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钰手一顿,看了眼柳安的神色道:“若你不愿,回去跟他们说我不允就是了,这有什么犯难的。”
柳安摇摇头,无奈道:“毕竟是我的生父,哪怕我说了你日后会给我赐婚,婚事不用他操心,但他也能恶心人。上次我一个没看住,他直接让贾夫人往我府上送通房,幸而刘叔给拒了,不然等人入府了也不好退回去。”
他想到这事眉宇间拧了个疙瘩,有些恶心道:“还说什么现在没法娶妻,放个房里人也好照顾我,一个通房而已旁人也不会在意。”
赵钰有些明白柳安的意思,转而问道:“你那二弟上次捅了个大篓子,旧勋贵残存的势力也没生吞了他?”
柳安想到这个面上也浮现出一丝笑意,道:“你不知道,刚开始那三个月他的手脚就没有齐全过。就算把人拘在家里,也有那半夜过来偷东西的毛贼,不小心砸了手脚什么的。”
那三个月家里简直鸡飞狗跳的,继母对自己那样狠心,但对儿子却真是掏心掏肺。可惜自己那好二弟不领情,对着继母也是冷言冷语。动辄大吵大闹,府里一刻也不得安宁。不过他也早就搬出柳家,倒不与他们掺和。
至于柳芳,贾夫人好歹姓贾,虽是宁国府出来的,却也与荣国府沾亲带故。如今荣国府虽然没了,但贾家比起完全落寞的柳家还是强得多,柳芳待贾夫人也多有忍让。
赵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道:“这事你不要沾手,我吩咐旁人去做。”
要想法子把这父子俩打发得远远的,得让他们吃足苦头才行。可不管到了哪儿,这父子俩有个官身都能压榨百姓,一时间赵钰也有些犯难。
柳安见赵钰有别的想法也不再多言,只叮嘱一句:“可别外放了,这父子俩放在眼皮底下还能把控,若放出去就怕借着我的名义做些什么。”
赵钰颔首应下,忽然想到什么,笑道:“父皇的皇陵还没修好,我险些都忘了。既如此让他们俩到皇陵当个九品的小官,就说是感念父皇恩德也就是了。”
父皇的皇陵还在修缮,等好了后就能正式将他的灵柩移入皇陵。自己的也正在修建,到时候这父子俩升任八品还能接着修。那边都是自己的人,周围有没什么人家,自己吩咐冷待这父子二人也就是了,不怕他们坏事。
柳安闻言一笑,说道:“那也好,九品的小官也是官,想来父亲和二弟定会对陛下感恩戴德,我也先行替父亲谢过陛下费心。”
两人用过午膳后,柳安便带着圣旨出宫,要亲口告诉这父子俩这个好消息。
赵钰也没来得及午睡,就被提前赶到的重臣们围在宣政殿。
原来,赵钰一句话也没多说,就只吩咐他们前去集议。这些人耳目不少,可愣是半点也没听到近来有大事发生的消息,用了午膳后便坐不住,干脆一同往宣政殿去。
赵钰见他们提前过来也不好责备,便只好让他们两侧坐下,一同商议从西洋诸国购买战舰的事。众人一听,便知是今日户部才进账的一百五十万两让陛下动了心思。
王治仪是个擅长和稀泥的老好人,性情温和。他听到买战舰的事便试探着问道:“陛下,论理要扫除海寇,咱们大乾的战船已然足够,何必再买什么西洋战舰呢。”
当初赵钰要求组建海军,给出的名头便是清除海寇,众人也都深信不疑。
毕竟大乾的国土对他们而言已经很是完整,南方与大乾接壤、海上的那些蛮人所占据的土地在他们看来并非大乾的国土。因此海军的作用也就是清除在海岸作乱的流寇,以及威慑意图从海岸侵犯的敌军,除此之外并无他用。
他们也从未想过要乘船去侵略海的另一边的未知的土地,一则离他们太远打下来也没用,如同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二则他们大乾的土地还有绝大多数可用的耕地无人耕种,现在最想让百姓们多多繁衍生息,哪里有精力去管外面的事。
