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啊,世上终究没有如果。
孟光摇又摇头晃脑地看向他:“方才魔尊和你说了什么悄悄话?你看上去吓得脸色都白了,能不能和我说说?”
苏折马上警醒道:“你都说了是悄悄话,就知道有些担心不该问。就算你偶然听到了,也要当没听到,懂么?”
孟光摇有些犹豫有些好奇,苏折生怕他又憨不怕死地问一些不该问的话,也不理会他,只去查看行幽。
他只把腰一低,脸几乎要凑到行幽的耳边,眼几乎要贴到对方的眼睫,可这样近地查看,如此暧昧如此亲近,可对方只顾闭眼,呼吸都没乱,眼睫都未曾颤动半分。
看来行幽确实还在用心地消化这幅无名画,根本察觉不到外界变化,连苏折几乎贴到他身上都没有感觉到。
苏折笑了一笑,忍不住暗自横了他一眼,又几乎放肆地窥了他几下,心想自己现在无论做些什么行幽都不会知道,哪怕自己跳上去坐在他的大腿上也是无妨的。
当然了,这也只是想想,坐是不敢真坐的,他还得赶紧起身走开。
结果他刚一转身,忽的肩头一热。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直接把他直走的趋势给掰了回来!
苏折先是一愣,随后就借由那熟悉的手温知道了是谁,只乖乖地任由行幽把他拉到了身边。
“你东张西望看个什么呢?”
行幽睁开眼,随意地一问,苏折便笑道:“魔尊可是好多了?那幅画该被你消化完了吧?”
行幽淡淡道:“那幅画被人动了手脚,我吃下去反而不太好消化了。”
苏折面上一惊,心中忐忑,行幽却只无所谓地拍了拍他的肩:“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本尊依然可以消解它里面潜藏的咒印……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而已。”
说完,他忽的抓住了苏折的手掌,往外一翻。
立刻看到了那些枯槁如树皮的裂纹。
他的眉心微微一颤。
“你是使用‘视死天魔’了么?”
苏折沉默片刻,道:“不止是他。”
行幽脸上微微一沉。
“怎么了?我用了你给的天魔,而且还用得这么好,你却不太开心?”
行幽一言不发了一会儿,雪白的脸庞扭挪出雕像的硬巴味道,像在啃噬着一个个复杂难言的想法,半晌后才晓得说话。
“视死天魔轻易不得用,用多极易反噬,而骨灯、倒像和诡梦这三者,最常在潜移默化中摧折心志,绝镜和多宝,则看似寻常,防不胜防。”
“这些我早就知道。”
行幽目光复杂道:“你既知道,便该慎用。”
苏折沉默了一会儿:“我已经很小心地用了。”
“我知道。”行幽微微侧头,一口坚冷的银牙似摩动着什么无形之物,“只是你用得好,亦或用得不好……都叫我不断去回想当日的决定。”
把天魔交给苏折使用,叫原本无染的金乌成为承载这等污秽之物的容器,究竟是对多一些,还是错多一些?
凭他遇到的敌人越来越强,使用天魔的次数就越来越多,将来受到的侵蚀反噬,恐怕会比如今还要惨烈许多。
苏折却是笑了一笑,话锋一转:“天魔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就比如我之前已与这无名画连番对战,把它削弱了三成有余……它才会急不可耐、完全不挑剔地吸收外界的颜色……你才能如此轻易地收服它,不是么?”
行幽道:“只是你不能再在短时间内使用天魔了,你体内的灵火几乎燃烧殆尽了,对么?”
苏折倒是眼含笑意、语泛轻佻地说道:“那要不,你赏我点儿火焰,不然我火力耗尽,孟光摇岂非要守着我们两个了?”
行幽品尝着他眼底的笑,欣赏着他话里的信任,心中明明是有些欢喜和得意的。
可上位者的骄矜在和他的爱意较着劲儿。
习惯性的别扭和他对苏折的关心在此消彼长。
孟光摇还在跟前,他要顾着领袖的尊严,不能像是在苏折的不老梦中那样放肆无羁。
他只是默默地握住苏折的手,像在冥冥之中下了种了不起的决心。
“我这回出来可没带火,但有一点可以给你。”
苏折一愣,还未意识到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忽觉手掌心处一阵钻心烧骨的剧痛!
