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我当卧底都当成掌教了—— by绯瑟
绯瑟  发于:2024年04月04日

关灯
护眼

冯灵犀向来只瞧得见他温和谦恭,从未见他如此疾言厉色,此刻也有些虚了气势,矮了心志,但依然挤出一分笑道:“我来都来了,你就说说我能帮你点什么吧?”
苏折叹了口气,道:“你小心远离这门槛,也让我想一想。”
他说着说着,就踏出了门槛,踏出了客栈的范围,也顺带帮着冯灵犀往后走了几步,务必避开任何可以绊倒他的石块儿和突出物,然后走到一方平地时,他看了看远方的山水湖光,瞧了瞧外头不沾余热的阳光,忽然,他似是想到什么,对着冯灵犀道:“你这一来,我心思也乱了。你且在这石狮子旁待上一刻,我去去河边洗洗脸,冷静一下,马上就回来。”
冯灵犀乖乖地点了点头,苏折又严肃嘱咐道:“你千万不要跑动,跑动了也不要被绊倒,若是你倒了被吸进画里去,我也会遭殃,明白么?”
冯灵犀再不敢不听他的话,因此在林宿走后,果然就站在石狮子旁一动不动,倒像是个衬托着石狮子的小石头人似的,全是乖觉安稳,没有丝毫灵动。
结果等着等着,盼着盼着,他眼瞅着日光投下的影子挪移了浅浅一寸,心中念叨着林宿怎么还没回来。
忽然,前方多了一个人的影子!
冯灵犀吓了一跳,马上看去。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简直连魂儿都要吓了出来!
原来这忽然出现的竟然不是林宿,也不是画轴山的弟子,但曾经与他有过惊鸿一瞥、有过一面之缘!
“您……您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一身黑发黑衣黑靴的苏折施施然地出现在他身前,如当日在木偶天魔作乱的客栈里一般,露出安定人心、无所畏惧的一笑。
“还记得我是谁么?小子?”
冯灵犀的眼神亮得像是放了几缸的爆竹,整个人面色通红如施了一层火光,他几乎是狂喜而激动道:“苏妖官!您也来了!”

第123章 妖官苏折重现人间
这世上有些生灵,若是不出现还好,一旦出现,那就像烟花爆燃前的引信之花火,黎明破晓前的一线撕裂黑暗的光辉,只是看到他们出现的瞬间,就能给人带来无穷无尽的希望。
冯灵犀见到妖官形态的苏折,大概就是如此。
那一身比墨色还漆黑,比夜晚还深沉的乌鸦黑袍,是他日思夜想,梦里都曾经出现过的物件儿。
那一双隐隐跃动着火焰的黑眸,那一颗忽然出现在天空之上、遮天蔽日的巨大眼球,也是他终生难以忘怀的景象。
哪怕进入画轴山,成为修士之后,他都未曾忘记,也不敢忘记。
苏折看了看对方过于激动的脸色,忍不住拍了拍对方的肩,笑道:“你们都追查孟光摇追到这儿了,我还能不来么?”
这个理由倒是光明正大、无可挑剔。
冯灵犀立刻想起了林宿提到的一切,以及他们所听到的种种怪异景象,立刻道:“苏妖官要搭救自己的兄弟,自是天经地义,可是据我的一位同门所说,这客栈里的一副画是天魔的化身,它吸了孟妖官的头,还吸了我的一位师兄和师姐进去。”
苏折故作疑虑:“你如何肯定这是天魔,又怎知是它吸了人进去?”
冯灵犀立刻拿出留声玉管,几乎是毫无保留地把里面的声音记录播放出来,又把林宿的话几乎原封不动地重复了一遍,如此全盘托出的信任与诚意,令苏折都有些汗颜,可对方说完,却是无比恳切道:“能不能请苏妖官在救您兄弟的时候,也顺带救一救我的师兄师姐?”
苏折故意思量几分,道:“那要看你愿不愿意帮忙了。”
“帮忙?”冯灵犀瞬间想到了一个最坏的可能,由此用力地攥紧了拳头,“就算拿我当诱饵也没事儿,只要能救下师兄师姐就好了。”
苏折见他如此毫不犹豫,反而厉眼一扫,透出了些妖官气势。
“你答应得这么爽快?你就这么信任我?”
