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能先松开我吗?”
赛蒂启诺被压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但暂时还不想强行使用力量挣脱,毕竟祂现在对埃弗摩斯的情况可谓是一无所知。
祂抛弃了应有的谨慎,大胆地用手去戳摸趾爪上的鳞片,冰凉却不光滑,每片上都遍布着细小的凸刺。稍有不慎,便会划伤手指。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对峙了半晌,在此期间,赛蒂启诺感到对方的视线毫不避讳地在自己身上流转过千百次,才慢慢松开了自己。
赛蒂启诺缓缓坐起身来,艰难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所着的袍衫已经因为几番波折而变得脏污不堪,但祂根本顾不上这些,望着黑暗中的那双眼睛,试探性地问道:“......你还记得我,是么?”
回应祂的又是一片缄默,于是赛蒂启诺想在对方有所反应之前用光焰看清他如今的模样。
不过祂指间的新生光焰还未完全燃起便被一阵力量强制熄灭,就连祂掌间原本的那簇光焰都没能幸免。
看样子暂时不能进行正常的沟通,赛蒂启诺在心头叹气,眼下这种情况又待如何呢?若是拖延得太久,引起了洛比泽的注意,届时又会让自己无比头疼。
见其陷入思忖,对方的喉间发出阵阵低吟,四周岩壁上的火炬依次亮起,点亮了整个洞窟,而赛蒂启诺也由此看清了他如今的模样。
除了那双琥珀色的竖瞳外,其余部位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褐色的肤色得到加深,表面有无数凸刺的鳞片覆盖在其皮肤表面,呈三角形的头颅上不再饰有脊冠,而是长出了独角,原本尖细的长喙也变作了上下分明的鄂部,在下颚处亦有尖刺密布。
其后肢变得粗壮无比,用以支撑站立,脊背上出现了两列圆钝凸起,但更引旁者注目的则是那背生的六片膜翅和那条末端带有分叉骨板的长尾。
而方才用于压制祂的三趾前爪则已与膜翅完全分离,平日里的用途是抓取“猎物”。
翼龙的身躯便几乎占据了洞穴内五分之一的空间,与对方这等庞然大物相比,自己已然是渺如蝼蚁,祂却还隐隐觉得,这不是对方最终的体型大小。
借着这光亮,赛蒂启诺也更加直观地看清了自己如今的狼狈模样,就连发丝也被血污所沾染。
但比起这些所谓的变化,更让赛蒂启诺无法忽略的是对方那遍布着伤痕的躯体,甚至就在他们对峙间,翼龙的腹部都还在不断地渗出鲜血,在地面形成了一小片血洼。
“阿卡狄娅在逝去前曾告诉我,月桂树灵传承的意义便是为了净化世间,这是印刻在她神魂中的宿命。”
“......但我却始终无法真正接受自己的‘宿命’,所以我明明拥有阻止这一切发生的力量,现在却要你们来承受毁灭之力带来的灾厄。”
“我对此感到很抱歉。”
祂的眼下出现了两道污黑的痕迹,喃喃地述说着自己的“罪孽”,那么迄今为止,自己和洛比泽行于各方所作的种种“努力”又算什么呢?
