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同人)嘉许无衣—— by苍策九歌
苍策九歌  发于:2024年04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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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昱看了眼郭嘉,不知他这理论是从哪里来的。不过考虑到郭嘉已经在江东待了快小半月,自然是比他这个初来乍到的更加了解情况:“只是稍微表达一下对他血脉的在意,其他的都不用理会对吧,知道了。”
“多谢了。”拱了拱手,“另外还有一事,大概也需要仲德你稍微注意一下了。”
“袁绍对孙家也伸出了揽枝,仲德你大概需要想办法将他们排出去。”为了万无一失,郭嘉也算是想尽方法了,“刘表那边儿有人可以利用,只是消息还没拢全,目前只有这些。”将锦布从怀里掏出来推给了程昱。
打开那方白布的程昱眉头一挑,看着郭嘉身后白曦的表情堪称惊悚:“你挖出来的?”
“如此,就麻烦程叔了。”郭嘉如同没注意到程昱惊悚的表情,“只要离了袁绍使团与江东的心,主公的后方就彻底的稳固了。只是没想到当今陛下也是能下得去狠手,好好地重臣之女也敢这么送出来。”
程昱将手中的布放入怀里,心里因为刚才所见的消息盘旋了片刻,有了决断:“好。”毕竟都是为曹操北伐的后方安稳效力,加上郭嘉这事儿做的着实漂亮,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且快回北方吧。”
“自然。”郭嘉也不打算在江东多留,之前因为刺杀一事他已经在孙权面前揭开了自己的身份,若不是争夺江东继承权拖住了孙权,他此刻恐已有性命之危。如今程昱来了,联姻一事孙权又有求于他,自然也不敢动他。
但是明日如果程昱按照他的意思对孙权的血脉进行嘲讽,他所在的地方就不是那么的安全了:“嘉与小曦本就是打算今日离开,只是临行前想要将一些事情和仲德你解释清楚而已,莫忧。”他笑了一下,眉宇温和。

第89章 煮酒
郭嘉靠坐在江边的岩石上, 看着眼前翻流的江水眼底满是复杂。白曦站在他的身后,身侧别着八面汉剑,像是影子一般一动不动,直至远方马蹄声渐近, 才动了动。
来的人是周瑜。
“奉孝可是久等了?”翻身下马, 一身素衣的周瑜将马套在了一旁的树上,向两人行礼赔罪, “瑜失礼了。”
“却是弈的邀请太过突兀。”郭嘉行礼, “都督这些日忙碌, 能在百忙之中为弈送行, 已是万般感激了。”他脸上是淡淡的笑意与离别的不舍, 完全看不出将江东这水搅混的人, 正是他郭嘉。
周瑜因为郭嘉体贴的话语,脸上多了几分疲倦:“奉孝如此, 倒是瑜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也没有遮掩的意思, “伯符走的太过突然,奉孝是聪明人,瑜也不好欺瞒,却是忙的昏头转向。”
“公瑾莫不是想说, 若是弈能够相助于你,是最好不过?请!”两人同时收礼,郭嘉伸手将周瑜请向了不远处的亭子,那里已经摆好了茶具, 就等着客人享用了,“今日一别, 不知何时还能再见了。”
“那便不要走了, ”周瑜笑道, 离别虽然多是苦涩,但是对着朋友煮茶论道却是快活,“奉孝这般人才,若是与瑜为敌,却是令人头疼啊。”他也对郭嘉做出了‘请’的动作,然后作为客人,稍落后主人一步。
