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傲天简直感动得要落泪。
这才是她熟悉的末世求生,打怪升级的主角模式!
而不是遭遇某些挂逼,一言不合世界毁灭的炮灰模式。
正当她感动于自己的信心终于重新被树立起来的时候,裴尧一脸严肃地拿着他的手机摆弄,发出了困惑的声音:“信号怎么忽然恢复了?”
“什么,什么信号?”霜傲天问道。
“刚才系统给我发消息了……”
裴尧还没来得及把手机拿给霜傲天看,他们附近的阴影忽然一闪,不见寒、谢祈、沐汀兰三人,倏然出现在霜傲天背后。
霜傲天原本就站不稳,被惊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上:“你是背后灵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鬼敲门?”不见寒冷脸吐槽道,抽走了裴尧手里的手机。
谢祈和沐汀兰也凑过来看这条最新发布的系统消息,同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是……”
【剧本名称:《复苏市》】
【剧本类型:战争剧本[生存模式]】
【剧本难度:八星】
【剧本描述:疯狂的极端是理智,理智的极端是疯狂。】
【剧情介绍:你认识真正的自己吗?你甘愿接受平庸的生命吗?你曾有过一生一次,宁可付出一切,也想要实现的愿望吗?每个心怀渴望的人,灵魂都是一头怪物的形状。你会用仅存的理智将它牵缰封锁,还是让它在这场淋漓暴雨中……咆哮着复活?】
【参与玩家:复苏市全体居民。】
【当前任务:存活至暴雨停止。】
复苏市,竟然是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八星剧本。
“这还真是……”短暂的惊讶过后,不见寒陷入沉吟,“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呢。”
除了他之外,其他人或多或少也有同感。自从复苏市的暴雨落下,他们多少都曾经隐约有过这样的感觉——自己似乎仍旧身处某个危机四伏的剧本之中,而没有回到自己熟悉的“现实世界”。
只是复苏市作为“游戏主城”和“安全区域”的印象根深蒂固,才让他们形成了视觉盲区,没有往这方面去思考。
“原来如此。把复苏市的存在往剧本上套,眼下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就可以理解了。”不见寒很快反应了过来,并且开始通过得到的消息反推其他信息,“复苏市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剧本,而暴雨的落下,是一个最为关键的时间节点。”
“很多剧本都有一个固定的套路,即是剧本一开始先让参与者渡过一段和平有序的日常情节,自然地将参与者引入剧本设置的背景情境中,放松他们的警惕性。然后从某一个时间节点开始,异变发生,原本平静秩序的生活被打破为混乱,给参与者带来最强烈的反差与恐怖感。”
“复苏市也是如此。以暴雨作为分割线,雨前是情节尚未正式展开,生活安全平静的复苏市,而逐渐蔓延的传染病则是异变的前兆与伏笔。从下雨那一刻起,复苏市的情节开始向前推动,病异爆发,侵蚀深化,使整个情形陷入混乱之中。”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在此之前复苏市的时间一直凝固在2020年4月1日零点,而下雨之后时间终于开始了流动。这个剧本启动的信号,并不是我们收到的进入剧本的短信提示。在第一滴雨落地的瞬间,它就已经开始了。”
霜傲天提出了异议:“这说不通。虽然我没有进过八星剧本,甚至听都没听说过,但是我好歹是通关过七星剧本的玩家。七星剧本已经完全就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完整的世界,复苏市中的生活虽然真实,覆盖面积却只有一座城市。八星剧本的世界完善程度还比不过七星,完全没道理啊。”
“的确。即使眼前有三四位高玩,我们对八星剧本,还是一无所知。”谢祈说道,“另外还有这个剧本类型——在座各位,有人对战争剧本模式有所了解吗?”
另外几人一一摇头。
复苏市基本剧本都三大类型,情节剧本,挑战剧本,和战争剧本。
这里的几个玩家,都只参与过以感情体验为主的情节剧本和以解谜剧情为主的挑战剧本,没有参与过以玩家对抗为主的战争剧本的通关。
“那这消息,我们不是知道了个寂寞。”霜傲天从不见寒那里拿过手机,往下翻了翻,看还能不能抠出些其他信息来,“对解决我们眼前的困境没有任何的帮助啊!”
