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别在意,这于我而言也是一段有趣的经历,如果不是那时的我同你缔结下了神魂间的誓约,恐怕我无法如此顺利地唤醒你的记忆。”
“只不过那时的你,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坦诚。”
繁星与残月俱被乌云覆盖,呜咽的风声招摇着游荡四方,远方充斥着不安的躁动因子。
祂说罢起身,下意识拍去了衣袍上的灰尘,拒绝对方的搀扶后步履平稳地走向洞口,顺道转移了话题,“你也感受到了吗?从普内铎飘散而来的邪恶气息。看来留给我们休憩的时间不多了。”
埃弗摩斯注视着眼前的赛蒂启诺,那看似镇静的面容下实则暗含隐忧。
于是他率先说出了自己的顾虑,“索依姆带走了你作为‘启’时使用的那具躯体,虽然不知其目的为何,但势必会横生事端。”
这却不是赛蒂启诺真正在意之事,祂轻声叹息,“原来除了珀尔菲之外,你们都不曾知晓,幻神本为人类。”
“罢了,当初就连我与羲君也认为,他的神魂早已被幻神的神格所吞噬。不过无妨,有特里芬在前察探,我相信他的能力。”
埃弗摩斯正色分析道:“我对战神的处事风格知之甚少,不过幻神诡计多端,我恐其为之所惑。”
塞蒂启诺颔首赞同,“你说得不错,幻神的力量源于万物的贪婪妄念,因而无比强大的同时也极具迷惑性。”
祂伸出指尖,其上凝聚出一团微小的银色混沌,那是先前残存于神魂中的最后一点幻神之力。
“索依姆一直致力于汲取我残魂中的力量,本身吞噬成性是一方面原因,更多的则是因为他需要这种力量来帮他稳定神格。”
随着塞蒂启诺力量的注入,银色混沌逐渐膨胀开来,甚至反噬性地想要吞食祂的手指。
不过在即将触及手指的前一刻,它便已因为无法容纳那过多的力量而直接彻底泯灭于塞蒂启诺的指尖。
祂简单地演示了一番承载幻神神格所需付出的代价,让埃弗摩斯很快便抓住了关键所在。
“除非加以压制,否则躯体一旦崩溃,便只能另寻他者。”
塞蒂启诺缓缓放下手臂,“不错,当初也是因此才给了他神格易主的机会。万物妄念无处不在,使得幻神的力量最接近于毁灭之力。”
这也是真正让祂感到棘手的原因,更何况对方曾是人类中的一员,而祂们也的确给人类带去过灭顶之灾。
祂的目的是让一切得以复原,而不仅仅是消灭幻神这般容易。
埃弗摩斯在此番话后沉默了良久,塞蒂启诺眼前只有空寂的黑暗,故而以为对方是在沉思以思考对策。
孰料其却陡然发问道:“你的身躯……可还会如那时一般疼痛难忍?”
塞蒂启诺一愣,旋即笑道:“我好像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过这些,看来你依旧保有一贯的敏锐性。”
“放心吧,自我诞生起,疼痛便和我如影随形,如今早就习以为常。”
祂所言不虚,能如此刻用原本的躯体站在这里,就已称得上是一个奇迹。
与略显苦涩的笑容相比,祂的内心却被温暖逐渐填满,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容易满足真是自己不改的特性。
可能是因为,祂依旧享有孑然一身的孤独。
在相持间,埃弗摩斯嗅到了一股浅淡近无的血腥味,他循迹看向塞蒂启诺的双脚,发现其上有着明显被石棱划伤过的血痕。
出血量虽不多,但却迟迟无法止血。
“你脚上有伤,在这里坐着,不要轻举妄动。”
塞蒂启诺察觉到其欲走出洞穴的意图,几乎是本能反应般不假思索地拽住了他的手臂。
埃弗摩斯对此耐心解释道: “我并没有治愈之能,只是想去寻些水来,为你清洗伤口。”
祂却不断摇头,“我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用寻常的方法治愈,你不必为我费心费力。”
不等对方作答,祂又忽然抛出另一个话题:“我希望自己能在世上留下羁绊的痕迹——所以我们现在这样,算得上是人类说法中的‘朋友’了么?”