郭嘉向亭子走去,不忘打趣周瑜:“公瑾这般洒脱的举止,可不像是想要留下弈。”
“难道要瑜带兵围住此处?”听见郭嘉的假设,两人都是聪明人,“奉孝是大才,大才可不是这么请的。”他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若是旁人瞧见了瑜这般举动,还以为瑜强抢民女呢。”
用兵不扰民,一贯是周瑜奉行的理论:“若是瑜带兵将奉孝困在了江东,岂不枉负奉孝对瑜的一番真情。”他并没有看到郭嘉愣住的眼神,“之前客栈之时已是瑜突兀,奉孝不介怀,瑜已经很感激了,又怎么做出这般狼心狗肺之情。”
脚步顿住,郭嘉背对着周瑜停了一瞬,还未等周瑜说什么,回头就是促狭的笑意:“说起客栈之日,公瑾没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吧。”
这话一出,落在两人之后的白曦就看见周瑜的耳朵肉眼可见的红了:“是瑜无礼了。”
所以还是看见了什么——
郭嘉眯起眼睛盯着周瑜,语气有几分幽怨:“好看么……”
许是他的语气和表情怨气太重,周瑜不仅不以为意,还笑出了声:“奉孝这是何故,”他自是看出郭嘉言语中毫无责备,多是对心爱之人比他人瞧了去的醋意,“瑜不是赔礼了么。”身上的愁怨一扫而空。
看出周瑜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郭嘉脸上装出来的不满也扯去:“说起那日,确实也弈要向公瑾赔礼,小曦被嘉惯的无法无天了。”几分无奈和自责,将责任揽过了大半,“那时正值小曦与弈赌气,才……”
吞吞吐吐的言行,却将他有些尴尬的模样展露在了周瑜面前。自然是不怪的,不然又怎会应邀郭嘉的帖子:“郭公子性情坦然,奉孝倒是有福。”他言辞中真诚的祝福到底是让郭嘉高看了一眼。
“公瑾似乎对……并无芥蒂。”
自古阴阳调和才是正理,龙阳之好自然不是主流。当初郭嘉身边大多的朋友知晓了他心仪于男子,虽最后都接受了他的喜好,言辞却多少也有些芥蒂。无论是对郭嘉还是对白曦的不满,于郭嘉来说都是一样的。
而周瑜,是真的在知道了这件事后,只有撞破他人好事的愧疚。
这话问的周瑜有些不知如何应答,随着郭嘉踏入亭中,好似才组织好了言语:“奉孝乐在其中便好,瑜又有何资格置喙。他人穿履,舒适自知,瑜非奉孝,自然不知其间乐与意,也没有理由职责。”
他倒是把话说得敞亮:“也是,弈之事,与旁人何干。”郭嘉在周瑜对面坐好,壶中水已沸多时,“只是这么多年,公瑾却是第一个这般与弈言说的。”
听见郭嘉这么说,周瑜脸上笑意浓了几分:“等有了第二人,瑜在奉孝心中的位置,恐怕就要变成昨日黄花了。”打趣与挪噎,“不过想来无论如何也是越不过郭兄的,这位置瑜还是不争了吧。”
“那可不成,”郭嘉也随着打趣,“公瑾是弈之友,自然是要占据一席之地的。”
“仅一席?”
“不能再多!”
两人相顾一笑,将外面的纷扰之事抛之脑后。白曦跪坐在两人一侧端茶倒水,他的动作干净又漂亮,多少吸引了周瑜几分注意力:“奉孝却是有福,和佳人找了这么一片清净之处,躲了外面的俗事。”
“弈可是还食五谷的。”郭嘉将手指放在下巴上,轻轻磨挫了一下自己的胡须,“公瑾莫不是以为弈是什么仙人,不食五谷不理俗事?此去是为了家中钱银,不然江东这地方,弈不愿离去啊。”
“真有这么好?”