信息再往下翻,也无非是些对《复苏市》剧本通关条件限制的补充。诸如【《复苏市》剧本内禁用身份卡】、【《复苏市》剧本内禁用系统道具】之类的条例。
“也不尽其然。知道复苏市是一个八星剧本,本身就是很重要的信息了。”不见寒说,“虽然我们对八星剧本一无所知,但我们可以去询问知道的人。”
霜傲天说:“你这是在说废话,世间根本没有八星玩家。”
不见寒:“有,俞尉施就是。释梵可以作证,我们曾经共同参与过一次五星剧本,当时在剧本中俞尉施因为星级高出剧本三级,被随机附加了一层负面效果。这足以说明他是八星玩家了。”
释梵点头,表示认可不见寒的话。
霜傲天一时语塞,很快又为自己找场子道:“即使他真的是八星玩家,我们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活着,人又在什么地方啊?”
“我不能肯定他现在的位置,但可以大概猜测一下。”不见寒摸着下巴思考,“复苏市雨刚下没两天那会儿,我曾机缘巧合碰到过俞尉施的女朋友,她拜托我带她去找俞尉施。当时我们在她家原址上遭遇了很恐怖的病态领域,她坚持说俞尉施一定就在里面,于是独自进去了,我没有拦住她。”
“如果她的判断是对的,不出意外,她和俞尉施现在应该在棘心区,他们家原住址那里。我不能百分百笃定他们一直留在那个地方没有移动,但这至少是一个相对比较可靠的寻找方向。”
霜傲天:“这都是你的猜测,我们没可能凭据一个猜测就跟着你用生命涉险。”
不见寒:“你说的对,我又没有强求你。并且那个病态领域只有同等持领域者才能接近,你想去,还不够格。”
霜傲天气到语塞。
“为什么一定要去找那个八星玩家呢?”裴尧有些担忧,“对方是敌是友还不清楚,万一打起来怎么办?”
“每个剧本都有自己的核心玩法。我归纳了一下复苏市目前的状况,可见复苏市有两种主要的必杀规则。”不见寒竖起两根手指,“第一,暴雨。暴雨是剧本情节开始的信号,同时也是病异,终将使所有玩家变成疯狂的怪物。第二,红雾。红雾是一种时间限制的警示,它从四面八方开始往中央侵蚀复苏市,这样下去,整个复苏市都会被红雾淹没消失。”
“剧本给我们的提示是‘存活至雨停’。换而言之,不想在这个剧本里团灭,我们必须在红雾淹没我们,或者所有玩家被侵蚀崩溃之前破解复苏市剧本的信息,找到让暴雨停止的方法。为此,我们必须要尽可能多地得到和剧本相关的信息。”
“如果俞尉施还有求生的意志,会配合我们提供八星剧本的相关消息的。”
“原来是这样。”裴尧积极地举起手,“那我跟你一起去吧,我的病症可以保证大家对彼此都安全。”
“我有病态领域,我也可以一起去。”沐汀兰说。
不见寒摇头:“没有必要。那个领域非常古怪,有很强的认识干涉作用。进入的人越多,反而越容易深陷其中。我曾经和那个领域有过接触,有一定的提防,可以先去试探一下。能达到目的最好,不行就算了。”
他既然已经这样说了,其他人也不好再提出什么异议。
猩红场与棘心区相邻,他们便抄最近的道路,直接去往棘心区方向。
从猩红场边界望去,肉眼观测棘心区,一切似乎还算正常。隐约可见朦胧的雨景中,有巨大的黑影在楼宇间穿行,建筑破败,夜色萧索难言。
然而越是接近棘心区,不见寒越是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息。
棘心区给他的感觉,和他上次行经时,又不大相同了。强大的病异力量笼罩了整个棘心区,不是一种,而是两种、三种,乃至更多。异常的恐怖力量层层嵌套,覆盖在棘心区之上,彼此排斥又相互交融,产生出极其危险诡谲的气场。
非要形容一下的话,那就是复苏市其他五大区的病异叠加起来,恐怖程度都不如现在的棘心区,让人一瞥就感到胆战心惊。
“……有不止一层的病态领域覆盖了棘心区。”不见寒判断道,“病异的侵蚀速度很可怕,这里形势比我上次来的时候更加严峻了。”
裴尧问:“那怎么办?要不然让释梵大师探探路,或者你带上沾有他血的平安符?”
