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我暂时离开的时候,你才会如此不安,原来你一直都对我存有误解。”
听见那些安抚之辞,背对着祂的少年嘴角边渐渐浮现出一抹带有嘲讽意味的弧度,却仅是继续趴伏在赛蒂启诺的肩头之上,用实际行动来向其表明那伪造出的不安情绪。
待氛围稍缓,少年方才又道:“我诞生自那被你废弃的力量之中,自然会心有忧虑,惧怕被你再度抛下。”
“那一日永远不会到来。”
虽然对方的语调颇为古怪,但却被满心愧疚的赛蒂启诺自动忽略,当许久之后的祂回忆起这一幕,便会惊觉洛比泽对自己怀有的病态情感在这时就喃楓已能窥见一二。
月色从不曾造访孤岛,包括今夜,而暗沉的潮水拍击礁石的怒吼声也无法打破此地的死寂。
片刻后的祂们互相靠坐于海崖之上,如同还在裂缝中一般汲取着彼此的温度,只是各方的心绪再不复从前,亦或是不似赛蒂启诺所以为的从前。
“你不打算亲自为你复苏不久的‘半身’命名吗?”
神思恍惚的赛蒂启诺闻言,下意识推拒:“不,那应该由你自己决定。”
对方眸光一黯,即刻起身,望向被黑暗笼罩着的夜空,“唯有黑暗才会容忍恶念的存在,我欣赏它的这种特性。”
于是祂选择以黑暗的象征为名。
“......洛比泽么?”
赛蒂启诺不甚熟练地吐露出了一段陌生的音节,尚在裂缝中的时候,同为力量实体的二者思想相通,而今却需要经由造物者赋予的语言体系交流。
洛比泽没有回应祂的呼唤,而是压下怨怼道:“为什么他就可以得到你赋予的名讳?”
祂明白对方所指为何,垂下眼眸,“因为他不会在乎一个虚名,但你和他不同,所以我认为应该听由你自己的内心。”
这样的答案成功取悦了对方,但洛比泽依旧语含威胁,“启,不论旁者如何,这个世界上都只有我们能够理解彼此。”
“我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
赛蒂启诺感受到对方如有实质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流连过自己的每一寸肌肤,这让祂感到分外压抑,却又只能被迫忍受。
一旦脱离了特殊的背景环境,所带来的种种落差感便会纷至沓来,实在令祂措手不及。
于是急于躲避这种氛围的祂选择侧过身去,捂住胸口,露出一副疲态,然后在缄默中倒伏于地,任由倦怠与疼痛将自己包裹。
祂已然忘却了对方是何种反应,只记得自己在那个良夜中真正陷入了沉眠。
然而事实上,洛比泽早就看出了赛蒂启诺的想法,待其气息逐渐平稳后,祂面色阴暗地看向彼岸,粲然一笑,“那些孱弱的风可不会为你带来所谓的希望。”
祂握紧双拳,足底腾空,周身浮涌起的灰暗力量顿时咆哮着奔向浪潮所推拒的彼岸......
“已经许久不曾看见过祂的踪迹了呢。”
在林间演奏的阿卡狄娅发出一声轻叹,看向倚靠于树干的埃弗摩斯,从那依旧沉默的姿态中看出了一丝动容。
但她最后只等来一句:“祂本就不属于此处,之前不过是误入。”
这也使得她失手拨断了一根琴弦,令那清越的乐声戛然而止。
“不过若是祂知晓了那个消息,定然会感到悲哀吧,毕竟人类的生命实在是太过容易逝去了。”
听闻此言,褐发的守护者双眉微蹙,“那个曾给予祂帮助的商人?”
阿卡狄娅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一把扯下断弦,“是啊,原本只是染上了一种人类间的寻常疾病,但稍一恶化,不出几日便夺去了他的性命。”
埃弗摩斯回想起了赛蒂启诺那时蕴藏于眼底的期许,这片土地上的万事万物在祂看来都颇为新奇。
如果祂这时便身在此处,听闻这个噩耗后,那双翠绿色的眼眸里又会是何种神情呢?
“阿卡狄娅,你会为人类而感到惋惜么?”
面对他突然的发问,阿卡狄娅嘟囔道:“这可不像是你会说出的话语——当然,只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存活得太久,早已对此司空见惯。”
她稍一细思,很快就反应过来,“你这是想知道祂的想法吧。真令我吃惊,你之前明明想让祂远离此处。”
埃弗摩斯的神情不似方才镇定,“......月桂树灵的性情都如你这般吗?”
