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意犯上—— by半里知途
半里知途  发于:2024年04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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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喻对江因的后半句话还是挺认同的,宫中的太医已经查过了林痕的衣物,并没有发现残留的粉末就是毒药。
“那师父有没有告诉稚儿撒完粉末,坏人会怎么样啊?”颜喻循循善诱。
“师父说那东西像辣椒粉一样,有点呛人,喝酒的时候才会生效,然后一直昏迷不醒,谁都救不过来。”
颜喻听到这呼吸一滞,他问:“那你师父能救吗?”
江因点头,又很快变成摇头:“能救,但是稚儿不会让师父救的,不然坏人醒来知道是稚儿在报仇,会欺负舅舅的。”
“不会的,”颜喻俯身安抚江因,“他不会伤害我的,稚儿告诉舅舅,你师父在哪?”
“我不。”
“稚儿乖一点,告诉舅舅好不好。”颜喻放软声音哄道。
“不好不好!”江因愤怒撇嘴,脑袋埋进被子里,不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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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海星~

第67章 “没什么输不起的”
江因是铁了心的闭口不言,颜喻哄了近半个时辰,还是一个字都没问出来。
见江因护得紧,颜喻又问他师兄在哪里,可一向听他话的江因突然变了性,也可能被他的新师父给教聪明了,就是紧咬着牙关,一个字也不透露。
可总不能一直让林痕那样昏迷下去吧,颜喻越想越心焦,可看江因困得实在是撑不住了,他只好暂时放弃逼问,把江因裹进被子里,让其好好睡一觉。
而他一直失眠到天明。
很困,身子也累,可眼睛一闭上,脑海中就会浮现林痕长了满身红疹的样子,密密麻麻地疹子逼到眼前,让他越想逃避就越清醒。
他盘算着昨晚江因应该是受刺激了,所以才会如此抗拒,打算等江因睡醒了再好好问问,可不曾想,江因还没有睡醒,他自己就快烧得意识不清了。
刘通去请钱紫山的时候,颜喻还饶有心思地探了探自己额头,竟然和林痕的不相上下。
对比完,他又笑自己魔怔。
钱紫山来得很快,给他诊完脉就摆出毫无新意可言的愁眉苦脸,然后叹着浊气摇头,说:“大人,您这情况,老夫实在无能为力了啊。”
意料之中,颜喻并不怎么惊讶。
他不怎么在意地询问:“还有多久,给个准话吧。”
钱紫山躬着腰来回踱步,欲言又止了多次,见他似乎真的是接受良好,才犹豫道:“能撑到春节都是好的。”
春节的话,颜喻算了算,从冬至到春节,还有四十余日。
好或不好谈不上,最起码还能有点盼头。
颜喻还想具体问些什么,比如他能否走得体面一点,可还不等开口,就见钱紫山神情别扭地僵住了。
无措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到他身后。
颜喻心道不好,回头果然看到江因,那孩子也不知道听懂了多少,只撇着嘴要哭不哭地站在门框边。
钱紫山离开了,颜喻转头,摆出个笑问:“稚儿什么时候醒的?”
“醒得很早,”江因道,“钱伯伯把脉的时候就在这儿了,可是舅舅生病了,没有发现。”
颜喻笑了下:“稚儿饿了没,去找刘伯,让刘伯带你吃饭去。”
江因憋着泪摇头,问:“钱伯伯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舅舅刚在和他聊一些稚儿不需要懂的事。”颜喻道。
“骗人!”江因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师父给人看病的时候就这样说,我知道是什么意思,舅舅在骗稚儿。”
颜喻一怔,心都要被江因的眼泪浇软了,他走过去帮江因擦了泪,软声哄道:“稚儿乖,舅舅只是发烧了,没事儿的。”
江因抓着颜喻的袖角呜呜地哭着,说:“师父来了,他就是没有进京,他说我和师兄若是遇到问题,就传信给他,他会来找我们的,他特别厉害,我给师父说,让师父帮舅舅看病。”
颜喻揉了揉江因的脑袋,温柔道:“那先谢谢稚儿。”
江因垂下脑袋不理他,颜喻看出江因这一路下来,脾气见长,也成熟了不少。
这是好事,毕竟他陪不了江因多久了。
他牵起江因的手,道:“走吧,我们去吃饭。”
吃完饭江因就带着刘通去找师兄,直到傍晚两人才回来,身后跟着个身穿白衣的俊朗男人。
男人很高,粗略估计应该和林痕差不多少,纵使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也丝毫没有削弱眉眼间浑然天成的贵气与疏离。
对方还未走近,打量的视线就毫不掩饰地投在了他身上,颜喻从赤裸的视线中感受到一股久违的熟悉感。
待看清五官,他着实愣了片刻,才回想起这人的名字:“舒案?”