赵钰没想到王治仪这样敏锐,随即道:“咱们的战舰在近海处无人能敌,但那些西洋人的船甚至跨越千里来到我朝,若日后再发展下去,朕担忧咱们会落后于人。况且日后若与海上诸国建交,咱们也要派船队宣扬国威,远航的战舰必不可少。”
兵部尚书一听这话有些来劲,眼前一亮道:“陛下所言极是。”
户部尚书犹豫一番,含蓄道:“那些洋人在江南采买物资后以船运走,想来也知其中差价定然有十倍到百倍。若咱们有自己的远航船只,国库也能丰裕些。”
他当初听到陛下要组建海军、开造船厂时便有这样的想法。原本从陆地上往欧洲的运送丝绸瓷器的道路因为关税太高,又有戎狄骚扰,慢慢也荒废了。
后来见洋人们改换路线,他也有了放开海禁造船远航做生意的想法。但当时他只是户部的郎中而已,机缘巧合管着税务的事,说出的话也无人在意。
这会儿见赵钰有这个心思,少不得也趁机进言。
作者有话说:
晚安宝贝们~
第159章
苏益此言一出, 便有人出言反驳道:“造远航船只于国有益,宣扬我朝国威势在必行。可若开海禁,苏大人作为户部尚书岂不知晓,那些洋人的东西与我们并无大用, 何必千里迢迢出海。国朝威严之重, 怎能带头经商。”
赵钰正想夸赞苏益,就听礼部尚书这样说, 忙正色道:“谢卿家, 话不是这样说的。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朝廷没钱也办不成事啊。况且造战舰还不知要抛费多少银两,有些进项也能填补一二。”
言毕又赞道:“苏爱卿说得有理, 毕竟咱们大乾的东西不愁卖。若你们认为不可,朕自行组建出海也就是了。”
见他这样说,苏益忙道:“陛下,不论如何, 建造战舰是必然的。但臣以为与其同荷兰等国致信, 不如直接买下来乾的商船。战舰与商船虽有极大不同,可既然能远航道理应是差不多的。”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 没想到这两人已经颇为投机的聊上如何买船了。王常鸣也曾听苏益提过放开海禁, 只是当时他不以为意,没想到苏益如此异想天开, 现在都还没忘。
赵钰听苏益所说眼前一亮,却又道:“可他们未必会卖, 卖了船恐怕他们也不好回去。”
苏益道:“陛下有所不知, 每次前来的西洋商队船只不少, 即便他们满载而归, 分一分每条船上多两三个人还是可以的。”
赵钰闻言看了眼很是积极的苏益, 心中暗奇,却也并未说什么。朝中像苏益这样年龄的臣子大多迂腐,没想到还有苏益这样灵活的人。这般想着,他也有些期待前往葭州的苏泽。
他道:“苏爱卿所言有理,只是派谁前去洽谈合适?”
如果要以朝廷的名义,只怕这些商人也是不肯干。更何况能跨越重洋做这样暴利的生意,背后人只怕在他们国家也是颇具权势,但凡有些见识也不肯轻易把船卖给大乾。
苏益却胸有成竹道:“此事官府不宜出面,甚至选定的人也要市井出身才好。洋人逐利比之国朝商人更甚,况且咱们连海禁都未曾彻底打开,这会儿买船的自然是私下经营。寻到西洋来的商队后只管派人悄悄去问,保准能成。”
众人听出些门道来,王常鸣有些惊诧道:“难不成...”
苏益一挑眉,笑道:“当初我在江南管关税的时候,西洋商队的主事人有不少来悄悄问的。在海上那样多地方,只要统一口径合伙卖一条船也不是大事。”
兵部尚书有些不可思议,但这也与天高皇帝远是一个道理,只要船上的主事人敢干,就没有干不成的。只是...他犹疑道:“虽说西洋诸国都知晓我们乾朝不缺船,但能远航的商船拆解一番造出战舰并非不可能,甚至关系到国家生死存亡,那些商人就这样大胆?”