有一股陌生而浩大的力量凝缩成了微小如虫的一点,从他干涸破裂的掌心处钻了进去,并且一路穿过臂膀肉,绞过肩脊肉,很快就要达到脖颈和咽喉。
他的喉头猛然滚动,全身骨骼开始如铮铮的铁器一般相互碰撞,脸庞时如墨色时如血紫,胸腔好像一个震动着的音响!
行幽这是在做什么?
对方却前所未有地严肃:“不要抗拒,接了它。”
接了什么!?
难道是另外一只天魔?
可苏折的意识猛然被接踵而来的巨大能量所冲击着,他几乎感觉到自己像是一个浪头被反复抛到岩石上、瞬间粉碎劈裂,却又周而复始地抛砸,这使得他几乎无法维持现有的姿态,开始发出异常痛苦的哼叫,就连体内骚动着的天魔也似乎开始发出了悲怆而原始的嘶吼。
这……这不是天魔!这到底是什么!?
孟光摇的看戏脸色顿时被担心恐惧所取代。
他几乎是瞬间跪下来,道:“还请魔尊宽恕老四!不要在此刻惩罚他!”
他见行幽不出声,居然能客服恐惧冲上来几分,对方却立刻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他一眼:“这不是惩罚,是送他一礼!”
苏折几乎觉得精疲力尽,已经维持不住自己人形的姿态,身上的骨骼开始发生了一些类似于鸟兽的变化,干涸的人类皮肤竟然开始蠕动起了羽毛般的纹路,人的血肉之躯在膨胀收缩之间像一只被反复弹压的鸟类,此刻的他几乎觉得行幽是想杀死自己!
可是他猛然抬头,却看到了行幽异常严肃和郑重的一眼!
不是想杀我?
你是真的想帮我么?
苏折微微一愣,终于顶住所有怀疑恐惧,使足了劲力去平衡体内的气息,让那股横冲直撞的气息在自己的气海丹田和五脏六腑里游走,却又催动仅剩的火焰与妖气去黏着它、包裹它,甚至是融入它。
终于……仿佛是短短几秒几个呼吸的功夫,也仿佛是长长久久的几年时间,苏折终于喘出了一口正常舒心的气,他感觉到那股新鲜涌入的气息已经不再任意冲撞,而是蛰伏在某一处了。
苏折这时再看向行幽,忽然因一阵惊悚而凝定。
因为他忽然发现行幽的面上已然失去所有血色。
就仿佛一张鲜艳夺目的画纸被凭空刷了一层白。
他忽然意识到:“你送我的东西,是你的本源能量?”
行幽却只嗤笑一声:“你想太多了,我不过是分你一点权柄罢了。”
苏折立刻意识到这词儿的尖锐:“什么权柄?”
行幽收起笑容,忽一声清喝:“你倒瞧瞧,你现在手心里是什么?”
苏折低头看去,顿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他发现掌心处的裂纹和枯槁倒是完全消失了。
可取而代之的,是掌心多了个洞口,上面蠕动着一条虚幻而透明的线条似的小虫。
而与此同时,他几乎感觉不到体内的天魔在骚动了。
孟光摇也凑近一看,却是什么也看不到,疑惑地看向二人。
行幽没理会孟光摇,却把话直接传递到了苏折的心里。
“这便是时之线的短短一截,只有你才能看到。”
苏折猛然意识到:“这就是你时常拨弄的那条时间之线?是你用来逆转生死和战局的本源武器?”
行幽笑了一笑,然后继续传递心声。
“这是画祖当日创造我的时候,赋予我的权能,如今我把它分你一点,也算是做了与他一样的事儿。”
苏折诧异愕然道:“可是你怎么能?这是你本体核心的一部分,你怎么能不经过我同意就……”
行幽却瞪他一眼:“只是一小节而已,对本尊并没有太大损失,你别用这副可怜人同情人的模样看我,看得本尊心烦、生厌。”
说完,他这才有些惬意、有些得意,又好像满意于这一小节线对于苏折的意义和对于他身上天魔的压制,连笑都是飘着的,拍着苏折的肩,揉着他过于惊愕的脸蛋,说道。
“以后,你这死过一回的倒霉蛋,也能够逆转时间、回溯生死了。”
第128章 时间线
苏折本已因为紫晏之事再一次认识到了行幽身为魔尊的本质,时时刻刻备着对自己的警告,可如今接过了这一点无比珍贵的权柄,又听得了一番心疼肺腑之言,只觉躯体像被重新改造一般,连原本散步在胸腔里的怀疑、提防,甚至是有意保持的距离,都好像被消化溶解了。
就连一旁看着的孟光摇,也是一脸的懵逼和失措,好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有苏折知道。
赠线、分权能,这自然算是行幽对他的保护。
那是不是也算是对那一日行为的道歉?