他说完这话,又学着行幽审视下属的神情,那目光似雪亮锃白的刀子似的上上下下剐了对方一遍,笑容颇具刻骨讽辣,唯独少了当日的善意。
“须知你如今已不是当日客栈里的富家公子,而是画山仙门的修士弟子,你我的身份立场已然大不相同。”
“你是画轴山的弟子,而我险些杀了画轴山的居士。”
“你承诺帮我,就不怕我把你卸磨杀驴,对你的师兄师姐也过河拆桥么?”
冯灵犀一愣,似被这个高难度的问题给一时间压住了。
压在他们之间,不止是不同种族的界限,还有各大仙门与盗天宗的千年纷争,最后还有苏折险些杀死徐云麒这一道仇怨在。
可是半晌后,冯灵犀只是苦涩一笑,看向苏折,鞠了一躬,再礼貌作答。
“妖官所说确实在理,你我如今身份早已大不相同。”
“可在我成为画轴山弟子之前,我首先是被你救过一次的凡人。”
苏折目光一亮,对方又沉声答道:“我此行帮你,固然是想你救我的师兄师姐,但也是,想报你当日的救命之恩……”
“如果你不打算救我的师兄师姐……只是拿我的命去当诱饵,那至少,我可以把欠你的恩情给还了。”
“至于苏妖官和画轴山之间的仇怨……”
冯灵犀莞尔一笑,倒是透出无限的潇洒与坦然。
”老实说,连徐居士本人都不怎么在意你当日伤他的事儿,我又何须时刻记在心里呢?”
苏折叹了口气,隐隐约约觉得。
这傻小子虽然是傻,但当日救他还真是没错啊。
“可若是我用了你当诱饵,最后却白费了你的性命,没有收服天魔呢?”
冯灵犀沉默一瞬,立刻挤出一分傻憨憨的笑:“我对苏妖官的本事有信心。”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一个盗天宗的妖官有如此强烈的信心。
这份信心甚至隐隐超越了他对师门弟子、甚至是某几位居士的信任。
或许是因为救命之恩,也或许对方那些在绝望之时赋予希望的举动,原本就已跨越了这世间一切的界限与区别。
苏折面色复杂地瞅了他半天,心里的情和绪摆动地像一道道河川波流,没个七转八弯是平静不下来的。
“那就随我来吧,也许你就算是做诱饵,也不必死。”
冯灵犀当即大喜过望,当即紧跟上去:“多谢妖官相护!我就知道盗天宗的妖官没有外界传闻的那般……”
“你也不必如此说。”苏折忍不住泼了一桶理智的冷水,“若慕容偶遇到你,发现他当日救下的凡人却投了仙门,他非杀了你不可。”
冯灵犀面色一凉,赶紧不再多话。
一人一妖踏踏实实地过了客栈的大门,来到那空荡死寂如同荒原的大堂。
他们在外面还算是有八分阳光,几分余热,可一旦进入这个地方,就好像踏入了一个完全隔绝的空间,里面温度骤降,犹如冰库冷窖不说,而且光线透进来都被滤了好几分,只剩下昏暗、幽深,以及一股莫名诡异的阴风。
且才一会儿不见,这客栈大堂内部的装潢,已然开始褪色了。
新刷的白墙像是荒废多年一般开始脱落下了白漆,呈现出发黄老旧的斑驳霉状物,朱红的撑柱也像是被风吹雨打过了多年似的,从原本的正红直接退化成了铁锈般的暗红。
就好像是表里世界进行了一次交换,被天魔侵蚀后的环境终于开始一点点显露了出来。
冯灵犀诧异道:“刚刚我在门口看,大堂只是有点昏暗不明,如今怎么整个客栈都变成这样了?”
苏折冷笑一声,半讽半嫌道:“因为我来了。”
方才他用小号林宿的时候,无论怎么挑衅,那画都是无动于衷。
可如今用上了妖官苏折的大号,还没说话,对方就已经按捺不住了。
他抬头看向那大堂上的画,发现它的颜色比方才看的时候更加鲜明了几分,一切模糊不清的细节也变得更为清楚。
这里的环境仿佛在死去,画作却像在慢慢复活。
尤其那莲花台上的道长,五官清晰,容色如生。
三个有脸的童子,姿势恭敬地拱卫着他,只是神情僵硬死板如泥塑石雕。
五个无脸的童子,在虚幻不定的光影下等待着下一张鲜活的脸覆上纸面。
冯灵犀越看越觉得诡异不安,道:“苏妖官想让我怎么帮忙?还请说吧。”
苏折沉默几分,道:“你坐下来。”
冯灵犀立刻乖乖坐下,苏折便道:“这里面最后一个童子,在莲花台下盘坐闭目,倾听道人的讲经,我希望你能直接触发这最后一个姿势,触发之后,我或能知道它是如何吸人进去。”
冯灵犀深吸了一口气:“盘坐就可以了么?一定要闭目么?”
