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理天色已晚, 城门已闭,这兄弟俩就算要回来也该在京郊歇一晚才是。虽说没有什么豪华富丽的客栈,但在百姓家借助一宿也无妨,更何况镇国公府在京郊应当也有庄子。
但这兄弟俩不知是不是因为在西北的事心中窝火, 愣是举着圣旨说陛下调动职位, 明早要入宫谢恩。守门的小兵也不敢轻忽,连忙报给上级, 检查圣旨无误后便放行。
赵钰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无语, 道:“他们求见时就晾着吧, 等明日我们起了再说。”
柳安靠着软枕,笑道:“他们回过味儿了?”
毕竟镇国公府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兵权, 无缘无故丢了手里的兵怎能让人不震怒。先前赵钰把送到西北的圣旨瞒下,这兄弟俩赶路还来不及,恐怕还没将消息传回去。
赵钰摇头,不屑道:“要是真回过味儿, 就该老老实实歇在京郊, 明日一早入宫谢恩才对。”说着将软被往上面提了提盖住柳安,道:“现下再想也无益, 咱们也歇着吧。”
“诶。”
两人一夜无梦, 待第二日卯时才醒。
柳安拥着被子还不愿起来,听到外头刘康的报时有些烦躁的捂住耳朵。赵钰见状便示意刘康不必再报, 悄悄把柳安的被子合拢才下床。
他压低声音道:“动作轻点,”又看向喜春, “安排人帮景明请假, 就说...偶感风寒。”
“是。”
刘康见柳安还在睡, 便将方才要报的事暂且压住, 等出了殿门再说。
待赵钰梳洗完后, 赵钰出了殿门便道:“等到辰时末,若还未醒便轻声叫醒,别提前把人吵醒。”
在殿内伺候的内侍们连忙应下,刘康跟在赵钰身后一步的位置,说道:“陛下,镇国公府的世子和次子都在宣政殿外求见,已经好些时候了。”
刘康一边低声说着昨日镇国公府的兄弟二人回家后发生的事,一边紧紧跟着赵钰的步伐。
赵钰脚步不停,黑色龙袍的衣摆被带得飞扬起来,只漠然道:“知道了。”
原还想问一句镇国公怎么没来,但又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问了。这镇国公要么是觉得无所谓,要么就是觉得跟南安郡王上一条船很是值当。
赵钰想到当初自己母亲与姨母的下场,心中一阵发冷。也许对镇国公府来说,一个儿媳而已,随时都可以放弃。若南安郡王失败,这个儿媳的下场恐怕就是后院的水井。
刘康见赵钰的脸色越发冷肃,恍然间像是见到还未登基的太子,说完后就连忙住嘴不言。只敢小心翼翼的提醒道:“陛下,注意仪态。”
赵钰没说话,动作却慢下来。到宣政殿后,那牛家兄弟俩一见他来,连忙行礼道:“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赵钰看着等在殿前的兄弟俩,不阴不阳的笑了一下后道:“平身吧,进殿。”
“是,臣遵旨 。”
牛家兄弟俩在家里豪言壮语说得不少,可一见到赵钰却不敢再放肆,就连小动作也不敢做。他们当初还望成婚就去了西北军中接替父亲,后来娶亲也是急匆匆的回京。
因此他们只在一些皇家宴会上见过坐在一旁不言不语的太子,竟是连一句话也没有搭过。现在接触了,果然是个连挑数十家勋贵的狠人,竟是如此不凡。
当然,他们也没忘了自己父亲干得蠢事,害得他们家丢了手下的兵。而且指不定这会儿陛下心里还寻思着 怎么处理他们牛家,对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赵钰坐在龙椅上翻着今日才送来的折子,随口问道:“这是...”
刘康笑道:“这是陛下才从李武将军手下调回京城的牛家兄弟两个,现任兵部郎中,过几日就要上任了。”
两人站在下面,闻言连忙行礼道:“臣等叩谢陛下隆恩。”
牛大郎心里也有些嘀咕,明知这是陛下给的下马威,但也只能把这口气咽下去。更何况他虽不敢埋怨父亲,却也明白父亲做的事...说难听点就是预备谋反。
如今难得天下太平,做这事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况且他看得明白,就算要反最好的时机其实是先帝最昏庸怠政时,既然已经错过那也只能再等下一个时机。
再加上要娶郡主的是自己的三弟,要是有一天南安郡王真的造反成功,那镇国公府到底该归谁?
