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氏集团派代表来公司做尽职调查,紧接着没几天就签署了正式的投资合同,敲定了打款时间和工商变更。
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代表离开的那天,陆川与他热情地握手,提出想招待对方在南京玩段时间。他微微一笑,谢绝了陆川的好意,然后对着陆川说:“我们副总近期可能亲自来考察一下,辛苦您做做准备。”
所有人都傻眼了。
他们没想到这种规模的小投资,竟然还需要人家副总亲自到场。但金主的心思他们也不敢猜,于是陆川战战兢兢地问道:“请问是哪位副总?什么时候来?”
“李副总,具体时间还没定,到时候电话联系。”
方何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但他很快又自嘲道,这天底下姓李的人不要太多。居然听到这个姓氏都会吓得心脏一紧,他也是真够窝囊的。
之后整个公司的人聚在一起,想研究下这位副总到底是何方神圣,有针对性地设计招待流程。但翻遍所有可查阅的资料,竟是没有找到对方半点信息。
“可能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陆川这个解释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却仍旧无法消弥方何心中的不安。
李副总来南京当日,陆川亲自带着方何到机场去接人。方何捧着一束鲜花,陆川还特地做了个牌子——“Welcome to Nanjing!”
他做这事儿没提前跟方何商量,尬得方何跟他远远隔开,只想装作不认识。
飞机延误,等待得时间太长,方何不自觉开始发呆。他盯着机场的地胶板,上面有黑白相间的点点,一个,两个,三个……
当方何数到第四百多个的时候,突然有人站定在他面前。
那人比他高一些,他脑门的高度正好齐平对方嘴唇。对方身上散发出熟悉的气息,熟悉到方何一认出来,就猛地睁大眼睛,心中如巨浪滔天,开始浑身发抖。不同的是,熟悉的气息中,还夹杂着一缕陌生的烟草香。
方何缓缓地抬起头,连最后一丝侥幸也被粉碎。
李灵运站在他面前。
两年不见,李灵运的外形几乎没什么变化,气质却大不相同。他有着漂亮双眼皮褶的眼睛下面,蒙着一层淡淡的青灰色。就像原本只落着新雪与梅花的水潭,染上大片绿色的浮萍,惹了凡尘。
方何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远去,只有李灵运的存在变得无比清晰。耳边过度的寂静后,突然开始剧烈嗡鸣,像是要把他的耳膜穿透。
“李总,欢迎欢迎!没想到您还亲自来一趟,我们一定用心招待!”陆川热情地笑着说,正想与李灵运握手,却发现方何还傻站在原地,手里捧着的鲜花没有送出去。
陆川表面上还陪着笑,背地里却悄悄把手伸到方何背后,用力拍了下他的后腰。
但方何还是一动不动,如同一尊已经凝固的雕塑。最后,李灵运微微弯下腰,主动从方何怀里拿过了花束。
随着他手臂运动,白皙腕处的玉色珠子碰撞,发出咔哒的声响。
他弯腰时贴在方何耳边,用仅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低柔地说道:“方何,好久不见。”
说话的时候,如同被烘烤过得滚烫气息,不容抗拒地挤进了方何的耳道,裹挟着饱胀的欲望。
那一刻,方何彻底明白了。
什么天价投资,什么一切顺利,什么拓宽赛道……他不过是再一次跌入了李灵运为他精心编织的网中。如今合同一签,他们公司再也无法寻求其他合作,终究是栽在了李灵运手中。
方何再次陷入那个萦绕他无数个夜晚的噩梦里。
【作者有话说】
为方便称呼,陆总以后剥夺封号,改叫陆川~
李灵运这次除了自己以外,还带了一名助理,一名投资顾问。
陆川雇车把三人送到金陵饭店,替他们办好入住手续,拿了房卡,又领着他们来到房间门口。
往日里擅长招待的方何,今天全程冷着脸,不说一句话。所有的重担压在陆川身上,他嘴皮子都要扇冒烟了。
“那三位今天好好休息,我明天接你们去公司看看。”陆川说完,想领着方何走。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传来李灵运淡淡的声音:“方总,能借一步说话吗?”
