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世间—— by楚氏十六戒 CP
楚氏十六戒  发于:2024年04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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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径直穿过树林,还是绕道而行?
正当他站在原地,惊疑不定时,身后忽然响起沙沙声,似乎是有人踩在落叶上走过的声音。
“站住!不许动!”王德发厉声呵斥,“你是什么东西?”
沙沙声离他越来越近,王德发正要转身,却听背后那人说:“别回头。”
王德发动作顿时僵住。
“这里是停尸林,走进林子里,就不可以走回头路。”那道声音相当稚嫩,似乎是个小男孩,“不要往回走,不要抬头看天。盯着脚下的路一直往前走,就可以出去了。”
王德发并不相信。一座空旷无人的密林里,忽然出现一个小孩,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诡异了,谁知道他是不是这片树林诡异中的一部分?
那小男孩似乎对他相信与否不感兴趣,只是安静地往前走,与他错肩而过。
王德发终于看见了小男孩。
小男孩头发半长,垂在肩上,个子不是太高。他打着一把黑色的大伞,遮住了脸,安静地从王德发身边走过。
他手中的伞似乎有特殊的效用,在他往前走的时候,伞的边缘偶尔有轻微的凹陷。仔细去看,似乎可以看见一双双腐烂的尸体的脚,被这把黑伞挡开。
王德发不知道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但他手里的伞,对抵挡病异一定有着某种作用!
王德发一步上前,用力把小男孩推倒,抢走了他手中的伞。小男孩对他的突然袭击毫无防备,被推倒在地上,额角正好磕在一块凸起的尖石头上。
他发出一声柔弱的哀鸣,一动不动了。血从他脑袋后面流出来。
王德发把他的身体翻过来,看见额角足以致命的血窟窿,以及男孩失去焦距的绿色眼睛,愣住了。
他没想到自己随手一推,就会害死一条性命。
血糊满了脸颊,他看不清男孩的长相,只有一双大而且诡异的绿色眼睛,深深印刻在他脑海里。
王德发把尸体拨去一边,撑开伞,埋头朝林子前方走去。
依照男孩所说,他没有回头,没有抬头,果然平安地走出了挂满尸体的树林。
对方好心给自己提示,自己却将人家害死了。内疚在心中一闪而过,但没有停留太长时间。危机四伏的环境没有留给他太多感伤的余地,在雨中最重要的,永远是保全自己。
终于走进城里,王德发胡乱找了一处较近的建筑,似乎是一家商场,走到屋檐下,将伞敛了起来。他浑身上下都被雨淋湿透了,而且没穿衣服,他得先找一套能穿的衣服换上。
正当他将伞束好,准备走进商场里的时候,身边忽然响起一道轻柔的女声:“你好,请问你的伞用完了吗?用完的话,可以还给我了吗?”
王德发背后一凉。
他猛地转过头,只见身后站着一名身穿白旗袍的美丽女人。
她盘着优雅的发髻,手中提着珍珠包,还穿了一双绣花的高跟鞋。穿着高跟鞋走在商场的瓷砖地面上,走到离王德发这么近的距离,他不可能对她的脚步声毫无察觉。
她是怎么接近他的?!
“这是你的伞吗?”王德发头皮发麻,他似乎被某种不知名的病异缠上了。
“是的,这是我的伞。”旗袍女人轻柔地说,声音温雅,犹如音色润泽的古琴,叩人心扉,“请问可以还给我了吗?”
她不是正常人。
与她那双美丽的翡翠色眼睛对视,王德发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
他有一种直觉,对方并不是真的想要他手中的伞。他感受到一种恐怖的压力,一种强烈的杀机正在靠近——当他走近她,把伞交到她手中,就会是他的死期。
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他装作将伞递给女人的模样。在女人朝他伸出手的一瞬间,他的手化为阴影的形态,沿着伞倏然蹿上,凝成刀刃,一下子将女人的胸口击穿!
