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选秀奋斗的我总被迫修罗场—— by礼蓝
礼蓝  发于:2024年04月17日

关灯
护眼

管风弦细微地点了点头。
顾夜宁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们虽然没戴麦,但摄像机还是能够收音的,随即看了看走向另外一侧的谢逅——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两者还有区别,谢逅是无差别攻击,陆航则是针对性攻击,区别在于如果他和别人倾诉谢逅的行径,或许会获得一些认同,但吐槽陆航可能会被说“是你想太多了吧”。
“无所谓了。”最后顾夜宁也只是笑笑,上辈子就是如此,日子还不是照样这么过,被讨厌对他来说也不是稀罕事。
陆航也从另一侧走了过来,途径练习室中央的谢逅时,后者微微侧过肩。
然后用力撞了陆航一下。
“砰”。
那撞击声不可谓不大,绝不算小打小闹。相比于陆航,谢逅明显身高更占优势,加上刻意为之,前者明显也被撞得懵了一下,站在原地怔了几秒,才缓慢地按着自己生痛的肩膀,扭头去看始作俑者的谢逅。
“嗯?”谢逅斜睨他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倨傲尽显,刚才陆航扬起下巴的挑衅姿态对比之下立刻变成了小打小闹。
他怼自己的时候令人心气不顺,怼看着不顺眼的人的时候又格外扬眉吐气,顾夜宁勒令自己收回这种阴暗的想法,原地靠墙坐下。
也因此错过了谢逅有意无意往他的方向投来的短暂一瞥。

选秀节目才是裙带关系高发地段。
平心而论,陈思燃组的舞蹈水平不输给顾夜宁组,甚至隐隐压制一头。被谢逅冷待,又遭遇明烨断然拒绝的陈思燃憋着一口气,找来的练习生几乎人人舞担,并且基本都是各家公司力捧的首选人物。
如果顾夜宁选择的队伍是外貌值得一句夸赞的“高颜值男模组”,那么陈思燃的队伍就是另一组意义上的“皇族开会”,想要什么类型的皇族应有尽有。
刚练习两天时间,一整首曲子已经能被他们流畅地掌握跳完,这水平即使放在难度不高的《爱盲》组也实属难得。
他们自然获得了徐若瑾赞许的掌声。
于是压力转瞬来到了顾夜宁组。
练习室的四面八方,都是摄像镜头,在刚才陈思燃组表演过程里,陆陆续续有其他工作人员和练习生跑来旁观,现在不管是屋内屋外都站满了人。顾夜宁能从外面的人群里看见比周围的人都高出一些的明烨的脑袋。
旁边的贺天心撑着他的腿率先站了起来。
顾夜宁跟着从地上起身,无人知晓的,他的小腿微微发颤。
他对这样的场面,说没有点阴影是假的。
上辈子的练习是由另一位男性舞蹈导师祝鸿负责的,相比于徐若瑾的温柔鼓励,祝鸿就显得过于不苟言笑和严肃了,《战歌起》本就是一首舞蹈动作大,难度高的曲目,更别提因为顾夜宁本身的基础较强,祝鸿对他的要求也相对严格。
于是在跳完之后,祝鸿当着一整个《战歌起》AB组,和旁观的练习生们的面,将顾夜宁狠狠训斥了一顿。
结束后包括盛繁,卫南星在内的几人也私下安慰过他,他们都说他好像被刻意针对了。
他的确是被针对了,在后期播出的版本里,故意给了顾夜宁好几个在被训斥时的不服气表情,不出所料的,早有类似刻意剪辑的顾夜宁被网友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而实际上,那只是顾夜宁在发懵时的惯常神情,却因为在他表情旁的配字“不服气”而遭遇网络暴力。
后来事实证明,祝鸿的确身份不同,他是明烨的亲舅舅——如假包换的,明烨妈妈的亲弟弟。
明烨是真的恨他,他早该知道的。
舞的确是一支舞。
但顾夜宁在和组员商量的时候,强调过他心目中这首歌的主基调,也因此,在舞蹈练习的时候他们私底下开小会,也是尽可能的希望舞姿舒展豁达,落落大方,要把忧郁的情绪,和洒脱的悲伤融合在一起才好。
也因此,旁观的人都惊讶地发现,当伴奏声响起的时候,《爱盲》A组的整体氛围,霍然发生了变化。
就连原本还在嘻嘻哈哈的贺天心,也神色一收,瞬间变得沉稳起来。
不得不说,他不做笑模样的时候,的确足够唬人。
但站在主题曲C位的是叶丛茗肉眼可见的紧张。这首歌的开场动作,都应该由C位开始,但因为身体僵硬,四肢不自觉地开始打架,开场的第一个弯腰绅士礼的动作,他猛一弯腰低头,脑袋上的鸭舌帽不知是没调整好尺寸,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直接从头上飞了出去。