“一定要闭目,无论你听到什么发生什么,不要睁开眼睛。”
冯灵犀深深看了苏折一眼,道:“苏妖官,那就拜托你了。”
说完,他立刻盘坐于地,闭目倾听这客栈里的一切动静。
而与此同时,苏折果然感受到了一股极为刺目的光芒向他袭来!
就和秦容意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他立刻催动灵火。
猩红的天火、玄黄的地火、靓蓝的海中龙火在眼前一层层叠加,如莲花吐蕊再吐珠,火焰莲花在他面前如延展,紧接着一簇几近透明的三昧真火在他的眼球之前悬停,像一颗滚油落入了开水,顿时炸响了空间的波纹。
苏折顿时睁开一双诡异无瞳的金乌眼,透过三昧真火往外看!
百分之一秒内,他终于看到了真实!
他之前所看见的那一段刺目耀眼的白光,来源竟是一只巨大畸形、半露白骨的死人手臂!
原来是那莲花台上的道长抬袖伸臂,手臂竟在空中无限伸长与放大,惨白如死者的手腕下一个瞬间,就要落到冯灵犀的肩膀上!
苏折立刻沉气一哼,默念咒语。
手指上套着的戒指立刻光芒一闪,收走了即将被吸入画中的冯灵犀!
那惨白手臂顿时调转了个方向,竟然直接冲着苏折的身上袭来。
一层层的羽毛凭空出现,覆盖在手臂上,竟也没能穿透它的结构。
一道道各色的灵性火焰,阻挡在手臂前,竟然被白色的手臂直接掐灭了。
顿时,苏折只觉得那只巨大的手臂落在了他的肩膀,就好像直接抽走了他的灵魂的一部分,整片金乌的肩翅顿时失去了一切的知觉和灵性。
下一瞬间,他出现在了古画里。
“老四!老四!你怎么进来了!?”
苏折睁眼四顾,发现孟光摇被定格在一个手捧莲花的诡异姿态,身上一动不能动,神色却焦急惨切。
他看向对方关心难受的模样,却是一丁点儿慌乱都没有,只是发自真心地笑道:“终于见着你了,你没事就好。”
孟光摇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没事儿有什么用啊,你怎么也进来了啊!”
苏折不语,发现自己如今已被定格成一个手捧书卷的童子,和孟光摇遥遥相对,好像是年画里的一对金童似的。
在他身边,被定格为一个酣睡童子的季霄云也是无奈道:“苏折进来了?怎么他也无法战胜这副画么?”
他虽然被迫保持这个酣睡的姿势,眼睛都睁不开,却能说话能思考,也是十分诡异了。
而在另外一侧,那秦容意则被定格为一个从莲花池子里捞水的童女形象,一边痛苦地挤眉弄眼,一边略为绝望地分析道:“孟光摇,你说苏折一定会来救我们……可如今他自己都是自身难保,若连他的修为都被这幅画吸收了去……那我们就再也不能见天日了。”
孟光摇无奈道:“这位仙门的小姐姐,你能不能别说丧气话了?”
秦容意叹道:“不是我丧气,是我再不说话,只怕也撑不了几日了。”
苏折倒是冷静沉着道:“你们在这几日都是清醒的,都能互相说话?”
孟光摇越发急迫道:“是能说话,可只能我们自己听见,你都听不见。而你在外说话做事,我们也听不见,只能看见。如今连你都进来了,我们要怎么办啊?”
苏折抬眼一看,淡淡道:“我若不进来,怎看得见这幅画的真身呢?”
说完,那莲花台上端坐的道长忽然发出了一声笑声。
这诡异的笑声一起,在场的几个定格人士几乎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因为这简直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
这也不像是任何智慧生灵可以发出的笑音。
这笑声中的怨毒癫狂、疯魔暗诡,简直没有任何一个人听了不生惧意,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听了不联想到地狱。
那道长就这么从莲台上了飘了下来,如一帧帧移动的木偶画,说不出的诡异僵硬,道不尽的恐怖绝望。
他还一边飘,一边慢慢地笑,笑到最后,却让苏折微微皱起了眉。
“你……不像是天魔。”
天魔的存在始终遵循杀人法则,可对方似乎并不在杀人,只是困人?