血染红苍白的旗袍。
女人没有因为疼痛而尖叫,也没有惊慌失措地逃跑或者反抗。
她很平静地倒在了血泊里,甚至连表情都没有改变一下。
王德发难以形容自己看到这一幕的感觉,此时他眼中的女人,看起来像是一个用旧了之后,理所当然被丢弃在垃圾堆里的瓷娃娃。
他确信自己已经深陷在某种危机之中了,随便在一家服装店里抢来一件外套大衣匆匆披上,打开伞冲进雨幕中。
他很快发现了怪异的事情。
之前在猩红场也好,在送灵街也好,那些被暴雨笼罩的地方最大的特征,就是街上只有死尸空无一人。活人都躲在隐蔽的避难所,偶尔有一两个出来搜索资源的,也是满脸紧张惊恐,犹如惊弓之鸟。
可是荒碑林的城区,完全不一样。
被阴郁的暴雨覆盖,这里的人竟然都在有条不紊的生活。他们好像完全没有看见那些被怪物破坏的建筑,对路边的尸体和血泊也无动于衷,人人按照正常生活的轨迹活动。之前王德发抢了服装店的外套,店员也像是没有看见他的暴行一样,在他出门时微笑着对他说:“欢迎下次光临。”
不正常中的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荒碑林里究竟发生什么了?!
“你好,请问你的伞用完了吗?”身旁又有一道彬彬有礼的声音响起,“如果用完,可以还给我了吗?”
一种毛骨悚然感蹿上王德发的背脊。
他慢慢往后退了两步,因为身体的僵硬,动作极不协调,后脚跟不慎踩到人行道的路坎,绊了个仰倒,手里的伞也掉落在地上。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伸来,在他面前捡起了黑色的雨伞,缓缓将伞打开。
视线自下往上缓缓移动,王德发看见那人干净的皮鞋,勾勒出修长腿型的西装裤。
那人身上穿着一件染血的白大褂,胸前挂着复苏市医院的工作铭牌,上面印着一行字。
【副主任医师 傅逸明】
“谢谢你,”他很有礼貌地向王德发道谢,“为了还伞给我,特意跑了这么远。”
王德发只感觉浑身冰冷。
“你这……”他头皮发麻,嘴唇颤抖,字词断断续续,凑不成完整的句子,“你他妈的,到底是……”
黑色的伞缓缓沿往上抬。
伞影之下,露出了一双翡翠一般美丽剔透的,绿色的眼睛。

第283章 剧本十三·庸世入病·二十
王德发掉头就跑,从有着绿色眼睛的傅逸明面前逃走,连滚带爬地跑向街道另一头。
这种时候,荒碑林的商业街区上居然还在举办美食节。他横冲直撞,掀翻了一个贩卖鲜榨椰子汁的摊位,从案板上抢来一把撬椰壳用的砍刀。
被他推倒在地的椰汁店主居然丝毫不气恼,坐在椰青堆里正了正自己的鸭舌帽,用一种王德发极其熟悉的语气,轻松地笑着说:“你知道吗,一个人的存在,是由过去、现在、未来,这三大要素构成的……”
鸭舌帽的帽檐往上抬起,店主有着一双翡翠般美丽的绿色眼睛。
“少在这里装神弄鬼,”王德发惊恐失控,举起砍刀胡乱劈砍,血泼溅在身上,“我才不怕你!”
店主带着诡异的微笑死去。而此时,王德发背后,一个背着书包的学生路过,随手从摊前捧起一颗插好吸管的椰子,吮吸了一口,说:“人脑海中留存的记忆构成了他的过去,由过去所影响到的每一个瞬时的决定,即是他的现在。而现在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又指向了他将要行往的未来。”
王德发猛地回头,捧着椰子的学生赫然也眯着一双绿眼睛,正微笑望着他:“假如世上有一个人,与你共用着同一具身体,拥有和你完全相同的记忆,能够在每一个瞬间做出和你相同的决定。那么可以把他和你,当做是同一个人吗?”
“闭嘴、闭嘴!”王德发大喊,挥舞着手中的砍刀,从摊位上冲出去,拨开人群。
人群沉浸在节日的欢庆气氛中,大家脸上都带着平静的表情,眼神里徜徉着欢愉。他们在相互交谈,彼此低语,无数细碎的声音汇成众口众声的洪流。
王德发在庞大的人群中挤过,那些此起彼伏的声音在他耳边参差掠过,每一个与他错肩的人,都被他听见一个破碎的字或者词。无数人之口、无数人之声,在一种恐怖而庞大的、不知名的主导之力下,竟然在他耳边衔接成完整的句子。
“当你与我对视的那一瞬间,你已经沦陷在我的双眼中。在这一刹那,我读取到了你的所思所想,沿着你的意识攀援上记忆的根茎。我拥有你的全部记忆,也与你共享着同一个过去。”
“因此,当我篡夺你的现在,代替你做出下一个决定时,走向未来的那个人,究竟仍旧是你,还是已经是我了呢?”