阿卡狄娅拿出携装着月桂树种的布包,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你得向它们询问。”
回答她的自然是一片沉默,她又自讨没趣地开始另起话头:“不过我曾听闻,在距玛萨城不远的地方,生长着一棵巨树,据说是万物神魂的往生之处,兴许还会有再次相见的机会吧。”
第113章 阴诡
埃弗摩斯却一反常态地抬手打断了阿卡狄娅的话语,因为群风向他传达着一个危险的讯息:天际正在产生剧烈的异变,那股汹涌的力量便来源于大洋彼岸。
他们视线交汇的那一刹那,俱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凝重之色。
或许从赛蒂启诺初次造访的那一日开始,表面持续已久的平静假象就已宣告结束。
与此同时,赛蒂启诺从长久的沉眠中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圣殿内的那张石床之上,并且躯体上的疼痛消减了不少。
但是,自己现如今的力量宛如干涸枯竭的泉眼。
祂来不及去细究缘由,下意识地寻找着洛比泽的身影,懊恼自己的毫无防备。
一开始只是想逃避而选择假寐,可为何最后又完全沉溺其中?明明洛比泽的复苏并未带给自己如释重负之感......
赛蒂启诺颇为费力地凭借那纤瘦的臂膀推开了石门,不可置信地看向外界的景象——一道半球形的屏障将整座岛屿围困在其中,其上遍布着的灰暗力量遮蔽住了祂的视野,屏蔽了祂对洛比泽的感知能力。
这一切显然是洛比泽所为,力量尽失的赛蒂启诺有些沉重地想道。
但祂却并不知晓对方困住自己的动机,难道是惧怕在自己面前掩饰不了吞噬的本能么?如此一来,彼岸的世界将会危险异常。
就算是为了遵守与造物者之间的约定,祂也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方设法去阻止洛比泽的恶行。
祂正在不吝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对方。
因此在这个瞬间,赛蒂启诺深刻地意识到,潜藏在自己心底的对洛比泽的防备与忌惮,它们与信任、依赖等情绪纠缠于一处,形成了二者间那复杂的羁绊关系。
顾忌是真,此前的付出亦为真,这应当成为祂们彼此间心照不宣的事实。
沉下心来的赛蒂启诺阖上双眸,缓缓抬手,事到如今,只能尝试使用这种方式。
祂感受到了屏障表面力量的流动轨迹,之前的祂仅是单纯将毁灭之力吸纳入体,却不曾转化为自身力量的一部分,因为祂深知这样一来随时会有力量失控的风险。
不过眼前的形势刻不容缓,所以赛蒂启诺选择了奋力一搏,而这也让祂看到了自身在吞噬方面的潜能。
即使在此期间剧痛再度袭来,祂伫立于崖顶的姿态也不曾被撼动分毫,而那些力量的确听从了祂的召唤,不断汇往祂的体内。
枯竭之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力量的暴涨与充盈,从中亦会滋生出名为贪欲的原罪。
深谙此道的赛蒂启诺按捺下不平的心绪,集中精力去尝试操纵被自己转化成功的力量。祂将其凝聚为掌心间的一个微小光球,然后令之悬浮于空。
祂的眼眸中划过绯色,随着一阵刺耳的破空声震彻苍穹,无数光丝于刹那间从球身中迸发而出,如利刃般直接将屏障切割为细散的碎块。
作为力量的释放者,赛蒂启诺亦为之震撼,祂不得不承认这种强大的力量足以让任何一种生灵迷恋。
然而破坏的效用还远不止于此,碎块很快又被摧毁为齑粉,光丝不断向天际延伸,大有将一切阴霾吞噬殆尽之势。
但这同时也昭示着祂正在逐步失去对毁灭之力的掌控,意识到这点的赛蒂启诺迅速升至半空,迫使自己收回对光丝的供能。
破坏屏障的初步目的已然实现,祂没有必要继续与这些力量纠缠,即使祂的身躯在主动渴求它们。
待其回落至地面,便立即被脱力的空虚感所包围,果不其然,这种冒险行径对祂而言损耗巨大。
赛蒂启诺拭去嘴角不知何时涌出的污血,目光涣散地望向那遥远的彼岸,灰暗的混沌盘踞于穹顶,其间蕴藏着更深层次的黑暗气息,也是洛比泽独有的气息。