刑部尚书倒是清楚,商人逐利太过,别说卖一条本就在自己名下的商船,就是买卖人口也不是不可能。他们刑部与商户打的交道也不少,颇有些张狂人以为有了钱就能为所欲为。也不想想,就连皇宫都不能无缘无故死人,皇上都不能不问青红皂白杀人,他一个商户凭什么。
他道:“眼界低的人多着呢,况且每年来的西洋商队多得很,就算卖了也不确定是谁卖的。况且西洋诸国都知晓咱们有海禁,百姓不得出海,买船的人比卖船的人担的风险大多了。”
赵钰也觉有理,便道:“苏爱卿,此事交给你去做,务必隐蔽妥帖。买到船后直接拉到造船厂,给工匠们复刻研究。”
苏益忙应下,随即又道:“那敢问陛下,造船厂究竟是什么章程。”
赵钰笑道:“造船厂主要是为了造战舰,就归入兵部名下。选址与昭毅将军联系,看他们要将海军驻地放在哪里,你们也就跟到哪里。还有,造船厂所需的树木就划两座山过去,但是砍了多少也要给朕种回去,绝不允许滥砍。”
苏益听到造船厂给了兵部有些失望,但想到就算造船厂归了兵部,日后也与户部绕不开关系,便点头应下。毕竟造船厂的所有花费都是出自国库,就算日后能借着出海牟利,钱也是要还给国库的。
倒是砍树...前几日陛下还特意下旨在京城周边种树,听说各村已经在征徭役了,也不知陛下为何忽然想到这个。不过这确实也是要紧事,南方多水患,若因着造船厂滥砍致使百姓民不聊生,便是造船厂能挣来更多的钱也不顶用。
王常鸣还道:“当晓谕诸人,间错开砍伐,更要依着时节。以免新树未成,老树已绝,倘或遭灾便不好了。”
众人皆以为理应如此,见王常鸣已然考虑到便也不再多说。倒是谢桂昌趁势道:“陛下,正值植树的大好时节,臣以为应令北方各州县广植树木,尤以边城为要。还有因为先前修葺官道,两旁的行道树不够密实,应当补种。”
赵钰一笑,道:“谢爱卿说的是,不过百姓所种还是以桑枣为主。若实在不便,榆、柳皆可。具体的稍后拟个折子,按旧例即可。行道树就按着原有的,补种即可。”
“是。”
每户但凡有男丁的,每年也必要栽种树木,所谓劝课农桑正是如此。地方官的政绩不光看百姓们田地的产出,还要看栽桑种树的多少。
毕竟地里的粮食是用来吃的,桑麻则是用来穿的,这两样一个也不能少。而对于边城的百姓来说,种树更是为了自身安全,他们也不敢轻忽大意。
赵钰又说了些其他事,见今日无事便打算让人散了。他想了想道:“日后定个时辰,每日未时过来集议,你们安排好时间。还有点卯时间推迟到卯时末辰时初的事,都安排下去。”
众人闻言一愣,随即各个面带喜色应下,生怕应得慢了陛下后悔。
虽说小朝会和大朝会都是议事的途径,但人数众多,最多也就是把提前处理好的事拿出来做样子。这集议的人仅有十一个,日后便是添人也不会有多少。
况且都是朝廷重臣,可见这是个有实权用处极大的集议。若能将此作为定规,士大夫与皇室共治天下的盛景就在眼前。
待他们离开后,赵钰见桌上的折子只剩下一些请安折子,便道:“把这些先放着吧,我去后面小憩一会儿,待景明回来叫醒我。”
他冬日习惯午睡,今日猛然熬到现在,竟是有些头晕眼花的感觉。刘康知道他这个老毛病,但还是有些担忧道:“要不要请张太医来看看。”
赵钰摆摆手,笑道:“左右是没休息好,何必兴师动众的找太医。况且如今他得了王嘉这个宝贝徒弟,正在兴头上,我着急忙慌的众人还惹人烦呢。”
他先前还担心王嘉在太医院不适应,谁知张太医考校一番很是喜欢。如今教了一段时间,整日都乐呵呵的,说这个弟子天分极佳。
而且听柳安说,这些日子王嘉特意到教习所去教姑娘们认草药。再有先前太医院搜集妇人常见症候的名册也被王嘉借去,说要着手准备编撰简单的小册子。
民间百姓大多不识字,王嘉为此还特意寻人学了绘画,预备将来画时能更简洁一些。
赵钰听说后也没有扫兴,特意命人告知王嘉,只要编好的册子过了她师父那关,自己就让皇家印刷坊印制。到时候只收个成本钱,好让更多人能看到。
至于那些倚老卖老非说王嘉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无法成书的太医,无需赵钰理会,护短的张院正就自行处理了。
赵钰忽然想起什么,笑道:“你着人去皇陵一趟,明天送去两个人,让他们给我看好了。”