第121章 狂暴之因
“嗬嘶!”翼龙喉间再次发出了奇怪的声音,而后它长尾一卷,便轻而易举地让赛蒂启诺悬于半空。
“......放我下来。”祂擦去在脸上纵横的污泪,希冀着对方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
眼前的庞然大物却充耳不闻,转身向洞穴的更深处进发,被它缠缚于尾端的赛蒂启诺硬生生地忍下了一阵又一阵的颠簸,这使得祂头脑发昏,也无法再仔细周遭景象的变化。
祂最后被对方裹带至一处深潭之畔,头顶倒挂的岩石底部不时会有水珠滴落,在潭面泛起层层涟漪。
此处没有火炬照明,唯一的光源是从顶部缝隙间透下的浅淡月光,清寒如水。
然后祂如愿以偿地脱离了长尾的桎梏,被对方放置于浅洼处,身上的脏污瞬间污染了清澈的水质,潭水所自带的寒意也就此沁入了祂的肌肤。
赛蒂启诺不知道翼龙究竟有何意图,祂勉强起身后不住摇头,想要甩落掉发丝上的水珠,却又被那只趾爪摁入水中。
与此同时,对方甚至还用利爪剥去了祂身披的那些布料,让祂整个身躯都沉于潭水之下。
这让赛蒂启诺再也无法忍受,于是随着一阵强光闪过,抛弃布料的祂出现在洞穴的另一侧,神情间也带上了几分戒备。
“虽然你的气息的确和他一般无二,但埃弗摩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祂口吻坚决,掌间光芒乍现,顷刻便在翼龙的四周地面上构筑起一大法阵。
阿卡狄娅将最后的力量尽数留给了自己,祂无论如何也要让埃弗摩斯恢复原状。
法阵定格成型的那一刻,随着翼龙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无数形如光带的锁链破阵而出,瞬间禁锢了翼龙的行动。
赛蒂启诺收紧右拳,锁链则开始吸收翼龙身上的力量,不过与此同时,阿卡狄娅留下的净化之力也在为其治愈着伤痕。
翼龙倒是未表现出明显的反抗意愿,于是赛蒂启诺的眼神再度软化,“作为守护者,你已经担负了足够多的重任,希望如今的我可以为你分担一二。”
当务之急,是要找出狂暴之力的源头,否则埃弗摩斯恐怕无法再恢复正常。
祂自其体内抽取出的力量在洞穴内横冲直撞,却也远谈不上直逼毁灭之力的程度,面色凛然的祂再次分出一股力量进入对方体内探查,先前被阿卡狄娅压制下去的疼痛又在蠢蠢欲动。
症结何在?祂一遍遍地向自己发问,但始终一无所获。
不过现在看来局面还处于可控状态,或许应该在自己寻找到合适的解决对策之前,先将对方囚于此处。
正当祂要下定决心之时,翼龙突然开始使用浑身解数妄图挣脱赛蒂启诺设下的桎梏,因为一道裹挟着霹雳电光的黑暗力量冲破了岩壁,目标明确地向它袭来。
赛蒂启诺在电光火石间撤回了法阵,再于仓皇中释放出力量来为二者抵挡下这次冲击。
“洛比泽......够了。”
待到碎石散落,烟尘尽消时,就此显露出洛比泽的身形,被黑雾簇拥着的祂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赛蒂启诺狼狈的形容。
祂手指微收,巨大的威压便将翼龙彻底压制于地,再用锁链施以禁锢。
其身后的黑雾立刻奔涌而下,在遮挡间为赛蒂启诺披上一件黑色的外袍。
“启,我不在的时候,你总是会作出一些错误的判断。”
洛比泽漫不经心地吐露出此般话语,泰然自若地扫视着洞穴中的一切。
赛蒂启诺注意到随祂一道降临的还有一个沉默寡言、态度恭敬的老者——他曾妄图用诡言迷惑自己的内心。
祂的语气也由此变得冰冷,“这件事情根本就无需你们插手。”
“是么?”洛比泽佯装无辜地摊开手,“希望你一会儿之后还有这个自信。”
其转而朝身侧的老者吩咐道:“阿涅,开始吧,让我的半身好好看看所谓守护者的‘真面目’。”
“是,洛比泽大人。”须发尽白的老者微微欠身,准备发动力量。
“等等,不要伤害它!”