毕竟行幽向来不会用言语道歉。
可不代表不会用行为道歉。
而且他突兀地给出这一条线,没任何预兆与,让苏折想不出别的理由能让他这么做。
可是紧接着,苏折似察觉到了什么气息,目光一凛,拍了拍孟光摇的肩膀。
“你在此处护着魔尊,莫要移动半分,我去外面看看!”
孟光摇点头,他便立刻挪向了客栈外头。
垂天的云幕之下,原本热烈灿切的阳光似凭空暗沉了几分,如同受到了某种压抑与掣肘似的,云层被互相挤压叠加,隆起层层的褶皱,像凝定了的雪块儿与碎玉,如同骤然崩裂之前的极致平静。
而在这云与天之中,一抹微光在其中越开越盛,宛如一朵云层之间绽放的巨大光色莲花,云层似掳劫住了它的花瓣儿,使光线在其中酝酿了片刻。
忽然,那抹光团直直往下掉裂,爆发似的变幻出多层多样的色彩,终于到了地上,汇聚成了一个人形。
是李墨花。
画轴山七居士之一的“百相居士”李墨花!
眼见对方骤然出现,苏折只是抬首翻眉,安然自若道:“果然是你。”
这厮分明是在云层那边躲避多时,此刻他应是感觉到了魔尊被体内的无名画拖住,才敢现身在此。
李墨花笑道:“这句话该我还给你才是,林宿?”
苏折心中一阵诧然,眼中的光几乎凝定在这一刻。
实在没想到他担心忐忑了这么几个月的身份,没有在徐云麒面前露馅儿,反倒是在李墨花面前露了个彻底。
当然了,再怎么惊讶,面上得戴着无波无澜的面具。
他只是随意地一问:“你看到了?”
对方见苏折依旧从容,不失镇定,只好整以暇地笑:“你自以为把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晓得我借了一双薛历的神眼,你以人躯换妖躯的时候,我就从天上看到一切了。”
原来那时的异样感觉是他在窥探?
而从万里高空之上利用神眼窥看下面的一举一动,自是一切分明。
到了这一步,看来是非杀他不可了。
苏折只是淡淡一笑,状若白絮云巅含了一抹欲发的浅雪。
“我若是细作,你便是内奸,你又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趾高气扬?”
李墨花那如花的眉目轻巧一动,痛快而得意地笑道:“你这谬论倒有趣,说我这个七居士之一是内奸,是想在我这儿拖延时间,好给魔尊争取更多调息的机会?”
苏折只是泰然笑道:“就算我是拖延时间,可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露了破绽?我能看得出的东西,徐云麒怎会看不出?”
对方便收了笑,大袖一拂,清冷面上竟逐渐转出了几分戾气和尖厉。
“是你自己失了心智在此胡乱揣测,还是什么人给你灌了疯癫言语?”
苏折的笑倒是越演越烈:“说你是内奸,我本来也是一千个一万个不信。可是你出现在这儿,就让我不得不信了。”
他上前半步,眼里却盯死了对方,如一个精明的猎人盯着猎物。
“我早就疑惑,为何这幅画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一个偏僻小镇破落客栈里,是谁把它放在那儿的?”
“这幅画一开始只吸画轴山的弟子入内,到后来慌了手脚,才开始吸收周遭的一切,这也让我觉得,它是被什么人指点过……”
“而你提早借了神眼,潜伏在云层之间窥看,又对客栈内的一切动静了如指掌……若说不是你提前布置,我是打死也不会信的。”
李墨花不屑地嗤道:“就凭这几点?”
苏折的笑容一淡:“当然是,有人告诉我的。”
李墨花刚想问上几句,苏折却是话锋一转,好似被浓浓的不解和疑惑所取代。
“我只是不明白,你这一个好好的居士当着,前途自是光明远大得很,为什么要替诡画派办事?他们难道能给你更多的好处?”
李墨花沉默片刻,道:“告诉你的那人是徐云麒?”