巨大的恐慌笼罩了王德发。
他茫然地四顾,他所行到之处,所有人都望向他,朝他露出友善的微笑。那一千张、一万张面孔,每一个都拥有着一双绿色的眼睛。
那一抹诡异的绿色宛如某种疯狂的病毒,沿着视线肆意传播,根植于每一个人的灵魂,将他们的特性抹灭,在无声之中归寂于终极的一端。
众生乃是千人一面,众生背后是千面一人。
王德发有一种强烈的恐怖直觉,他像是落进一片汪洋之中的一滴墨,是唯一的异类,顷刻将被无边无际的海水稀释,化去存在的痕迹。
“不!我不可能是你,我就是我!”最后的意志坚守着他对自己的认识,王德发尖啸道。
对,他不可能败,他也不会死!
他身上还有绝对不死的病症,无论被杀死、被分尸成多少块,他都可以完美复活。根本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他有什么可害怕的?!
他咆哮着,举起手里的砍刀,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荒碑林中这么多被病异感染的怪异的人,可他们只是看起来人数很多而已,每一个也不过是凡胎肉体。只要砍到要害,一刀就足以毙命。
王德发狂性大发,一路屠杀。被攻击了他的伤势也会很快愈合,假如身体被撕裂,他也能以可怕的速度再生出全新的肢体。他的头发、外衣、甚至指甲缝里都糊满了血和碎肉,眼睛被血黏得几乎要睁不开。
站在街道的尽头,他身后全是尸首和血海。他疯疯癫癫地仰天大笑,雨水冰冷地泼在他脸上。
“你能奈我何,能奈我何啊?!”王德发猖狂地大喊,“我是永生不死的!”
他听见一声轻笑。
那个身穿染血白大褂的医生不知何时站在了街道尽头,撑着黑色的雨伞,笑意盈盈望着他。
他一定就是最后一个了!
胜利触手可及的快感让王德发失去了理智。他提着砍刀,跌跌撞撞地奔向那个绿眼睛的医生,一个猛冲撞击,手中的刀刃没入医生的腹中,只剩下一个刀柄露在外面。
事情的解决来得如此容易,他还来不及狂喜,医生那双平静的绿色眼睛,兀然闯入他的视线中。
恍惚之间,他心中忽然升起一个疑问。
他为什么不反抗呢?
因为没有必要啊。
“在对视的瞬间读取对方的思想和记忆,沿着记忆入侵意识,感染对方并取代对方的存在。这就是我的病症,【独角戏】。”医生微笑着,血从嘴角溢出来,“你是众生其一,而众生是我。因此你就是我,而我亦是你。”
医生倒在血泊里。
流淌着血水的砖地,水光里倒映出王德发恐慌的表情,他睁大的双眼中是纯粹的翠绿。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他失去理智,开始疯狂的屠杀吗?从傅逸明拾起他伞的那一刻?还是在商店里与那个穿着白旗袍的女人对视,在荒林中夺走了小男孩手里的雨伞?
甚至于更早——离开送灵街,走进荒碑林,真的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吗?而不是被某个篡夺了他存在的意志,演绎着他的行动轨迹所做出的决定?
庞杂的思绪从他脑海中浮现,来自无数人的无数记忆、无数感情、无数疯狂的念头和交错的选择几乎将他的脑海挤爆。成千上万种迥异的自我认同翻涌着,他无法辨认出自己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同时深爱着这个世界却也对一切恨之入骨。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可以是任何一个人。
他丢下手里的刀,抱着自己难以负荷剧痛的大脑尖叫,踉跄着往前跑。
街道对面是一处中学校园,大门敞开,无人看守,校园里一片空荡荡。他跑到操场一旁的洗手池边,趴在水槽上,用力拧开生锈的水龙头。
水龙头里没有出水,但瓢泼的暴雨打在龙头上,沿着出水口往下流淌,浇在了他双手上,冲淡了五指间的血污。
他用力喘息着,双手交握,两只手的手指在彼此的指缝间快速而细致地搓洗着,熟练地将血迹一点一点清洗干净。双手从鲜血淋漓变回干净白皙,他甚至又用指腹去搓揉指甲缝,以确保没有留下任何一丝痕迹。
一边动作熟练地清洗,他一边神经质地快速低声自语,口中不断倾泻出破碎的、意义难明的怪异字句。
“我没有杀人,不是我干的……这一切和我都没有关系……”
“你就是个疯子!烦死了……妈的,什么时候才能够去死……”
“我没有生气,我没有生气,我真的没有生气……我一定要杀了他……”
“好了,可以了,停下。我现在很好……”
“还在痴心妄想什么,你根本不配……”
“闭嘴!我叫你滚开你没有听见吗,给我闭嘴!!!”