“有公瑾在此,自然好。”
白曦在倒茶时抬眼看郭嘉,不知他这般言语夸大究竟是为了什么。对于周瑜,白曦自然知道郭嘉提防大于拉拢,如今这三分真七分假的话语,硬是被郭嘉说的言辞诚恳,若是没有后续他是决计不信的。
而郭嘉的手在桌下轻轻地摩擦了一下白曦的腿,然后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古有伯牙子期之音,如今公瑾可愿与嘉合奏一曲?”他的话慢条斯理又带了几分雀跃,“不知究竟是公瑾的琴音无双,还是弈的笛音更胜一筹。”
一瞬,白曦知道郭嘉想要做什么了。
合奏是假,离间是真。
周瑜固然是高风亮节,自诩光明磊落无所遮藏,可孙权不一定是这么想的啊。周瑜是孙策旧臣,身份本就尴尬,如今孙权正是争权夺利之时,周瑜还有空外出访友,访的还是孙权心中曹操的臣子。
虽然因无证据,加之之前与郭嘉的交流,孙权不可能将郭嘉与白曦可能是曹操手下的事情捅露出去,毕竟如果这么说,与他们同样有所交集的孙权会被孙俨抓住把柄,一朝翻身失了江东的权利,可孙权既然能够为了抓住孙家的权利隐忍这么多年,这件事被他知道了固然现在不会发作,也终有一日会被他翻出。
“小曦?”郭嘉注意到了白曦的愣神,出声相唤。
白曦眨了眨眼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拔出来,看着郭嘉与周瑜同时看着自己,变得尴尬:“什么事?”
“弈说——”郭嘉拖长了声音,“去取琴与笛来。”
郭嘉大概真的对他现在这个翩翩公子的人生沉迷到无可自拔,白曦看了眼郭嘉便起身朝着他们的马走去,白云留在了许都,所以他们现在只是骑了两匹毫无特色的棕马,看见来人,不耐烦的在地上翻了翻蹄子。
难怪今日郭嘉打包行李,特地弄来了一把古琴。
很多时候白曦看不懂郭嘉所做究竟为何,但郭嘉从来都不做无用功,语气空猜测他的意图,倒不如什么都不去想。反正吃亏的也不是他,想那么多除却头痛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利益可言。
这一次是周瑜起的音,他的琴音不同于上一次如春风过细雨落田野,更像是林间风吼溪水奔流。笛音紧接而上,高低起伏由轻复重,虽几翻辗转却不被七弦琴中正的琴音所盖,反倒映衬着琴音,像是一问一答般默契。
琴音渐渐变得高昂,反倒是笛音逐渐低落,如正争辩的两人一人占尽上风,一人即将败落。但终究笛声未止,回转之际如珠落玉盘清脆短促,然后接连成调,映衬成曲,最后夺人耳目,将琴声压了下去。
就像是一局棋,履险如夷,在危急关头翻盘致胜。
周瑜眼睛中带了几分惊艳,指尖轻佻再发征程,从学子争辩转至空山鸟语缥缈之音,郭嘉的笛声应和而上,撤去了世俗贿赂的俗气,清澈无拘。
白曦靠在柱子上看着郭嘉,看着他轻颤的睫毛,心底难免有几分失落。他不擅琴曲,甚至对这些风雅之事也没什么兴趣,对于郭嘉来说,他一定很无趣吧。
郭嘉不知白曦心中所想,他与周瑜一进一退同奏又离,直至曲终两人收尾,相视一笑。
“自此别过了。”郭嘉抬手对周瑜行礼,“若是他日再见,定要与公瑾彻夜长谈。”
“好。”周瑜也不乔拿,“山高水长,他日再见。”

第90章 伏击
郭嘉回去的不是时候, 虽然大军还未开拨,但是曹操已经打算先割一波人头以祭大旗了。
至于人头从哪里来?
衣带诏啊。
郭嘉带着南方大定的消息回了许昌,曹操除却南方外患不再,还有几分担忧许昌内部不平。如今江东自己自顾不暇, 那么他也该出手收拾自己内部, 然后就可以放心的出征袁绍,平定北方了。
而怎么用衣带诏收割人头?