苏折笑道:“你把做内奸的原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那人是谁。”
李墨花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你就当是讲个故事,反正除了些许时间,你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你还真以为这么点时间就足够让魔尊恢复过来?”李墨花浅笑一声,“反正他一时半会没法来救你,你注定要死在这儿,告诉你也无妨。”
对方只从袖中摸出一只精雕细琢的玉质的画笔,浅抚半摸之下,动作如抚摸一具活生生的肉身,面孔上的光辉傲慢,也平添了许多晦暗。
“你可知这支笔,是什么作的?”
苏折道:“看着像是某种仙玉。”
李墨花淡淡道:“看着像玉,实则是玉化的骨头。”
“是谁的骨头?”
李墨花沉默一阵,道:“这曾经是——我心悦之人的头骨。”
苏折闻言一悚,李墨花却是突兀冒出一阵嘶哑喑裂的笑,以这画笔指着苍穹天际,如同以一把尚方宝剑对准着不可挑战的上位者。
“几百年前,一个被大家看好的画仙弟子,头一次下山处理天魔,也是如你们这般,几乎全队覆灭,师兄姐弟们都惨死在天魔手下,唯独他一人侥幸逃了出来。”
“他能逃,却也受了重伤,四肢都被腐蚀,自以为命不久矣,却在奄奄一息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妖族的少女。”
“那少女的容貌并非举世无双,她甚至有那么一点小丑。她的修为也并不惊天动地,甚至有一点迟滞。只是她的血肉是疗愈的圣血圣肉,她割下一点肉,留下一点血,救了他一命,照顾他一回,接续了对方的四肢断口,让他活了下去。”
“她虽不算美,也不算强,却偏生是一股倔强执拗的良善性子,这位弟子喜欢上她,一点儿也不奇怪。”
苏折发现李墨花在谈及此事的时候,目光竟隐隐呈现出一种罕见的柔和,仿佛那段往事象征着他最后的一点人性。
“弟子回去以后,什么也没说,一是不想别人注意到这位妖族少女的特殊体质,二是不愿意让人知道——他俩早已暗生情愫。”
“之后,弟子借着下山除妖的机会,多番暗见少女,一直无人知晓他们的私会。”
“直到有一日……弟子再度下山,如约赴见,却见不到少女了。”
李墨花的神情微微一转,连带着五指扣紧笔管,像在扣住一抹留不住的翩翩倩影。
“回到山上以后才得知,那些更高阶的画仙弟子,联合了别派他门,把那妖族少女的部族给屠了……”
“而少女那鲜血淋漓的头颅,被人生生碾碎,肉作了药材,骨作了画笔,被当做礼物,收在玉匣之中……送给了当时备受瞩目的弟子。”
苏折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沉重道:“那个部族……是雪狼妖么?”
李墨花低低一笑:“是雪狼妖部族的一个混血分支,不如雪狼妖强大,却同样受到觊觎,以为藏在深山老谷,就能躲过外界的一切追杀纷扰。”
“可我以为画轴山向来讲究出师有名,他们犯了什么罪要被追杀?”
“画轴山收到举报,说是这个部族抢掠被封印的天魔残件,以炼制妖丹……后来证实,这只是个出手的借口罢了。”
杀灭了小小部族,屠戮了许多无辜,才晓得这并非真相。
可杀都杀了,雪狼妖身上的材料自然也不能白白浪费,不是么?
苏折眼神一黯:“所谓的出师有名,便是一次次的捏造与猎杀?”
李墨花看向苏折,道:“你以为画轴山这泼天富贵与堆积如山的画材,是如何积累而来的?”
“追捕犯罪袭人的妖兽,猎获他们的身体材料,再与其他门派生意往来,最后再加上各地门徒的奉养贡献?”
李墨花笑道:“其他门派就资源丰富,门徒的奉养又能有多少?大头还是猎获那些袭击人的妖兽。”
“可是人肉也并非某些妖兽的第一等食材,怎么会恰巧有那么多的妖兽袭人?恰巧就被画轴山收到了举报呢?”
“在更多的时候,只要画轴山缺了哪种妖兽的材料,那种妖兽袭人的报告就会出现得更频繁些……画轴山出动弟子围剿,就是顺理成章的。”
苏折赫然意识到:“如果那些妖兽没有罪名,就为他们制造罪名?”
李墨花讽刺入骨地一笑:“制造罪名的方式太多了,挑拨当地的妖族与人族的关系,创造一些妖兽吃人的案子,或者就是匿名举报、捏造,反正这些妖兽若不犯罪,画轴山如何才能师出有名、正当围剿呢?”