男人还没有反应,江因就先凑过来,试图纠正颜喻:“舅舅,我师父不叫舒什么案,他叫舒览青。”
“无妨,”舒览青淡淡道,“舒案是我以前的名字,不算喊错。”
舒案,颜喻默默念着这个名字,此人便是容迟口中那个分离十年不知生死的男人。
颜喻没有想到这位故人就是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医毒圣手,他面色复杂地盯着人看了两眼,转而对江因道:“稚儿先去玩吧,我有话要和你师父说。”
江因皱着眉头不想走,但拗不过颜喻,于是只得小心道:“那舅舅不要欺负师父,师父也要认真帮舅舅看病好不好?”
两人皆是和蔼地回以淡笑,等江因刚转身离开,二人就把脸拉了下来。
颜喻对舒览青投来的敌意已经习惯了,虽然他到现在都不清楚这莫名的敌意到底源自什么。
但对于自己投出的敌意,他是挺清楚的,就是这人伤了容迟的心。
从前的恩怨暂且不谈,舒览青救了江因的命是真的,颜喻自认不是知恩不念之人,他起身,双手交叠与额前,躬身朝舒览青行了个大礼,道:“不论从前恩怨如何,颜某还是要谢过舒公子对我侄儿的救命之恩,今后舒公子若是有需要,我颜府上下定会鼎力相助。”
舒览青没什么表情,只道:“怕是等我真的有需要的时候,你的骨灰都化成渣了。”
颜喻还维持着脸上的淡笑,他直起腰,好奇道:“你这嘴上功夫是同容迟学的?”
舒览青闻言,脸色变了几变,俊朗的五官拧巴起来,贵气疏离消散大半,都变成恼怒了。
颜喻见好就收,把话题拉回正事上:“陛下中的毒,江因说是你配制的,可否劳烦进宫一趟将其解了?”
“陛下?”舒览青瞥了颜喻一眼,“喊得还挺亲切,他那样不是正好,半死不活,正好方便你报复,为何要解?”
口气虽是嘲讽,但颜喻能感受到舒览青是认真问的,他没有犹豫,郑重道:“他是皇帝,国不可一日无君,再者,输赢有时,我没什么输不起的。”
舒览青认真打量了颜喻几眼,妥协道:“解毒方法我会教给我徒弟,届时你带他进宫便好。”
颜喻颔首,道:“多谢。”
说完,颜喻就有想送客的意思了,但舒案挑眉点了几下桌面,颜喻会意,知道这是应江因的要求要替他诊脉,他是有点抗拒的,但想了想,还是神色复杂地把手腕送了过去。
对方指腹按在他的手腕内侧,神情慢慢正经了下来,颜喻见舒案脸上的幸灾乐祸渐渐散尽,一直悬吊着的心彻底沉入谷底。
他一言不发地抽回手,不想知道结果了。
可舒案并没有关心他情绪的意思,扯着袖子如实托出:“情况你自己应该知道,不用我多说,我也实话告诉你,如今毒已经深入五脏六腑,已经算是无力回天的地步,我倒是有个拔毒的法子,但在没有此毒配方的情况下,成率十不足一。”
十不足一,那基本是必死的结局了。
倒也算不上意料之外,如今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他竟然还觉得松了口气。
只是还有很多未竟的事。
颜喻蜷着手指,犹豫一番,问:“那我还有多少日子?”
舒案想了想,道:“就年前这段时间吧,我这有一味药,能帮你延长几天,可是一旦用药,解毒的难度会更大,是冒险赌一把还是想多几天平静日子,你好好想一想吧。”
两人相看生厌,舒览青说完便离开了。
颜喻一人枯坐院中,直到月上树梢。
两天后,舒览青的徒弟找来,说是已经学会解毒的法子,可以进宫了。
颜喻让刘通把人送进宫,他没有去。
只知道施针完成的当晚,林痕的高热就已经退下,红疹也渐渐消散。
转眼就到了冬月的末尾,这天天空阴沉得厉害,刘通看着雾蒙蒙的天空,说这两天怕是又会有场不小的雪。
颜喻坐在屋中,从微敞的窗户往外看,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今天已经是林痕醒来的第七天了。
时间若是有了尽头,就会过得格外快,无论是痛苦还是释然。
他慢吞吞收回视线,问刘通:“刘伯,你还记得那枚掉在雪里的玉佩吗?你当时是不是捡起来了?”