两人猛地愣住了。
方何没有动,警惕地看着他,回答倒还算客气:“李总,有问题请跟我们老板直接提吧,很多事我说不上话。”
“哈哈是啊,直接跟我……”
“方总,能借一步说话吗?”李灵运没有解释,只是又重复了一遍。他在集团副总这个位置呆久了,已经染上位者的气质,让人不容拒绝。
陆川还在犹豫,方何拍了下他的肩膀,已经走上前去,皱着眉头说:“老板,在外面等我,别走远。”
尽管陆川候在门外,尽管方何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看到李灵运把手背在身手,锁上了房间的门时,他还是心里咯噔一声。
他随即笑自己,他就像巴普洛夫的狗那样有了条件反射。然而这里不是李灵运的家,他也早就不再是狗。
看到自己这辈子最深的执念站在面前,李灵运的视线变得朦朦胧胧,不再真实。他浑身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就好像在冰天雪地里待了一宿,刚刚进入暖房时,浑身的皮肤都开始刺痛。
“方何……”李灵运刚靠近一步,就被方何大声喝止了。
“你他妈站那别动。”
方何浑身紧绷,死死盯着李灵运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反抗或逃跑。
李灵运愣住,刚才再次相逢的喜悦和温情瞬间荡然无存。他只觉得嘴里发苦,磕磕巴巴辩解道:“我只是想……”
“我说了别动,你再走一步试试。”方何沉下嗓子。
李灵运发现方何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头会吃人的野兽,身上每一个细胞都传递出抗拒。他不想再刺激方何,于是慢慢后退了一步。
李灵运咬住口腔里的软肉,低垂的睫毛颤了颤,“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非得这样吗方何?”
“我哪样?!是我该问你,李灵运,你要哪样?!”方何攥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才没有抡在李灵运脸上。
这张曾经让他魂牵梦绕的精致面庞,此刻在他眼里宛若伥鬼,令人生厌。
“千方百计找过来,不择手段签下投资合同。用我的公司当成人质,逼我就范。你下一步想做什么?要挟我?控制我我?还是像之前那样,把我关起来天天强奸?”
“别说了……”
李灵运觉得方何真是个刺伤他的天才,知道说什么话才最锋利,才能插进他的五脏六腑,搅得一团糟。
李灵运想过方何不愿意见他,却没想到当真是一点情谊不剩,空余厌恶。一个他无数次催眠自己忽略,却不可能忽略的事实摆在面前——
方何没有走丢,他是主动逃走的。
“如果李总只是对我那个洞念念不忘,倒不用大费周章。下个咒不就行了?”
听到下咒两个字,李灵运就像是被电击般颤了下。
“我,不会再下咒了……”李灵运低下头,小声喃喃道,“不会再对你……”
“为什么不下咒?失明也行、幻听也好,你不是最擅长了?”方何嗤笑一声,“不过我一直想劝劝你,别把宝贵的基因射在我一个大男人里面。你们堂堂李家这遮天的本事,可别绝后了。”
“方何!!!”李灵运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
“你不下咒的话,我和你一分钟也呆不下去。”方何别开脸说,“我现在看见你的脸,听到你的声音就想吐。”
李灵运不回答,只是咬紧牙。手臂上的静脉愈发鼓胀,微微躬起的后背像起伏的山峦。
方何等了半天没有动静。
“不下是吗?”他冷着脸走上前,发狠似的一把推开李灵运,拉开了房间的门,“我给过你机会了。”
陆川已经在房间外面待了快二十分钟,这二十分钟里他一直在思考:为什么李总宁愿跟方何私聊也不找他,难道他长得就这么不靠谱吗?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方何狠狠摔上门,三两步走到他跟前。还不等陆川发问,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前拽。
“唉等等等,咋回事,别抓这么紧,方哥,疼啊!”等两人迈入电梯,陆川的胳膊才总算重获自由。他龇牙咧嘴,揉着自己的大臂,刚想问方何跟李总在房间里聊了什么,抬眼一看,却忽然噤声了。
“方哥。”他语气急促地问,“你怎么抖这么厉害啊?”