道长保持着那幅度夸张僵硬的笑容,唇齿间咯咯作响,犹如机械木偶。
“若我只是天魔,怎能把你也捉来?”
苏折冷笑一声:“你这鬼东西,笑得未免也太早些了吧?”
说完,对方的笑容还未撤去,苏折忽的体内灵火急摧散逸、如排山倒海般地向外扩散着诡异气息!
他的瞳孔处骚动连连,触手像幼虫的须肢似的向眼球外面伸展了开来,胸腹处慢慢鼓动,心脏附近如同有一只倒立的人像隐约闪现,吐出尖叫混合呓语的诡异声响。
孟光摇惊诧道:“老四,你这是?”
秦容意惊呼道:“他体内镇压的天魔居然开始骚动了!”
孟光摇定睛一看,却道:“不,他是直接松动了体内的天魔。”
而下一瞬间,苏折居然把手中的书直接扔了出去。
借由体内几只蠢蠢欲动、不甘被画作封印的远古天魔,他居然在这定格的世界里动弹起来了。
季霄云不知所借,秦容意目瞪口呆,而孟光摇大惊大喜后,只看见这苏折砸了书后,揉了揉眼珠子那只不安分的“视死天魔”,拍了拍肚子里想跳出来的“倒像天魔”与“骨灯天魔”,嗤笑一声,在心性混乱、天魔流溢的这瞬间,竟有了几分行幽当初的猖狂冷傲、不可一世。
“你虽不是天魔……但我可以是!”

第124章 终于从画中脱离
苏折只甩下了一句挑衅癫狂之语,却像是倒进热油的一滴水,混进金硝石的一点儿花火,彻底引爆了对方的怒意。
没有任何征兆,画像边缘开始蔓延出狰狞可怖的腐黑色纹路,犹如丝丝蠕蠕的黑色条虫似的向着中心爬行,顷刻间,就已要爬到那不能动弹的孟光摇、季霄云、以及秦容意的脚下。
他是想完全吸收这几人的能量为己用!
苏折立刻飞到几人中间。
同时喉咙一滚,张口一吐,竟直接吐出一道骨灯。
这骨灯由白骨肢节搭建而成,在他手中徐徐一升,本是黯淡无光,可苏折直接一手伸爪,五指掏向自己的胸膛!
“老四!”
孟光摇目瞪口呆地看着苏折一手插进自己的胸膛,且忍着剧烈疼痛,满手是血地从心脏处掏出了一点儿血肉,直接丢喂给了这只骨灯!
苏折虚弱地笑了一笑:“想要驱使天魔为己用,不出点儿血怎么可能?”
不光是孟光摇,秦容意也是诧异道:“你们魔门的妖官,竟然驾驭天魔为己用?”
孟光摇恼道:“不然呢?他不这么做我们就统统得死在这儿!”
话音一落,那骨灯遇到了金乌的心头血肉,如一座许久未启动的古老熔炉终于加入了新鲜的燃油,瞬间爆出一道儿巨大尖棱状的幽绿火焰。
这鬼气森森的火焰一升起。
那绿意诡然、幽似鬼焰的光立刻如同海中的波纹一般扩散开来,直接对上了扩散而来的黑雾条纹。
“骨灯天魔”的杀人法则就在于光照!
被这鬼气森森的光线一照,原本鲜艳的画面竟然光线一暗,生生褪淡了几分颜色,蠕虫般的黑雾更似被光照刺穿、逼退,甚至驱而四散,抛下了孟光摇等人,蔓向了那咯咯怪笑着的道长。
道长却大袖一拂,光芒果然扭曲、变形,好像被拧成了一段段绿幽幽的光绳似的,被收拢进了道长的袖子里。
然而并非没有代价。
“骨灯天魔”的光照在袖子里继续攒聚成形,以至于道长的一整只袖子都被绿色的光芒腐蚀殆尽,露出了里头已成白骨的手臂。
他的实力被削弱了。
孟光摇高声叫好,苏折松了口气,收起火焰褪去的“骨灯”,却抬眼一看。
发现那原本咯咯怪笑的道长,目光已变得无比怨毒和愤怒。
好像一副好不容易才重见天日的画,却直接被抽干了颜色!