唯有此,祂希望埃弗摩斯不要沉默以对。
“……或许不该这么简单地予以定义——失礼了。”
他略略施力,将塞蒂启诺重新抱坐于石床,然后如其所言步入深沉的夜色去寻找净水,徒留对方在洞穴中沉思。
塞蒂启诺对疼痛的感受在经年累月的忍受中变得麻木迟钝,即使现下处于双目失明的状态,祂对疼痛的敏锐感依然没有丝毫长进。
坐在那张由自己临时打磨出的石床上令祂的双脚微微离地,能吸引对方的注意力,那么说明伤口也许已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但塞蒂启诺只是不甚在意地前后摆动了一二,纵使延缓不了躯体衰败的趋势,祂也大可用力量伪造出治愈完成的假象。
最后之所以没能成功阻止对方,是因为祂心中那颗隐秘的种子又开始重新发芽。
对方不多时便用树叶所做的容器带回了所需的净水,因着塞蒂启诺对其力量再度失控的担忧,他选择了徒步前往。
洞穴位于山腰处,像是仿照他过去在玛萨时的居所。于是他依声辨位,成功找到了山泉所在之处。
待他回到那依旧充满光亮的洞穴,便看见塞蒂启诺在石床上维持着缩躺姿势,似乎想从这个动作中汲取温暖,亦或是消解孤独。
可就算有再明亮如昼的光点,也无法驱散祂眼前的无边黑暗。
布料撕裂的声音骤然响起,埃弗摩斯以其蘸取泉水,为赛蒂启诺轻轻擦拭着脚上的伤处。
祂不自在地数次将脚缩回,直到被对方握住了脚踝,“伤口很快就处理好了,你且再忍一忍。”
脚踝受制,赛蒂启诺将头侧向一边,“......不是因为伤口的疼痛,是我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从他者身上汲取过温暖了。”
清创完毕后,埃弗摩斯从衣袍上撕扯下更多的布料,神色复杂地为祂缠缚起双足,“与你经受过的苦难相比,这点温暖又算得了什么。”
赛蒂启诺失笑地抚上他那亦满布伤痕的臂膀,“疼痛会让我时刻警醒,而片刻的温暖却可使我意志薄弱。”
“而其中最令我痛苦的并非躯体上的伤痕,而是情感的破碎。”
祂倏地收回手,埋首于双膝之间,那是一种自我封闭的姿态。
埃弗摩斯见状在祂身侧坐下,权作陪伴,那褐色长发和其灰败的白色发丝交缠在一处,格格不入中又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良久,这片狭小的空间中终于又响起了祂声如蚊蚋的话语:“我现在依旧觉得,如果你还是最初的‘你’,那么我就一定能得到你的理解,就像那时你随我一道进入了洛比泽构筑的通道。”
“我可以承受痛苦,但我无法忍受孤寂——有时候无法被理解也是一种孤独。”
“在你还未醒来的时候,我的心中便已涌现出无限话语,我却无法将它们尽数传达予你,况且我们之间并不存在那种深厚的情感。”
耳畔不断传来赛蒂启诺的自我剖白,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将其那敏感脆弱的内心暴露无遗。
再三犹疑之下,埃弗摩斯终是将右手放于其肩头,以示安抚,“不要在他者面前展露自己的脆弱。”
赛蒂启诺缓缓抬头,让他看清了眼中那愈发厚重的灰翳,语气低落,“......看来是我越界了。”
埃弗摩斯一愣,抽回右手,“我并非是要责备你,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还能对我如此信任。”
“我曾经被迫消灭过你的肉体,但你觉得现在的我可还有一丝一毫想伤害你的意图?”