赵钰见牛大郎和牛二郎都不像是精明的人,又详细看了这两人的功绩,心中很是嫌弃。这样的人要不是有个好爹,不要粮饷给他都不要。还敢在军中当先锋,得亏他爹给留下的人手,不然早死得灰都不剩了。
两人见赵钰不吭声,心里着实有些慌,所幸赵钰很快就道:“不必了,把你们调回京也是好事。日后你们也能与家人团聚,总好过在外漂泊。”
牛大郎连忙道:“陛下,能在军中为陛下分忧是吾等之幸,望陛下明鉴。”
赵钰仔细看了这兄弟俩一眼,淡淡道:“去吧,早点到兵部去。”
他们额角渗出些许汗液,总觉得陛下的态度不太对。可圣旨已下,没有他们反抗的余地,更别说当初圣旨一来李将军就直接将自己手下的先锋队打散。当着众人的面,自己也不敢以下犯上,只能咬牙听令。
如今他们便是不想入兵部,也回不去西北了。
待这两人即将却行离殿,赵钰却忽然道:“还未曾恭喜令弟娶亲,回去后也替朕向你父亲致意吧。”
牛大郎心里一紧,忙道:“是,臣遵命。”
他带着二弟应下,心知陛下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这回事,心中恨得不行。毕竟镇国公府手上最值钱的就是兵,结果还被陛下抓着小辫子直接把人散了。
他又不好嚷嚷出去,那些军中的人指不定还以为自己回京享福了。一个是凄凉的西北,风沙漫天,一个是繁华的京城,锦衣玉食,鬼都知道怎么选。
刘康压低声音问道:“陛下,被打散的那些人会不会再与镇国公府联系上?”
赵钰笑道:“伴伴是担心有些品级的副官一类会坏事?”
刘康应下,说道:“越是看着不起眼的人,越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使绊子。若一方在西北,一方在京城,合谋之下危害也不小。”
赵钰摇头,笑道:“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这些人。说破天去距离在这里摆着,这牛家兄弟又在无关紧要的地方,没了利益那些人也不敢冒着风险帮着传递。牛家原先器重的那些部将被调去的地方李将军都心中有数,一群人盯一个人再不会出差错。”
明知镇国公是个什么人,还聚在一起的,定然不是以义相交,而是以利相聚。既如此,没了利益那些人也都会散去,不成气候。
刘康想来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便并未再多言。
另一边,柳安醒来后不见赵钰心中一惊,忙坐起身。外头的内侍听见动静,连忙道:“大人,刚到辰时,可是要起身?”
柳安定定神,见内侍已经将床帐掀开,便下床穿上鞋。想到自己刚升任侍郎就迟到也不好,便问道:“内务府那边?”
“陛下说大人身上不舒服,便请了一天的假,今儿不用过去。”
柳安点点头,笑道:“现在好些了,倒也能去露个脸。”
说着便绕路,佯装刚从外边回来,拍拍衣角进了内务府衙门。
路过的郎中见到他,有些惊讶道:“柳侍郎怎么过来了,不是说身上不好?”