自身的消极猜测在这个瞬间已经基本得到了证实,抛却一切繁杂心绪的祂静心感知着对方的具体方位,将阻止洛比泽作为第一要务。
暂时无法再使用任何力量的祂毫不犹豫地从崖顶处纵身一跃,沉于瀚海。
此时此刻的洛比泽正行走于一片无边荒野,漫不经心地审视着这个令赛蒂启诺无比神往的世界。
突然,祂步伐因感知到屏障被破而停顿,为了阻止祂而主动选择使用毁灭之力的赛蒂启诺确乎让祂意外。
不过昨日的种种就已使祂明白,脱离裂隙的祂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的那种相处模式,赛蒂启诺也不会再如那般纵容自己。
暴虐之色从精细的面容上一闪而过,作为从其体内分散出的一部分,洛比泽知道赛蒂启诺实则拥有着远超自己的潜能,只要祂愿意与毁灭之力为伍,所得到的力量甚至足以颠覆这个世界。
昨夜趁其不备,从对方体内吸取力量时,洛比泽对此点的感知尤为强烈。
但赛蒂启诺并无此意,祂始终默默忍受着力量相斥的痛苦,反倒是会被一些孱弱的生灵所吸引,对这个世界怀有的情感更多是新奇与喜爱而非掌控。
这与洛比泽的观点相悖,以吞噬为本能的祂心中毫无悲悯,正如造物者评价的那般——祂至邪的性情终究会招致祸患。
然而届时,承担这个后果的将会是赛蒂启诺,因为这是其与造物者的誓约内容。
不过洛比泽懂得不宜操之过急的道理,所以祂此番并非单纯被贪欲驱使,昨日的失误让祂需要一个“契机”来重获赛蒂启诺的信任。
第114章 轮回之所
祂能感受到这片土地上的各方都拥有着极为丰沛的力量,只是之前苦于毁灭之力的压制而无法进行“转化”,或许祂们的到来可以赋予其机会。
但让洛比泽更加在意的是毁灭之力的源头,于是浸润毁灭气息已久的祂受其指引来到了这片荒野——亦是阿卡狄娅口中生命之树的所在地。
洛比泽已能通过遥望看见那巨大的树冠,可此地显然不会让旁者轻易靠近,因为就在祂欲继续行进之时,眼前突现那融合了毁灭与生机的绿色光影,守护着轮回路径的它们是比飓风还要恐怖的存在。
明明情况分外危急,洛比泽却倍感兴奋,面对光影的威胁,祂倏地召唤出了数团黑雾,它们的表面都生长着一圈锯齿,用以将猎物撕碎后再行吞噬。
而那些源于树冠的绿色光影也不甘示弱地汇为一束,以横扫之势向祂袭来。
两相撞击,撼动天地的同时也使寻常生灵纷纷逃窜,但它们最后都被团团黑雾夺去了生机。
昨夜的祂吸收了赛蒂启诺的力量,得到了增益效果,因此这种程度的攻击在洛比泽眼中只能视作是负隅顽抗。
洛比泽身后弥漫着的黑雾遮天蔽日,沉溺于毁灭快感之中的祂势在必得地挥击出一道掌刃,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守护光影,并令其化作了黑雾的养分。
此举同时也破坏了生命之树隔绝外界的屏障——一阵风暴乍起,洛比泽顿时扬手抵御,眼前虚假的景象逐渐褪去,显现出的全然是一派荒凉之所。
所谓的生命之树不过也只余枯枝烂叶,而在其树下还有无数生灵的神魂在徘徊挣扎,因为它们俱被周身的灰暗力量束缚着而不得往生。
洛比泽无比漠然地注视着一幕幕惨象,在祂看来,这样的痛苦远远不及自己曾经在裂隙中所遭受过的万分之一。
而且,祂生来便缺乏悲悯之心,又如何能够与之感同身受。
祂最终选择将万物生灵的神魂从束缚中解放出来,也只是出于对力量的贪婪。
但这却使得祂有了别样的发现:那些灰暗的力量中实则蕴含着生灵的恶念与一部分记忆,在经由祂吸收消解后,被解放的神魂将会纷纷飞向生命之树的树冠,然后再度构成绿色的光影。
与之前向洛比泽发起攻击的光影不同,它们更像是作为养料而存在——洛比泽从中感受到了一股新生的气息。
祂收回视线,“原来如此,毁灭之力竟是源于生灵轮回时被‘洗’去的恶念。”
赛蒂启诺没有意识到这个根源上的问题,可以说对方此前所作的一切都只是在维持一时的假象罢了。
洛比泽来到此处原本只为吸纳更多的毁灭之力,却不想自己似乎发现了一个极其有趣的秘密。
不过早已陷入沉睡的造物者定然也知晓这一切,却仍然为了寻求救世之法而将祂们从裂隙中召来......
