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怪兽—— by秦三见
秦三见  发于:2024年04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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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他,站在人群里,没有吭声,等待着被他发现。
果然,他出来后就四下寻找,很快看见躲在人堆里的我。
原来在他的世界里,我也没那么不起眼。
余柏言冲我笑了一下,加快脚步,朝着我走来。
这短短的一段路程,我却觉得他好像用了一年的时间才走完。
我没有去迎接他,只是站在那里等着他走向我。
他一开始还很沉着,但愈发靠近我的时候,步履也逐渐匆忙起来。
他的笑意我尽收眼底,也忍不住对他笑。
当他终于穿越人群来到我身边,我刚要开口说“接机要付钱”,人就已经被他抱住了。
余柏言和我拥抱,特别用力,像是恨不得把我勒死在他怀里。
他贴着我的耳朵对我说:“卓凡,你小子还知道来见我。”

余柏言这人有时候就喜欢恶人先告状。
我说:“什么意思?不如我们去打官司,让法官评评理?”
余柏言笑得爽朗,放开了我。
明明只是一年没见,可他站在我面前变得有些陌生了。
美国的一年,似乎比北京的七八年都长。
我努力嗅他身上的气味,想知道他用了什么香水,我仔细观察他的衣领和脖颈,想知道在我看不见的时候,是不是有人在那上面留下了新鲜的痕迹。
余柏言说:“你怎么还有黑眼圈了?”
我实在不想告诉他其实不只黑眼圈,今天来接他之前,我已经胡子拉碴好几天。
这些日子公司有个大项目,我被临时抓壮丁,整夜整夜地熬着,为了今天请假来接机,把一周的工作量都挤压在三天完成了。
这些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余柏言的。
我没那么在乎他。
我说:“最近风月场所去多了,玩得有点大。”
余柏言嗤笑一声,问我今晚怎么安置他。
“你不回家?”
“我妈报了个旅行团,去云南了。”余柏言说,“你总不能让我回来第一天就自己睡吧?”
“怎么着?在美国夜夜笙歌,回来孤枕难眠了?”
我们斗着嘴,也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的。
我让余柏言自己订酒店,爱住哪住哪,可他说:“你住哪儿?”
我突然想起,余柏言还没去过我租的房子。
我们坐上了出租车,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报出了自己家的地址。
余柏言得逞了一样看着我笑,我们坐在后排,两人的长腿相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搭在了我的大腿上。
他没有乱动,只是那么搭着。
我扭头看着窗外,觉得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
从机场到我家,一个多小时。
下车的时候余柏言说:“当初我走的时候,你说给我报销打车去机场的钱,结果到现在钱也没给我。”
“你都美国留学的人了,还差这点钱?”
我故意的,这笔钱我是永远都不会给他了。
我们之间,总归得有点亏欠,在以后万一真的要断了关系,我还能找机会和他见一面。
我带着余柏言往小区里面走,他跟在我身后:“这地儿我看着有点眼熟啊。”
能不眼熟么,当初他在这里住过一年呢。
那时候余柏言研究生刚毕业,找了份工作,自然也得租房。
联系中介租了个公寓,三室一厅,跟两个陌生人合租。
我们很少会到他的公寓□□,隔音不好,放不开,所以,我到他公寓来的次数也不多,绝大部分时候都是约在酒店。
我突然想起,我们俩当初开玩笑说要睡遍北京大大小小的酒店,还开玩笑说双十一囤货的安全套跟润滑油够我们用十年。
但我们后来还是习惯常去同一家酒店,囤货的那些安全套和润滑油都快过期了还没用多少。
都怪他非要去什么美国。
余柏言走后,我也在这个小区租的房子,不过不是公寓,找了个一居室,自己住。
我带着他回家,刷卡进电梯,看着不断上升的数字,心情开始变得怪异起来。
我开始想,等会进家门,应该先做什么?
帮他找拖鞋,让他沙发坐一会儿,再给他泡杯茶?
基本的待客之道就是这样吧?