曹操表示他已经筹谋很久了, 因为发现的早, 整个许昌都在他的监控之下。蛛网密布, 以收到衣带诏的董承为中心, 向外扩散延伸, 但凡接触过的, 有些苗头的,都被他的细作盯上了。
郭嘉归来, 就是收网的讯息。
于是曹操借口自己头疼, 招来了衣带诏上签下名字的太医吉平。郭嘉不知道吉平是不是真的在衣带诏上,可是他知道吉平能够成为太医,医术自然不凡,可医术不凡的人却不敢喝自己熬出来的药, 其中若是说没鬼,无人会信。
看着已经挥了挥手直接牵连三族的曹操,郭嘉只得默默庆幸他早一步将华佗调离了许都,否则眼下这个时候, 吉平的下场就是华佗的下场。他虽然自诩行事不光明,却也对这些救人的医者大夫颇为尊敬。
若是可以, 这些朝政晦暗还是不要牵扯这些人了为好。
“奉孝看起来另有他想?”曹操将剑别在身侧, “不若说来听听?”
“臣只是, ”郭嘉收齐了自己往日放荡无形的模样,“觉得有些可惜了。”
“可惜?”嗤笑一声,“别人说可惜,操还能信,可唯独奉孝,操不信。”将手搭在剑柄上,如今的曹操已经颇具几分未来枭雄的模样。
看着这样霸气独断又冷静的曹操,郭嘉眼中闪过一丝痴迷。无关情爱,只是对着这样的主公,心中属于男儿征伐天下的野心,蓬勃待发:“主公真是,慧眼。”的确是虚情假意的感慨罢了。
反倒是另一侧的荀彧默不作声,他看着地上吉平的血迹,闭上了眼睛。
最靠近曹操的就是这两个人,平日里内有荀彧外有郭嘉,曹操也用的顺手。最近郭嘉不在,贾诩和戏志才顶了上来,却也怎么都不如郭嘉更讨曹操欢心。不过他对于从微末之时一起走过来的荀彧,喜爱程度不下于郭嘉。
“文若这是怎么了?”
“主公。”荀彧脸上难免失落,“这事,”他张嘴,最终还是没能把话说出来,“如今正值伐袁之时,主公莫要落了他人口舌。”他很想和曹操说不要动天子,可这一次是天子先对曹操不义的。
低垂着头的贾诩有些意外的抬起头看了一眼荀彧,然后又快速的把头低了回去。而站在郭嘉之下的戏志才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外跨一步替荀彧说了话:“荀令君所言有礼,主公此番只需惩治那些霍乱之臣便好。”
戏志才与曹操一辈,又是先荀彧投靠曹操的老臣,这几年他因为身体之故远离曹操的小团体,在曹操心中的地位却从没有降低。郭嘉不在的这些日子,他可是颇受重用:“若是伤了天子,袁绍等人就要风光了。”
“知道了。”曹操小眼一眯,扫过了一脸愁苦的荀彧,略过了闭目养神的贾诩,瞟过了皱眉不语的其他臣子,最后落在了面带微笑的郭嘉身上,“都处理好了?”
“定然不会让主公失望。”郭嘉一撩袖子,弯腰行礼。
“还是奉孝深得吾心。”和郭嘉打了个哑谜,曹操一甩胳膊,袖子在空中划出了个半圈,一手搭剑一手背在身后,“走吧,随孤进宫!”
而另一边,白曦正蹲在大殿的房梁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当今天子抱着自己的爱妃,在龙椅上互相依偎。他身前跪着几位老臣,无一不是泪流满面:“陛下,今日老臣怕是熬不过去了,只盼陛下能保住自身,日后再做图谋。”
言真意切,用词诚恳,而刘协抓着剑的手指都白了,可想力度之大:“诸位莫要如此,”他脸上全是汗液,“诸位陪从董贼入京就陪朕左右,这么多年不离不弃之恩,协无以为报。”他踉跄着欲图扶起这些老臣。
可这些人如何肯站起来,他们死死地跪在那里,如磐石悍然不动:“陛下,臣等有亏先帝所托啊——”他们脸上全是泪,端的是一派视死如归的模样,“如今皇权微危,臣等恨不能以身相殉,护陛下安康。”
刘协见扶不动这些人,扑通一声也跟着跪下了。一时之间这边儿挽留那边儿慷慨赴死,两方你一言我一语具是想要将曹操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白曦坐在横梁上,听着他们愤慨的言语,看着这君臣得当的场面,眼底有的只是冷漠。
终是有离别时,当小太监踉跄通报曹操进宫时,刘协一抬手抹掉了脸上的眼泪:“诸君莫要再说,”他抓着自己身侧的剑柄,“当年朕尚是年少,信了这狗贼是真心实意辅佐于朕,却不想前出狼窝后入虎穴。”
刘协腰板挺得笔直,金色的帝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说着,刘协拔剑弃鞘,越过那些老臣就要往外走。
“陛下!”扑上前的却是董贵妃,“陛下,谁都可以涉险,唯独陛下不能啊!”