赛蒂启诺欲挡在翼龙身前,行动间却又受到了黑雾的限制。
“放心,我还不屑于此,你只需要当个旁观者罢了。”
洛比泽那张与祂极其相似的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这在赛蒂启诺看来却是毛骨悚然。
被其称作是“阿涅”的老者亦从翼龙身上抽取出了一部分力量,洛比泽见状眯起双眼,渐渐撤回了用于压制埃弗摩斯的力量。
赛蒂启诺眼看着翼龙的瞳孔瞬间充满了血色,而后挥动六翼,直接腾空穿过了洛比泽先前在洞顶制造出的巨坑。
洛比泽望着夜空中那个愈渐变小的身影,转身向赛蒂启诺伸出一只手,“我们也不能落后,对吧。”
当然,赛蒂启诺没有接受祂的邀请。
翼龙庞大的身躯游荡于天际,飓风在它巡视的领域中不断生成,最终汇聚为一场无法抑制的风暴。
数息之后,三者一道出现在森林上空,目睹着狂风单方面横扫生灵的全过程。
“啧,虽然威力依旧无法和毁灭之力相比,不过这已经能算得上是一大灾厄。”
见赛蒂启诺面色渐沉,洛比泽抬手收回了黑雾,“在有关他的问题上,我们永远无法达成共识。你也不必对我心怀怨怼,这只是为了让你认清他本质的必由之路。”
对方从一开始就致力于主动操纵毁灭之力,一直在其面前处于弱势地位的赛蒂启诺眸色有如寒刃,“无论如何,在没有查清事件真相之前,你我都不能妄下定论。”
洛比泽粲然一笑,“那你现在大可去试试能否阻止被狂暴之力操纵的他。”
祂对赛蒂启诺的力量留存情况心知肚明,眼下压制自身的躯体疼痛都显得颇为勉强,更何况要面对的是得到狂暴增益后的翼龙。
赛蒂启诺将洛比泽眼中的轻蔑尽收眼底,祂咬牙化身为光团,疾速飞往风暴中心,而翼龙一觉察到祂的靠近,便立即从口中释放出数道风刃,每一道都带有足以割裂万物的强盛气势。
第122章 未经沉湎
光团灵巧地避过道道破空之刃,翼龙身侧的空间已经濒临撕裂的边缘,见风刃无法阻挡赛蒂启诺,双眼通红的它怒吼一声,锋利的趾爪直接穿越了相隔的空间,抓住了光团的尾端。
其表面的温度本该无限接近烈阳,但为了不伤及埃弗摩斯,赛蒂启诺及时收敛了自己的力量,故而翼龙只是感受到了一阵被灼烧般的疼痛,很快便将光团纳入了飓风的控制范围。
群风环绕中,赛蒂启诺恢复了形体,在悬浮间奋力保持着平衡,并呐喊道:“埃弗摩斯,不要为狂暴之力所控!”
祂急切的吼声让翼龙的血瞳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而赛蒂启诺的指间再度延伸出数条光带,只不过它们这一次承担的是安抚作用。
在目睹赛蒂启诺的所作所为后,洛比泽眉间的痕迹越来越深,这已经耗尽了祂仅有的一点耐性,于是祂极不耐烦地朝阿涅投去厌恶的目光,后者心领神会,嘴唇翕动间使用出禁忌的咒术。
就在光带即将触碰到对方的那一刻,翼龙的眸色再次被血红所覆盖,原以为交涉已稍有进展的赛蒂启诺瞳孔骤缩——对方的利爪将祂的光带尽数撕裂,并一举贯穿了祂的胸口。
带着血肉的利爪缓缓从祂的体内抽离,剧痛之下,赛蒂启诺只觉自己犹如一片残破的枯叶,即将在风暴中化为齑粉。
祂用手堵住那不断喷涌而出的污血,费力地扭转身体,用涣散的双眼和洛比泽对上了视线,看到那绯色掩映间尽显冷漠。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对么?