他们是自家人知自家事,这内务府多是皇家亲信,一些被封了虚衔的一向是不必来点卯的,甚至连内务府的大门都不用进。即便是有实权的官儿,什么时候累了推脱请假,总管也会准假。至于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其实并没有人在意。
柳安笑着寒暄两句,随意推脱两句便回了会计司的屋子。他见刚被自己提拔上来的郎中哈欠连连,不免笑道:“这是怎么了,今儿这样困乏。”
郎中叫苦道:“皇庄上番薯、爪哇薯的事我这些天都盯着,每日一起就要先去那边看一眼,然后赶着到衙门点卯。常日里还要到皇庄上,回家睡得也晚,这才有些瞌睡。”
柳安听闻此事记在心中,温声安抚道:“你既是每日卯时前就到皇庄上,那就派身边的小吏说一声就行,何至于两头跑呢。现在皇庄辛苦我也不知不知晓,你但凡是先去了皇庄只管派人来说就行。”
郎中有些迟疑,他自然知道当初侍郎就是这么做的,可自己又比不得侍郎深受皇恩。要是这么效仿,万一被人抓着小辫子好容易得来的郎中怕就要被人挤下去了。
柳安也知道他心中有顾虑,只笑道:“你也别想着能偷懒,如今皇庄上的这些东西再要紧不过,我每早都要派人过去的。再有,你每日晚上也早些睡,免得第二日起不来。”
少了往返皇庄与衙门的时间,这样一算也可多睡会儿。不过像这郎中这样的恐怕也不少,往常他到户部、吏部衙门时也有些偷着补觉,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郎中原也只想发发牢骚,没想到柳安会这样说,一时间喜得见牙不见眼。别的不说,天天四更起谁受得住,还要骑马到皇庄去盯着,更累了。便是能多睡半个时辰,那感觉也不一样。
柳安见郎中拿凉水擦了把脸,瞪着眼睛骑马出去也有些好笑。忽然又想起自己辰时才起,貌似没脸笑话人家,一时也有些耳热。
他想了想,又亲自到各个衙门跑了一遍,见瞌睡的还为数不少,当下心里也有些犯嘀咕。而旁人见皇帝身边的大红人柳侍郎这么来来去去的,生怕是奉了皇命来抓懒人,当即瞌睡劲儿都跑了,瞪大眼翻看政务。
柳安把这事放到心上,抬脚就往宣政殿去。
作者有话说:
晚安宝子们~
第157章
赵钰今早见柳安这般困乏, 再思及往日大朝会时不少官员都打瞌睡,甚至有些仗着官小落在最后就大着胆子站着睡觉,心里也有了将点卯时间往后推迟的想法。
如今衙门各处分了需要点卯、不需要点卯两拨人,一般需要点卯的必须在正卯时前赶到衙门。随即便是集议, 一般到辰时初就散了, 各自按着集议所商讨的政务去办。而到辰时末,各衙门的主官才会交代急务, 无需点卯的官员在辰时末前赶到即可。
每次大朝会, 文武百官每日怕是刚四更就要起身, 这才能赶在卯时初列队入宫。
就连赵钰平日无需早朝也要晚起一会儿,每逢大朝会要提早收拾, 也是瞌睡的不行。更别提有些官员家离皇宫太远,瞌睡劲只会比赵钰更大。
赵钰心知这也不是办法,先不提长久如此太过损伤身体,就是朝廷交代下的政务恐怕也有出错的。还不如将时间延后些, 也省得他们在衙门补觉。
柳安到殿门前, 见喜春在外头站着便问道:“里头可有人?”
喜春早就看见柳安,见他问自己忙道:“没人, 只陛下一个, 大人快请进。”
柳安笑着谢过,这才抬脚进去。一进殿, 便看赵钰并未批折子,反而不知是想着什么, 看向虚空发呆。
他不由放慢脚步, 悄悄贴着墙边走到赵钰身边, 忽然伸出手拍了赵钰一把。
“嘿!”
赵钰一个激灵猛然回神, 见是柳安才松了口气, 一把拉住柳安笑道:“你这是干嘛,还来捉弄我。让我也捉弄捉弄你,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了!”
说着便伸手挠向柳安的痒痒肉,唬得他连声道:“诶呦了不得,可别,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柳安被钳制在赵钰怀中躲闪不得,还是被赵钰按着,结结实实的挠了两下才被放开。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一被放开就直接跑开。