“陛下若是死了,刘家的江山,就是真的亡了啊!”董贵妃这一声哭喊如晴天霹雳,刘协手中的剑晃了晃,哐当落地。大殿之中一时静默,前翻多少的慷慨激昂,在董贵妃这一声哭喊之中,都变成了沉默。
而在这落针可闻的寂静之中,传来了董贵妃的抽噎:“陛下,妾请您务必要保重自身啊。”
刘协向后跌了两步,跌坐在了铺着朱红色地毯的台阶之上。他转头看着董贵妃的腹部,颤抖着抬手去触碰董贵妃的小腹,千言万语都变成了一声长叹。
而殿外的厮杀声如约而至,白曦手中尚未出鞘的剑轻轻一颤,却被他自己按住了。记忆深处那个叫自己皇兄的孩子,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但记忆里更深的,是那个面色青白的男人,温柔搂着刘协的模样。
闭眼再睁眼,所有的感情都已经敛尽。
他的命运固然坎坷,可是他却比刘协更加的幸运。他身边有郭嘉的庇护,累了倦了还有郭嘉可以依靠,而刘协所有的不过是这些已经苍老的大臣。刘协肩上扛着的,是这个已经穷途末路的王朝,最后的挣扎。
这些老臣的死士暗卫,终归还是撑不过曹操的近万大军。
白曦站在房梁上,看着那些老臣颤巍巍的对着刘协磕头行礼,然后将自己的冠冕放在了地上,提剑转身再无流恋。他看着这些已经头发花白的老臣腰板挺直,因为自己的信仰一步一步,朝着死局迈进。
他忽然就想起了只有一面之缘的舅舅,带着自己仓皇的逃出了京城,将自己护在怀里,嘴里说着念着,皆是活下去。
这个年代的忠与信,值得交付生命。
外面的厮杀声迸发又消减,靠拢又离去,刘协坐在迈向龙椅的位置直勾勾的看着大殿闭紧的门,抓着董贵妃的手。伏皇后不知何时站在了两人身后,眼神复杂的看着董贵妃与刘协,然后也与他们一般直直的看着大殿毕竟的门。
厮杀声渐渐隐没,大殿的门却始终没有开启的痕迹。刘协的龙袍已经被汗水濡湿,他一左一右抓着董贵妃与伏皇后的手,像是抓着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
“吱呀——”
刺眼的眼光随着被推开的朱红色大门映入这个昏暗的宫殿,刺眼的眼光并没有让刘协退却,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哪怕被刺激的泪水直流也未曾退却。又或者是因为他看到了结局,才会有难以断绝的泪珠从眼眶掉落。
进入大殿的,却不是曹操,而是一个又一个的人头。那些被割下来的人头还沥拉着血迹,飞向刘协的途中在朱红色的地摊上拉出了刺眼的痕迹。无数熟悉的面孔在刘协的面前翻滚,他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带着仇恨与憎恶,直勾勾的看着刘协。
像是从地狱而来,欲图索命的饿鬼,死死不放。
“陛下,”枭雄之音之殿外传来,“他们,在看着陛下啊。”
刘协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的呼吸急促,甚至让人担忧是不是下一秒,他就会背气过去。
“陛下你看,”那声音不曾间断,“他们……”
“死不瞑目啊。”

“陛下, ”枭雄之音从殿外传来,“他们死不瞑目啊。”
曹操的影子落入大殿的红色地毯上,随着他的脚步逐渐拉长,他身后的护卫如影随形, 如一张巨大的网, 将刘协罩在其中无法逃脱:“陛下勿要慌张,”曹操并没有想要给刘协磕头的意思, “逆贼已被臣诛杀了。”