刘康一直跟在赵钰身边,自然知道他说的是柳安的父亲和弟弟。这会儿趁着柳安不在,他便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赵钰靠在软枕上,半闭着眼睛道:“说。”
“陛下与柳侍郎情谊深厚,”刘康面带难色,“他虽说与父亲、弟弟关系不好,也应当让柳侍郎自己处理才好。论理他们才是打着骨头连着筋的亲父子、亲兄弟,若有朝一日柳侍郎忆起父亲的好的,只怕会埋怨陛下。”
并非他想挑拨二人的关系,只是这样的事陛下插手实在不好。他活了怎么多年,见过的人见过的事也不算少,类似柳安这样情况的更是比比皆是。
都是母亲早亡父亲续娶,结果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原配的孩子就被苛待。结果原配的孩子成亲后,媳妇进门发现公婆对丈夫不好,自然也是心存愤懑。后来长媳好容易握住家里的钱,当然不待见后娘。
谁知道后娘去跟后爹诉苦,后爹就去跟儿子低头诉苦。儿子见爹一低头就心疼爹,见后娘可怜又心疼后娘,一来二去媳妇就成了里外不是人。有孩子的两口子勉强凑合着过下去,没孩子的也就一拍两散。
赵钰闻言睁开眼,笑道:“不,别人或许会,景明不是那样的人。他心性极强,绝不是那夫妻俩低三下四就能哄回来的。况且这都是未发生的事,何必自扰。”
他说着也看向刘康,见他还是面上带着不赞同,有些无奈道:“当初三姨母去世柳芳也出了不少力,更是直接被逼到远走西北,即便他想再和那边亲近我也不会同意。”
说到底两位姨母的事,当时的情况贾家要休妻固然无可厚非,可二姨母因此难产而死也是事实。不过贾家到底没有主动伸手,赵钰看在贾琏的面上也只能不再理会。
可三姨母这里却是柳芳下毒手,贾家手握兵权站在风口浪尖上都只说让贾赦休妻,柳家一个快没落的勋贵,竟然直接做出杀妻这样的事。
若非不想让柳安的名声有污点,赵钰早就坐实了柳芳的罪名让他跪在姨母坟前赔罪。不过现在也好,不是对父皇忠心耿耿吗?这会儿自己也给他们一个机会,到皇陵去表表忠心,想来那父子俩也很高兴。
刘康知道苏三小姐的事,纵然有杀母之仇在,可就怕柳安鬼迷心窍的觉得父子之情大过天。见赵钰这般说,他也只能应下道:“是臣多言了。”
赵钰摇摇头,有些困倦的闭眼道:“你说的很对,若放在那些读腐了书的人身上就真被忽悠过去了。只是景明不是那样的人,对他而言柳芳给姨母提鞋都不配。自小到大仅存的父子亲情也磨光了,他不会心软的。”
作者有话说:
我记得前面好像写过,苏二小姐当时怀胎八月的时候苏家被问罪抄家,然后贾家要贾赦休妻。二小姐先是知道娘家噩耗,又被丈夫抛弃,被刺激的当场早产。三小姐本来是抱养的,本来休妻表态就行,结果误以为二小姐是被贾家杀了,所以也学着贾家杀妻。因为两个小姐的事都太凑巧,所以被外界以为她们都是被杀的。刚开始赵钰也不知道,后来才查出来。
关于种树,其实很早以前古人就知道种树稳固水土避免水灾,还能防风防沙。在游牧民族边境种树是为了防止他们骑马劫掠,有树之后那些人要么绕路,要么下马步行,杀伤性减小。在道路两旁种树是周礼,一个是给行人遮阳,一个是表明道路延伸的方向,不至于走错路。当然,果树和桑树一类的更不用说了。
第160章
柳安刚走到殿前就听到这么一句, 有些疑惑的看了眼刘康,笑着对赵钰道:“这是在说我什么呢,可让我听到了。”
赵钰见是他来,笑道:“自然是说你的好话, 说你是非分明, 便是对待父亲兄弟也是一样。”
柳安抬脚过去,闻言便笑道:“他们算哪门子的父亲兄弟, 我是不乐意承认的。你是不知道, 方才我去宣旨, 那两人还以为有好事,那笑得开心极了。后来读完生圣旨, 那面色都快发黑了。”
说着见赵钰一副打算入睡的模样,有些担忧道:“我听人说今儿中午你也没睡,怎么赶着这个时辰召见他们呢。”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年轻时思虑太过,玄泽每日睡不好就会头疼。为了这事也请了不少太医看, 只是总没有法子解决。
赵钰摇摇头, 见柳安将外衣脱了就将其抱在怀里,嘟囔道:“他们来早了我才没能睡, 现在补上就是了, 你也陪我躺一会儿。”
柳安见状也没有多说,随着赵钰的意思陪他小憩。