不知为何,塞蒂启诺的声调骤然拔高,尾音又备显哀戚。
埃弗摩斯很快就作出了回答,“不,那时候的我力量失控,你做出了正确的抉择。”
塞蒂启诺面露凄惨之色,“正如你作为“工具”时骗取了我的信任那样,当时的我亦身不由己,我们不过是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可怜者罢了。”
祂摸索着触碰到了埃弗摩斯的掌心,似乎是想借这个动作来让自己获得一份安全感。
出乎塞蒂启诺意料的是,对方就像理解了这种意图一般轻轻搂住了祂,让祂能将头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你似乎很不安。”
祂听得埃弗摩斯在头顶道。
“我是在害怕,这来之不易的一点温暖又会再次离我而去。消灭你肉体的那一幕成为了我永恒的梦魇,我在真相未明之际就同你近乎永别。”
“我却还有很多话语没能向你传达,想和你分享见闻,想向你倾诉迷惘,想与你拥有更深的羁绊。”
“即使在你眼中我无足轻重,可岁月流转,我一直相信着终有一日能和你心意相通。但是这一切最终都只是妄想而已。”
言至情难自抑之处,两行乌黑的血迹便又出现在祂的眼下,触目惊心的同时更平添命运无常的悲哀。
埃弗摩斯脸上罕见出现了无措的神情,也不顾被染污的衣袍,试探性地用指腹轻轻抹去那些痕迹,“塞蒂启诺,别哭,我就在这里。”
“……正因如此,我才无可避免地沉浸于其中。”
埃弗摩斯叹了口气,“那么请告诉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念及对方记忆尚处于紊乱状态,所以塞蒂启诺并不急于讨求真相,而是轻声说出了自己简单的愿望:“让我享受一二此刻的静谧便好。”
待塞蒂启诺的情绪完全平复下来,星月都已快淡出天幕,因为黑夜终究要为黎明让位。
而在此期间,二者始终维持着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即使相顾无言,氛围也较之前更为和缓。
塞蒂启诺感受到了时间的流逝,于是祂强迫自己离开了对方的怀抱,“我会在曙光到来之际自行离开,你重伤未愈,此处洞穴便是我为你准备的休憩之所。”
埃弗摩斯沉声道:“不,请让我随你一同前去普内铎。”
“可你的力量依旧有失控的风险。在我想出对策之前,我都希望你能留在这里,我不愿再见你重蹈覆辙。”
请求劝说的话语中却带有不容拒绝的气势。
而祂显然也不给埃弗摩斯反应的机会,当机立断地在洞口布下了一道只容自己通行的屏障。
瞬间闪现至洞外的塞蒂启诺想象了一番对方的神情,竟为自己目不能视感到一分庆幸之情。
瀚海深处,位于失落之地的孤岛——
这里不分昼夜地充斥着残魂们的呜咽与嘶吼声,它们虽已成为魂体,但从那扭曲的面容中尚能看出生前的模样。
洛比泽先前暂用的躯体被黑色锁链禁锢于高大的海蚀崖之上,四肢与主要关节处都被光箭所贯穿,令其动弹不得,只能眼看着自己的神魂成为温养这些魂灵的养分。
“没想到最后,你我都成为了败者。”
这具躯体里又响起了另一道声音,正是被其压制的卡克斯。
洛比泽自嘲地笑了笑,“那又如何呢?是我们都小瞧了赛蒂启诺。”
祂进入了自身的冥想空间,与赤发黑眸的卡克斯两相对峙,面带厌恶地盯着对方那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容貌,他们之间的差别,似乎只有那相反的发瞳颜色。
而自从被赛蒂启诺放逐至失落之地后,这样的对峙几乎每日都会上演。
“别将我与你混为一谈!”洛比泽的性情显然更为急躁。
卡克斯则反唇相讥道:“被围困在此处多时,你可曾想出破局之法?”
他看着目露不忿的洛比泽,“还是说,你从此打算坐以待毙,听凭赛蒂启诺的处置?”
“够了,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再容忍你的存在!”
黑雾瞬间吞噬了卡克斯的神魂,而下个瞬间,他又重新出现在洛比泽的眼前,发出一阵带有讽意的笑声。
“即使你把我从自己体内剥离而出,再赋予我恶之名讳,也不要忘了,你我终为一体,唯有融合,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力。”
洛比泽轻嗤道:“融合?那么先前想要反之将我吞噬的又是谁呢?”
卡克斯也不再伪饰,在祂面前彻底摊牌:“自诩为‘法则’的你想要祛除一部分阴邪极端的念头,这便是我的前身——所以我对你怀有憎恨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在这点上,赛蒂启诺看得比你透彻多了。”
但凡是涉及到有关赛蒂启诺的话题,洛比泽便会无比狂躁,不过此时此刻,祂却少有地陷入了沉默,对方是在借此影射着自己和赛蒂启诺之间的关系。
“......你究竟想怎么做?”