忽高忽低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仿佛无数个不同的人使用着同一张嘴,支离破碎地争吵着。语序和逻辑混乱倒错,彼此安抚的同时又在互相责骂。
茫茫汪洋一样混杂庞大的群体意识中,一个疑问忽然在水面浮现。
对你最重要的那个名字是——?
“……不见寒。”
几乎是毫不犹豫,对着洗手池前的洗梳镜,青年脱口而出这个问题正确的答案。
你必须要去完成的事情是——?
“我要他成为我的创世神。”
两个定位问题回答正确,在千百种不同的自我认知的大海中,唯一特殊的那一个跃水面,其他所有沸腾的意识随之被压入深海之下。
“可你不能这样去见他……”
双手已经彻底清洗干净,他喃喃自语完,闭上嘴,掬起一捧水,猛地泼在脸上。
水滴从他俊美的脸颊上滑落,砸回洗手池里已经清澈的积水中。
“你是个正常人。”
他对自己说道。
“……你是个正常人。你是个正常人。你是个正常人。”
自我暗示一样的话语,一声接着一声,字句破碎地落下。
“我是个正常人。”
他最终睁开双眼,看见面前洗漱镜中的青年。
镜中的青年姿态优美,穿着深色的风衣,干净的白衬衫,以及剪裁得体的西装裤,颈上松松挽着一圈红色的流苏围巾。他祖母绿宝石般的双眼中,没有任何情绪,麻木冰冷,让人胆寒。
从他将自己的身份定位那一刻起,他的自我认同通过某种诡异的方式入侵现实,将他的相貌、身形乃至衣着,都同化成了他印象中自己该有的样子。
片刻,苍行衣娴熟地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温柔从容的、让人一见到就容易心生好感的微笑。
“好的。现在可以了。”

不见寒回家的经过并不顺利。
他家在复苏市西端的三源路。三源路是这片区域的原名,现在路牌上的名字,已经更改为“三怨路”,一听就感觉有股阴间气息泛上来。
而他目前所在的送灵街,在复苏市的东端。想要从送灵街回到三怨路,必须横穿复苏市的中心区域棘心区。
但是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中,棘心区内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止一种恐怖的病异气息笼罩了棘心区,让他无法取最短路径通过。
不得已他只能绕道而行,从复苏市南边的荒碑林经过,返回三怨路。
荒碑林显然也不太平,商贸繁华区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大屠杀,满地都是尸体。历经暴雨的冲刷,残留的血腥气味仍然浓郁得令人作呕。
比起其他遭遇怪物的亡毙者而言,这些尸体的死状算不上凄惨,大多是刀伤毙命,看似人类所为。只是数量这么庞大的尸体堆积在一处,看起来多少有些触目惊心。
荒碑林最诡异的地方,在于城区中几乎见不到什么病异怪物。相较于三步一怪物、五步一规则的其他区域而言,荒碑林简直干净得不太像话。情况有些接近之前的复苏市医院区域,似乎曾被某种强悍恐怖的病态领域覆盖,彻底血洗过一番。
有时候太过空旷,也会成为一种恐怖。
不见寒直觉此地不宜久留,没有深究现象发生的缘故。他在城市的阴影之间快速穿梭,横穿荒碑林,终于回到了他家所在的三怨路。
别墅区入口的阴影下,浮现出少年的身影。
这里是不见寒的阴影干涉范围中,最能够接近到他家的极限距离。三怨路中,似乎有某种力量,正在干涉他对阴影的控制。
这让他有些诧异。明明他一开始接触阴影的时候,就是在自己家里进行的。那时候他并没有感觉到对阴影的使用受到任何限制,为什么现在却不行了呢?
他很快得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整片别墅小区中,弥漫着淡淡的红雾。
雾气稀薄,肉眼在近处很难辨别,只有望向远处时,能看见街道被笼罩在一种不甚明显的红晕中。阴影的延伸在雾气之下明显遭到了某种阻力,越是深入迷雾,阴影越是寸步难进。
在有红雾飘荡的地方,连病异的存在,都变得稀少了很多。
这也是领域的一种吗?