“不用。他的存在免疫所有病异,因此所有病态领域他都进不去。”不见寒说,“其实病态领域现在已经在我们面前了,只是和我们处在不同的维度中。你没有领域,所以无法看见,也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你可以试试向前走一步,如果领域屏蔽了你,你就会走进你现在所看见的棘心区。但是假如你被领域纳入,你或许就会瞬间踏进一个,与你眼前所见截然不同的世界。”
只有病异才能对抗病异,同样,也只有病态领域才能对抗病态领域。
说罢,不见寒展开了自己的病态领域。
阴影所过之处,棘心区化为漆黑的虚空。不见寒迈入虚空中,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领域正在入侵覆盖棘心区的其中某一层领域。那层领域与他的领域协调到了同一维度,属于他领域的漆黑褪去,他看见了自己入侵的领域的模样。
一瞬间他有些诧异。
覆盖在棘心区之上的这层领域,与他想象中的相去甚远。
随着这一步的迈出,他进入了一个苍白的棘心区。
在这个棘心区中,一切都是灰白的,缺乏颜色,像一段陈旧的默片。两侧的房屋道路都完好无损,没有什么怪物。雨从天而降,落入走在街道上的人群中,人们声音沸腾,却模糊而遥远,让他分辨不出确切的词句。
他站在道路中央,众人如同川流潮水,从他身侧经过。他左右看去,每一个人的打扮都相差无几,找不出一点特色。所有褪色的人影都面目模糊,看不清脸,言行也是千篇一律的乏味。
他分明置身人群中央,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枯燥一切,都离他很远。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望向人流汹涌的远处,他的目光在这个只剩下灰度的世界中,寻找到了唯一的色彩。
那是一段红色的围巾。
仿佛受到某种感召,不见寒像着了魔一样,朝着那抹红色奔去。
他拨开拥挤的人群,用瘦削的肩膀挤开阻拦他的躯壳,竭力朝它伸出了手。红色围巾的末端在风中轻飘飘地摇晃,最终落入他掌心中。他从人群之中辨认出戴围巾之人嶙峋的背影。
那人背对不见寒,站在滂沱的暴雨中,并没有撑伞。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淌下来,他的神情落魄而漠然,风衣在雨中被打湿,像一只被剪碎了翅膀的蝴蝶。
不见寒拽住围巾末端,狠狠往后一扯。
他看见了这个灰白的世界中,唯一一个拥有颜色的人,那双平静无澜的碧色眼睛。
“苍行衣——?”
被层层领域覆盖的棘心区外。
霜傲天和谢祈等人目睹不见寒迈出一步,凭空消失在了他们眼前。然而没过多久,闯入领域的人又再次从凶险的棘心区中穿出,脸上带着难以言说的古怪表情。
“怎么样怎么样,你找到那个八星玩家了吗?”最积极关心这件事情的人是裴尧。
不见寒摇摇头,表情越发得微妙起来。
他说:“这领域的认识干涉能力真是越发展越诡异,它居然还学会针对我制造幻觉了。”
第286章 剧本十四·爱慕瘟疫·二
在棘心区的未知病态领域中,不见寒抓住红围巾末端的刹那,他追逐的那个背影,同时缓缓朝他转身。
苍行衣脸上,有他十分陌生的麻木冰冷的神色。为了融入周围的人流中,他似乎也要将自己化作那种千篇一律的模糊面孔。可在回头看见不见寒的那一瞬间,温柔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他的神情鲜活起来,对不见寒轻声细语道:“你来啦。”
不见寒意识空白。在他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干什么之前,他已经紧紧地抱住了苍行衣,将他用力压进自己怀里。
熟悉的体温,熟悉的柔软,以及熟悉的玫瑰香气。
这个熟悉的拥抱触动了他对某些惨痛场景的记忆,顷刻他又惊惶地将苍行衣推开,手忙脚乱地扯开他的衣领。风衣之下,衬衫纯白整洁,没有被大片血迹染成暗红色的触目惊心。