祂眸光一凛,看来,作为“容器”而存在的赛蒂启诺依然至关重要,那么此后维系这个世界秩序的职责理应由祂来担负。
源源不断的灰暗力量涌入洛比泽的体内,力量充盈的感觉使祂的头发瞬间暴涨,变作与从前赛蒂启诺一般无二的黑色长发。
黑雾的群体再度得以壮大,而有些无法与恶念分离的神魂也随之被祂吸收,竟是较单纯的毁灭之力对祂更加有所助益。
这就是轮回之所的特性么......若是能妥善利用,届时,自己的力量又会达到何种程度呢?
思及此的祂加快了吸收力量的进度,与此同时,树冠之上的光芒也愈渐耀眼,直到诞生出一个光茧和数枚鸟蛋。
目睹这一幕的洛比泽并不意外,反倒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毕竟是祂吸纳了压制原生力量的毁灭之力,赋予了生命之树“转化”出新个体的可能。
光影盘旋往复,最终从光茧之中诞生出了一位人形鸟翼鹿身的奇特物种,此即为日后的天空神——羲君。
背生两翼的她平稳落地,在睁开双眼的那一刹那便将视线准确锁定在洛比泽身上,“外来者,是你唤醒了我们,你是谁?”
洛比泽驱散了身后的黑雾,又将剩下的神魂尽数解放,而后方才答道:“我即法则。”
......
在察觉到大洋彼端的异动后,埃弗摩斯瞬间化身翼龙赶赴而去,被他抛于脑后的阿卡狄娅只得立刻提起裙摆,气喘吁吁地抱着七弦琴在其后追赶。
“守护者!”
待她终于到达了海边,对方已经化作人形,垂眸看着在灰色沙滩上昏迷不醒的少年。
除了浑身由于被潮水冲刷过而湿透了之外,同分别那日相比,塞蒂启诺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
但那蜷缩的姿态与痛苦的神情又无一不在暗示着与其分别后,祂遭遇了不幸。
阿卡狄娅稍稍顺过气来,在埃弗摩斯身侧站定,略微对赛蒂启诺如今的身体状况探查了一二,面色渐沉,“气息怎会如此微弱,祂这是为了吸纳力量而透支了自己的身体——异变就是祂带来的吗?”
埃弗摩斯笃定摇头,俯身扶抱起赛蒂启诺,让其能够依靠着自己的胸膛,再转而看向一旁的阿卡狄娅,“你的净化之力应当可以将祂唤醒。”
刚刚历经长途跋涉的她长叹一声,“我尽力而为。”
阿卡狄娅此番未再将力量融入乐声,七弦琴仅是她便于操控力量的媒介,现下的情况需要她直接祭出大半的力量。
“奇怪,祂的身体在排斥我的净化之力,这样下去祂将难以为继。”
多次尝试依旧无果后,阿卡狄娅渐渐收回了自己的力量,并下意识地去观察埃弗摩斯的神情。
然后她看见对方一声不吭地将最为精纯的风之力注入赛蒂启诺体内,与其说祂的身体是在吸收,不如说是在吞噬埃弗摩斯的力量,但让阿卡狄娅更加愕然的是,这竟然颇有成效。
先是那苍白的指节轻轻颤动了一下,继而是平稳下来的呼吸,直到最后,在场的二者再度见到了充满生机的翠绿色眼眸。
赛蒂启诺的眼底一片茫然,祂忘却了在海上漂泊的自己是何时失去的意识,无知无觉地揪紧了埃弗摩斯的一缕褐色长发,而对方也纵容了这种行为。
阿卡狄娅重新尝试去用净化之力抚平祂的痛苦,所幸这一次,赛蒂启诺的躯体不再排斥她的力量。
“......多谢你们出手相助。”祂勉力一笑,眉眼间却是凝结着无限愁绪。
“你究竟在彼岸遭遇了什么?”塞蒂启诺这副虚弱姿态落在阿卡狄娅眼中,令她倍感同情。
赛蒂启诺注视着失去平静的海面,答非所问,“我在寻找自己的‘半身’,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难道那才是你所感知到的......异变?”阿卡狄娅将视线移向埃弗摩斯,后者默认了她的说法。