他失了一袖,却甩动了另外一袖,竟凭空托出了一朵巨大的大理石莲花台,台面越涨越大,它在画作里似乎不遵从任何物理规律,只遵循视觉规律,因此几个瞬间就变成了一座小山那么大小。
这莲花台立刻以重达千钧的威势,直朝苏折的头顶砸去。
孟光摇浓眉大颤,秦容意面露惊惶的时候,苏折当机立刻——抬起手掌,掌心蔓延出了一个倒立的黑色人像。
倒像天魔——倒转与悬浮这世间的一切。
而人像上的诡异笑容一出,巨大的莲花台似乎也遵循了某种奇诡的规律,开始往上倒转,并且悬浮在空中。
秦容意发自真心地缓了口气:“起作用了!”
季霄云虽看不到但也听得到,此刻更是惊楞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无论是他还是秦容意,都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真的能被天魔所拯救,而且还是两次!?
可孟光摇的脸色却是难看至极。
因为他眼见得——苏折的掌心开始产生了一条条狰狞可怖的血肉裂纹。
似乎是因为“倒像天魔”从未遇过如此强横的对手,竟变得有些捉襟见肘,必须不断吸食着金乌供给的能量,才能形成这规则杀的对抗与僵持。
他是在拿自己的骨血精华,去给天魔提供强大的驱动力。
可这又能维持多久?
莲花台纹丝不动,那道长便再是随手一指,使那一群蠕虫般丝丝扭扭的黑雾得以喘息几分,蔓向了一位手捧经幡的无脸童子。
那经幡上的字样竟如飞虫一般浮动而出,一个字一个字地蔓到了那童子身上,使他全身上下遍布扭曲的黑色字样,连原本空白的面庞,也被密密麻麻的扭曲字体所占据。
孟光摇立刻提醒道:“老四小心,我记得它吸走了我头颅里的一些东西,你赶紧离开!”
苏折还未动弹,那满身咒印的童子忽也伸手一指,便有几个篆书字体的“水”从他身上脱落下来,如虫子一般大小飞入莲花池中,那不大的池子竟忽然变成了一道腐臭腥红的海洋,咕噜咕噜地冒出一道道恶臭冲天的尸水来!
苏折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这幅画吸收了孟光摇头颅内的“腐水天魔”为己用?
有没有搞错?
画也能驱动天魔?
他忽然想到了之前没有半分解释的一切谜团。
为何大堂如此昏暗,光线像是都被吞没了?
这幅画既然吞了“腐水天魔”,自然也吞了“窃光天魔”。
以“窃光天魔”的特性,难怪他能够窃取大堂中的光线,以及收拢“骨灯天魔”的绿光了。
这念头不过一闪而过,那几乎能腐蚀一切的尸水顿时铺天盖地涌过来,顷刻间就要把几个人给淹没。
一旦沾到一星半点的腐水,这几个人的面目可能都要被腐蚀没了。
而在这诡异画里,面目就代表着这几个人的意识,是他们仅剩的存在了!
苏折赶紧催动体内的灵性火焰。
刹那间,各种各色的火焰从他的掌心、眼中、甚至是口与鼻中喷涌而出,在几人周围围成了一圈,阻挡住了尸水的侵蚀,从中创造出了十多尺高的高温气浪!
孟光摇赶紧提醒道:“你不能用掉太多火焰,你体内的天魔全靠着你的火焰镇压,一旦没了,你拿什么去封印它们!”
一旦他体内的灵性火焰支持不住封印,此刻听话的天魔就会失去制约,原形毕露不说,还要反过头来把他的身躯内脏啃噬殆尽!
秦容意也立刻意识到:“苏妖官,这幅画是打不过你体内的天魔,就故意引你失控,你不能如了他的意!”
满身冒火的苏折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我知道,但此刻没有别的选择!”
季霄云咬了咬牙,更是破釜沉真道:“你有的,你做到这一切已经令我等感激涕零,你可以抛下我们了!”
苏折一愣,那孟光摇则神色黯然,语露绝望道:“老四,我知道你此行是为了救我,可事到如今你已经尽力……这幅画的实力远远超出了一般的天魔,它不是天魔,也不是我们能够对付的……你不要再……”
苏折震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我不答应!”
“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救你!而且不仅是你,我连这两个仙门的臭画师也要一起救,我绝不让这画再吞掉谁的修为!”
秦容意神情复杂,季霄云叹息不止时,孟光摇却是双目赤红,恳求道:“‘腐水天魔’的尸水被这幅画增强了许多,你的火撑不了那么久,趁现在赶紧走,用你的火烧出一条路来……”
这漫不经心的话语却叫苏折灵光一闪:“你说‘腐水天魔’被这副画增强了?”
