样。”恨铁不成钢, “他是大哥, 哪里有让弟弟骑在头上的道理!”
郭嘉笑眯眯的应和道:“弟恭兄友, 家和万事兴啊。对吧~”颠了颠小郭奕,得了一个巴掌。被郭嘉坑到的小郭奕酸的眉头都皱紧了,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张口就把咬下去的杏肉吐了出来,哇的一声哭了。
亲爹完全没有感觉,反而乐呵呵的笑出了声。反倒是一旁的曹操,自己儿子操心,隔壁家的小子倒是讨他欢心。毕竟是自己送出去的,多少也是几分感情,更何况小郭奕长得像他那倾国倾城的娘,若是不知,还以为是个女孩子。
“不哭不哭!”曹操将小郭奕抱在怀里,“叔叔替你惩罚你那不靠谱的爹如何?”
“不要!”一边掉眼泪,一边捂着腮帮子的小郭奕打了个哭嗝,“我要告诉阿爹,我要告诉阿爹!”四五岁的孩子对官权大笑并没有直观的体会,只知道往日自己阿爹板起脸,爹爹就要遭殃,所以下意识的想要找阿爹而已。
可这样的来自孩子天生的依恋,在曹操眼睛里却变了味道:“还是你家的孩子省心啊。”
“省心?那这孩子就送给主公了!”一副终于甩手的模样,“可别在嘉的面前碍眼了!”
说道碍眼,曹操便又想起了那日和自家大儿子的尴尬模样:“咳,奉孝。”将小郭奕搂在怀里,右手握拳放在嘴边干咳一声,“你这府邸里,起码得有个人照顾小郭奕不是么?”起码制止他听你们的墙角啊!
“这么大点儿的地方,找第三个人?”一副主公你可真敢想的模样,“不要!”
“可弈儿还小……”
“没事儿,嘉都想好了,等着来年他六岁,就送到书院啦。”说到计划,郭嘉眉宇间飞扬着得意,“正巧文若的三子诜儿与他同岁,嘉就只再等一年就好啦!”就差没把‘以后郭奕全靠荀彧教导’这句话说出口了。
不知为何,曹操对小郭奕有了几分内疚:“你还真不适合养孩子。”这孩子是他送的,当初也只是想着郭嘉好龙阳,以后膝下难免凄凉,有个孩子送一送总是好的。结果现在看来,遭殃的还是孩子。
可如今说出的话,养了五年多,也不好收回了,只好尽他可能多补偿一些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被郭嘉算计了的曹操还在为郭奕感到可惜,全然不知小郭奕其实挺喜欢往荀彧家跑的,毕竟那里有同龄人一起玩啊。
郭嘉也只是在明面上不把小郭奕放在心里而已,这天下终归是曹操的,他与白曦不知还能护着小郭奕到什么时候。虽然他的身份只有自己与白曦知晓,可就如同白曦的身份一样,这样的定时炸弹,还是早准备比较好。
“奉孝可知最近子桓找到孤,说他想要从事?”绕了一圈,曹操还是把今日来找郭嘉的目的说了出来,“说他想要为大哥出力,却讨的从军之事。”
就差没把自己怀疑曹丕想要夺嫡这事儿说出口了。曹操不敢说,郭嘉却没什么避讳:“主公现在就开始担心身后事,太早了吧?”
“孤今年,已经47了。”这个年代六十便以算得上是高寿,再大的信心绝得只能够活得长,也架不住旁人的担忧啊。这诺大的曹氏全依仗曹操一个人,他如何不忧:“我父与祖父皆未跨过六十,操……”
被郭嘉与赵云救下的曹嵩在去年病逝,临终前他出乎旁人意料的见了郭嘉一面,当时曹操也在一旁,才知当初除却郭嘉与白曦,还有一员银甲小将。
郭嘉揉了揉自己的脸,像是认命一般叹了口气,起身从亭子一侧的画桶中取来了一副卷着的画,递给了曹操:“前些日子寻来的化作,主公可以看一看。”
曹操狐疑的看了一眼郭嘉,然后低下头解开了画卷上的绳子。画纸很大,画卷上却留白太多。只是吸引人的确正是这样的分布,画卷之上黄沙漫漫,一轮斜阳血色喷涌,一柄长剑斜立在黄土之中,剑侠放着一捧白菊。
隔着画卷,却能够感受到其中的凄惨苍凉:“奉孝?”曹操有些意外的看着盯着画卷发愣的谋士
“主公可曾听过边疆战士的故事?”郭嘉的声音缓慢的响起,“每年战场多少英雄男儿马革裹尸,身损黄沙。可是路途遥远,却只能将他们掩埋在沙场。那是西北沙漠,北疆草原,皆是没有菊花的。”
他好像沉浸在了这幅画中,小郭奕扒着曹操的胳膊抬头看着这幅画:“因为菊花盛开在温暖的南方,盛开在繁华的地方。那里歌舞升平吃穿不愁,可这样的和平,却是以边关将士的生命为代价。”
“身损边关的将士,牺牲后连一捧白菊都不能拥有,因为战场上不会开花。身损边关的将士,连完整的哀悼都不会拥有,因为战场永不安宁。所以他们的妻子儿女,只能远远的在故乡头戴白菊,献上白菊。”
眨了眨眼睛,郭嘉收敛了一下自己的神情:“主公若是真的无法决策,就将他们放出去吧。见一见乱世的残酷,看一看他们的心志,纸上谈兵谁都会,可这天下却是要靠主公这样的人,才能平定。”
郭嘉很巧妙地没有提及他到底支持曹操的哪个儿子:“主公觉得大公子为人忠厚,舍不得二公子的果断坚毅,认为三公子有大将之风,觉得四公子颇有才学,那便让事实来替主公决定好了。”
郭嘉不是蠢人,他自知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绕过曹操立世子的事情了,便决定先发制人。毕竟他从始至终都是挂名司空府的纯臣,不像荀彧忠心大汉,不像程昱身后还有诺大一个程家,更不像戏志才一般与曹操同岁。
他胜在年轻,胜在忠心,若是曹操有一日撒手人寰,被托孤之辈,定然有他。
“这画是谁画的?”曹操好像一点儿都不为郭嘉的话所打动,甚至主动停止了立储的话题。可就是这样,郭嘉就能肯定曹操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司马防的儿子,司马懿。”很配合的顺着曹操的话往下走。
“主公或许不知道,这司马仲达,可是司马家的麒麟儿啊。”看着曹操手中的画,话里有话,“前些日子,嘉还在书院先生嘴里,听说这人才思敏捷,不输当年嘉之才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