赵钰面上满满都是笑意,见柳安左扭右扭不理自己,不免低声讨好道:“是我错了,快别气,咱们俩一人一次可算扯平了。”
柳安见赵钰拽着自己的衣袖,竭力压制住上扬的唇角,撇过头道:“我好心好意过来,你却这样捉弄我,不行。”
赵钰见此端起一盘奶糕,凑到柳安身旁道:“是我错了,就拿这盘奶糕给你赔罪如何?这可是御膳房的新糕点,大厨去了羊奶的腥气,今早才送来的。”
说着还拿起一块儿糕点放在柳安唇边,让他一张口就能咬到。柳安闻到奶糕的香气也有些撑不住,面上带着笑意张口吃了,见果然甜而不腻,香而不腥,心里便有些喜欢。
就着赵钰的手吃了一块儿,柳安就拿起一块儿喂给赵钰,桃花眼中满是笑意道:“果然好吃,你也尝尝。”
里头的动静外头隐约能听到,喜春小小年纪,却也有些惆怅的叹了一口气。一旁的喜夏见了,捣捣喜春道:“诶诶,你叹什么气呢。”
两个主子背着人就腻在一起,明明陛下和柳大人在外都是厉害人物,但在一起时就热乎幼稚的很,他早就习惯了。
喜春眨眨眼,言语间难掩羡慕道:“咱们虽是阉人,我见了心里也羡慕。连原先那样冷情的陛下都这样,也不知这情爱有什么好的。”
喜夏一把捂住喜春的嘴,急道:“你不要命了,敢说这话。”
宫里偷着搞对食的宫女太监也不少,陛下也没有明确说过反对,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喜春这话暗地里却还在编排陛下,这要是被听去了只怕会被人大做文章。
喜春连连点头,等他一放开就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低声道:“你差点捂死我。”
喜夏翻了个白眼,说道:“你要想找对食,凭你的身份要什么样的没有,在宫里活了这么久,你怎么连谨言慎行都忘了。”
赵钰不知晓殿外的事,他们说话时又压着声音,旁人也只以为是在说什么悄悄话。
柳安吃了两块儿奶糕,又抿了一口清香的茶水,笑道:“好了好了,不说笑话了。说正经的,我想着咱们是不是把点卯的时间从正卯时往后移半个时辰,到辰时初。”
赵钰顺势放下手里的奶糕,挑眉笑道:“那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往后挪半个时辰想来也不会太困。不过我想着是不是把大朝会和常朝的时间改到午时,这样一来也不用早起。”
不光是下面臣子,他这个皇帝其实也不乐意卯时前早早就起。如今天色一暗百姓们都早早休息,但他每晚却要借着烛火看折子,遇上诸如雪灾这样的事更是轻易不能早睡。
而大臣们就更不必说了,先不提没完成的政务,就说一旦要奏事都得提前写折子。呈上的折子须要辞藻华丽言之有物,若错一点半点,被御史们揪出来就是罚俸丢官的事。
柳安笑道:“本朝虽然没有,但前朝也有午朝晚朝,并不算逾越。若果真改了,就是最固执的老先生们都不会说什么。”
当然,自诩勤奋的老顽固们心里乐开花,嘴上也不会忘了嘟囔几句陛下怠政、懒惰。
赵钰闻言一笑,他很清楚儒家的老顽固的想法。笑道:“他们肯定会猜测我开始懈怠,然后凭空想象我日后不再开朝会,不听臣子的意见,甚至最后独断专行。”
他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人的想象力确实无穷,自己随意的一个举动都能被他们想出花儿来。
柳安偷笑一声,眨眨眼道:“谁让你是大乾的皇帝陛下,他们不盯着你盯谁?”
两人说笑几句,赵钰便传执笔郎中进来写圣旨。执笔郎中跟在赵钰身边将近一年,早就学会不该自己管的事绝不插嘴。况且这也是好事,执笔郎中面无表情的想,好歹他也能多睡会儿。
当然,早上点名的时间延后,下衙的时间也延后了半个时辰。只是现在是冬天,天黑得早,便仍按原本的时间下衙。
柳安帮着赵钰整理着桌边的密折,翻到昨晚与三王有关的折子后道:“玄泽,快来看这个。”
赵钰接过折子,垂眸看完也只是一笑,对柳安道:“不过是在商议如何谋夺皇位罢了,也不知他们当真成功以后一个大乾够不够分。”
柳安有些嗔怪道:“玄泽,哪有这样说话的,多不吉利。”言毕又笑了声,说道:“如今南安郡主可还没有嫁到镇国公府,你就不怕南安郡王直接把郡主送进宫?”