“等屠戮了成年妖族后,再显显慈悲,把幼年的妖族带一部分回去养,从小妖身上割肉放骨,就有了源源不绝的材料,不是么?”
苏折自觉抓到了核心,道:“是在哪儿养?”
李墨花却像是笑得吱吱作响:“你觉得呢?”
苏折叹了口气,自知已经无法问到更多关键情报了,便动之以情:“反正,你便是因为那妖族少女,而恨上了画轴山?”
“他们把一个爱笑爱舞的女孩——拆筋剥皮,然后把她的头骨做成笔,送给我。”李墨花笑得越发癫狂狠厉,“若是你,你能忍得下这口气?”
苏折沉默了几分,道:“你想借着诡画派的力量搬倒画轴山,又如何不是伤害更多像她那样的无辜生灵?”
李墨花却是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总会与众不同些,没想到也是这般俗不可耐。”
他收起画笔,眉目一凛道:“我与你说这么多,一是欣赏你敢孤身入画轴山,二也是为我自己争取时间。”
苏折倒是无所谓道:“我知道,你总不可能单单是为了说故事解闷。”
李墨花笑道:“所以现在,我将动用全部的灵力,使上这代价巨大的招数,杀了你!”
说完,苏折还以为他又要召唤出什么神将仙女,谁想到他竟然突兀地消失在了原地,连气息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厮之前一副拼出全力的模样,如今居然逃了?
苏折立刻凝神四顾,下一瞬,居然发现这人凭空出现了百米高空之上,并且还展开了一本无名的书卷,凭空而突兀地对书念了一句。
“苏折必须死在这儿,而且是身首异处!”
那本书突然显出几个金光熠熠的大字,照得李墨花脸上一阵虚弱惨白,仿佛念出这几个字,是真耗尽了他的精元力气。
这也让苏折一阵头皮发麻。
这是本什么书?对着书念字就能耗尽他的灵力?
苏折眉间一凛,忽觉脖子处一阵断裂般的疼痛。
下一瞬间,他的头颅就好像是一只无形的巨手直接扭断似的,从脖子那边完全断离,直接滚落了下来!
直到落地的一瞬间,苏折的表情看上去还是惊讶愕然而不可控的。
仿佛是被冥冥之中的因果所扭断了头,是一场光天化日之下的偷袭。
李墨花却长出了一口气,喃喃道:“这本因果之书……可以先定结果,再定过程……能让我动用这等宝贝来许愿杀人,还要我折损百年修为,也算是你的造化了……”
话未说完,他忽的头皮一麻。
因为那无头的苏折身躯,居然还在站立着,而且还有了动作!
那个动作从高空上看不甚显眼,却十分诡异。
因为苏折的无头身躯忽然伸出了手掌,朝自己鲜血涌动的脖子那边拍去!
一拍之下,仿佛一根透明和虚幻的虫子从掌心钻出,直接钻到了脖子的断口!
刹那间,时间定格、轮转,一切像是倒带似的往后播放,苏折掉落的头颅以一种无比诡异的趋势从地上飞回到了脖子上,甚至完好无损地接了回去。
拨动时间之线!?
这难道不是传说中的那条无眼魔龙的权能么!?
在李墨花震惊难言的注视下,苏折拍拍脖子,对着他微微一笑。
“你就对着这么一本破书许愿,损伤了自己的百年修为?”
他笑容一淡,目光一凛。
“那如今,便该轮到我了!”
第129章 斗法
苏折瞬间从人形化作一只巨大无比的金乌鸟形,翅膀一展,那片片羽毛就如遮天盖日般阻截住了阳光,也仿佛掳走了李墨花逃生的希望,无形的屏障仿佛自翅膀的尖端弥散开来,独属于金乌的气息在此地无所不在、无处不展。
他本人便一飞冲天,飞向了悬停于高空的李墨花!
李墨花当即召出一副巨大的画轴,画轴上竟凭空冒出四个身披鎏金甲,手持着刀、枪、剑、戟的神将卫士,托着他一飞而走。
明明是在逃,可这四神将个个威武严凛,倒像是浩浩荡荡簇拥着主人,巡视四方,俯瞰金乌似的。
可苏折一飞而上,巨翅向上合拢,瞬间掀起一阵剧烈如雪浪气刃的风,刮向了那四神将,神将们手捧的剑一歪,手持的刀一裂,手拿的枪一松,手握的戟一沉,出了个空隙,便让苏折再度抓住机会,张口巨口,借着太阳的威光,吐出一阵饱含三千万热度的高温火焰。
那火焰极猛又烈,在空中变幻出百十种极艳幻绮丽的颜色,如一颗急降的天外流星在层层分解,似一朵儿涨颤的火莲在层层叠绽。
砸的就是身处下方的李墨花!