他手掌压在苍行衣胸口处,那个位置没有伤口。隔着衬衫和柔软的肌肉,能够感觉到有力的心跳节奏。
……幸好。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可是下一刻,仓促混乱的意识中理智回归,他残忍地让自己意识到,这是错误的。
苍行衣已经死了。
他曾亲自拥抱着苍行衣的尸体,眼睁睁看着苍行衣咽气,身体一寸寸冰冷下去。苍行衣的身体如今正被他保存在阴影的病态领域里,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将他取出来。
所以面前的人,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见寒哑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收到了复苏市的系统短信,看到它说《复苏市》是一个八星剧本。”苍行衣从口袋中取出手机给他看短信,“我想如果你看到了这条消息,一定会想到去找俞尉施去询问有关八星剧本的信息。所以我离开荒碑林,来到棘心区这里等着,果然等到你了。”
回答逻辑相当完善,应对姿态也很得体。
不见寒心想,这个苍行衣实在是太像真的了。如果不是他知道他们从家中出逃时太匆忙,苍行衣根本没有带上手机,而且他刚刚才从荒碑林路过,那里只剩下一片尸海,他就要相信这个苍行衣所说的话了。
空中城堡的领域特征是认识干涉,制造幻觉简直轻而易举。不见寒暗自苦笑,如果这个领域的持有者想要杀死他,刚才那一刹,绝对可以一击致命。
无论动作、神态还是优雅温柔的语气,面前的苍行衣,都他记忆中的完全一致。让他情不自禁地感到遗憾——这要是真的就好了。
要是苍行衣真的还活着,那就好了。
怀着某种微妙的贪恋心理,他没有揭穿对方只是自己一个幻觉的事实。他问苍行衣:“既然你比我先到,那你见到俞尉施了吗?”
“我能感觉到他的位置,就在牧糍他们家原址。”苍行衣说,“但是他的病症对我有很强的克制性,我没有贸然尝试接近。”
不见寒:“所以空中城堡的持有者果然是俞尉施?能确认他在这里就行……还有些其他患病者跟我一起过来了,我先回去跟他们交代下一下棘心区的情况。你在这里等我?”
苍行衣微笑颔首。
不见寒眼神古怪地最后望了这个幻影一眼。
他不知道自己每次踏入领域,所看见的情形是否都会一致。也许当他下次迈入棘心区,看见幻象,就不再是苍行衣了。
他充满侥幸心理地想,如果他下次迈入这个领域,还能见到这个苍行衣的话……
他就暂时把对方当做是真的好了。
他离开棘心区的病态领域,跟裴尧他们简单说明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旋即返回棘心区。
这一次进入棘心区,情形和他之前进入时,果然有所不同。
棘心区内的病态领域恢复了色彩,行走在其中,有轻微的恍惚感和失重感。苍行衣竟然还在,就站在街道正中央等不见寒。以他为中心,身周大约半径三米的距离,都是褪色的,只有他颈间的围巾色彩鲜红明显。
不见寒站定在他面前,朝他伸出手:“走,我陪你一起去吧。”
苍行衣轻轻将手指搭进他掌心里,微笑答应:“嗯。”
越是接近俞尉施和牧糍家,深入病态领域的感觉越清晰。
和上次被空中城堡干扰一样,不见寒的视觉和空间感知能力出现了细微的误差。但比起上次瞬间被碾压的恐怖,这次症状明显减轻了很多。原因之一是因为不见寒自身的病异侵蚀度提升了,病源等阶的病症和领域,已经有了抵御其他领域侵蚀的资本。而另外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不见寒感觉到,这个领域的持有者,目前状态是“清醒”的。
比起之前那种癫狂倒错的领域病异爆发,现在这个领域,在有意识地收敛自己发散出来的影响。
花园没有上锁,城堡的门也敞开着。他们一路顺利地进入城堡中,见到了病态领域中心的俞尉施。
彼时,俞尉施正盘在大厅地毯上在拨弄他的水晶球。
病异的侵蚀与异化,使他失去了人类的标准形状。他上半身看起来还算接近人类的模样,白化的长发自肩颈往下流淌,垂落在他盘踞的长尾之间,末端晃动在光滑的鳞片上轻扫。