最简单的造反方法就是送女儿入宫,到时候生下皇子就将皇室仅剩的三个男丁都杀掉。届时南安郡王以外祖父的身份摄政,慢慢替换上自己人后,小皇帝就自知愚钝禅位。
而女儿一女聘两夫的坏名声,等她入宫当娘娘后便不会有人再提此事,甚至还会主动帮赵钰处理镇国公的三子。即便两人间有圣旨指婚,南安郡王也自信只要有他开口,赵钰也会捏着鼻子答应。
至于这要牺牲一个女儿,以及外孙,恐怕南安郡王那样狠心的人是不会在意的。赵钰有些无奈,点了点折子道:“恭喜景明,把这件事也猜出来了。就是不知镇国公府现在是什么心情,有没有后悔。”
是的,现在镇国公府的气氛很是凝滞,早早入宫谢恩回来的兄弟俩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南安王府的长史官一脸肃穆,虽未明说,但话里话外也是这门亲事要重新考虑。
镇国公可以与南安王妃一拍即合定下婚事,但南安王府真正的主事人出场后,镇国公也不得不咽下这口气。世子心里已经气得不行,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们牛家的兵权就因为这门婚事被陛下收回,可南安郡王竟如此以势相逼,简直欺人太甚。他和二弟对视一眼,不得不缓声道:“长史官,如今圣旨已下,陛下金口玉言定下婚期。若是抗旨不遵,岂不是大不敬。”
长史官随南安郡王长居南地,一向傲气。如今见世子这样说,也只是一笑道:“可当初并未合八字,如今才发现两人八字不合,也不得不奏请陛下。若是因此让令弟遭难,岂不是更不好。”
听到他的威胁,镇国公府在场的人面色一变。世子冷笑一声,不顾镇国公的阻拦道:“既如此,那就请王爷上书。王爷位高权重才敢如此,我们家小业小,并不敢违旨。”
长史官并不理会嘴上厉害的世子,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手中的茶水,起身道:“那某便先行告辞,再会。”
他走出镇国公府时看到上面的牌匾,呸的一声唾在地上。没了兵权的勋贵就是没有牙的猛兽,也只是个样子货而已。
镇国公府一片惨淡,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半晌,牛继宗才道:“没想到南安郡王如此不守信用,简直欺人太甚。”
说着眼泪也滚落下来,唬得众人围上去安慰。
牛继宗哭道:“完了,全完了!咱们牛家现在的爵位不过是一等伯,又没了兵权,以后的下场恐怕比抄家还惨啊!又得罪了陛下,都怪我猪油蒙了心!”
众人皆想起先前京中勋贵死的死散的散,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一时间也心有戚戚。西北军中虽说仍有他们的人,可现在镇国公府的子弟怕是一步也别想踏出京城。
关键时刻,世子咬咬牙道:“老爷,咱们在国库欠的钱还有多少?”
牛继宗哭得一塌糊涂,他的夫人闻言有些迷糊的看向长媳,显然已经忘了这回事了。
世子夫人忙道:“还有一百五十万两。要是都拿出来,公中剩的钱也不多了。”
世子一叹,道:“老爷,咱们现在赶紧把这些欠银还上,也算是讨好陛下。这些日子陛下的动静不小,恐怕手里正缺钱。”
众人的目光都聚在牛继宗身上,他有些迟疑道:“但这可行吗,可陛下应该也打定主意清算我们,还不如悄悄...”
还未等他说完,二子便道:“老爷慎言!”
他和大哥对视一眼,心中均有些无力。这样的事再怎么说也要在书房密谋,怎么能光天化日之下就这样嚷嚷,让人听见可怎么好。倒是父亲,从前仗着兵权在手行事素无忌惮,就是在陛下跟前也敢顶一顶,如今俨然被吓破胆子一样。
世子长叹一声,他作为长子这会儿必然要做出决定。只是他们镇国公府就没有聪明人,从前手里有些兵还能随意,日后若能侥幸活着,怕也要夹着尾巴过活了。
他环顾四周道:“不管陛下要不要原谅,这份家产也必须得呈上去。若侥幸如史家一般,日后在兵部混口饭也就算了。若...”
牛继宗见长子主持大局,此时也渐渐缓过神,打断道:“别说那么多废话,快快点齐银两送到户部去。”
世子:“...”
作者有话说:
牛继宗:大声密谋转移财产
被打断的世子:你清高,不是你哭的那会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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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上午赵钰那一封圣旨, 不少闲着的官员都聚在一起闲聊,户部也不例外。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只是原先的户部尚书入了内阁,苏益也要给老上司个面子, 因此只照着旧例行事。故户部虽有变动, 但诸人并不忙乱,还有功夫唠嗑。
时下最新鲜的事除了陛下推迟点卯时间, 就是三王一同被召回京。众人谈兴正浓时, 外头忽然一阵喧哗, 不一会儿便有小吏敲门道:“尚书大人,外头镇国公府来人, 抬着几大箱东西,说要还上国库的欠银。”
苏益与一旁的侍郎和几个郎中被打断,面面相觑。管着账本的郎中道:“当初陛下刚登基时追缴欠银,镇国公府当时只还了一半, 还剩一百五十万两呢。”
“啧, 不愧是老牌勋贵,家底就是比别人强。”
众人闻言面上都有几分笑意, 倒是苏益道:“不是说镇国公府要和南安王府结亲, 怎么反倒要还欠银了?”