长了眼睛似的飞到了靠墙而立的谢逅脚下,就好像一只帽子也知道谁比较好看似的。
处于事故中心的叶丛茗不自觉伸手捂住被帽子压扁的头发,本来应当顺理成章与唱开头两句的管风弦交换站位,却因为窘迫和焦虑忘得一干二净,他站在原地无措地左右看了看,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忘记了下一个动作是什么。
旁观的《爱盲》B组,和外边其他组别的练习生们之中,似乎隐约的有嗤笑传到耳边,下一秒他的后腰被人轻轻一推。
顾夜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左边。”
对,左边!叶丛茗慌张地往左边移动两步,记忆流水般重新回到了脑袋里,他根据身体残存的肌肉记忆举起双手,完成了和身边霍弋的互动动作,重新融入了集体舞台里。
好在叶丛茗的失误是他们整个表演唯一的瑕疵,其余的部分所有人都完成得很好,甚至超常发挥,连一贯容易忘动作的贺天心亦是如此,顾夜宁注意到在结束最后一个定格后,对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虽然这释然的姿态未免太过显眼了些。
徐若瑾拍着手站了起来。她一直带着笑,看起来令人如沐春风,溢美之词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像是生怕说了重话,打击他们的自信心似的。
“两组我都看完了,大家完成的都很好,在短短两天时间内能做到这个地步,未来上舞台的时候一定没什么问题。不过……”
她顿了顿,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了几分:“B组,大家跳的都不错,但是很散……思燃,你注意到这个问题了吗?每个人都学的很好,但是无论是互动还是集体做同一个动作的时候,你们看起来不像一个团体,而像是各做各的。”
陈思燃不紧不慢地说:“您说的我们也考虑到了,但是毕竟大家是刚刚组成的一支队伍,所以的确缺乏一些凝聚力,甚至我们还不算互相了解呢。但是我们会尽量克服这个问题,争取在上台前磨合成更有集体荣誉感的队伍。”
滴水不漏。
“国旗下发言。”贺天心在顾夜宁耳边小声吐槽。
顾夜宁差点没笑出来,很辛苦地憋住了。
徐若瑾似乎很满意这样的回答,赞许地点了点头,目光转向顾夜宁的方向:“至于A组……你们的状态很对,情绪也比B组更到位一些,这种感觉一旦登上舞台,是很容易令观众和你们共情的,我刚才提到的B组的问题,你们相对好上很多,不过——从茗?”
站在顾夜宁身后的叶丛茗肩膀一颤,并不意外听到自己被叫起。
“你是C位,是吗?”她用的是质疑的语气。
叶丛茗艰难地点了点头。
徐若瑾温声说:“对你有一些失望呢——你不仅开头就忘记了动作,接下来也没有迅速调整,这点不能随机应变的能力,在舞台上会很致命,更何况你还是作为这个小组的C位存在的。”
叶丛茗讷讷应了一声,白皙的脸涨得通红。
“而且,你的光芒完全被挡住了,你们组起码有三四个人比你更抢眼。作为C位,如果不能做到一下子就夺取人的眼球,那这个C位就是失败的,不仅是对自己,也是对整个队伍,你明白吗?”
“……我明白。”他声如蚊讷。
顾夜宁知道,对于徐若瑾来说这已经是非常重的批评了,但不容否认的,她说的没错。
只是因为自己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难免共情,他扭头看了看眼里已经隐约泛起泪光的叶丛茗,忍不住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
“啧。”
清晰的一声,从墙侧传来,顾夜宁扭头看去,见谢逅靠墙而立,双手环胸,注意到顾夜宁的视线,他嘴角上勾,露出了讥诮的笑容。
顾夜宁:“……”
一个人看你不顺眼的时候,哪里都不会顺眼,比如他只是拉了一下叶丛茗的手当做鼓励,看在谢逅眼里,说不定是所谓的“卖腐”。他移开了视线,不再去看谢逅。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徐若瑾顿了顿,目光从叶丛茗身上滑至顾夜宁,“有没有考虑过更换C位?”