他原有的鱼尾延伸至十余米长,像巨蛇尾身一样盘踞着,却又生出薄纱一样半透明的鳍。长尾上每一片鳞片都像斑斓的欧泊,镀色七彩,折射出炫目迷人的光辉。
过长的尾巴使他不能将自己盘进水晶球中,他百无聊赖地用尾尖卷起水晶球,来回晃动,球中彩色宝石撞出清脆好听的声音。他从一堆色彩质地各异的宝石中选出其中一些,串成颈链或者手串,挂在尾尖上,摇晃着,变幻角度观赏。
面前的俞尉施,给不见寒的感觉,非常陌生。
虽然原本也算不上熟悉,但仅有的几次见面中,他给不见寒留下的印象,更接近于某种乖巧内向的大型异形宠物,身价昂贵,肤柔体脆,需要饲养者万分精心的照料。
而眼前他所看见的、恶魇级别的患病者,第一时间让他联想到的……
是“邪神”。
他不需要做任何事情,不需要任何神态动作,仅仅是盘踞在那里,就已经发散出强大的魔力。他在思考,寰转的星图、浩瀚的真理、从过去到未来时空的洪流,万千种世界在他心念变幻之间被创造出来,继而刹那覆灭。
你以为你在踏入领域时遭受的可怕的认识干涉,是他的全部病异。
可实际上,那只是他盛满知识与思辨的精神之海边缘,满溢出来的零星一点。
寻常人类甚至无法直视他,承受不住他不经意间的一瞥。从他的思考中逸散出来的知识和想象力宛如病毒,污染着领域内的每一个生命体,击碎常识,重构他们对世界的认知。
这才是一个能轻易捏造八星剧本世界,又因不满随手将其毁去的人。
不见寒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他像是遭遇了某种天敌,在某一方面势均力敌的相抗者。那种令他背脊发毛的警觉感和抗拒感,他大概能称之为——同类相斥。
俞尉施放下了托在尾尖的水晶球,盘踞的长尾缓缓游动,他的高度缓缓降低到不见寒和苍行衣面前。
他看着不见寒,像一头强健的成年雄狮,垂眼观察着误闯自己领地还在自己面前呲牙的、来自另一个族群的幼兽,觉得有趣。
“我是特意来找你的。”稳了稳心神,扛住强烈的压迫和被扭曲感,不见寒开门见山,仰头对俞尉施说道,“《世间》游戏系统刚刚发布消息,说《复苏市》其实是一个八星战争剧本。”
俞尉施冷淡道:“我毫不意外。”
他在城堡内没有手机,未曾收到过有关信息。但对他强大的洞悉力与广博的见闻而言,复苏市中发生的一切、或将会有的变化,似乎全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不见寒说:“你果然很了解八星剧本。方便讲讲八星剧本有什么特征,以及其他相关的信息么?”
“八星剧本的存在,建立于七星剧本的基础之上。七星剧本是一个完整的世界,而八星剧本,则是无数世界之间的中转站。”俞尉施回答,“一个八星剧本必须要满足的要求,就是有其自己的世界规则,且能够将许多零散的剧本世界合理衔接起来。我从自己的八星剧本回到复苏市之后,就猜测出复苏市也可能是类似的存在了。”
不见寒:“……原来如此。”
如果说各个剧本是公交站台,那复苏市就是公交车总站,一个能够进入各个剧本的剧本。
《世间》果然是一个套娃游戏。
“那关于战争剧本这个类型,你有什么了解吗?”不见寒问,“战争剧本的通关方式和挑战剧本有什么不同?系统说通关条件是存活至复苏市雨停,要怎么做才能使暴雨停止?”
俞尉施摇头:“我是PVE玩家。PVP的事情,你应该去问糯米糍。”
不见寒这才发现,他竟然没有在城堡中看到牧糍。明明之前在空中城堡门前道别时,牧糍说了她会去找到俞尉施的。
冥冥之中,不见寒有种不好的感觉:“牧糍不在这里吗?”
以往不见寒见到俞尉施和牧糍的时候,这对小情侣都是粘在一起的。他们抱成一团黏黏糊糊的样子,像极了天妇罗炸虾,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没办法把他们撕开。
牧糍怎么会离开俞尉施?
如果她没有和俞尉施在一起,又会到哪里去呢?
俞尉施说:“她应该就在这里,只是我们都看不见她。”
“这是什么意思?”不见寒有些不明所以然,“你是说,她不在你的病态领域里……?”