那如果把这幅画进一步削弱,“腐水天魔”没了依仗,还能源源不断地喷出腐蚀一切的尸水么?
而想要最大程度地削弱这一副画,大概也只有……
他叹了口气,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狠狠地揉动了眼珠。
忽然,眼球处微微一痒,接着竟然想解开了更多的封印和压制似的,冒出了一条条细小的触手与须肢,直接顶开了眼皮,有什么黑绒绒的东西从里面流了出来。
孟光摇诧异道:“你……你想干什么?”
面目诡异的苏折咬了咬牙:“所有人闭眼!”
孟光摇一脸苍白地闭眼,忽然记起了他眼球处封印的——正是当初行幽险些压制不住的强大存在,只差一点就看杀了四大妖官的远古天魔——视死天魔!
话音一落,一只满是黑色脉纹的诡异眼珠从苏折的眼球里钻了出来!
苏折立刻带着它,直接扫视了这画中的各种景色,甚至包括那漂浮于半空的道长。
刹那之间,从画中的某一点开始,一些鲜亮的颜色、明晰的线条,竟像是被什么东西凭空抹去似的,直接开始归于虚无。
这种直接从存在上的抹除,使那木偶机械般咯咯怪笑的道长第一次停止了阴冷渗人的笑容,甚至连身体都已陷入停顿。
就连尸水的喷涌都已迟滞,只怕再过一会儿就要如干泉一般陷入枯竭。
苏折这才记起行幽在他出发前的某些嘱咐——“视死天魔”的死亡是针对一切生灵与存在的抹除,它若是使用到了极致,甚至能直接抹除天魔的能力,甚至是意识存在!
但因为这只天魔太过危险,极易反噬,就连行幽这样狂傲无顾忌的人,用起它时也小心到了不能再小心,甚至可以说是能不用就不用。
稍稍不注意,这鬼东西就能回头一眼看向它的主人,它的封印者。
而它一眼就能看杀人的魂魄与意识,几百年前还险些看杀了行幽!
苏折也立刻感觉到了危险。
他不过是让“视死天魔”蹿出眼眶,让它睁开眼睛看了几秒的时间,自己就感觉到仿佛过了几个时辰这么漫长,身上的灵力竟然有一股被抽干的错觉。
再这么让它看下去,灵力耗尽,它根本就不会再乖乖回到眼眶里了。
趁着尸水的冲势减缓,苏折立刻手指一勾,把散开的火焰收拢于了一点,以各种层层叠叠的灵性火焰,烧出了一点熟悉的虚实之火。
这幅画的空间严明,几乎可以说是如铜墙铁壁一般,可是经过削弱之后,微弱的虚实之火就如一把小小的火针似的,扎在这古画空间之上,随着苏折的手指轻勾慢拨地操控,微小的针口居然真穿凿出了一条空间的缝隙!
苏折立刻猛拍眼眶,收回了过分活跃的“视死天魔”,接着袖口一卷,黑色的袖子如救生的绳索一般拉着不能动弹的孟光摇等人,他就直接朝那缝隙冲撞了进去!
再穿过一阵刻骨的黑暗之后,苏折一睁眼,终于回到了客栈的大堂内!
他惊喜地抬头一看,发现孟光摇的头颅已乖乖在他手中,而对方居然还在开心地大笑。
“老四,我们出来了!我们真的出来了!”
季霄云和秦容意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站了出来,前者是满脸不可置信地说道:“我,我们真的出来了?”
苏折刚是笑容一松,想抱着孟光摇的大脑袋狠狠地亲上一口,忽然心头一紧,看向了客栈的门口。
原本正常走人过人的门口,如今竟然成了一张白纸!
他赫然再看向大堂内部,发现许多柱面已然化作了平面的一角,三维塌陷成了二维,立体变作了平整,所有的形状都异化成了没有凹凸起伏的线条,而且这种趋势还在不断地蔓延!
而这趋势的源头,赫然便是墙壁上高高悬挂的那幅画!
画中的道长却是面目狰狞,一边发出半人半鬼、不似生物的愤怒嘶吼,一边想要从画中爬出来,他的半个身躯已经浮出了画,四肢如扭曲的蜘蛛一般,想要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来脱离画框。
“金乌!你竟然用‘视死天魔’把我积累了千年的好颜色都毁于一旦,我就把这儿的一切都融入画中!”
季霄云面色惨白道:“你疯了,你想要整个曲明镇都吞了不成!?”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