可是,我跟余柏言之间,真的已经生疏成这样了吗?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稀里糊涂就到了家门口。
门一打开,我刚回头要对他说拖鞋在鞋柜里,话还没说出口,人已经被他抵在墙上吻住了。
这人,比我下流。
我之前所有的顾虑都被他的动作打消,果然,虽然一年没见,我们还记得如何让对方开心。
他反手关上了门,我们拥抱、亲吻,脱掉了彼此的衣服。
他问我卧室在哪儿,我说:“卧室个屁,直接去浴室。”
水淋下来,没来及脱掉的内k被打湿,余柏言摸着我说:“迫不及待了?”
“放屁。”我按着他的头迫使他蹲下,他像过去那样亲吻我。
我仰头,闭着眼,呼吸逐渐急促。
这一刻,我才真的感觉他又回来了。

时隔一年,好像什么都变了,但又好像一切都没变。
我和余柏言做.爱的时候,好像过去这一年的空白根本不存在。
我们依旧是最熟悉彼此身体和喜好的人。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应该如何在床上取悦他。
应该没有吧。
如果在美国的这段时间,他有跟卓越上过床,那也一定是他使出浑身解数去取悦卓越,卓越是不会像我这样百般伺候他的。
甚至卓越都不会给他□□。
只有我,贱皮子,他喜欢什么,我就给什么。
我们大汗淋漓地做了一场,一整年没做过,我觉得特别疼。
但再疼我也忍住了,还叫得特别欢。
我让自己看起来无比放浪,以此来掩饰我内心的难过和不安。
余柏言也和以前一样,对我丝毫不会手下留情。
结束的时候,床单都湿透了。
我们没急着去洗澡,两人倚在床上一起抽烟。
其实我很想问问余柏言这一年在美国过得怎么样,每天都在做什么,每天都在见什么人。
我也很想好好打量他一下,看看他究竟有没有新变化。
可最后我还是什么都没问,甚至没拿正眼看看他。
我不敢。
很多时候,很多人,之所以会误解会错过,说到底都是太胆小,太怕受伤害。
那个时候我一直以为我是会被伤害的那个,所以总是装出一副对这段关系、对余柏言毫不在意的样子。
可实际上,余柏言也和我一样,只是,他有那么几次差一点就能鼓起勇气和我坦白一切,却在和我对视时,被我那满不在乎的眼神给劝退了。
都是因缘际会,都是命。
不过当时我以为余柏言就这样回来了,可他说:“下个星期我就得回去。”
我这才恍然大悟,对啊,人家在国外读博,哪能一年就回国。
他不仅不会一年就回来,甚至有可能从此就留在美国了。
我大笑,用开玩笑的口吻问他:“你他妈该不会回来一趟就是为了干我吧?”
天知道我多希望他说是。
他可以对着我说尽下流话,我都爱听。
然而,余柏言当时给我的回答却是:“当然不是,你想得美。”
我确实想得美。
那一瞬间,我红了眼睛,假装被烟呛到,疯狂咳嗽,咳得脸通红。
那会儿我真难过,其实心里明白,他当然不会是为了见我回来的,可还是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幻想着。
那之后我下定决心再不问这种蠢问题了。
可后来,我们彻底分开又重归于好之后,余柏言终于承认说:“那年我突然从美国回来,就是为了看看你。”
他在美国读书,穷学生,学习任务又重,熬得人不人鬼不鬼。
我在这边和他较劲,他在那边也跟我别扭着。
他一直等我联系他,而我总觉得他已经离开我。
就这样,都沉默着,各自煎熬着。
后来他实在受不了,觉得像我这样的人,他一走,肯定立马有了新欢,恨不得当即回来捉.奸。
可他没钱。
他一边忙着学业一边打工,攒够了往返的费用,立刻订了机票。
这些,在当时的余柏言看来,是不能告诉我的。
他一旦说了,我会嘲讽他,会踩着他的心跳舞。
在那个时候我才开始重新审视自己,我总以为自己的行为都是一场自我保护,可实际上,我也在伤害着余柏言。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真正了解了余柏言眼里的我究竟是什么样的形象。