他很长时间都没有回过现在的柳家, 突然回去喜得柳芳以为自己总算屈服了,美滋滋的等着重回官场。继母也一改从前的刻薄相, 待自己温柔慈和好似生母一般。
这样的场景若换个心性不坚的人, 看着往日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的人, 现在却低三下四, 指不定还真要显摆显摆拉拔一下。可柳安却只觉得可笑, 看足了笑话后就径自离开。
事情已成定居,柳安回宫后他们便只能张罗着收拾行李,以期到皇陵后过得滋润些。在柳芳眼里,只要陛下还要重用柳安,那他这个宠臣的父亲就能沾光。
他还傻乎乎的以为到了皇陵也就是生活清苦一些罢了,万万没想到到皇陵后竟然真的被监督着亲自下去干活,他们父子俩甚至还不如工匠的待遇。
待两人醒来后,喜冬连忙将葭州传来的密信呈上,说道:“陛下,葭州苏大人传来的密信。”
赵钰刚过脸,听闻此事连忙用手巾将脸擦干,接过喜冬递过来的密折。他先是微微蹙眉,随即又渐渐舒展开,笑道:“好!极好!”
说着将密信递给柳安,笑道:“舅舅与陆颐从葭州南边的县城开始,已经成功将两个小县城的鱼鳞图绘出来了。对照着先前的和县衙里的册子,出入并不算大,只需要添上近年开垦的荒地就行。”
柳安原本见他蹙眉心中一紧,后来赵钰面带喜色才算放心。又听他这般言说,当即也是喜不自禁道:“这可是好事,若其他地方也是如此,就能省下好大的功夫。”
不过他也知道并非事事都这样容易。葭州的土地说难听些,不值当什么,也只有祖辈都生活在葭州的才会故土难离,非要在葭州置办家业。而有些地方土地肥沃,或者极适合种植某种作物,这才有冒着死罪隐匿土地瞒报的价值。
赵钰笑道:“虽不能期盼事事顺利,但有了这个开门红也是吉兆。”说着便将密信递给柳安,扭头吩咐刘去太医院取一些珍贵的保命药丸过来,让人带去葭州交给陆颐。
此行陆颐就是最要紧的人,若是她出了什么事就不好了。如今她身在葭州的消息虽然还没有传到京城,但总归是瞒不了多久的。
他垂下眼眸,身上的杀气一闪而过。若真有胆敢对钦差动手的,绝不放过。
柳安察觉到什么,将密信递给刘康让他收好,略一想便也明白方才赵钰在想什么。他安抚道:“就是有人狗急跳墙,有舅舅亲自率军护卫陆大人,应当是无妨。”
不过...柳安想了想,说道:“咱们虽说打算待分发良种时吸引百姓报田,但也要有人测量绘图才是。我观户部虽有这样的人,但却不多。现在也是个准备的好时机,不如组织人手一同学习。”
去年恩科选上来的进士还有不少仍旧没有正式派差,今年又多了不少进士,大多正是壮志满怀的时候。先前说的良种怕是今年年底就能到位,现在把进士们集中教一年正好能派上用场。
赵钰闻言一拍桌子,忙道:“你说的是,这事我竟也没有想到。让我想想,不如就在国子监划一片地方,让他们去那边学。至于夫子,就请户部会测量的人去教。”
都是进士,这些人的悟性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更何况丈量土地这样的事也不需要多机灵,算学好、绘图的功底好就能胜任。
柳安笑着扶住赵钰的肩膀,捏了捏道:“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你每日事情这样多,若你真能事事周全还要我做什么?更何况你身为帝王,也应沉稳庄重,这样跳脱让人看了岂不笑话。”
赵钰捏了捏他的面颊上的软肉,眉眼带笑道:“知道了,多谢景明提醒。这也确实是我疏忽了,不然也能早些开始。”
柳安摇摇头,反而道:“早说晚说的差别并不大,左右这些事交给进士们去学也不用费多大劲。更要注意的反而是他们的立场,就怕他们本就心术不正,这段时间也能先筛一筛。”
宁肯选个愚笨些的进士,也不要聪明太过的。
赵钰颔首应下,想了想决定先试探一番苏益,看他要如何行事。便命刘康前去传旨,让苏益在户部中选几个在测算土地方面极为在行的人,拟个名单递上来。又特意下旨,将户部郎中李述提拔为户部侍郎,林海补上李述的空缺。
中午时他们没有问,自己也就没有特意说。那造船厂的章程数这两人最周全,他便也遵守承诺,晋李述为侍郎。而林海如今只是主事,离侍郎还差得远,便晋为郎中。