刘通想了想,点头:“对,少爷可是现在就要?”
颜喻点头:“拿过来吧,毕竟不是我的,也该还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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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案(舒览青)×容迟
两人是一对cp哦~
傲娇纯情攻×豁达爱撩受
本文简单提及,不占过多篇幅
他俩的故事是专栏那本《赎身》,感兴趣的宝子可以去瞅瞅
大概率是个几万字的酸甜小短篇
? ??? ?
另:本文HE,不需要怀疑!

等到傍晚,颜喻拿了刘通找出来的玉佩,抱着金乌上了马车。
不知金乌是不是敏锐地感觉到什么,一路上特别听话,就窝在颜喻怀中,脑袋被摸的时候就软乎乎叫上两声,不被摸的时候就乖乖睡觉。
颜喻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金乌的后背,前前后后想了很多事,可等晃悠的马车突然停下,他掀帘看到皇宫肃穆巍峨的宫门时,思绪一散就忘了干净。
金乌回家特别高兴,甩着毛茸茸的尾巴朝颜喻叫了两声,接着三两下蹦到临近的一棵树上,找不着了。
颜喻无奈地拍了拍袖子,慢吞吞往乾极殿走。
殿前当值的恰好是杨喜,对方见他走近甩了甩拂尘,遗憾地说:“颜大人来得可不算巧,陛下不在殿中,颜大人怕是见不着了。”
“陛下去哪了?”颜喻问。
杨喜苍老的五官纠结起来,笑着道:“陛下去哪老奴实在不太清楚,颜大人可是有什么事,老奴可代为转告。”
颜喻手缩在袖子里,指腹摩挲着玉佩细腻清凉的表面,摇头:“罢了,本官等一等吧。”
他不想让旁人代劳,不然,他就不会选择进宫,而是直接安排下人给送进宫了。
乾极殿是皇帝的寝殿,没有召令自然不可随便入内,但颜喻已经进进出出很多次了,多一次也无妨。
杨喜怕颜喻着凉,劝颜喻进殿坐着等,颜喻拒绝了。
两人并肩站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眼看如水的夜色漫上来,吹来的风也越来越凉,杨喜犹豫几番,对颜喻说:“要不颜大人还是先回去吧。”
颜喻没答应。
杨喜无法,他回忆起这几天自家皇帝的颓废样,心想应该和颜喻脱不了干系。
眼下颜喻好不容易来一次,他就这样将人赶走不知会不会被怪罪,思前想后,杨喜咬着后槽牙下定决心:“大人既然有要事,便亲自去找一找吧,陛下今儿下午,是往西宫的方向去了呢。”
颜喻有些意外,对杨喜道:“多谢公公。”
杨喜笑得有些心虚,回他:“颜大人慢走。”
相比于前几年勉强还有点人气,如今的西宫已经是废墟一片,树木早已枯死,地上也堆满了不知何处吹来的落叶,层层叠叠,上面的勉强还算新鲜,被压在最下面的枯叶已经快要化成污泥。
颜喻踩着哗哗作响的枯叶来到熟悉的门前时,被枯败的房屋以及透出窗纸的一丝淡淡火光刺得恍惚了下。
靠着墙的那两棵槐树的枝干向四面八方扭曲伸展着,树叶已经落了干净,不知是死了,还是只是落叶过冬。
墙角那处的简陋厨房还基本维持着原本的样子,只是角落里堆满了蛛网和尘土,像是已经在风雨飘摇中煎熬了数十年之久。
时过境迁,从没有如此形象过。
收回怅然的目光,颜喻踩着石子砌成的小径,慢慢往房屋的方向走。
才走到门前,林痕的声音就从四处漏风的木屋里传了出来:“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惹颜喻生气了,他不要你了?还记得我送你去的时候说过什么吗,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听话!”
愠怒的语气听得颜喻愣了愣,他正思考林痕在和谁说话呢,就听见一声颇显傲娇的“喵呜”声。
颜喻错愕地看了眼已经不能算是窗户的窗户,推开了房门。
训斥的声音被房门的“吱呀”声打断,林痕反应很慢,过了好一会儿才歪过脑袋来。
露出一张双颊带着红晕的脸,他喃喃自嘲:“我这是又做梦了?”