一个放荡的臭小子,心从没在他那里停留过。
余柏言那次回来,我们度过了酣畅淋漓的一个星期。
白天我去上班,他忙他的事——我以为他真的出去办事,实际上只是窝在我家对着电脑眉头紧锁地做课题。
晚上我下了班他会在公司楼下等我,我们吃喝玩乐,然后在深夜回家做.爱。
我倒计时着余柏言回美国的时间,倒计时的单位不是“几天”,不是“几小时”,而是“几分钟”。
我珍惜着和他相处的每一分钟。
在很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时候的他也和我一样。
只是我们在当时,并未了解彼此的心。
原来,这就是“所爱隔山海”,这山和海,都是我们自己筑就的。

虽说余柏言那次回来只停留了一个星期,但我们的关系却得到了相当程度的改善。
有时候我想,要不是当初他退了一步,回来找了我一趟,我们可能在那个时候就彻底断开了。
可我同时也会想,会不会在那会儿就分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上天没有给我们选择多线人生的机会,我们也从不知道究竟哪个才是最优解。
总之,他回去的那天我去机场送他,两个人都没有多言。
我沉默地看着他过了安检,他隔着攒动的人头和我挥手,我假意离开,实际上,他的飞机已经起飞我还停留在值机大厅。
没人知道那架飞机载走的人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就连余柏言本人都不知道。
不过,我那天离开机场的时候,看到我哥的微博上发了一张照片,是他跟一个外国男人的亲密合照。
他给别人回复说那是他的同学,但我看得出,两人关系匪浅。
如果不是有过亲密关系的人,我哥不会和他贴得那么近。
回去的一路上我都在看我哥的微博发的那些照片文字和视频,我哥在网络世界倒是很热衷于分享生活里的鸡零狗碎,他似乎过得很丰富多彩。
过去的一年里,我总是回避这些,生怕看到他的镜头或者文字中出现余柏言的身影。
可是这一次,我难掩好奇心,一条一条往回翻,像是手动让时光倒流,去搜寻有关他们的蛛丝马迹。
不可思议的是,我竟然在期待看到他们有过联系的证据,那感觉就像是我在等待头顶那把必将落下的刀。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有点自虐倾向,很爱没事找事。
但很意外,我翻完了我哥发布过的所有内容,甚至已经翻到他刚出国时的照片,却没有一条能找到余柏言的影子。
我不相信他们没有联系过,我笃定两人已经上过床。
那个时候的我就是这样,对自己没信心,也对余柏言没信心。
而另一边的余柏言,也一样心事重重,他笃定自己一走,我又会过起放浪形骸的日子。
就这样的两个人,能凑到一起好好谈恋爱,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了。
余柏言回去之后,课业繁忙,我在这边工作也不轻松。
但我们重新开始频繁地联络,甚至偶尔会语言或者视频□□,那些饥渴难耐的夜晚,听着他的声音,想象着他的体温和声音,倒是觉得没那么难熬了。
那阵子我在工作上春笋怒发,拿下了一个大项目,做得不错,名利双收。
升职加薪,亲戚朋友甚至公司领导都开始给我介绍女朋友,而我无一例外全都拒绝了。
我给出的理由是:我有女朋友,她在国外读博,过几年回来和我结婚。
每次说这句谎话的时候我都有点忍不住笑,是因为自己把那位“女朋友”代入了余柏言的脸。
他要是知道我把他说成了自己的女朋友,估计得又气又恼,然后把我干得半死不活。
挺有意思的。
26岁那一年,是我人生中春风得意的一年,我甚至真的开始幻想自己在跟余柏言谈恋爱。
有几次我问他,不如我也去旧金山吧。
他笑着说:“你来这儿干嘛?”