对方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中锋芒毕露,“你想让赛蒂启诺成为你永世的附庸,而我的目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吞噬他者以强自身。哦不,或许这才是你心中最真实的欲望。”
看着卡克斯势在必得的神情,洛比泽忽然低笑起来,“原来如此,我总算明白为何之前会让你趁虚而入了。”
“因为我一直偏执地持有这种欲念,所以越来越看不清最初的怨憎是由何而起。”
“我不想被赛蒂启诺抛弃。”
卡克斯眼中那丝愕然顷刻变为了嘲讽,“事到如今,何苦再为自己开脱,你究竟对赛蒂启诺怀有的是何种情感,站在你眼前的我便是最好的答案。”
洛比泽面色平静,“你就放下那些心思吧,我不会再因你的种种话语而动摇。”
话音刚落,祂的神魂形态便在这片空间内变得趋于透明,二者的对峙又将以这种不了了之的方式而结束。
卡克斯也颇有耐性,意味深长道:“事到如今,想要求得祂的原谅实在是愚蠢至极的行为。”
洛比泽重新睁开双眼,望着那些在海滩上徘徊迷惘的残魂,再将视线移向更远的大洋彼岸,这样的景象,赛蒂启诺一定已经无比厌倦。
祂无法准确形容出在心中纠缠的复杂情绪,只是多日来饱经苦痛和孤寂的折磨,让祂回忆起了些许二者间最初的模样。
或许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使洛比泽有反思之心。
【作者有话说】
因为不想拖到明年,所以这章很短,大家新年快乐
第132章 清算
但在漫长的岁月中,祂明明有无数次挽回二者关系的机会,却终究出于那最初被其抛弃的怨憎而不曾迈出那一步。
不,这只是借口,从洛比泽诞生的那一刻起,祂便一直以自己的欲望为先,顺从于本能,将赛蒂启诺抛弃自己的过往视作后续做出一切偏执行为的合理借口。
时过境迁,这种不加抑制的欲望开始无限膨胀,除却干预世间秩序的野心之外,祂竟还生出了吞噬赛蒂启诺的恶念,也就是邪神的雏形。
即使后来出于种种原因,这股恶念作为遏制诸神的工具被祂驱至体外,也未能阻止反噬本体的恶性轮回——就如当初的祂和赛蒂启诺一般。
诸神不满于祂统治世间的野心,反抗者分为了两个阵营,一方以风神阿涅为代表,意在扩张自己的势力;另一方则以净化神珀尔菲为代表,意在维护善之法则。
而第三方则是向自己倒戈投诚的幻神索依姆,虽然其也在多方间不断周旋。
最终率先在明面上反抗自己的珀尔菲却受到了其余两方的共同清剿,神力衰微,因为他所效忠的始终都是沦为自己影子的赛蒂启诺。
祂剥夺了珀尔菲“处刑者”的名号,又在诸神初露端倪时用那股产生独立意识的恶念制造出了所谓的“维序者”——邪神卡克斯,就此拉开了混厄开场的序幕......
赛蒂启诺如今把自己囚于此地温养神魂,却迟迟不作下一步打算,不知其意在何为,是想让自己也体会一下成为“容器”的痛苦么?
洛比泽早已在心中认定,祂不会再给自己忏悔的机会,但还有一点让祂尤为在意——只余残魂之躯的赛蒂启诺为何还会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一个荒谬的猜测在洛比泽心中生出,却很快便被急于否认的祂搁置,不可能,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赛蒂启诺都不会如祂这般主动将身躯与思想都献由毁灭之力......
拂晓时分,玛萨。
一道光束穿破层云,以惊雷之势降临于高山之巅,最后显现出赛蒂启诺那纤瘦的身形。
祂面色一凛,脚下便即刻出现流动的符文,它们交叠为一处,而后渐渐扩展为足以包裹玛萨全域的银灰色屏障。
至此,清剿之势已成。
在完全受自己掌控的屏障中,赛蒂启诺开始用光带搜寻追踪阿涅的神魂,范围之广以至于不放过任何一寸土地、任何一粒尘埃。
自光带反馈而来的数处谬误在赛蒂启诺的意料之中,阿涅狡诈虚伪,从藏身于玛萨而不曾为他者所知这件事上便可见一斑,甚至之前还联合其他神明在此处铸造了一个时间停滞的空间。