颜喻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只是在看见他不正常脸色的时候紧张起来,怕林痕身上的余毒没清干净,二话不说走上前,要去探林痕的额头。
却被对方先一步躲开。
“躲什么?”颜喻语气有些急,“转过来。”
林痕不听话,扭着脖子和懵懂的金乌对视,他说:“不能碰,一碰你就消失了。”
语气好无助委屈。
颜喻刚想问他胡说八道什么,就看见林痕脚边倒下的酒壶,他后知后觉,终于闻到了屋中不算浓郁的酒味。
原来是喝醉了啊,颜喻总算松了口气。
“那行,听你的,不碰。”颜喻道。
刚刚还在抗拒的林痕闻言点了点头,脸上的失落藏都藏不住。
颜喻叹了口气,趁林痕还没从伤心中回神,指背蹭了蹭林痕红彤彤的脸,还挺烫。
林痕快速眨了下眼,匆忙转过头来,许是喝醉了的原因,动作有些僵硬。
颜喻弯了眼睛,问他:“我消失了没?”
林痕摇头,目光发愣地盯着他。
霸占了整张桌子的金乌无聊地伸了个懒腰,趴下了。
颜喻揉了揉金乌的脑袋,问林痕:“你经常到这边来?”
林痕摇头:“没有。”
说着,他小心伸手碰了碰颜喻的指尖,嚅动着嘴唇说:“颜喻,林修溯死了。”
颜喻一怔,他原以为林痕早就把林修溯给杀了,可后来林痕又说调换玉佩的事是林修溯亲口承认的,他当时没有多问,只当林痕有好好养着林修溯。
可这才几天,对方竟突然就这么死了。
颜喻拍了拍林痕的手,问他:“所以就躲到这来了?伤心吗?”
林痕摇头,说:“他害死了我娘,又让我们之间产生了误会,我恨他,不伤心。”
“那就是还没有完全想通。”颜喻想揉揉林痕的脑袋,但犹豫一番,放弃了。
“我不知道……”林痕茫然地说,“他是死了,但我一点儿也不痛快。”
颜喻点了点头,他能理解,毕竟现在就算把老皇帝从皇陵里挖出来让他亲手鞭尸,他也不会觉得能有多痛快,只是觉得心累。
“那就不要想了,”颜喻道,“想些能让自己开心的事。”
颜喻这么说,林痕就变得更茫然了,他说:“可是你不要我了,我没有开心的事了。”
颜喻搭在林痕手背上的手紧了紧,他说:“那就好好睡一觉吧,什么都不要想了。”
颜喻拍了拍林痕的肩膀,问:“我带你回乾极殿,行不行?”
林痕摇头。
颜喻看了眼林痕身后那张不知年岁几何的木床,被褥还算齐全,应该是杨喜知道林痕要来,派人整理过。
“那就在这边吧,”颜喻拉着林痕的手臂,把人带到床边,林痕还算乖巧,自己脱了鞋坐在床上。
林痕小心翼翼地抬眼,问:“你陪着我行吗?我不会做什么的。”
颜喻直视着林痕的眼睛,突然问:“你醉了吗?”
林痕下意识摇头,摇到一半突然停住,又认真地点头:“醉了,明天醒来什么都不会记得……所以能留下了吗?”
自欺欺人好没意思啊,颜喻想,但他还是选择了自暴自弃,点了头。
他在林痕的目不转睛的注视下脱了鞋,上床,和林痕面对面盘腿坐着。
两相对视却无话可说的氛围太过诡异,颜喻错开目光,正准备拿出玉佩,林痕就扑了上来。
压抑的哭腔一并传来:“颜喻,我骗你的,我放不下……”
放不下又能怎么办呢?颜喻也问自己。
他又后悔自己刚刚的心软了,长痛不如短痛,他明明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来还玉佩,准备说些狠绝的话,同林痕断了关系。
可是他又一次的心软了。
他告诉自己要狠下心来,不然对两人来说都是折磨,他想把林痕拉下来,可耳后突然被什么烫了一下。
好像是泪,他听到林痕隐忍的抽泣声了。
他手不可控制地一颤,再一次失了力道,转而轻轻拍了拍林痕的后背。
“颜喻,我们可以和好的,我们的误会解开了,江因也回来了,至于浮华枕……我会找到舒览青的,他会有办法的。”林痕断断续续道。
颜喻终于还是揉了揉林痕有些毛糙的发顶,心道,是了,林痕把颜府内外的探子都撤了,所以不知道舒案已经来过颜府,帮他诊完了。
没有办法的。
颜喻心痛地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下嗓音,问:“你不是说自己醉了吗,醉了的人会问这些?”