“我知道祂的具体方位。”赛蒂启诺挣扎着欲自己站起,最后还是接受了埃弗摩斯的搀扶。
忽而,祂动作一滞,怔愣地遥望另一个方向,“......洛比泽正在向此处靠近。”
诡异的黑雾渐渐覆压了整片天空,赛蒂启诺顿时神色大变,沉默地挡在二者身前。
但从浓雾包裹中走出的实则只是洛比泽为传讯幻化出的虚影,祂冷漠地斜睨着在场的另外二者,又旁若无人地向赛蒂启诺走近。
“启,我的本体一直在别处等待着你的到来。”
虚影的身后凭空开启了一扇通往异空间的“门”,它伸出手去想触碰赛蒂启诺的侧颊,却被对方轻轻避开,“我自会前往,关于你所设下的那道屏障,我同时也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赛蒂启诺说罢,面色不虞地召唤出飓风驱散了天空之上的浓雾,祂已经适应了先前埃弗摩斯向自己体内输送的力量。
一切终于再度恢复平静,唯有虚影留下的那道传送之门还未曾消失,从中散发出的阵阵黑暗气息在无声催促着赛蒂启诺应当尽快离开。
祂转身而立,果不其然从二者的眼神中看出了警惕之色。
见状,赛蒂启诺主动向后退了数步,直到自己距离传送门仅有一步之遥,然后忐忑不安地移开了视线,“抱歉,如果祂真的会做出对此处不利之举,那么我定然会加以阻止,请相信我。”
祂的话语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但赛蒂启诺只得在歉然间先向他们作出保证。
心力交瘁的祂甚至来不及等到一个回应,便步入了那扇通往未知之地的传送门。
一只强有力的手却在此时抓住了祂的臂膀,赛蒂启诺讶然回眸,抓住自己的竟然是一直不曾表态的埃弗摩斯。
同样感到惊愕的还有阿卡狄娅,她在震惊之余喃喃道:“为什么会如此鲁莽,甘愿为了一个相识不久的个体而冒险......”
门后那巨大的吸力倏地将两者一道卷入其中,瞬息之间发生的剧变让阿卡狄娅根本无从阻止。
待传送之门关闭,赛蒂启诺与埃弗摩斯飘浮在黑暗的甬道之中,被一众力量洪流推搡着向前。
“你又何必如此。”
比起有谁可以一起共同面对的喜悦,祂更多感受到的是莫名,但当祂垂眸看向自己与埃弗摩斯相连的手臂时,脸上不自知地露出了微笑。
这次对方倒是给出了明确的答复:“因为我对你不够信任。”
赛蒂启诺眸中的神采顿时黯淡下去,并随之挣开了对方的手臂。
孰料埃弗摩斯继续道:“你重伤未愈,未必有一战之力。既然祂在你口中会危及这片土地,那么我也不能坐视不管。”
至于赛蒂启诺方才那明显不对劲的举动,他只当是对方还不习惯与自己接触,因而厌弃唐突之举。
这让赛蒂启诺更不知道到底该如何面对埃弗摩斯,于是祂选择低声岔开话题,“......其实我并不知晓洛比泽的真正目的。”
联想到对方昨夜的种种表现,自己只能往最坏的情况揣测,祂亦不知,如果并非怀有吞噬力量的目的,初次“造访”这片土地的洛比泽会拥有一段怎样的经历。
对方也会像自己一样感知到外界的善意么?矛盾的情绪不断在心头涌动,之前急于逃离屏障、追踪洛比泽的祂此刻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如果洛比泽贪欲不改,自己定将用尽一切办法阻止祂的恶行,这是祂无法撼动的决心,事实也的确贴近于此——在发现自己被其围困于孤岛之时,赛蒂启诺率先产生的情绪是为遭逢背叛后的愤怒。
但就算这样,或许祂的心中仍怀有对洛比泽的包容。
“即使祂是你口中的所谓‘半身’?”