怀抱着对红雾存在的疑惑,不见寒只能放弃通过阴影直接移动到家里,步行前往自家的小楼。
越往家的方向走,红雾越浓郁。不见寒走到自己家门口,抬头望去,只见这栋两层楼的小屋已经在浓雾与薄雾的交接之处,几乎大半栋屋子都被淹没在翻涌的红色雾气中,滚滚浓雾从敞开的窗口处冒出来。
一瞬间令他想起《亲爱的哥哥们》那个剧本的尾声,他从林家别墅中逃出来,被火光映红的浓烟从别墅中一股股冒出的场景。
不见寒移动了一下方位,找了自己画室的窗户。玻璃窗紧闭着,隐约能看见窗边插在玻璃瓶中的奥斯汀玫瑰。
他家的大门已经彻底被红雾淹没了,想要进入画室,只能从侧面攀墙上去。所幸苍行衣在花园里种了一棵巨大的爬藤月季,不见寒抓着月季蜿蜒的藤条爬上二楼,在不能动用阴影的情况下,他的手心久违地被花刺划出了好几道血口子。
真是让人怀念的痛觉。
他打碎画室的窗户,翻身跳进自己家里。
红雾的蔓延似乎不受物理限制的阻隔,它凭空穿过墙壁,将半面画室笼罩在赤潮之下。不见寒记得自己就把《复苏者》放在陈列画册的书架上,现在它被红雾淹没了。
他知道红雾一定很危险。
可是《复苏者》承载着复活苍行衣的希望,他必须冒险一次。
屏住呼吸,不见寒缓缓将手伸向红雾。
就在他手指没入浓雾的一瞬间,红雾“活”了过来。
它像某种有生命的事物一样,快速蠕动着,朝不见寒涌来。当雾气淡薄的时候不见寒看不清楚,现在如此浓郁的红雾就在面前,他终于看见了——那么庞大的浓雾,竟然是由无数在空气中蠕动的、肉眼难以辨别的红色细点构成的!
它们像互相拥挤在一起的蛆虫,又像在花叶背面筑巢的密密麻麻的红蜘蛛,一旦嗅到血肉的气息,就像疯了一样汹涌而来。
刹那间,不见寒的手指感觉到了蚀骨的灼痛,它们在吞噬他。这种吞噬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它们同时在污染他,侵蚀着他身体里的病异,甚至占领他的存在……一个晃神的功夫,不见寒的手臂已经被贪婪的红雾爬满!
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继续寻找《复苏者》,转身从窗口处跳出别墅。
红雾涌动的速度明显变快了,它们在追逐不见寒。
不见寒跳落在花园草地里,飞快地翻出围墙,逃向小区门口。红雾如跗骨之蛆,在他身后穷追不舍。
跑到小区门口,红雾对病异的压制不再那么严重,不见寒毫不犹豫地舍弃了自己被污染的那一部分。他融化成阴影,将被侵蚀泛红的部分完全割裂,舍弃给了红雾。剩下的部分沿着保安亭檐下的影子穿梭离开,下一瞬间,他出现在了复苏市的医院里。
他重新恢复成人形,脸色苍白憔悴,看起来似乎没有缺胳膊少腿。
只有他自己知道,被红雾侵蚀了部分存在,他现在已经是“破损”的状态了。
逃离红雾之后,优先选择医院作为落脚点,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走到住院楼门口,之前被他打碎的大门完全没有修,仍然是破破烂烂的模样。
住院楼地上那些破败腐烂的尸体,居然都被人毫不计较地使用过了。空气中浮动着古怪的石楠花香,大股大股半透明的白色黏液沿着楼梯流下来,淌到不见寒脚边,滴落的时候还能拉一下丝。
不见寒面无表情。
他简直不想描述自己具体都看到了什么,住院楼已经完全沦为了魔巢。他感觉自己已经不干净了,在正经思考一会儿离开住院楼的时候,是不是应该把自己的双眼挖出来,用阴影重捏一双没有目睹过这一切的眼睛。
他在三楼找到了谢祈,彼时谢祈正徜徉在她的快乐海洋中。见到不见寒前来,还很热情地向他发出邀请,问他要不要加入其中。
不见寒婉拒了她的好意:“人的xp不分国界,但分阴阳两界。”
谢祈自那一群畸形怪物的海洋中朝他游过来,笑嘻嘻地问:“师弟特意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呢?”