顾夜宁感觉到叶丛茗狠狠地抖了一下。
屋内一片死寂,没人敢说话,连看热闹的练习生也不吭声了。谁都知道“换C”代表着什么,因为在这个节目屈指可数的舞台中,每个舞台的C位的存在都至关重要,一旦被更换,等于彻底否认了这个人的能力——哪怕只是表面意义上的“有比你更出色的人”亦是如此。
这也是为什么每一次,都会有练习生为了这个C位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忽略镜头的存在的缘故。
比起恶评,“被看到”更重要。
而如果一次C位被换,很有可能这名练习生就已经上了“被否认”的名单,从这次开始的每一次,他都将与那个位置无缘,人是存在思维惯性的生物,一次做不好,刻板印象极为致命。
“徐老师。”在一片寂然中,顾夜宁率先打破了沉默,“我们组选择叶丛茗做C位的理由,是因为他能够很好地驾驭C位所需要演唱的部分,这首歌舞蹈难度不算大,但是演唱部分需要让人能够共情。”
徐若瑾神情有些为难:“但是夜宁,你也应该知道,这首歌相比于“表演”,更需要“演绎”,唱功好很重要,但表现力不可或缺,除非在这几天内丛茗有质的进步,否则你们的舞台完成度会很低。”
她自己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不由自主放缓了语气:“这是集体战,你也和PD说过。”
顾夜宁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叶丛茗,叶丛茗低低地垂着头,看不清脸上表情。
“啪嗒”。
一滴泪跌落在足下地板。
那个瞬间顾夜宁心头猛颤。
“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证明自己能做的好。”他低声说,恳求似的替叶丛茗发言,“如果还不行,我们会考虑换人。”
“即使那个时候你们会非常仓促,整个团队都会被迫重新排演?”徐若瑾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你不介意,你的队友们介意吗?你们是一个集体,这是一次意味着淘汰的舞台,即使这样,你也要坚持让丛茗做他的C位吗?”

这世上有这么一道经典伦理题,叫做电车难题。
大致意思是说,你是一名火车司机。你驾驶的火车因故失控无法停下。在你前方的铁轨上有四名工人在做检修,你即将撞上他们,而一旦撞上他们必死。你还有一个机会,你的右侧有另一条铁轨,铁轨上只有一名工人,如果你将火车右转,就只会撞死一名工人。
你会如何选择?
能不能先入为主地认为,四个人的价值比一个人来得高?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想要拯救一个人的某种“命运”,为此牺牲包括自己在内的其它九个人的利益,值得吗?
在徐若瑾去指导B组练习生的空当,顾夜宁把组员们召集过来,在角落里他们盘腿围坐成一圈。
“投票吧。”顾夜宁说。
他知道这个方法对于叶丛茗来说甚至更残忍,但别无选择,如果现在只有他一个,他会毫不犹豫让叶丛茗继续尝试,但他不是。
作为队长的顾夜宁无法替别人做出选择。他只能代表他自己。
“匿名,举手表决,希望大家能谨慎地考虑清楚,然后做出选择。”顾夜宁顿了顿,目光看向叶丛茗,短暂的数分钟内他已经调整好了情绪,除了眼眶微红外看不出流过泪的痕迹,“但是希望大家不要抱持着“叶丛茗当不上,我就能当上”的心态来投票,我们这里除了我还有八个人,八分之一的概率。”
陆航嗤笑一声,甚至没刻意掩饰。
在镜头如此明显地表达自己的情绪,让顾夜宁没忍住地拧起了眉毛。他扭头去看冷着脸的陆航,客气地问:“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选择换C,我能拿到C的概率是八分之一,选择不换C,我能拿到的概率是零,你刚才说的那话,不就是在替叶丛茗“挽尊”吗?”陆航不客气地说,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还在矜矜业业工作的摄像师和他们扛着的器材,“知道你们私交好,但没必要护着这家伙。”
顾夜宁前世和陆航从来没同组过,除了他赛后的一些八卦传闻外所知不多,但据说,他的粉丝最喜欢舞的,是他的“虎逼”人设。在饭圈用语,这个词往往代表的是“真性情”或者耿直,想啥说啥心直口快,久而久之,许多粉丝都喜欢给自己的爱豆立类似的人设,因为运气好的话,无论多么没素质没教养,都可以用这个滤镜掩盖过去。
把所有的行为合理化。
现在他倒是真正体会到了所谓“真性情”的特性,并由衷地感觉,同样是用“真性情”为自己造人设的,明烨的优点难得一见的,被陆航凸显了出来。
气氛一度陷入尴尬,这种尴尬,或许是节目组喜闻乐见的,顾夜宁不想被节目组剪辑成偏私的队长,但陆航正有意无意地把大家的想法往那个方向带。
贺天心突兀地笑出了声。
众人寻声看他,见他缓缓收敛了笑,眉峰一振斜睨陆航:“那大可不必。”
“什,什么大可不必?”