况且李述的出身平平,与那些高门大户也扯不上什么关系。户部的右侍郎时嘉同样是寒门子弟,两人在同一立场时也能隐隐与苏益抗衡。
苏益本已打算下衙,没想到正收拾东西时刘康便过来传旨,便连忙接下。待知道是要选人教新进士们学习绘图、丈量土地时,他的面色隐隐有些变化。
他不过愣神一瞬就反应过来,不确定刘康到底注意到自己的愣神没有,忙道:“臣领旨。”
随即又借着送刘康的功夫,不着痕迹的递过去一个瘪瘪的荷包,低声道:“请您喝茶,劳烦您了。”
刘康并未拒绝到手的银两,笑着道:“也算不得什么,不过走一趟罢了。陛下很是重视这件事,还说要把国子监的一部分划出来,我不过是来沾沾光。要是办得好,陛下心里更喜欢苏大人呢。”
眼看到了门前,两人又寒暄几句,苏益才将刘康送走。
如此大规模的培养进士,要让他们学丈量土地,可见陛下是动了清查天下土地的心思。自前朝战乱以后,原本的鱼鳞图册被破坏损毁,自开国以来土地情况又有了不少改变,重新清查土地也是应有之义。
可...苏益也没心思盼着下衙,连忙寻了纸笔,打算赶忙给家里传信。
陛下要清查土地绝不会急于一时,就算等进士们学成也要几个月。若家里手脚快些,说不定能把违制的土地都转出去。
苏益并不敢寄希望于百官联名能拦下赵钰的行动,端看葭州那些豪强的下场也能看出来赵钰的决心。就算陛下杀不完百官,也不会将反对的百官都杀了,可声势浩大之下必然传到民间。
百姓们如何能容忍官吏如此,少不得也要闹上一闹。他是不乐意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眼看自己不到四十岁就能当上户部尚书,以后的前途还大着呢,万不能因为家族断送了生前的清名、死后的哀荣。
更妙的是,陛下是个有大来历的,若他能得陛下的看重,说不定死后也能随陛下入仙宫封个仙官随侍左右。就算不能,好歹也能让后世子孙以自己为荣,使得家族昌盛、子嗣延绵不绝。
至于李述与林海高升,自然也是上前接了圣旨的。众人见二人升官,心里也有些嫉妒。尤其李述出身平平,这次跟他竞争的也有不少官宦之后,结果都败在李述手下。
而林海就更不可思议了,他们林家虽说确实是满门清贵,但林家可是当初先帝的宠臣,林海本人更是深受先帝信重。
陛下与先帝的关系十分微妙,论理对林海也该视而不见才对。可现在一看,在户部多年的老主事没能升任,倒是才回来半年的新主事升任郎中。
众人无论心里如何想,面上都做得极好,仿佛与两人的关系极好似的。见林海与李述两人互相恭喜后,便也接连上前贺喜,说什么也要让他们两人请喝酒。
有心人也注意到林海的妻子已经辞世,原以为林海注定是蹲冷板凳,现在见他似乎颇有些前途,便也起了为他做媒的心思。况且他们见林海家中只有一个姑娘,连个儿子也没有,就更觉得林海有必要续娶了。
如今虽说女子也能为官,但老话说的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要招赘,以林海探花郎的学识只怕也看不上那些上门入赘的男人。说不定林海也正为子嗣的事发愁,也想着续娶一个生下嫡子。
林海倒是不知道他已经被不少人盯上了,还在乐呵呵的与人应酬。
不同于此处的欢乐,此时的葭州官场却是安静到诡异的程度。
京城离这里远,消息尚未传过去,可他们却知道陆颐和苏化彦在葭州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4 02:57:56~2022-07-25 02:3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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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葭州知州面色颓唐的坐在椅子上, 在外挺直的脊背也莫名佝偻下来。随着陆颐等人一同到葭州任同知的苏泽被人支开,如今在屋内议事的只有葭州知州信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