赛蒂启诺的嘴唇翕动着,最后却未能发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埃弗摩斯的语气中分明不含有丝毫的逼问色彩,更像是在引导赛蒂启诺逐渐看清自己的内心。他能感受的出来,赛蒂启诺此前在自己面前所展露出的那种种脆弱迹象,很大一部分都要归咎于洛比泽。
“......我可以告诉你我和祂之间的过往,虽然经我讲来那可能会显得有些枯燥——如果你愿意聆听的话。”
对方不置可否,却抬手指向祂身后之所,那里正有一个光点在不断闪烁着,他们显然已经抵达了出口的近处。
赛蒂启诺瞬间噤声,收敛了表面的茫然之色,和埃弗摩斯一起顺着力量的指引前往未知的彼方。
短暂的放空竟让祂遗忘了,自己的一举一动实则都在洛比泽的窥视之下。
满眼所见皆为荒野,这对于二者而言都颇为新奇,但不等赛蒂启诺对眼前的景象表达出更多的叹服之情,被黑雾簇拥着的洛比泽便翩然而至。
不过即使早已知晓埃弗摩斯也跟随着赛蒂启诺穿过了自己的传送法阵,洛比泽依旧无法完全遮掩住那昭然若揭的阴暗神色。
“洛比泽,我需要一个解释。”
顶着对方炽热的视线,赛蒂启诺再度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我自然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但前提是没有‘第三者’在场。”
洛比泽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后半句话,同时毫无预兆地释放出一道黑色的光束,将二者分隔开来,然后令层叠的黑雾直接带走了赛蒂启诺。
赛蒂启诺只觉身体腾空了一瞬,便猝不及防地被对方带往树冠处盘旋着无数道绿色光影的生命之树下。
“所以,这是......何处?”
祂的目光被那些莹润的光芒所吸引,即便尚有毁灭气息的留存,也皆可忽略不计,巨树所散发出的生机倒显得二者与此格格不入。
“万物神魂的轮回之地,也是毁灭之力的源头所在。”
像是要向赛蒂启诺展示自己的成果一样,洛比泽引动力量,让那些象征着万物神魂的光影顺利分散至各方,而被留下的灰暗力量则被其吸纳入体。
赛蒂启诺终于看出了其中端倪,“你的意思是,足以颠覆世界的毁灭之力源于万物神魂轮回时被剔除的恶念。”
“不错,幸而此处的毁灭之力已经由我尽数接管,否则以你现在的躯体状况,恐怕会被其反噬。”
“那么,这同你困住我究竟有什么干系?”
被迫与埃弗摩斯分离,不知其现状的赛蒂启诺对此没有表露出太多兴趣,而洛比泽的种种话语目前在祂看来也皆为诡辩。
对方总能不断消磨自己所剩无几的信任。
洛比泽语带嘲讽,“赛蒂启诺,不要将一切都归咎于我,若是我自复苏后便孤身离开,你也会因为不信任而加以阻止。”
“所以你得理解我,理解这份复杂的心情,记住,我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想让我们拥有自由的容身之地。”
言至末音,讽意又被字句间的恳切之情所替代。
二者间分明力量悬殊,赛蒂启诺的眼中却毫无怯懦之色。
“......我姑且接受这番说辞,不过,正如你所说,为避免你再被贪欲蛊惑,在此期间,我必须要对你严加看管。”
令祂未曾想到的是,对方几乎是欣然接受了祂提出的苛刻条件,不过却意有所指道:“那是自然,你我现下皆为此世的维系者,这片土地上还有诸多深厚的力量等待我们赋予其‘转化’的恩赐。”
听闻此言,不知为何,赛蒂启诺的心中产生了源于本能的抵触,祂蹙眉看向洛比泽,“我亦对此有所察觉,但究其根本,你我都不可以高傲之态自居,要学会敬畏此地生灵。”
洛比泽在祂的告诫下首次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是和善无害的笑容,“我怎会忽略此点,毕竟身为外来者的我们终究不属于此地。”
所以你也不必对这些生灵怀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这是祂真正想让赛蒂启诺明白的事实。
第116章 祝语
赛蒂启诺面色不改,兴师问罪道:“你我之间的一切不必将埃弗摩斯牵扯进来,他现在被你困在何处?”
笑容被阴恻的凉意所取代,“他并不信任你,你又何必在意他的状况。”
但在赛蒂启诺那道略显冰冷的目光注视下,洛比泽还是选择了妥协,无边黑雾被祂尽数唤回,而在场二者均见证了翼龙乘风再起的过程。
它琥珀色的竖瞳中闪过锐利的光芒,随即像是锁定了目标的猎手一般,朝二者疾速滑翔而来。
洛比泽方才利用黑雾围困住其时,便已对埃弗摩斯的力量略加试探过一二,就算是祂也不得不承认:“它本是风的化身,即使我不出手,此等桎梏也无法困住它太久。”
赛蒂启诺对此不置一词,祂只是微微仰首,在狂风呼啸间感受到那巨大的躯体遮蔽住了大片光亮。
而翼龙在其头顶盘旋过数圈,最后笔直地俯冲而下,瞬间在祂的身侧化作了人形。
赛蒂启诺不自知地将其上下扫视了几番,像是在以此确认对方身上是否有着受伤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