我咬牙切齿地说:“干你。”
之后我们都大笑,可我心里是有些落寞的。
在我说我去找他的时候,他并没有对我发出邀请。
我这人拧巴得很,他的反应让我不高兴了,我好不容易要迈出的那一步又立刻收了回来。
那年春节,爸妈打电话来叫我回家。
“你哥今年会回来。”
我有些哭笑不得,那几年他们得知我不回家过年,并没多说什么,而这次,因为我哥要回来,也因为我哥说想见见我,他们三番五次地打电话来叫我早点买票回去。
有的时候我真的会怀疑,他们是不是打心底里就没记得我也是他们亲生的儿子。
不过这也没什么了,26岁的我已经没那么在意那些事了。
我有了还不错的学历,在北京的工作也风生水起。
如果上头没有那个更优秀的哥,我也会是某个家庭、某对父母的骄傲。
没关系没关系,我倒是不在乎那么多。
我订好了机票,在除夕当天回了家。
是我哥给我开的门,他穿着红色的粗针毛衣,把他衬得更白更好看了。
他看见我明显一愣,随即笑着拥抱了我。
“好久没见,”卓越说,“差点没认出你来。”
是,我真的大变样。
我的身上一丁点当年那个泥巴土豆的影子都没了,站在他面前的我是出入北京高级写字楼的白领,我的一件大衣就几千块。
不过,我想让他看的可不是我的那件大衣,而是大衣里面,余柏言留在我家的白衬衫。

卓越始终都是我的梦魇,无论我在外面混得如何,一到他面前我还是会自惭形秽。
我总是别别扭扭的想赢他,而这辈子我唯一赢过他的,可能就是那年春节,我穿着余柏言的衬衫在他面前显摆。
不过很显然,卓越对于余柏言,也没真的“轻舟已过万重山”。
他还没释然。
那年除夕,我跟我哥好久没见,我们都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虽然我哥看起来还是那个乖巧懂事又天资聪颖的好儿子,但我很清楚他在外面玩得如何风生水起。
我哥是很优秀,在美国的这些年工作突出,薪资也很突出,说一句“海外精英”绝对不为过。
我佩服的是,他能兼顾忙碌的工作和同样忙碌的私生活。
这个家伙丝毫不遮掩自己花样繁出的情感生活,或许是因为觉得那个微博没人知道,殊不知,我早就发现,还看了个遍。
当年跟余柏言躲在卧室偷偷接吻的卓越,如今怕是已经成了纽约某圈子的红人。
不过这跟我倒是没什么关系,他的生活我永远都只有看着的份儿。
吃饭的时候,我哥一直和我找话聊,关心我的工作,关心我在北京的生活。
“有没有想过也来美国?”
我咬着饺子大笑:“怎么说得好像美国是你家的,说去就去呢!”
我哥也配合着我笑,懒得理会我的阴阳怪气。
他似乎还想和我说点什么,但爸妈没有给他太多的机会,他们好不容易见到自己的心肝宝贝,自然要多聊一聊。
他们问他工作累不累,问他美国人有没有歧视他。
他们还问他在那边生活会不会不适应,如果找个女朋友,是不是还能相互有个照应。
我这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见缝插针地火上浇油:“对啊哥,这么多年也没见你谈恋爱,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嫂子啊?”
他看向我,似笑非笑,然后意味深长地说:“你想要嫂子?”
我们对视,都明白这话里有话。
我冲他笑,拿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他手边的杯子,然后将酒一饮而尽。
想要嫂子?
我曾经的“嫂子”如今已经和我干过千遍万遍了,我们用遍了市面上买得到的安全.套。
我可不是想要嫂子么!
这顿饭吃得气氛微妙,我坐在我哥身边,没事儿就给他倒油。
我哥最后实在没办法,找了个借口搪塞爸妈:“其实之前有个女朋友,但前阵子刚分手,最近实在没心思谈新的。”
“是是是,我哥专一又深情,”我又找事,“跟那些朝三暮四招蜂引蝶的花花公子可不一样。”
我哥显然有点烦了,揉揉眉心,又瞥了我一眼。
他看向我的时候,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对我一笑说:“那你呢?你应该有女朋友了吧?”
“我啊?”我停顿片刻,目光扫视了一番这个家,又看了看在座的几位家人。
不知道为什么,从没盘算过出柜这件事的我,突然就不想演了。
我拿起桌上的白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在他们三人的注视下,一口一口嘬完。
我爸问:“怎么着?你也刚失恋?”