祂自嘲一笑,不带任何留恋地闭上了双眼,任由漫涌而至的黑雾将自己与狂风隔绝开来。
下一刻,黑雾纷纷被赛蒂启诺所吞噬,用以填补自身血肉的同时祂也在汲取着裹带毁灭气息的力量。
“洛比泽大人,这......”老者欲言又止,他忌惮赛蒂启诺会破坏自己的复仇计划。
洛比泽抬手打断了他,神情复杂,“没想到祂真的能对几面之交的个体做到这种地步——我改变主意了。”
祂望向在毁灭之力影响下神思恍惚的赛蒂启诺,嗤笑道:“我知道你对剥夺你自由的守护者恨之入骨,意图向其复仇。但我认为仅是令其泯灭,实在太过轻易。”
老者立即恭敬道:“谨遵您的指令。”言罢还不忘一瞥在翼龙面前重新稳住身形的赛蒂启诺。
试图操纵毁灭之力后,赛蒂启诺的眼底渐渐爬上灰翳,祂却浑然不觉般抬起右臂,夜幕之上有一种令此世所有生灵都会惊惧的力量正在积聚,作为“最大的容器”,一旦祂决定不再限制自身的力量,便足以达到灭世的效果。
不过与此同时,以祂为中心也开始延展出一个与此世相斥的异空间,在这个空间内,除祂以外的生灵都会丧失行动的能力。
而赛蒂启诺将在场者都纳入到这个空间之内后,才缓缓放下手臂,刹那间,一道裹挟着光电的黑色冲击波从天而降,犹如天罚般劈中了翼龙巨大的身躯。
这一击势裂苍穹,力撼群峦,就连洛比泽也不得不抬手抵御,更是使翼龙的肉体直接湮灭,只余一团后天自风中诞生的神魂。
空间的禁制并未解除,赛蒂启诺剧烈喘息着,祂意识混沌,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适才的余威,于是祂无意识地握紧了右拳,眼中的灰翳却渐渐褪去。
那代表着祂成功抑制住了毁灭的欲念——若非如此,这片土地早已化为了焦土,甚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无法孕育出任何生灵。
到最后一刻,仍是抑制自身的本能占了上风。
但这也代表着接下来,祂便再无余力去顾忌之后的种种后续。
赛蒂启诺因毁灭之力反噬而崩坏的身躯在夜空中定格一瞬,然后瞬间如流星般失坠而下,洛比泽则是立刻飞身而去接住了祂。
“看来您的目的已经达成,那么洛比泽大人,现在我可以随意处置守护者之魂了吗?”
洛比泽凝视着怀中伤痕累累的躯体,未曾移开视线,“稍安勿躁。”
祂话音刚落,那原本即将逸散的神魂便在二者眼前化为一枚圆卵,细看之下内里还有微光闪烁。
“他竟是以这种方式获取了‘神格’......呵,若是赛蒂启诺知晓了又待如何呢?”
洛比泽的语气中有着不加掩饰的妒意与愤怒,却转而向阿涅道:“他所负的神格是对你的嘉奖——新任风神,希望你的复仇计划不要让我失望。”
“那是自然,请您放心,他的神魂将会遭受永恒的折磨,我也不会让他有任何接近赛蒂启诺大人的机会。”
赛蒂启诺体内的生机在迅速流失,胸口上原本强行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污血早已将黑袍浸透,但作为承载世间之重的“容器”,祂还远远未达到终点。
于是祂在洛比泽怀中再度化作光团,陷入了长久的沉眠。
不过祂在沉睡时所面对的终于不再是无边黑暗,终于第一次出现了有关“梦境”的概念。
梦境真实而又虚幻,并穿插着光怪陆离的回忆碎片,但所叙写的是一个崭新的故事——祂并非来自异世,自始至终都只是作为一个寻常行者与埃弗摩斯和阿卡狄娅邂逅。
他们的耳畔会是夹杂着沙沙叶声的悠扬琴音,祂会在林中静坐时不吝慷慨地分享自己的见闻,埃弗摩斯或许依然含蓄,但定会让微风拂过祂的笑颜......