方何这才反应过来,右手狠狠压住左手的腕部,却根本止不住肌肉本能的颤抖。
不管方何刚才装得再盛气凌人,但对于那个曾经剥夺他五感,把他变成宠物的男人,他始终有着无法抹去的恐惧。
他其实怕极了李灵运。
知道后面几天免不了要跟李灵运密切接触,方何索性请了年假,眼不见为净。
陆川很震惊,反复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毕竟方何来塔奇游戏两年了,从来没有一天早退或者请假,更何况是在李总莅临指导的关键时期。
方何不想因为他和李灵运之间的破事,影响公司正常运行。随便找了个借口,说道:“没事,突然发烧感冒了,浑身没劲。”
陆川准了方何五天的假期,他哪也没有去,只是待在家里宅着。
方何坐在阳台的摇椅上,沐浴着夕阳橙黄色的余晖。从巨大的落地窗里,可以眺望整个城市的风景。
摇椅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把方何的心跳都拖慢了。泡芙在房间里跑来跑去,脖子上挂的铃铛泠泠作响。最后它猛地扑向方何的脚踝,甩着又短又圆的尾巴,要方何抱抱。
方何笑着把它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一会捏捏它的小屁股,一会捋捋它蜷曲的柔软毛发。鼻尖萦绕着热乎乎的小狗味,让他纷乱如麻的大脑平静了些。
方何其实知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李灵运这段时间见不到他,断然不可能轻易回去。
老实说,方何未曾想到对方找了他这么多年。李灵运自视清高,又感情淡薄,没道理钻牛角尖。
更何况李总身边不会缺硬扑上去的男男女女,找个处处强于他方何的,并不难。
既然如此,又何必把他来之不易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李灵运难道还没报复够吗?
方何一声叹息没落下,他的房门突然被敲响了。他抱起泡芙,把它的小脚放在地上,然后起身去开门。
“谁呀?”方何摸摸后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是我是我!我们来看看你怎么样了!”门外传来兰姐中气十足的叫嚷。
方何不禁失笑,心说这帮人也太爱操心了。不过是休息几天,居然还来家里看望他。
他打开门,笑容还没来得及浮在脸上,就骤然凝固了。因为兰姐和陆川身后,居然还站着个李灵运。
“把李总送回酒店的时候,兰姐跟我讨论要不要去看看你。这话被李总听见了,就非要跟着一起过来。”陆川尴尬地解释道。
他的住址被李灵运知道了,这个房子再也不安全了。
身体比思维更早反应,方何下意识想把门用力拉上,却被李灵运眼疾手快递扒住了门框。
泡芙察觉到主人的恐惧,护在他身前,开始大声吠叫。
兰姐从没见过泡芙这么凶,赶紧蹲下来抱住它,轻声细语地安抚道:“小泡芙别怕,这位哥哥也是方何的朋友。”
“方何。”陆川见三人还杵在门外,尴尬地说,“我们来看看你就走,能不能……”
方何这才如梦初醒,像是魂魄又被拽回了肉体里。他微微侧身,露出一个要多勉强有多勉强的微笑。
“李总客气了,你们进来随便坐吧,我去倒茶。”
这是两年来,李灵运第一次再度走进方何家。家里的装潢与上海那一套差不多,法式复古风配上一些颇有心机的小装饰,充满着人气儿。
李灵运一寸一寸地看着,恨不得把这个家的每一个角落都刻进视网膜里。直到剩下三人都狐疑地看着他,他才默默地收回目光,落了座。
怕打扰方何休息,来拜访的三人长话短说,很快就准备告辞了。
方何把他们送到电梯口。
“走吧李总,我再把您送回酒店。”说着,陆川掏出了车钥匙。
“不用了。”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李灵运淡淡地说,“方总刚才说他要出一趟门,顺路,捎我过去。”
“什?!我……”方何反应过来后,气得差点破口大骂。但为了不让陆川和兰姐察觉两人的关系,又硬生生压住了火气。咬着牙,什么都没说。
“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没听到?”陆川瞪大眼睛。
“刚刚。”
“那既然这样我们就先走了,辛苦你了方哥。”兰姐陪着笑说,立刻推着陆川的后背进了电梯。
直到电梯轿门关闭,陆川才挠挠头,意识到什么不对劲:“方哥说要送李总?他不是没车吗?”