林痕脊背一僵,慢慢退出颜喻的怀抱,他眼眶中还有发红的血丝,无措地看着他,嘴唇张合几次,只得道:“是……”
他不敢问了,再问颜喻就不想陪他演戏,也不愿意留下了。
林痕颤抖着垂下眼睫,闷声道:“我困了。”
颜喻说:“躺下睡觉吧。”
林痕听话地躺下了,很乖巧,等颜喻帮他掖好被角,就恋恋不舍地闭上了眼睛。
床头的烛火被风吹得晃了晃,照得林痕湿润的睫毛有点亮,颜喻依旧坐着,手中攥着未及归还的玉佩。
长痛不如短痛,他又想起这句话,说得轻松,可真要如此做,也是真的痛苦至极。
他静静地陪着等着,等缠人的金乌跳上床,窝在林痕枕头旁安心睡下。
等林痕的呼吸变得沉稳绵长。
颜喻下床,把玉佩轻轻放在林痕枕边,离开了。
夜空像是被浓稠的黑雾彻底糊上,看不见丝毫星光,颜喻披着这样的寒冷夜色,出了宫。
从宫门到街市有一条长而宽的石道,此时无人踏足,静悄悄的,颜喻甚至都能听见自己脚步的回音。
他没想到,在这样一个万物沉睡的寒冷深夜,竟然还有人站在石街的尽头等着他。
他停住脚步,警惕地看着对方:“何事?”
吴名扯着嘴角笑,问道:“在下之前所说愿与颜大人共谋大事的提议,颜大人考虑得怎么样了?”

第69章 “但现在,不能说了”
“考虑得怎么样了?呵,”颜喻没什么表情地冷笑一声,道,“敢问吴将军,一个不知姓名真假,不知容貌如何的人突然找上门,说想和你一起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你会作何感想?”
吴名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就笑开:“在下是否可以认为颜大人此言,是有打算合作的想法呢?”
颜喻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不再停留,继续往前走。
吴名笑意不减,晃悠悠跟在颜喻身后。
回颜府的路并不算远,两人保持着一前一后五步远的距离,没说话。
等走到颜府门前,吴名终于忍不住开口:“陛下近来如此挂心颜大人,不知这府中,可有陛下的人?”
前几天应颜喻的要求,刘通遣散了不少府中的下人,此时又是深夜,颜府门前也就只有一个打着盹的守门小厮。
颜喻径直往里走,等脚步将要跨进门槛时,才漫不经心道:“将军觉得呢?有或没有,将军想从颜某嘴里得到那一个答案?”
吴名歪着头听完,扯出一口白牙,没回答,绕到颜喻身前,先一步走了进去。
按理说就算是深夜,一品大员的府中也少不了下人走动忙活,可颜府却不是这样,冷情至极,像根本就没有人居住似的。
“在下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冷情的府邸。”吴名意味不明地感叹道。
颜喻也不以为忤,淡淡道:“冷清些好,等吴将军再来查抄府邸时,还能帮忙省些人力。”
吴名耸肩,道:“颜大人的这个玩笑可真是一点都不好笑。”
颜喻领着吴名往书房走,半道碰见守夜未睡的方术,让他把江因叫醒,带到书房来。
吴名挑了下眉:“颜大人的侄儿找回来了啊,可喜可贺。”
进了书房,吴名极其不见外地找了个位置坐下,颜喻什么也不说,拿出火折子将蜡烛一一点燃。
等火光足以照明人脸上的细微表情后,颜喻才盖灭火折子,转身看向吴名。
“深夜做客,颜某就不为将军备茶水了,”颜喻丢了火折子,盯着吴名的假脸一字一顿道,“为表诚意,江因回来的事我已告知,接下来轮到你这位无名氏了。”
吴名摆弄着手边的茶盏,不愧是上好的白瓷,轻轻一敲就能听到极为清脆悦耳的响动,他慢悠悠地动作着,想让颜喻先沉不住气。
可惜失策了。
颜喻始终都是好整以暇的样子,精致不似凡人的眉眼间是淡淡的厌倦,显然极其有耐心。
最终还是自己先按捺不住,他一错不错地盯着颜喻,手指在耳后探索几许,找到那个小小的缝隙,将假面撕了下来。
露出真正的面目。
他一直盯着颜喻,自然没有错过颜喻眼中浮现的错愕,可惜颜喻反应太快了,只一瞬间,就将其彻底隐藏。
“这应该是我与颜大人的第一次见面吧?”顶着真脸的吴名不自然地说。
颜喻冷嗤一声,道:“我可猜不出来吴大人这张脸好好时是什么样子,更不可能知道自己以前是否同你见过面。”