“你的考量啊。”贺天心说。他的眼睛隐藏在眉骨制造的阴影里,携带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凶悍,像荒漠上狼的眼睛,“要我说的明确一点吗?对于在场一些人来说,的确是零和七分之一的对比,但对你来说只是零和零的差别罢了,你哪来的信心取而代之?”
“七分之一?什么——你?!”
陆航反应迟钝地捉摸了一下他句子里突然变换的分母,半晌猛地反应过来贺天心的意思。是个男人都忍不了这种程度的奚落,他一拍地板翻身而起,几乎快要冲到近前去揍贺天心的程度。
贺天心也不怂,维持着原本的姿态坐在地上,歪着头仰着脸看他,嘴角尤带一点冰冷的嘲讽意味。明明陆航才是居高临下的那个,此时却硬生生像是矮了一头,他往前走了两步,像是终于怯了,于是止步不前,却依旧维持着原本的气势——实则生生弱了几个档。
终于有看懂眼色的组员拉住了他。金原昊把陆航重新按了下去,嘴里说着“和气生财”一同乱用成语。
陆航坐下了,从鼻子里沉重地呼出愤怒的气息。
如果顾夜宁再看不出贺天心是在为自己出头,就堪称毫无情商了,他伸出手,将手覆上贺天心的小臂,用力地按了按表达了仓促又隐晦的感谢,又无意识地摩挲了几下。
贺天心却不避讳,侧着脸,对着他做了个单眼wink。
顾夜宁想了想,才谨慎地选择措词,试图息事宁人:“陆航,之前丛茗拿到这个C位,是大家一致认可的,不管他现在能不能继续当下去,你大可不必这么否认他,揣测我。我认为丛茗有能力驾驭现在的位置,所以我提出来,你觉得不能,那么你可以在接下来投反对票,我们换一个新的C位,这些都是可以商量着来的。”
陆航垂着眼根本不看他,看起来余怒未消。
“如果大家没有意见的话,我们匿名,举手表决一下吧。”顾夜宁缓慢地说,他决定在摄像机关闭后,再解决关于陆航的问题。
没人再有异议。所有人都顺服地闭上眼,低下头,让自己陷入一片未知的黑暗中,等待匿名的举手表决开始。
——“觉得可以再给叶丛茗一个机会的,举起手来。”
结果不出所料。
顾夜宁在提出“举手表决”的建议之后,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十个人里,有八个都选择更换C位,连叶丛茗自己亦是如此,他像是已经丧失了信心,待徐若瑾离开练习室后,就独自一人走到角落,默默找了个位置坐下。
顾夜宁也跟了过去,见他正在用节目组提供的ipad查看舞蹈老师们版本的示范舞蹈。
他想说句什么,但站在原地驻足不前,像是胆怯。他明明想要通过自己的重生,试图改变叶丛茗和盛繁的命运,至少不让他们被网暴,被伤害,罹患抑郁症,最终黯然退圈,但好像只是在弄巧成拙,来到自己这一组的叶丛茗,反而遭遇了另一重困境。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为了做出改变所做的那些努力是否也是有用的呢?被网暴,被排挤,被攻击,被伤害,被冷漠以待,是不是这辈子还会重蹈覆辙?