“傻逼,你还看不出来吗?”兰姐咂舌,“他们之前绝对认识,跟我俩搁这装陌生人呢。”
“为什么?!”
“不知道。”兰姐顿了顿,“但我可以确定,他们关系不简单。”
确定陆川和兰姐听不到两人的对话了,方何才猛地面向李灵运,面色阴沉地说:“我怎么送你?我又没车。”
当年怕李灵运追踪他的车牌号,方何连车都扔在了地下车库,任由其生锈烂掉。他现在背着上海房子的贷款,塔奇的工资又低,没有闲钱买新车。
李灵运说:“你需要的话我送你一辆,随便你选。”
方何忍无可忍,揪着李灵运的领子,直接怼在了墙上。他下颌线紧紧绷着,就像是一柄拉满的弓。
“我为了躲你连房子都不要了,你觉得我会要你的车?李灵运,你如果真想让我好过点,那就赶紧滚!!滚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李灵运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他难受得甚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最终,他慢慢握住方何揪着自己领子的手腕,垂下目光说:“方何,我没想怎样,我今天只是想找机会跟你谈谈。”
方何表情冷峻地看着他,“我当时在电话里说过,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是你不愿意做普通同事,普通同学的。那我们也没什么话好说。”
“方何!”眼见着方何要走,李灵运露出不安的表情,急忙去捉对方的肩膀,“对不起,我那时……”
李灵运不知道吃什么长的,力气这么大,方何根本挣脱不开。他不堪其扰,刚想爆发,突然在楼下看到了一个人。
于是他扯回胳膊,冷淡地说:“想谈谈?行,李灵运,你和我打个赌。你看到那个男的了吗?”
从这一层的走廊往楼下看,刚好可以看见有个男人站在小区门口,手里还捧着一大束鲜花。
“你猜这束花最后会送给谁?猜对了,我就和你谈谈。猜错了,就永远从我家滚出去,再也不要过来。”方何微微挑眉,“你敢赌吗?”
李灵运不想赌,他讨厌将自己的命运,系在一个毫不知情的陌生人身上。但他知道自己别无办法,他不赌,方何就连个机会都不愿意给他。
“好。”李灵运看了那男人很久,发现花束里的玫瑰和百合,于是说,“应该是送给夫人的。”
方何没有回答,两人只是默默地盯着男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灵运却觉得心脏跳得越来越快。这种感觉很陌生,纷繁错乱的想象在脑海中交织,就好像倾家荡产的赌徒,在盯着面前仅剩的筹码。
没过几分钟,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小区门口,从上面下来一位老头。男人立刻兴奋地迎上去,将鲜花送到了老头手里。
李灵运怔住了,像是脚底长了根须,一动都不能动。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方何今早才见过这个男人。他是方何的邻居,住在对门。两人见面的时候,他不苟言笑地说:“这花是送给今天顺利出院的父亲的。”
男人不懂花,竟然买了玫瑰和百合。方何当时看出来不妥,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礼貌地笑:“恭喜。”
所以,李灵运必输无疑。
方何二话不说,转身进了家,狠狠摔上了门。
把李灵运隔绝在门外后,方何深深吐出一口气。后背抵着门板,慢慢地滑下来,最后瘫坐在地上。
不管怎么说,好歹能消停几天时间。如果迫不得已,他也做好了再次抛下一切,带着泡芙远走高飞的准备。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到塔奇公司里的那些人,心中升腾起一种浓浓的不舍。这么好的同事,这么好的生活,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他狠狠咬紧牙,把头埋在了膝盖里。
然而令方何没想到的是,别说消停几天,甚至都没能消停几个小时。
晚饭的时候,方何的房门再次被敲响了。他好奇地打开门一看,居然是李灵运。
无名的邪火瞬间就升腾起来,方何感觉神经被撕扯得剧痛。他刚打算破口大骂,李灵运的手机就递到了他面前。
“我求他把那束花送给夫人,又买了束更大的送给他父亲,他答应了。”李灵运的额头上蒙着一层薄汗,向来苍白的脸颊微微泛着红,足见这几个小时经历了怎样的奔波。
照片里,那束玫瑰和百合被递到了他妻子手里。而老父亲手上,捧着一束全新的康乃馨。
那男人是单位领导,经济优渥,但平日里排外又谨慎。李灵运突然拜托他这种莫名其妙的事,还提出要拍照,不出意外遭到拒绝。甚至伴随着“神经病”“滚开”之类的侮辱和白眼。
但李灵运全都忍下了。
李灵运这样自视清高,居然愿意承受异样的眼光,去卑躬屈膝地求一个陌生人,大大超出方何的预料。
“算我猜对了吗?”李灵运小心翼翼地问。
方何皱眉,“你这是违规。”
“可你也……明明早上见过他,你知道我猜不对。”李灵运捏紧手机,字里行间全是委屈。
本以为面对自己的控诉,方何会恼羞成怒或者装傻。没想到对方平静地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说道:“是啊,那又怎么样?”