颜喻冷眼看着眼前这个或许不能称之为人脸的面容,丑陋疤痕遍布其上,像是刚被翻耕过的土地,坑坑洼洼的。
此人好像连鼻梁都是断的,软趴趴一坨肉坠在脸上,看得人越发不适。
更甚者,因为假面不透气,这人的脸已经肿起来,皮肉发白拧巴着,若是再加点水草,就活像是从河里爬出来的水鬼。
颜喻嫌弃地移开视线。
吴名被他的动作激怒,脸色扭曲起来,怒道:“我这一身烧伤拜谁所赐,四年前的那场火,难道不是颜大人命人放的吗?”
“四年前?”颜喻重复了一遍,勉强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一些讯息,他扯了下嘴角,道:“江公子血口喷人也要找个像样的理由,四年前那场火,难道不是你们自导自演,嫁祸到我身上的吗?如此说来,能被自己放得火烧成这般摸样,江公子的能力,颜某实在不敢苟同。”
颜喻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对方的呼吸明显变得粗重,颜喻毫不怀疑,若不是他还要和自己谈合作,以这人的疯魔的样子,应该已经扑上来把他撕了。
但好在自己有恃无恐,如此膈应膈应倒也能让自己爽快一些。
颜喻不欲听他如老牛般喘粗气,冷声问:“你到底是谁?”
吴名反问:“颜大人既叫我江公子,就继续猜一猜啊。”
“江……棋?”颜喻皱着眉试探,对方没反应,应该是猜对了。
颜喻眯了眯眼,这才捋清楚前因,此人名江棋,是瞎了眼的江折的弟弟,江阳王的小儿子。
“所以,四年前,你找林痕,是真的想见你弟弟?”
“江折吗?怎么可能,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废物而已,不过只是为了试探一下你和林痕而已,可惜的是,赵渊养了个废物儿子,让他搅和了我们的计划。”
赵渊的儿子,赵文毫?六年前那个带头欺负林痕的世家子。
颜喻隐约拼凑出当年的所有真相,可惜时过境迁,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抛却脑海中浮现的林痕的脸庞,颜喻静了静心,问:“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江棋想了想,笑出一口森白的牙齿,问:“你说登基大典那天,林痕站在最高处,信誓旦旦那些豪言壮语时,忽然……”
江棋顿了顿,拳头举在两人视线交汇处,在颜喻看过去时五指骤然张开:“咻的一下,被一箭穿心怎么样?”
颜喻不受控制地顺着江棋的描述想象那时的场景,恶寒从脚底往头顶爬起,他皱眉,问:“你就这么恨他?”
江棋闻言平静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颜喻忍着恶心,又道:“登基大典时戒备森严,你做不到的,换个简单点的法子吧。”
江棋笑得意味深长,道:“实不相瞒,如今皇宫里的禁卫军大部分都听令于我,当然,这样也不能保证,在下还需要颜大人的一臂之力。”
颜喻眯了眯眼,他知道江棋说的是什么,恰在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钻进来一只乱糟糟的脑袋。
江因被刺眼的烛光恍了下,他揉着惺忪的眼睛,喊了声“舅舅”。
颜喻朝他招手,示意他过来,江因听话地靠近,余光猝不及防扫到江棋的脸,吓得差点哭出来。
偏偏江棋还在阴狠狠地盯着他,问:“小陛下的状况,比我想象得要好啊。”
颜喻想起江棋骗自己说林痕虐待江因的话,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揽过江因,两人坐到主位。
江因还心有余悸,害怕地露出一只圆溜溜的眼睛,打量了会儿面色不好的颜喻,猜到是对面那个怪物惹的,他想把那人赶出去,可他又有点胆小,纠结一番,喊了句:“我不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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