而刘协, 他浑身颤抖着抬起手指着曹操, 眼睛瞪得大大的, 不知是惊恐还是愤怒。这对于曹操来说无关紧要, 当然对于刘协来说, 这两样感情也并不会导致什么不同的结局。毕竟从这些人死亡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尘埃落定。
“曹……曹……”刘协的手指颤抖着, 原本抓着伏皇后的手落在地上, 抓起了之前掉落在地的长剑,若是可能,他现在大概已经冲上去与曹操决一死战了。
可是没有如果,跟在曹操身后的荀彧眼见势头不对, 上前两步越过曹操,转身跪下:“司空,陛下尚且年幼,得外人挑唆与司空离心。”他的语气像是确有其事, “眼前大战在即,不易多增杀戮。”
白曦所在的位置正好是两拨人的中间, 他将这群人的反映看了个清楚。除却暗中拉住刘协的董贵妃, 还有皱眉的曹操, 一脸担忧的朝臣,十多年来变化不大的司马防,主司空府的一众臣子,以及抿唇的郭嘉。
“主公,”郭嘉向前一小步,“文若说的在理。”他如何看不出此刻荀彧在替小皇帝打掩护,若是他人郭嘉只会火上浇油让小皇帝更加绝望,可偏生这个时候站出来的是荀彧,是他多年的好友。
曹操微向后侧头,斜眼看了一下面带笑容的郭嘉,哼了一声:“奉孝都如此说,”他其实也不怎么想要迁怒荀彧,这人对汉室是真的忠诚,但是对自己也未曾背叛,“陛下如此想我曹某人,实在是令臣心痛啊。”
他顺着台阶向下,给了荀彧台阶,给了自己台阶,更重要的是给了小皇帝台阶。
可偏生,这个台阶小皇帝不想要:“曹操,你莫要如此张狂!”衣带诏上有哪些人,刘协并不清楚,可他知道刚才死去的那些人,是为他而死。他是这一切的导火索,是他让这些人惨死大殿,他又如何能退。
他本应是这天下的帝王,曹操怎么敢欺压到他的头上!
郭嘉难得对小皇帝施以正眼,然后回眸看着正含笑对着自己的曹操:“主公,”他做痛心装,“陛下年幼……”
“年幼——”曹操重复了郭嘉的尾词,“是啊,天子年幼,易受他人蛊惑。”他越过荀彧,一步一步的走向了站在台阶之上的小皇帝。
这样的动作让刘协抖的更厉害了,他一把将董贵人拉到了他的身后,执剑站在两个女人之前,似是要与曹操一绝生死的模样。可曹操却依旧是那副冷静的模样,一脚踢开了地上挡住他道路的人头,靠近了天子之位。
随着曹操的动作,他手下的臣子像是仍在司空府议事一般,按着自己往昔所占的位置列队在这大殿之上站好了。只有左侧两队的最前方是空着的。
“文若,”郭嘉走到了夕日旧友身侧,弯腰扶起了背对着天子,朝大殿门行跪拜之礼的荀彧,“这么多年主公对陛下恭恭敬敬,衣食住行无不用心,在朝堂上对陛下礼遇有加,可你瞧陛下……”
“又是如何对待主公的呢?”郭嘉在荀彧耳畔轻声问道。
荀彧的额头上沾着因碰撞地毯而染上的血,他看着郭嘉,看着他眼底的忧心与温和:“可那……”他的声音颤抖,“是天子啊。”
“文若,”对于荀彧的死脑筋,“当年若无主公,又何来如今天子的至高无上。”若不是当年曹操进京勤王,将小皇帝接到了许都,给他建了宫殿给他招揽宫人,如今这些朝臣,哪里还有人可以拥护。
“主公不是董卓,更不是王允。”郭嘉压低了声音,看着那个在天子面前站定的背影,“文若,你问问自己,这些年主公对天子如何?天子又对主公如何?如今这局势是主公打下的,陛下什么都不说就想卸磨杀驴,你要主公如何安心。”