这次轮到李灵运愣住。
“你骗了我这么多次,现在轮到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会就受不了了吧?这才哪到哪?”方何笑着说,“李灵运,你无论猜对还是猜错,我都不会给你机会。”
说罢,他关上了李灵运面前的门。
第65章 你和他什么关系?
那天过后,李灵运没有离开南京,而是在方何的小区里租了一栋房子。怕方何再跑了,李灵运没敢骚扰他,只是远远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方何知道,李灵运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
他本以为李灵运一找到他,就会继续给他下咒,重新把他关起来,然而这五天里无事发生。
方何不知道李灵运想做什么,成天胡思乱想,整日整日地失眠。
他平躺在床上,意识穿越时间和空间,回到了那栋小独栋里。他回忆起腰间的手臂,不容不拒绝的顶入,令人窒息的吻……
李灵运口口声声说爱他,却把他当成猫,当成狗,当成笼子里的观赏鸟,唯独没有当成过人。
方何在漫长的黑暗里辗转反侧,胸口像压了块巨石,体温忽冷忽热。
直到天色乍亮。
休假完回到公司的时候,同事们都发现方何气色不好。方何解释说是因为他失眠,大家便真以为是他发烧感冒的后遗症,也就没有追问。
这款游戏的上市承载了所有人的梦想,方何不想让如此热血沸腾的事情,变成他和李灵运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纷。
过了两三天,陆川私下里找到方何,递给他一个小檀木盒子。
“你最近不是失眠吗,我搞到点好东西。你每天晚上睡前点上一根,安神助眠的。”
方何觉得这个檀木盒子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到过。他打开一看,里面是十几根码得整整齐齐的线香。
“这能有用吗?”方何哭笑不得。
“死马当成活马医呗,总比你吃安眠药强。”
确实,吃完安眠药第二天脑子里昏昏沉沉,就像醉宿了似的,胃里直犯恶心。
“谢了。”方何收下盒子。
当天晚上,他就买了香炉,并在睡前点上了一根线香。火光闪烁一下便熄灭,紧接着袅袅的烟雾升腾而起,最后消散在空气中。
鼻尖顿时弥漫起草药的香味,仿佛置身于深山老林。大雨过后,泥土的味道被潮气打得低垂。
方何居然真的感觉困了,眼皮子越来越沉,最后脑袋一歪,便很快安静地睡去。
一夜无梦。
第二天起床,身体轻盈通透,整个人焕然一新。
从那之后,方何便离不开这些香了,每天都要点上一两支。因此盒子里的十几只香,很快就见了底。
这天他又找到陆川,随口说道:“你那天送我的香还真不错,在哪买的?我快用完了,还得再备一些。”
没想到的是,陆川居然为难地挠了挠头,吞吞吐吐地说:“我还得再问问李总,他上次听说你最近失眠的厉害,就给我这些香,让你拿回家试试。”
一瞬间,方何的体温凉到指尖。他感觉后脑勺被人用棒球棍狠狠砸了下,里面震得乱七八糟,嗡嗡作响。
方何难以置信地问:“这香是李灵运给你的?”