这些宛若寻常友人间会做的举动,却让祂不可望也不可及。
某一日当祂睁开双眼,看到的是冰冷的圣殿穹顶而非碧蓝天空之时,祂便明白了此点。
第123章 浅尝辄止
因为沉睡过久,祂躺在石床上的躯体异常僵硬,不过祂几乎是瞬间便感知到了洛比泽的存在,于是赛蒂启诺轻声开口道:“我丢失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你能帮我找回来吗?”
对方的声音仿佛自虚空中传来,“你指的是那个被你亲手湮灭的守护者么?”
“......不,我对此感到颇为无趣,我所丢失的,乃是月桂树灵托付于我的遗物。”
七弦琴和那枚月桂之种,在祂力量不济时被毁灭之力排解出体,不知所踪。
赛蒂启诺在挣扎间撑坐起身,而洛比泽正缓缓自殿外行来,裸露在外的双手布满了狰狞的灼痕。
“你的手?”祂愣坐在原地,终于回想起那时是对方接住了光团化的自己,而失去意识的自己根本无法收敛表面的高温。
见状,洛比泽开始不动声色地驱动力量,于是祂手上的伤痕得以瞬间复原,但赛蒂启诺清楚,那并非象征着痊愈,充其量只能算作是一个精妙的障眼法。
“无妨。倒是你,若非我及时出手,你早已逸散为世间的尘埃。”
逼近石床的祂令赛蒂启诺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不会的,在我的使命结束之前,我不会倒下。”
其口中所谓的“使命”,在场的二者都心知肚明。
洛比泽后退了一步,言语上却仍在紧逼,“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对他付出至此,过去的游历已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得以缓和,如今你要因此而再度与我置气么?”
祂眼中的狂躁丝毫不加掩饰,无比的怒火仿佛能燃尽一切。
“明明我也可以给予你所渴求的情感——”
“够了!”
赛蒂启诺突如其来的情感发泄打断了洛比泽接下来的话语,见那双猩红竖瞳中余怒未消,
祂直接转身面向另一侧,尽量平静道:“之前托付你寻找的东西我会自己想办法,现在,请让我独自待一会儿。”
许久过后,赛蒂启诺才听到身后响起离开此处的脚步声。
在此期间,祂一直维持着面壁而坐的姿势,直到那脚步声终于消失远去,祂才得以舒出一口气,再用手掩面,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痛吼。
亲手消灭翼龙肉体的那一刻,失控的祂第一次感受到了对方神魂的痛苦,那并非祂所给予的痛苦,而是因为身不由己。
所以赛蒂启诺由此认定,自己的信任未曾错付。
......
“回忆果然只适合浅尝辄止。”
望着眼前因力量被自己吸取而陷入昏厥的翼龙,双目失明的赛蒂启诺上前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那略显粗粝的肤表,然后再缓缓俯身趴伏于其上。
“埃弗摩斯,曾经的我想要平静的自由,可现在的我只想要永恒的安眠。”
祂一面悄声呢喃,一面试图唤起二者先前结下的神魂契约,那将是让风神恢复理智的关键。
“不过在终局到来之前,我会为一切善后。”
身驭白象的特里芬根据手中月桂枝的指引一路奔走,在距蒙厄泽尚有一大段距离之时便被迫停下——那黑色的如雾瘴气阻挡了他们的前路,这显然是布恩洛凡所为。
狄斯塔尔与蒙厄泽并不接壤,而特里芬过去也与珀尔菲交集甚少,即使是在后者成为“处刑者”后亦是如此。
不过他的确十分敬重这位执掌净化之力的神明,在对方身上有着同善之法则一般的献身大义,甚至当初不惜孤身进入被视为黑暗盘踞之地的蒙厄泽......