“我的病症名为【无人之境】,规则是产生自我怀疑的人会遭遇到认识干涉,继而逐渐被剥夺感知与被感知存在的能力。”俞尉施解释道,“她确实来找过我,当时对我说了很多话,问了我一些问题,把我凶了一顿,然后哭着跑了。”
不见寒:“恕我冒昧,她都和你说什么了?”
俞尉施回忆了片刻:“她说她为了爱我付出了很多努力,可是我仍然被自己的病症所困,这让她感觉自己的存在和爱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她仿佛爱了个寂寞。”
不见寒:“然后呢?你是怎么回答她的?”
俞尉施:“我说,这要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讲起了。”
不见寒:“……”
他真情实感地对俞尉施说:“世界上没有老婆的人很多。但有的人是不小心死了老婆,有的人是凭本事死的老婆。”
俞尉施回复给他一个冷漠的眼神。
不见寒接着问:“她跑了,你就没有去找她?”
“不是我没有去找她,而是我无法找到她。”俞尉施漠然道,“无人之境会使自我否定者的感知和存在被剥夺,她固执地认为我不爱她,因此我们的存在从彼此的感知中被屏蔽了。即使面对面站着,我们也无法看见彼此的模样,听到彼此的声音,触摸不到彼此。”
不见寒:“那……你就这样?没有去尝试其他的办法联系她吗?”
俞尉施:“我说了,这并不是我能够决定的。如果她始终不愿意改变她自己的想法,那我无论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听完这句话,不见寒终于察觉到,自他进入无人之境以来,在俞尉施身上感觉到的违和感出在哪里了。
没有牧糍的俞尉施,显现出了一种绝对的冷漠和理性。
不见寒提出所有的问题,他都会一一作答,逻辑严谨并且内容客观。但这种客观表现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既然你提问了,我便回答,仅此而已。
即使是讲述和自己情感有关的事情时,他也在有条不紊地描述事件始末。他像是一个纵览全局的观察者,陈述客观事实,追溯前因、解析后果,什么事情是由什么导致的,归置得一清二楚。
置身事外,极度冷静、极度理性。
以至于完全不像是一个跑了老婆的人。
于是不见寒不由得想问他:“话虽如此,你就完全不担心牧糍吗?而且那样回答她提出的问题……”
“你真的爱着她吗?”
“爱有很多种不同的表现方式,不同的人对爱的理解,也大相径庭。”俞尉施说着,看向不见寒和苍行衣,“就比如说你们。你爱他吗?你对他的爱,是怎样的爱?你确定你想表达给他的爱,和他从你这里感受到的,是同一种感情吗?”
这个问题把不见寒问倒了。
他回头看向苍行衣,苍行衣也正望着他。
他当然不可能询问一个幻像,对自己的爱慕有什么感觉。俞尉施的反问,确实一刀捅在了他拼命遮掩的死穴上——苍行衣从来没有说过爱他,也从来没有回应过他竭力表达的爱意。
“如果只是无人之境使你们无法面对面交流,我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不见寒转折生硬地绕过了这个问题,“我认识一个名叫释梵的患病者,他可以让你的病症失效。”
俞尉施道:“这也不够。糯米糍现在有了她自己的病态领域【爱慕瘟疫】,就算你们能让无人之境失效,我也无法进入她的病态领域内寻找她。这个领域的准入条件很苛刻,必须是情侣两人共同进入。我想进爱慕瘟疫就必须和我的糯米糍一起,但是我的糯米糍在爱慕瘟疫领域里面不会出来,这是悖论。”
不见寒:“……”
人为什么要谈恋爱,恋爱又为什么这么麻烦?
“换而言之,要解决你们俩之间的问题,要同时使你们两人的病症都失效,因此必须有第三者先进入爱慕瘟疫找到糯米糍。”不见寒说。
“是的。如果你们有这个能力,我建议你们尽快和她接触。”俞尉施说,“爱慕瘟疫是和无人之境同时叠加在棘心区之上的领域,我无法感知到她现在的状态,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的情况恐怕很不乐观。你们既然会冒险进入棘心区寻找我,说明棘心区以外的地区形势已经相当严峻。一旦糯米糍出现问题,爱慕瘟疫领域失控,现在唯一还算稳定的棘心区,也会彻底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