“我想问问你,对复苏市周围的红雾有多少了解。”不见寒说,“复苏市周围的红雾对病异有很强的压制作用,而且它们似乎在收缩,正在吞噬复苏市。”
听到不见寒所说的话,谢祈收敛了轻佻的媚笑,托腮沉思了片刻,最后摇了摇头。
“师弟你是知道我的,我对追求极致快乐以外的事情都不感兴趣。”她耸了耸肩,摊开双手,“但要事情真像你所说的那样,复苏市的麻烦,恐怕就大了。”
即使是在暴雨落下之前,红雾对于复苏市而言,也是神秘与消亡的象征。
病异只是让人发疯,变成怪物,或者死亡。而被红雾淹没,则是彻底地消失,连存在都被从复苏市抹杀掉。
这不由得让人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
世间到底是个什么游戏,而复苏市又是什么地方?红雾的存在意味着什么,暴雨因何而落下,一切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世界起源与毁灭的问题我们最好晚点再讨论,现在有件紧迫的事情必须要面对。”不见寒说,“我来这里之前,红雾已经蔓延到离这里不到十分钟车程的地方了,医院或许很快就要被吞没。你和沐汀兰是留在这里,还是跟我一起走?”
谢祈说:“你去问沐沐的想法吧,我不好替她拿主意。”
不见寒点头,转身出了住院楼,来到被巨茧的病态领域蚀出的深坑处。
虽然巨茧的病态领域仍然目不可见,但对于现在同样拥有病态领域的不见寒来说,出入并非难事。
阴影的病态领域展开,在他身上覆盖了薄薄一层,他将自己协调到了与巨茧相同的维度。他向深坑迈出一步,并未坠落,而是一步踏入了就诊楼的大门中。
沐汀兰人在楼中,悉心照料着每一个被包裹在茧丝中的卵。见到不见寒上楼,显得有些意外。不见寒向她说明了红雾的事情,沐汀兰略微思索,说:“红雾能够将病态领域中的存在也侵蚀掉吗?”
“这不好说。理论上二者不在同一维度,所以红雾是接触不到病态领域的。”不见寒说,“但是如果整个复苏市被红雾吞没,病态领域就会成为红雾中的孤岛。患病者长期支撑病态领域的展开,会更快被病异侵蚀,一旦侵蚀度达到极限,崩溃成怪物,很难说是否还有理智持续展开领域。只要有一瞬间从领域中脱出,就会消失在红雾中了。”
“好吧,我明白了。”沐汀兰温顺地点头,“我跟你们一起离开这里。”
病态领域收敛,就诊楼重新出现在医院中。沐汀兰走下大楼,站在门口,回身望向身后被茧丝包裹的楼宇。
巨大的白茧逐渐收缩,最终在凝练成了一个与人等高的茧卵,散发着盈盈白光,悬浮在她身后中。微微透光的半透明茧壳中,似乎能看见一个唐装青年的剪影,在茧中沉眠。
谢祈在住院楼门口等待他们,见到沐汀兰现身,立刻扑上去抱着她,又是蹭脸又是撒娇,说着些闺蜜之间亲昵的话。
沐汀兰见到闺中好友,显然也很高兴,被她这样粘着,又有些赧然地推拒:“哥哥还在旁边看着呢。”
不见寒这时察觉到,自己留在霜傲天和裴尧他们那边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些什么东西。他转头问谢祈和沐汀兰:“你们谁有带手机?”
谢祈说:“早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沐汀兰道:“原本是有带的,但已经没电了,便丢掉了。”
“算了,不要紧。”不见寒说,“我在另一个区那边收到消息,复苏市的信号恢复了,所有手机都收到了系统消息。我现在带你们去那边,看看具体情况。”
说罢,不见寒展开领域,他们三人连同沐汀兰身后的茧壳,同时通过阴影,穿梭到复苏市的另外一个区域去。
霜傲天一行人在和不见寒分开之后,也离开了已经成为废墟的送灵街,赶往与不见寒相反方向的猩红场。
猩红场的情况比被不见寒夷为平地的送灵街和被红雾淹没的鬼山多少要好些,虽然有怪物穿行在城市间,但也有不少资源和幸存者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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