这话多少有所隐瞒,可奈何荀彧不知啊。
郭嘉自是知道曹操在暗处对着刘协做了什么,他是曹操在暗处行事的利器,手中脏事不知做了多少。可是他是真的不介意,这样的曹操,才是他想要效忠的主公。
恩威并用,用人不疑,比这坐在天子位上,一开始就握了一手好牌的刘协,不知段数高了多少。
更何况这小皇帝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呢,他的父亲刘宏为了活的好拜宦官为阿父,他的兄长只因有个出色的弟弟就被鸩酒毒死,他的姐妹为了安定人心嫁与他人最后枉死,他的弟弟多年流离在生死边缘徘徊。
这世上本就没有谁比谁活得更容易,刘协想要这至高之位,想要坐他人收渔翁之利,就这么点儿本事,欲图以他人之枪攻他人之盾,也不看看自己的道行:“文若,这天下不行刘,追根究底,姓轩辕。”
我以我血荐轩辕,这天下,是炎黄的天下。
而另一侧曹操慢慢的走到了刘协的身前,解开了自己腰间的汉剑投掷在地。这巨响之下刘协不由自主的抓紧了手中的剑,直勾勾的看着曹操。
“陛下!”曹操挺直腰板,跪在了刘协的面前,“陛下想要我曹操的性命么?”
刘协不知如何作答,他看着曹操,看着地上那些死不瞑目的汉臣,一个声音在他耳畔叫嚣着让他与奸臣一绝生死,而另一个声音告诉他要折服隐忍:“司空这是何意?”
说话的却不是刘协,而是被他护在身后的董贵人:“陛下乃是天子,而汝是天子之臣。君要臣死,臣又如何有苟活之礼。”虽然声音在颤抖,可董贵人却仍把话说利落了,“君赐臣死,尚安复请?”
董贵人说这话的声音着实不小,不要说曹操,就连站在最外面的郭嘉与荀彧都听见了。
郭嘉看着荀彧眼底的恐慌,叹惋之语有小小的窃喜,窃喜董贵人还真是上道啊。正愁着没有办法立威,董贵人就这么将把柄送了过来。
为人臣子最忧心的,便是卸磨杀驴,飞鸟尽良弓藏走狗烹了。如今曹操还没对小皇帝做什么,刘协和他身边的人就已经开始想着如何将曹操的兵马臣子夺走,这样的主君又如何不让别人心寒呢。
郭嘉拉着荀彧,越过了所有的大臣,慢慢的走到了左侧最前的两个位置。越过贾诩时,郭嘉没有错过对方意味深长的眼神,以及看着荀彧的思量。反倒是戏志才,站在那里低垂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贾诩在想什么,郭嘉是知道的。若是文若真的无法扭转效忠刘家王朝的思想,等这一批与曹操共谋天下的人死去,等在曹操心中有着旧谊的人慢慢减少,他终有一日会把自己逼到绝境,一杯鸩酒伤人伤己。
这也是郭嘉忧心的事情。
“彧无事。”荀彧的声音多少有些抑郁,他是真的不知道原来陛下一直以来是如此看主公与他们的。衣带诏一事荀彧是知情的,然而他选择了知情不报,不过是不想让陛下和主公的互扶之谊就此破碎,却没想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错的是谁呢?
主公未曾枉待陛下,陛下年幼时多方颠簸流离直到主公勤王才得以安生,自然感恩。那么错的自然是那些野心勃勃,欲图挑拨离间从中获利之人。而天子年幼,轻信他人之言冤枉了曹操,也是有情可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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