“你看起来像个圣人。”
顾夜宁没有回头:“谢逅,走开。”
摄像机还在运作,他不想和谢逅在这里闹起来。
偏偏这人不依不饶,又从另外一边绕到了顾夜宁身前:“你只是在试图挽回一些不该挽回的东西,没有必要。”
一股燥郁之气轰然上涌至咽喉,再被狠狠咽下,顾夜宁的手指用力搅在一起,僵硬地被塞进了裤子口袋里,他猛地扭头去看谢逅,眼底像蒙着一层阴翳的灰幕,声音一字一顿,似是从牙缝中勉强挤出:“这,不关,你的事。”
谢逅盯着他。用一种顾夜宁不喜欢的,居高临下的傲慢姿态,对他即将爆发的怒意置若罔闻:“没必要,顾夜宁。这是集体战,但这整个比赛是个人战,你最好清醒点,别意气用事。”
烦躁的情绪胸腔涌动,顾夜宁快被这股横冲直撞的郁气顶破。
他忍不住去细想,在上辈子谢逅对他所做的一切,是否也是如此。一贯的目中无人,一贯的自我为中心,一贯的居高临下,一贯的不把别人的情绪当作情绪,就好像他人都是垃圾桶,而他可以肆意地倾泻情绪和价值观,无论那些内容时好时坏,与他有无关系。
就像那句“我讨厌死你了”的怒斥,谢逅从不会去想,那句话会给别人带来多深的阴影。会让人如何在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将每个字拆开合起反复斟酌,只是为了弄清到底为什么对方会对自己如此厌恶,却百思不得其解。
“够了。”
谢逅愣了一下:“什么?”
顾夜宁闭了闭眼睛,强自将情绪压制在发颤的语调之下:“我客气地请求你,闭嘴,可以吗?”
“你……?”谢逅微微张大了嘴,看起来对顾夜宁的回应始料未及,所以无言以对。
“求你给我基本的尊重吧,求你在我对你说“别说话”的时候放我静静一个人吧,可以吗?”顾夜宁猛地回头怒视谢逅,摄像机还在四面八方运作,但他的理智岌岌可危,在炸裂边缘疯狂试探,已经顾不上自己“规避风险”的原则。
谢逅瞪着他,他眼底的情绪沉沉浮浮,嘴唇张开闭拢,却愣是吐不出一个字。一向傲慢的少爷的尊严受到了挑战,于他而言必定是个稀罕事,顾夜宁不意外他呆若木鸡,张口结舌的模样,并且很罪恶地爽到了。
“借过。”
他挡在顾夜宁前进的方向,顾夜宁伸手粗鲁地一把拨开了他。
刚才和陆航肩膀相撞,能把对方撞得生痛的谢逅,居然就这样被顾夜宁一巴掌给拨开了,甚至还趔趄了一下。他连连后退,眸光闪烁,几绺发丝从额角垂落眼前,看起来有些狼狈。

“叶丛茗换C之后谢逅不依不饶,你把他推开了。”
时间已逾凌晨,练习室灯火通明,连绵成一片,在夜色下如同地面跳动的星星。窗外大雪纷飞,织成一张雪色密网,将沉暗黢黑的天密不透风地笼罩于其中,从窗口望去,铺满积雪的路两侧,路灯伫立在雪雾中,凝固成寂静又冰冷的姿态。
顾夜宁收回视线,只笑一笑。
他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F班在排练时的争执都能引起热议,更何况他和谢逅并不是练习生中无名无姓的那一拨,暗地里飞速传播的流言蜚语,连盛繁都不远万里从其他教室跑来和他求证。
卫南星仔细打量了一下顾夜宁的表情,确认他没事,才稍稍松了口气。
“没影响你就好。”
顾夜宁说:“肯定没影响我,但会不会影响剪辑就说不好了。”
全看节目组的后期导演准备怎么安置他,是风光大葬,还是刀刀凌迟。顾夜宁厌恶这种任人拿捏的感觉,全因为他没能忍住对谢逅“恶语相向”,但事后仔细思考,他并不后悔当时自己的所作所为。
卫南星神色一肃。
顾夜宁虽然语气自然,神情淡定,但能这样说出口,必然已经是较严重的情况。
“按你这么说,现在还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死磕到底,一条化干戈为玉帛。”他说。
顾夜宁被他凝重的语气逗笑了。
“怎么个死磕到底,又怎么个化干戈为玉帛?”