既然新的搜查头绪已然出现,于是赛蒂启诺漫不经心地收回四散的力量,携其一道深入腹地。
待那虬结交错的枯枝树根再次出现在祂身前,纵使无法亲眼得见,赛蒂启诺亦有恍若隔世之感。
那时被封印于另一身躯中的自己,在多方的欺瞒之下来到此处,最后唤醒了尚在卵壳中的埃弗摩斯。
的确如此,埃弗摩斯对他们而言是用来接近自己的最好工具,也许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他们费力保住了埃弗摩斯的神魂。
祂面色漠然地轻轻屈动指节,灰暗色的物质从其掌间一经溢出,便迅速将面前的一众障碍物吞噬殆尽。
尘埃散尽,接下来呈现与祂的是一片狂风呼啸的黑暗空间,但祂却未加犹豫地走入其中,丝毫不在意那里会蕴藏着危机重重的陷阱。
飓风之下本该寸步难行,而赛蒂启诺早在周身布下一层防护罩,不仅有隔绝外界之途,还可吸取狂暴的风之力。
“你应该明白,考验我的耐心从来就不是一个明智的抉择。”
赛蒂启诺冷冷宣告着自己耐心即将告罄的事实,锋芒毕露的尖锐话语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尚未露面的伪神,自然也没有得到任何应答。
沉静面孔下早已压抑着无限的怒火,那既源于被命运无常的戏弄,又包含对推动这一切发生的外力的憎恶。
祂的胸口处出现了同击溃洛比泽那时一般无二的漩涡,以巨大的吸力将仿佛在叙说无限痛苦的群风吸纳入体。
风声停止的同时,祂禁锢了这个虚无空间内的一切——就连神魂也无法逃脱其间。
“咔!”随着一声巨响,整片空间顿时崩裂,无边黑暗于刹那间尽散,光明则以赛蒂启诺为中心不断蔓延开来。
在祂看来颇为拙劣的障眼法被破解之后,此地恢复了本来的模样,那座因埃弗摩斯重生而毁坏的风神祭台如今完好无损地矗立在莽草掩映间,其上还分别漂浮着从各方收集而来的神力。
它们构成了一个召唤法阵的大体框架,距离完成仅有一步之遥,如今却存有被强行催动开启的痕迹。
看来在自己破解黑暗空间时,对方正打算用拖延得来的时间放手一搏。
空间虽毁,威压未消,赛蒂启诺仍是此间唯一可以肆意活动的个体,祂缓缓走近祭台旁侧,手中所执的黑色锁链也逐渐显形,而锁链的另一端则系于地底。
“风本无形,但若是利用这拘禁神魂的法则禁制,只怕也在所难逃。”
赛蒂启诺语气平淡地轻扯锁链,阿涅的神魂便就此被祂从地底摔落至祭台之上,依旧是那副老者的模样。
“咳,好久不见,善之法则。”
他虽未料想到回归后的赛蒂启诺拥有如此恐怖的压制性力量,但话语间依旧不曾露怯,这加重了赛蒂启诺对其的厌恶。
于是祂一边想象着那丑恶的嘴脸,一边收紧了锁链,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阿涅的神魂绞为碎片。
神魂那痛苦的嘶吼声响彻耳畔,赛蒂启诺的心中却无快意,只是强忍狂躁继续冷漠道:“还不明白么?我未必有耐心同你慢慢清算。”
“现在,我要你在我面前亲口说出所犯下的种种罪孽,虽然你根本就没有被赦免的机会。”
第133章 破碎的真相
赛蒂启诺精妙地把控着锁链的力道,又在阿涅神魂即将破裂的前一刻收回部分劲力,好整以暇地欣赏其剧痛之后奋力喘息的神情——即使祂无法亲眼得见。
“真是疯狂。”阿涅的嗓音苍老而又嘶哑,他恶狠狠地瞪视着眼前居高临下的善之法则。
“这种程度便已无法承受了么?疯狂......我只是在发泄对命运的怨憎罢了。”赛蒂启诺的话语中带有无尽憾意,祂在于怅然所失间表达沉痛。
阿涅稍稍恢复了一些气力,挣扎着想要拖延时间,“你这样的存在,本就不该拥有如此巨大的力量。”
赛蒂启诺轻轻摩挲过锁链的表面,黑色的禁制铭文很快便从祂手指所触之处一路蔓延,在阿涅惊恐的神情中攀附上他的神魂。
“聒噪,既然你不愿意亲口陈说自己的罪孽,那便没有让你继续开口的必要了。”
随着一阵嘶吼过后,阿涅的神魂在祂的授意下被压缩为了纯粹的力量,置于祭台之上,使所谓用于唤醒造物者的法阵更加完善。
赛蒂启诺感受着面前数股不同属性的神力,虽然天空神、光明神此前也参与其中,但现在已经没有再追究他们的必要。