陆川被他突然拔高的音量吓到,磕磕巴巴地说:“他让我不要告诉你,怕你不好意思收。”
方何捂住嘴巴,一阵阵反胃。
怪不得这个香如此有效,不知道李灵运往里面放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说不定还有一些成瘾物质,以此来达到控制他的目的。
方何二话不说,转身离开,来到一处无人的角落。他给李灵运拨去电话,因为太过愤怒,他按下数字的手指都在抖。
电话几乎是瞬间就被接通,李灵运似乎没想到方何会主动找他,语音中带着几分欣喜和不确定:“方何?”
“那个香是你给陆总的?”方何咬紧牙,劈头盖脸地问。
李灵运沉默了一会,小声地说:“因为他说你最近睡不好……”
“你到底想干什么!”方何直接吼出来,把李灵运震得瞬间噤声,“不用假惺惺,你会关心我能不能睡好觉?你不过是想借此机会,把那些邪门的东西用在我身上。你在香里面放了什么?你大可以大大方方的,天天耍阴招折磨我有意思吗?”
声音久久回荡在狭小的隔间里,空气还残留着震动的余波。方何胸口微微起伏着,仿佛用去了所有的力气。
李灵运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没料到方何会这么想他,把他想得如此不堪,认为他在香里面加了不好的东西。
这段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锋利的刀,将李灵运的心剜成一边一片,由内往外渗血。鲜血堵住他的气管和鼻腔,他几乎要呼吸不上来。
“什么都没有……”李灵运声线微微哽咽着说,“是姑姑做得香,我用了两年多。里面放了些佛手柑、沉香、白芷和其他稀有的药材,对身体没有伤害。方何,我没想害你。”
听到是李阿姨做得香,方何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些。但就算香交给李灵运的时候没什么问题,也难保李灵运不会再动手脚。
总之他是不敢再用了,剩下没用完的那些也要赶紧丢掉。
“李总也会失眠?”方何嗤笑一声,“得不到的东西可以砸钱买,买不到的就下咒抢,这么自在的人生,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以让你辗转反侧。大半夜的,琢磨什么呢?”
电话对面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均匀的呼吸声,就连时间都被这吐息的频率拖慢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灵运总算缓缓口:
“我每天晚上都在想你。”
这几个字说得没有起伏,仿佛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细细听来,却字字泣血。
方何的喉间哽了一下。
最后,他冷冷地说:“你他妈省省吧。”
然后方何挂断了电话,并把李灵运的号码拖入黑名单。
这天方何来到公司,一进门就感觉不对劲——
房间里太凉爽了。
陆川为了节省房租,把公司安置在一个老旧的写字楼里。因为年久失修,写字楼的中央空调已经不怎么管用。
冬冷夏热,很是磨人。
方何代表同事们提了好几次,但陆川资金实在紧张,他也就没有勉强。
方何看向办公区的角落,那里赫然新装着一台落地空调。他以为陆川这个铁公鸡总算开窍了,正准备夸两句,就听见胖子乐呵呵地说:“李总送的空调,给力吧?”
方何愣住,“谁?”
“李总啊,就那个李灵运。之前来我们公司的时候,问我们办公室怎么这么热,然后二话不说,订了好几台空调……哦对,你那时候还在休假呢。”
“而且他说我们辛苦,这几天还给我们点了下午茶。”同事举起手中的提拉米苏蛋糕,“方哥你要吃点嘛?你不是喜欢吃甜的?”
“不用了。”
方何顿时心中不快。
李灵运到底要干什么?自己不理他,就开始讨好他身边的人?
那以后公司聚餐,是不是还得带他一个?
“话说回来,李总也太重视我们这个项目了吧,搞得我都不好意思摸鱼了。”平头哥说。
小白脸立刻附和道:“老婆说得对,人家大公司的副总都觉得好,我们游戏上市后肯定嘎嘎赚钱。”
兰姐却一反常态没有参与讨论,她单手托着脸颊,偷偷瞄一眼皱着眉头的方何,喝了口马克杯里的咖啡。
方何前脚刚进办公室,兰姐后脚就跟了进来。在方何震惊的目光中,她双手一撑,坐在他的办公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