我被白酒辣得喉咙发烫,又吃了两口菜顺一顺。
然后,我放下筷子,惺惺作态地对我哥说:“我有没有女朋友,哥你不是应该很清楚?”
爸妈都看向了我哥。
我哥有点慌了,可能怕我抖落出他的秘密来。
但我没那么缺德,他的秘密还是留给他自己去坦白,我只需要陈述我的“罪状”就行了。
我对他笑,拍拍他肩膀,意思是“你别紧张”。
在收回手之后,我像没事人一样随口说了句:“我喜欢男人啊,要谈也是谈个男朋友。”
我的这句话和除夕夜晚的烟花一同炸开,不同的是,烟花炸在夜空中,而我的话炸在家里的年夜饭饭桌上。
一时间爸妈都没反应过来,倒是卓越,使劲儿捏了一把我的大腿说:“卓凡你是不是喝多了?”

我当然没喝多,只是觉得在他们面前演戏挺没劲的。
我早就说过,我什么都不怕,因为我和卓越不一样,我从来没有承载着爸妈的任何期望。
他们对我没有指望,所以也谈不上失望。
我嬉皮笑脸地对我哥说:“哥,你别帮我打掩护了,我这点事你不是都一清二楚吗?”
我俩还跟这儿说相声呢,爸妈那边已经凝结成了两个人形石块,估摸着待会儿我一碰就碎一地渣。
我哥眉头紧锁,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
我继续谈笑风生:“说真的,这男朋友比女朋友还难找。”
话音刚落,我的脸上也落下了一个大巴掌。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打得愣了神,有那么几秒钟没反应过来。
等我回魂的时候,我哥已经挡在我和我爸中间,拦着气势汹汹的他,不让他对我继续动手。
和我那暴脾气的爸爸不一样,我妈显然理智不少。
她还坐在那里,使劲儿清了清嗓子,然后问我:“卓凡,大过年的不要乱开玩笑。”
“什么叫开玩笑啊?我实话实说叫开玩笑?”我脸疼得很,说话的时候感觉那半边脸已经麻了,动不了了。
我继续说:“我是把你们当最亲的人才什么都说的,不然我就瞒着你们呗,反正天高皇帝远的,我在外面跟什么人在一起,你们也不知道。”
我发誓,我没有要讽刺我哥的意思,但他显然被我讽刺到了。
我哥难得发脾气,冲我怒吼:“够了!别说了!”
他在发火,但我觉得他更大可能是担心自己也暴露。
我对他笑,希望他能对我放心一点,我没想掀翻他在爸妈心里的形象,这么多年我跟他抢的唯一一样就是余柏言。
我只要余柏言。
我爸推开了我哥,上来朝着我的膝盖就踹了一脚。
我被踹得一个踉跄,直接摔倒,膝盖疼得我动不了。
那天我穿着余柏言的衬衫被我爸打了个半死,我哥拦着的时候也不幸帮我挡了两脚,把我爸心疼坏了。
我哥示意我赶紧走,回屋躲着去,我却咬着牙扶着沙发站起来,拿了大衣直接出了门。
真疼啊,那是我离开乡下之后,第一次挨揍。
如此说来,爸妈对我其实还是很好的,我这么讨人嫌的一个家伙,他们竟然忍了十几年没对我动过手。
出门时我听见我爸在骂我,听见我妈在哭,听见我哥说:“爸,你消消气,让我来处理这件事。”
他能处理什么啊?
他能改变人的性取向吗?
如果能的话,估计他第一个就改自己的。
我走出那栋三十多年的老楼房时,天上下起了雪。
雪花和烟花一同在除夕的夜空绽放,有点悲壮的美。
我走了没两步就坐下了,坐在小区健身器材上面,冰冰凉凉的,冻屁股。
我倒吸一口凉气,翻着白眼硬着头皮坐下去。
没办法,我膝盖太疼了,根本走不了。
我坐在那里,独自欣赏了一会儿烟花,然后忍不住笑:余柏言啊,你小子究竟知不知道我今天干了什么大事儿啊?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不是因为余柏言,我可能都不会出柜,毕竟我这辈子就爱过这么一个人。
胡思乱想中,我哥来到了我身边。
“去找个酒店住一晚吧,现在回去的话,爸可能会打死你。”
我仰头看他,没想到他会跟出来。
“出来了就没打算回去。”我说,“你看我这样,是不是更不敢出柜了?”