镇国公府的人在寻常人中倒也算不上愚笨,但朝中一大半都是千辛万苦科举考上来的, 就是武将也是考武举出来的。那些靠着祖辈余荫立在朝上的人,自然就被比下去了。
按着牛家人一惯的逻辑, 攀附上王府后该更轻狂才对, 怎么还想着还欠银了?
一个郎中笑道:“管他是想干嘛呢, 说不定是婚事黄了, 这会儿是赶着给皇上表忠心呢。不过咱们国库正缺钱, 这来得正好。”
这话一说,右侍郎有些迟疑道:“可圣旨已下,陛下金口玉言如何能反悔?”
众人皆已起身,苏益边走边道:“有南安郡王在,退婚的理由还不好找吗?行了,这些日子你们也琢磨着造船厂的事,有了银子也能大展拳脚,嗯?”
这话的暗示性极强,下面郎中们也都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面上均是乐呵呵的一同去看热闹。
镇国公世子亲自压着银两过来,刚风尘仆仆回京也没能好生休养,这会儿看着很是憔悴。见他这样,周围不着痕迹看热闹的人心里都纳罕。
牛大郎见户部一群人都过来看,面上也有些僵硬。他拱手道:“苏尚书,小子回京后听说府里还欠着国库的银两,这些日子也能周转开,便连忙点齐了送来。”
苏益笑道:“也好,欠债还钱,是这个理。如今还欠着国库银两的似乎就只剩你们一家,这回王郎中也不用对着账册子成日唉声叹气了。”
说着便示意他们上前清点银两,又招来一个小吏低声道:“去把这个消息报给陛下。”
这里头是一定有蹊跷的,不过这也用不着他操心。苏益眯了眯眼,看着在太阳光底下闪闪发亮的银两,似有似无的笑了一声。
南安郡王的动向赵钰是一直注意着的,因此他那边一有动作他便知道了。就是没想到镇国公世子还有这魄力,南安郡王那边刚提了退亲这边就要讨好自己。
柳安在一旁帮着批折子,听户部的人来报,笑道:“这倒是奇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怎么还当成正经事来说。”
那小吏从未进过宣政殿,但也知道批折子是皇帝才能批,见柳侍郎坐在这儿心里惊讶的很。不过又想到内阁里的大人们也能批折子,貌似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
小吏不知该怎么说,赵钰便接话道:“这节骨眼,就算不让人念好,也不能让咱们挑刺儿。光看这兄弟俩的战术也就平平,没想到还有这脑子。”
说完又看向小吏道:“行了,朕知道了,你回去告诉你家大人别少了,也别多了。”
“是,小的这就去。”
赵钰见人离开,笑道:“不管如何,有这一百五十万两的进账,别说造船厂了,就是立时从西洋买两艘回来研制也成。”
可...柳安面上有些犹豫,说道:“现今凭着人多,咱们也还有一些时间。可若是花大价钱从西洋买,传出去岂不是示敌以弱?昭毅将军传信过来,刚刚募集六千余人,还未开始训练呢。”
赵钰知道柳安说得有理,若非必要他也不想这般。但时间不等人,况且神机营那边被源源不断银两砸下去后总算出了不少成果,就算真来一次海战,新火器加上压倒性的人数,乾朝也是稳赢的。
柳安见赵钰已然下定决心也不好阻拦,便道:“既然买船是为了出海,那也不必与寻常商人来往,不如直接以陛下的名义致信荷兰。战舰即便有更新的,大致骨架却差不离。”
他也明白,战舰对于荷兰这个国度来说过于重要,他们定然不会老老实实把最新的战舰卖给他们。即便要给,也会是前几年甚至前十几年早就被淘汰掉的战舰。
赵钰抿抿唇道:“再看吧,若他们狮子大开口,咱们也不必非要贴着他们买。何况只要咱们近海处,咱们的船也能应付得了。”说着看向刘康,“待午时后传六部尚书以及内阁学士议事。”
这件事还是值得集议商量的,毕竟也不能独独让自己和景明头疼。
刘康连忙应下,稍后便派了腿脚快的提前去通知。那些大人们用午膳的时间并不一样,万一来之前没用午膳,集议耽搁的时间再长些,就怕他们要饿着。
柳安批着折子,忽然道:“柳家那边传话好几次,我都没有过去。父亲说让我想个办法帮他和二弟谋个差事,我还没给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