卫南星责备地看他一眼:“死磕到底当然也不是看见他就翻白眼的意思,你也应该知道,在这种节目里适度的装可怜总是必要的。人的本性,在没有任何偏向性的情况下,更容易偏心弱势群体。”
顾夜宁又想笑了,一个最不可能装可怜,整个节目待遇再不公平也几乎不掉眼泪的人,在指导他如何装可怜,这画面未免有些滑稽。
“节目组会怎么剪辑你们的这场矛盾很难说,无非几种可能:第一,完全剪辑掉,正片绝对不会表现出来;第二,保留你对谢逅发火的部分,传闻里你把他“狠狠”推开了,譬如放在预告片引起争议,吸引眼球;第三,原原本本地放出。”
顾夜宁觉得自己再笑,未免显得有点不尊重人了。他四下望了望,摄像机还在工作,但他们没有戴麦,只要录不进声音,他和卫南星就只是普通意义上的闲聊而已。
“只有第一种情况,引起的争议可以少到忽略不计。”卫南星举起一只手指,“第二种,舆论风向必定是倒向他的,在一公还没开始前出这个事,你的粉圈必定是不够稳固的,那么极有可能直接影响排名,至于第三种,在没有任何水军或者脂粉带领的情况下,舆论往哪边倒不好说,就看两边的公司的公关力度定胜负了。”
顾夜宁说:“一言蔽之,除非不放片段,否则我稳稳的完蛋。”
卫南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所以针对后两种情况,你的应对措施就是我所说的那两种。死嗑到底就是和他演到底。”
顾夜宁大致明白他的意思。
最坏的情况当然是节目组刻意剪辑出他让谢逅走开,又推开对方的的画面,无前因后果,甚至移花接木到其他部分,塑造出他是性格暴躁,一点就炸的人,上辈子他就是被这些一点点堆积起的风评彻底毁了的。
“顾夜宁滚出娱乐圈”。
可笑的是,这个词条被刷上热门的时候,顾夜宁甚至都不能算踏入过这个圈子,就已经被勒令滚出。
所以他只有演,演出不得已,演出天衣无缝的无辜,可怜,和之前的形象大相径庭,让人忍不住怀疑,那段被播出来的画面是否另有隐情。或者“他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啊”。利用人们同情弱者的心理,扭转风评。
但这太难了。
“化干戈为玉帛,其实只是你主动服软罢了。”卫南星又说。
顾夜宁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
在他上辈子被网暴最严重的日子里,他也从没有想过对谢逅所谓“服软”,一是意识到已无法挽回,二是他打心底里觉得,凭什么呢?凭什么谢逅对自己的攻击,最后成为了攻击自己的利器?凭什么他作为受害者,茫然不知所措地被攻击,被诬陷,而谢逅却安然无恙?
也因此,在那件事发酵后的日子里,他放弃了质问谢逅原因,只尽量独来独往,不和人接触,这样才能减少见到谢逅的次数。
先前是对方避着他,后来是他躲着对方,一直到出道夜之后,他很快就被公司接了回去、在那之后,他再没见过谢逅,虽然后来住院的时候也挺护士提起,好像有“姓谢的先生”来想看望他,但他也只是冷淡地拒绝了。
卫南星叹了一口气。
“你的公司……?算了。”
他欲言又止。
毕竟是一个首A,一个初C,可京皇娱乐宁可给烂俗都市霸道总裁剧买水军营销号大力宣传,都吝于给顾夜宁三人哪怕买一个在文娱榜单的热搜,卫南星哪怕再不受公司喜欢,都不至于待遇差到这个地步。
顾夜宁耸了耸肩,他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小白了,公司财大气粗,旗下星光熠熠,暂时还没从他身上看到价值,至少相比演员部是如此,他并不意外。上辈子第十名出道的自己,或许在许多公司看来已经是足够“收割”粉丝韭菜的工具人了,但对于京皇娱乐而言,也只不过是旗下一个小小的,被选秀节目淘汰的艺人罢了。
“再说吧,现在先把一公做好,一公舞台的时候,这一集可能还来不及放出来。”顾夜宁最后自暴自弃似的说,大不了噩梦重现,上辈子又不是没经历过,不过是重蹈覆辙,“说不定舞台做好了,我还有一点翻盘的机会。”
再怎么样,总比重生前在意识到自己被厌恶之后才反应过来好些,至少还有微乎其微的可能力挽狂澜。
卫南星皱起了眉。
在日光灯下他眉间微微的褶皱都显得富有魅力,顾夜宁可以负责任地说,卫南星在他这一挂的帅哥中堪称顶配。很难想象这种清寂温雅的气质会出现在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男人身上——哦还不到二十二岁,卫南星虽然和顾夜宁同级,但还比他小上半年。
“到底为什么谢逅这么……”他想了想,“针对你?”
顾夜宁摇了摇头,他要是能想明白,上辈子就该彻悟了。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