我哥皱了一下眉,掏出手机:“我看看附近的酒店。”
“你压根儿就没想过出柜。”
他依旧没接我的话茬。
“卓越,你该不会以后打算骗婚吧?我一准儿给你搅黄了,你别做缺德事。”
他瞥了我一眼:“你还管起我了?”
“不稀罕,但是见不得你坑人。”
“我坑谁了?”
“余柏言。”我坐在那里,仰头看着面前的人,重复道,“十八岁的余柏言。”
我哥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几次欲言又止。
“不过你俩的事儿已经过去了,现在他是我的了。”

最后,那个除夕夜晚我没去酒店,去了医院。
和卓越放完狠话,我准备起身往外走,结果还没站起来就直接栽倒了。
我爸确实对我下了狠手,可能是觉得我实在太丢人,也或者单纯觉得我是个变态,给家里蒙羞了。
我的膝盖已经不足以支撑我站起来。
栽倒在雪地上,雪花落在我的眼睛里,那种感觉还挺奇妙的,就好像我为了这场跟余柏言并不顺利也不成功,甚至不能成为恋爱的情感关系牺牲奉献了。
还挺悲壮的。
我当时看着夜空,脑子里想的是:我可太酷了,卓越这辈子都不可能为了余柏言做出这样的事。
这么想着,我竟然真的说了出来。
站在我旁边的卓越蹲下来,拍了拍我的脸,几秒钟后我听到了他的笑声。
“你要不是我亲弟弟,我还真想跟你干一炮。”
我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万万没想到这种话会从卓越嘴里说出来。
虽然我对卓越的私生活早有耳闻,也有所准备,可或许因为我最熟悉的还是当年读中学时那个三好学生,所以,无论怎样,他在我心里都还是余柏言清清爽爽的白月光。
那是多干净多规矩的一个人,这话真是脏了他的嘴。
卓越蹲在我身边,笑着看我。
“我给你叫个救护车吧。”
“别。”我说,“大过年的,别给人家医护人员添麻烦。”
我试图站起来,又失败了。
卓越蹲在旁边抽了根烟,我特想问他,爸妈知不知道他抽烟。
等他抽完了,抬手架住我,把我拖到了小区外面的马路边,我们等了好久,终于等来一辆空着的出租车。
除夕夜,出租车师傅狮子大开口,要了三倍的价钱才肯送我们去医院。
我不乐意。
其实也不是不愿意花那个钱,就是莫名其妙在较劲。
可卓越说:“我掏钱,走吧。”
既然他这么说了,那我自然不吃眼前亏。
那个夜晚我们俩都是在医院度过的,卓越陪着我去急诊,因为是除夕,只有值班医生在,片子也拍不了,只能等着。
我听见他在走廊给爸妈打电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总之他说他处理。
我忍不住笑,他能处理个屁。
我们兄弟俩坐在急诊的椅子上,听着外面的烟花炸开的声音,听见隔壁的医护人员忙得团团转。
原来除夕的医院也这么热闹,好多被烟花爆竹炸坏各个零部件的人。
卓越问我:“膝盖疼吗?”
“还行。”我说,“要不你也试试?你看出柜其实没那么可怕。”
卓越笑了:“我可不像你那么傻。”
啊,原来这种行为在他看来是傻的。
不过他说的也对,从小到大他都比我聪明。
我们并肩坐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
他突然又问我:“你出柜,是因为余柏言吗?你们俩还有联系?”
我扭头盯着他看:“你是装的还是真不知道?”
我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那件衬衫:“这是老余的。”
我亲昵地管余柏言叫“老余”,很生疏,但效果显著。
我哥一愣,笑得若有所思:“老余……你俩还挺逗。”
“什么叫挺逗啊?”我说,“我们只是在过你想过却没胆量过的日子。”
卓越沉默了,他大概真的以为我和余柏言在正经八百地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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