而祂也不会摧毁这个凝结一众心血的法阵,待祂将一切收尾得差不多以后,自会利用它去结束与造物者的交易。
祂扬手将这个法阵暂时封存起来,却又在最后一刻从阿涅的风之力中取出了记忆的碎片——祂此前未向埃弗摩斯询问过往,是因为顾忌曾经摧毁过对方肉体的事实,而如今选择面对,则是为了弥补真相未明的缺憾。
记忆开始缓缓流入祂的神识,初时,深渊的光景占据了大部分篇幅,那代表着阿涅的“囚徒”生涯。
他诞生于风的狂暴面,所经之处尽是灾厄,于是作为拥有风之力的一方守护者,埃弗摩斯将他囚禁于深渊,以抑制他的狂暴性情。
而那些自己曾在深渊亲眼得见的枯骨尸体,则是偶尔有生灵不小心误入时,被他吞噬后的杰作。
他本性难移,因此囚期被无限延长,力量也被不断削弱,这使得他更加躁虐,于是在赛蒂启诺出现时,才会想方设法地对其进行引诱。
祂面无表情地掠过这段记忆,在将开启下一段时突觉沉重,不出所料,那里便潜藏着自己想要的真相,也会反映在自己离开后,埃弗摩斯又是如何继续度过那些漫长岁月的。
直到下一刻,祂毫不犹豫地开启了剩下的记忆。无所谓了,自己目前所要做的便是弥补所有的缺憾,这样才能在万物复原前安心离去——即使自己并不想直面,一直在逃避。
赛蒂启诺此前曾猜想过,埃弗摩斯陷入狂暴的原因和旁者阴谋的关联程度,但异变最初的确是产生于埃弗摩斯己身。
这是阿涅记忆中的直观感受,没有作伪的可能,不过细究之下,便可察知这也与毁灭之力的泛滥脱不了干系。
祂失神了片刻,接下来的画面更是让祂内心激荡:一团黑雾陡然降临此间,并解开了对阿涅的束缚。
果然,祂就知道,这背后绝对与洛比泽脱不了干系,在自己因吸纳毁灭之力而休眠的时刻,这样类似的场面不知上演过多少次。
......
感知到阿涅逃离深渊的埃弗摩斯在追击途中正面对上了洛比泽派遣至此的分身,在其与阿涅双重伏击下,一时竟也未落于下风。
直到洛比泽如同开启禁忌之盒般引来毁灭气息时,战局方才发生了逆转。
当看到埃弗摩斯因力量失控而痛苦万分、本体变异时,赛蒂启诺倏地攥紧双拳,最后却又缓缓松开,祂挥散阿涅那些尘封的回忆,也未立即在盛怒之下去往失落之地向洛比泽兴师问罪。
祂只是淡然地撕裂了面前一片空间,像完成例行事项般将下一步前往的地点定于幻神所在之处。
当第一缕曙光挑开夜色最后的面纱,万物也由此而渐渐苏醒。
经过一昼夜不眠不休的长途跋涉,珀尔菲仍赤足在这处不知名的森林中穿梭,从草叶边落下的晨露濡湿了他的脚背,其上已有不少红色的划痕。
丛林中危机四伏,他不是没有遭遇过野兽毒虫的侵扰,只是每次还未等他有所动作,自琴身处发散的力量便已为他扫清了所有障碍——黑暗之力足以让万物震慑。
故而此刻的森林在他眼中是如此地安静祥和,但珀尔菲眼中的忧虑之色却从未褪去。
自他踏入这片森林起,便致力于寻找能让自身力量恢复一二的生机,亦可谓借力于自然。
不过他很快发现,此处所呈现出的皆是浮于表面的生机,生灵在无知无觉中已有了衰亡的迹象。
他非但没有强行吸取它们的生气,反倒还匀出一部分微薄之力来延缓这种趋势,同时在心中喟叹,此处尚且如此,那别处又当是何光景?
以微知著,这个世界正在不断走向崩坏毁灭的终局。
而本该耗尽力量消逝的自己,却再次承蒙善之法则的助力重临世间,如今还能在此凭借孱弱的力量作着一些无谓的挣扎。
即使一时悲从中来,珀尔菲的步伐也没有放慢过半分,从很早之前他就已然明知,个体的力量永远无法拯救一切,但所创造出的光明哪怕只能照亮一隅之地,这便足矣。
或许以自己如今的能力连云境也无法按时抵达,可这并不会成为他坐以待毙的理由,况且,他一直希望能够连同赛蒂启诺一起拯救,这是他的夙愿。
思及此,珀尔菲回望了一眼来时的林间小道,那里没有留下任何自己的足迹。
直到他的身影在树林掩映间完全消失,树荫下才缓缓升起一小团黑色的身影。
时过日中,一块草地上的天然巨石成为了他的休憩之所,虽然珀尔菲如今的体质只能算是堪堪胜过人类,但他也感受不到饥饿和干渴,仅有徒步后身躯的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