虽然最后珀尔菲的确成功收服了“黑暗本原”,还任由其成为了自己唯一的眷属。
特里芬凝视着那层由瘴气构筑而成的屏障,依眼下的情况,唯有咬牙硬闯。
但不待他思考出最佳的闯入方式,瘴气中便陡然伸出无数紫黑色的触肢,目标准确地向他手中的月桂枝袭来。
白象扬起两只前蹄,熊熊火焰蔓延而去,形成一派燎原之势,不过与那位靠自身力量获得神格的“新神”相比,二者的差距实在是太过悬殊。
触肢并非能够完全无视烈焰,只是火焰焚烧的速度远远比不上祂们的再生能力,更何况这是在对方的主场之上。
而特里芬也未有坐以待毙的打算,他抡动战斧,用赤金色的流光加剧了火势,再以斧刃试图挥劈开眼前的无数触肢。
就在这时,瘴气屏障的表面突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金色竖瞳,于转动间冷然注视着这两个入侵者。
“把你带来的东西留下,然后立刻离开。”瞳孔内里传来了布恩洛凡冷漠的声音。
特里芬不曾退让,“我奉命而来,自然要先见到净化神的遗身。”
那只瞳孔中的神情瞬间变得极为不耐,但最后竟能将所有的情绪隐忍不发,只是接下来说出的话语像是在宣示主权一般:“没有谁能惊扰吾神的安眠。”
战神也很难得地未与他僵持下去,话锋一转:“光明神之前所降下的光焰对此可有助益?”
的确有所助益,彼时的珀尔菲已经脱离了树种形态,成长为了一株......嫩绿但却不及布恩洛凡半掌高的月桂幼苗。
并且,就如同寻常植物一般完全无法与之沟通。
所以,那条月桂枝将会是唤回珀尔菲的关键。
金色竖瞳死死锁定着特里芬手持的月桂枝,眼中的狂热丝毫不加掩饰,不过因为不想再伤害到珀尔菲所珍视的种种,他早已有所收敛,否则的话,战神如今不可能还能这般“悠闲”地同自己对话。
“善之法则将此物托付于我时,道此物的作用是让月桂树种再次成为‘珀尔菲’。你既然已宣誓成为了净化神的眷属,那定然会保证他的安危,也能看出我是否对他有威胁。”
面对竖瞳的瞪视,特里芬毫不畏惧,晓之以理地试图达到自己的目的。
“我可以让你见到吾神——但白象和战斧就不必了。”
特里芬闻言干脆利落地将斧柄一扔,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布恩洛凡的那只竖瞳又忿忿不平地看了他一眼,才在屏障表面打开了一道裂隙,“......随我来。”
第124章 意未逢
一团紫色的烟雾在前聊作指引,待特里芬终于踏上蒙厄泽的地界,才发现屏障内里的光景与自己所想象的完全不同,可怖的黑暗只存在于外边界,这里简直就如同世间最后的净土。
原来如此,身为黑暗本原的眷属一直压抑收敛着自己的气息,在光焰降世赋予各方新生后,对方甚至未曾伤及此地的一花一草。
形容狼狈的战神仰望着周身的参天大树,即使连绵的绿意与紫黑色的天空形成了违和感,但其万物生灵所蕴含着的勃勃生机也不似作伪,仿佛此地犹在净化神的庇护之下。
特里芬步步紧随,跟着紫雾穿越了绿意盎然的森林、缓行于一望无际的草地、踏涉过星罗棋布的水泊......