李墨花当即面上一搐,手上一掐指诀,那四神将便推了他一把。
这一推,倒是把他安全地送往远处。
自己四个却留了下来,直接冲向火焰团。
可惜这四副汇聚了千万灵材的神将画像,就为了保护主人,威风凛凛地冲入了火团,在一瞬间被化作了灰烬,连一副残片都没有留下!
李墨花恨得几乎眼中滴血,咬牙紧攥,那一段绣了饱满人物山河的袖袍,被他一双素手捏得犹如山野分崩的褶皱。
花费了多年心思画的神将图,上次就已损失许多,如今为了一朝保命,更是全数丧尽,焉能不痛不恨?
李墨花本欲逃,如今越想越恨,越恨越是杀气凛凛,干脆重新拿了那本许愿天书出来,不惜耗费更多灵力修为,狠狠地念了一句。
“苏折将于此断翅!”
你逆转时间,我逆转因果,让你的断翅先有结果,再出原因!
随着金光熠熠的大字一个个出现在了天书之上,李墨花的面色也跟着一点一滴变得苍白无比,仿佛每一个字都是拿着他自己的生命力和寿数去念出来的,以至于越念到后面,声音就越是嘶哑阴沉。
而苏折乍听此言,心中如针扎似的狠狠一紧,越发用力地扇翅起风。
风起翅飘依旧,似乎并没有别的异象产生。
在如此千钧一发的时刻,他忽产生了一种微妙而安全的错觉。
错觉周边的一切都变得极为缓慢沉滞,空气仿佛胶液一般被凝固当中,连风刃都不再从翅尖旋出,阳光都仿佛错落有序地落下,平静如死水。
忽然,翅膀中段猛地一阵剧痛传来!
他定睛一看,却是头皮发麻。
原来那翅膀上不知何时爬上了几个彩带飘飘的画中仙女,她们原是姿态优雅的代表,如今却以狰狞面目,举着巨大的琉璃剪子,直接往翅膀上一阵猛剪乱裁!
这些画中仙灵爬上来剪翅膀,他怎么如今才察觉到?
难道是方才一瞬间,被天书影响,屏蔽了一切感知?
苏折立刻一甩翅膀,在空中来了个盘旋倒转,翻飞了几个画中仙女,她们惊呼着落下,却被苏折用巨大的鸟嘴一啄一引,当即在空中消散成了单薄的纸片,犹如雪花般碎碎扬扬。
可他自己也不好受。
那把剪子不知是什么做成,锋利到几乎可以穿透这星辰日月,不过剪裁几秒,他的左边翅膀已从中间断裂开了一大片,殷红残阳色的血如漫天血雨一般纷纷而落,滴滴答答地直往下方的民居、楼台、湖水上砸。
这几十米的巨大翅膀,几乎要从中一分二断!
苏折只能咬牙硬撑着,一口吞下了这掉下来的剪子,接着靠着催动体内的天魔,使黑雾般的气息互相黏连着断损的肌肉,才能撑得住不断裂。
李墨花在空中尖声笑了一下,得意道:“苏折啊苏折,你也有今天。”
他说话越发喑哑暗沉,仿佛火焰灼烧过喉间,就连额间也平添了几道老树般狰狞的皱纹,绸缎般的青丝竟在阳光下隐隐泛灰。
苏折当即看出,在那天书上许愿必定已消耗李墨花的大量元力和修为,他不可能接二连三地许下这些愿望。
换言之,胜负很快就要分出来了!
他展翅平飞,再要掀起一层翻飞雨云的飓风,而李墨花也不得不收起天书,祭出最后一件画轴。
画轴翻飞一出,竟有一个穿着肚兜、骑着白鹿的仙童。
说是仙童,可这仙童足足有三十尺那么大,更像是一个畸形的巨婴,其形态神情都不似寻常仙童,白乎乎的肉几乎要从肚兜里勒出来,连胳膊和腿都肥胖成了一节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