直到最后,他们来到了那片宁静无澜的湖泊近前。
湖泊中央缓浮起一大块湿土,土壤中生长着一株浅绿色嫩苗,那便是珀尔菲如今的沉眠之所。
紫色的烟雾渐渐消失,又有一个高大的身影随之破出了水面——即是得获新生的布恩洛凡。
很显然,之前出现在特里芬眼前的都只是他的无数分身之一。
他收回指尖的利爪,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月桂幼苗同之前相比是否产生了新的变化,一无所获后才终于将目光投向远处的战神,而特里芬同时也感受到了来自他体内的神格气息。
也许自己应该称呼他为“新神”。
黑发金眸的布恩洛凡此刻处于人形状态,面容间自有一股桀骜之气,一道形如月桂枝的刺青横陈于右颊侧,且古铜色的肌肤外还覆盖着绘有繁杂花纹的紫黑色“甲胄”——那其实更像是一种生物的外骨骼。
但他额间两侧原本弯曲延伸的双角却像是被硬生生凿断了一般,只在原处留下了两个边缘不平的凸槽。
“如你所见,勿要惊扰吾神的安眠。”
布恩洛凡的嗓音低沉冷漠,神情间也颇为不耐,视线则始终逡巡于特里芬手中的月桂枝之上。
“......希望它能成功唤醒珀尔菲。”
那段由光点所化的枝条缓缓脱离了他的掌心,悬浮于半空,再直接没入月桂幼苗所在的土壤。
数刻已过,但除了初时叶片上有闪过一瞬流光外,幼苗在二者眼中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变化。
布恩洛凡眼中难得积聚起的光彩逐渐褪去,略显颓唐地捂住了自己的双眼,继而又像是释怀了一般低喃道:“这样也好......吾神或许也不愿再见我一面。”
特里芬摇头打断了他的痛苦,“净化神之眷属啊,我已完成了善之法则交付的任务,那段枝条也发挥了自己应有的效用。”
“掌管通天之责的那位女神曾经告知于我,只要神魂犹在,转生复苏皆有可能——告辞。”
离开蒙厄泽后,自己需得立刻赶赴普内铎,去监视幻神索依姆的一举一动。
珀尔菲,虽然不知道你为何不愿立刻醒来,但我已没有再耗费的时间了。
战神的身形很快便化作赤影流光飞逝而去,徒留布恩洛凡独自黯然神伤。
万籁俱寂间,他自水中取出了一把新铸的七弦琴,漆黑的表面打磨得当,泛着难掩的光泽,而那琴身之上缠绕着的兰草还在散发出淡淡幽香。
用以铸造其的材质实则无比坚硬,因为那取自他的双角。
他郑重地将自己所铸的七弦琴置于土壤之上,“抱歉,您原来的那把琴我已经无法修复了,所以我斗胆用自己的双角为您重铸了一把。”
“不论何时,当您醒来,便会看见布恩洛凡对您的心意。”
言罢于此的他再度沉入湖底。
一切重归静默,片刻后,几点雨滴却忽而在湖面之上掀起了涟漪,紧接着万物生灵都受到了甘霖的洗礼,那会为它们注入更多的生机。
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绝于耳,这是一场万物的盛宴,在充沛的雨水冲刷下,盘踞于天际的那些瘴气似乎也在渐渐消散。
与此同时,多日来不曾变化的幼苗也不自觉地在雨幕中抽芽冒尖、舒展枝叶,再度拥有那如臂粗细的树干和苍翠欲滴的树冠,直到最后,盈盈浅金缀满叶间,散发出馥郁的香气。
微风吹拂,纤花遥落入水之际,树杈间出现了一个沉睡的稚童,他浑身被树叶覆盖,刚刚过肩的白发间缠绕着桂冠。
雨声很快便惊扰了他的安眠,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无措地看着这个对他而言尤为陌生的世界,冰蓝色的眼眸始终在寻找着什么。
雨声渐渐停歇,他环顾四周,撑着树干站直身体,打算直接一跃而下。
结果两条突然袭来的触肢在他跃下之前就已抢先将他举起,他在半空中下意识地扑腾了几下,然后便与缓缓浮出水面的布恩洛凡对上了视线。
两相对视,俱是一惊。
“吾,吾神?”
眼前的稚童像是不理解他的话语般歪头以示疑惑,又颇感新奇地揉捏着困住自己的那些触肢,看到它们一阵战栗过后,再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