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容意陷入了沉思,冯灵犀更是疑惑道:“如你所言,我们都被这幅画给扭曲了记忆?”
苏折点头,那陈无香却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看向他:“可如何确定是我们被扭曲了记忆,而不是你呢?”
这就是把问题给抛回来了。
秦容意却把这不解带到了另外一个方向:“小师弟,倘若我们几人都能被扭曲了记忆,那你为何是唯一一个记得这一切的人呢?”
因为他不仅是画轴山一名区区的二阶掌卷人,还是盗天宗执掌副宗主印职的“盗火妖官”苏折?
苏折诚恳道:“我无法解释自己为何能记得这一切,但请你们冷静想想,我们当真是六个人下了山而不是七个人么?”
眼看着场面陷入僵持,他忽向叶清敏投去了关键的一眼。
这人方才一直被各种思绪绊着,未曾发一言,也不曾泼一滴冷水,此刻被这一眼触及,想了一想,便冷静道:“记忆可以扭曲,现实却难以操控,想要论证林宿说的话是否为真,我们去查验一下行礼和客栈的记录就可以了。”
苏折冲他笑了一笑:“我正想说这个呢。”
冯灵犀虽是半信半疑,也还是表达了支持:“既然小林和小叶都这么说了,不如我们就查上一查,也安安他的心?”
梅洛洛随后也表达了赞成,而秦容意和陈无香虽然不理解这个看似荒谬和难解的建议,但为安人心,为压异议,还是去请来了客栈的掌柜,拿来了记录的账本。
苏折先是抱了一些希望地翻了账本,然后因为上面的文字赫然冻结了一切希望。
账本上清清楚楚地记录——昨日他们是六个人来的。
冯灵犀见他身僵手冷,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道:“小林,你没事吧?”
苏折冷声道:“账本可以被修改,但季师兄过来的痕迹不可能被完全抹去,我们昨日应该是点了七个人的食物,他的行礼应该也还在。”
话音一落,叶清敏立刻和陈无香去客房点了点行礼,梅洛洛和冯灵犀则去厨房进一步查验,只有秦容意一脸担忧地看向似是着了魔发了怔的苏折,留下来陪着他。
查验下来的结果依旧没有带来希望。
厨师记得他们昨日点了六个人的食物,就连季霄云带来的行礼、画卷、符纸,也一并消失了!
听闻结果,苏折也只是发出了一声彻底的苦笑。
当然了,这幅画连一个大活人都可以无声无息地吸进去,连突破“焦仙盒”的封印都是轻而易举,修改几个人的记忆又有何难呢?
他担心的是,对方甚至可以操控一定程度的现实。
那账面上的数字,那凭空消失的孟光摇人像,岂不就是修改现实的证据么?
他当机立断,看向秦容意道:“师姐既然是领队,必定带着与画轴山的联声玉清符,还请用此符联系一下,确认季师兄的行踪。”
秦容意还未发言,陈无香却疑道:“联声玉清符可传达千里之音,异常珍贵。师姐此行也只带了两张,用了一张就是废了一张……”
苏折无奈鞠了一身:“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师姐师兄务必信我一回,去与画轴山那边确认一番……万一季师兄真的在山上,我回去以后一定冲老师说明此事,请他对此补偿。”
陈无香无奈道:“小师弟,仅仅为了你的疑心,便要浪费一张符咒么?”
这道理确实说不过去。
显得苏折是有些疑心过甚,甚至于是无理取闹。
可他过去的靠谱言行还是起了一定作用,在苏折陷入无言时,叶清敏却道:“我相信林宿不会无的放矢,他的疑虑到了最后一般都会成真。”
那梅洛洛也出来说道:“疑心也不会是空穴来风。小林此番陷入梦魇疑云,或许真的是因为这幅画对他产生了一些影响。”
冯灵犀虽是半信半疑,但对苏折也有一番莫名的信任,便道:“按若这画真有异,那即便不为了季师兄,我们也许该和画轴山那边联系一下,确认这是否是某位画仙遗失在外的画作,又或者是……诡画派的东西?”
这话似乎从反向推动了局势,秦容意果然拿出了玉清符。
可当她看到符面的时,却是眉间大震,一脸惊骇。
“师姐怎么了?”
秦容意不可置信地捏着这符,一双手几乎发了十分的颤。
“这符有问题!”
苏折疑道:“这符难道也被……?”
秦容意目不转睛地盯着这符,翻来覆去地检查道:“我出发前检查过,这玉清符明明还好好的,可如今拿出来,符咒上的纹路却有了一些偏移……这差之毫厘就不成符文了,这符不能用了!”
冯灵犀不解道:“怎会如此?是受潮了么?沾到水了么?”
秦容意越发不解,脸色已然变化:“不可能的,我一直贴身保管,它们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受潮变化……”
话到如今,她终于从这一切顺利的寻常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诡异,抬起头,看向苏折。
“你可记得任何有关于这符的事?”
苏折摇摇头:“我只知道这幅画拥有扭曲记忆、并且操控纸面上字样纹路的能力……也许这纹路就是它抹去的。”
他眼见得几人半信半疑,便只一心一意的盯凝着秦容意,道:“就算师姐不相信我说的关于季师兄的话,此刻这玉清符莫名其妙出了问题,师姐也该警醒些了吧?”
秦容意思量几分,终究还是选择相信了几分苏折的警告。
“这里确实古怪。”
冯灵犀心中一慌,道:“那要如何是好?我们此刻被与切断了画轴山的联系,若是真遇上了什么危险,有死有伤,又有谁能支援我们?”
秦容意秀眉一扫,轻叱道:“别慌,出门在外最忌慌神错意。”
她看向苏折,发现这个新弟子却在此刻表现出了异常的冷静从容,上前一步,正色诚声道:“既然被切断了联系,第一要务自然是恢复联系。”
秦容意当机立断:“我手边的符是失效了,但曲明镇相隔不远便是泉州,那边有几位画轴山的驻守弟子,他们手上该有几张联声玉清符。”
她看向陈无香:“你现在就乘着我的‘飞天画轴’,去镇上要一张符来,顺便确认一下季师兄是否仍在画轴山。”
陈无香虽是个过分精致讲究的“香修士”,此刻也只利利索索地应声而去,秦容意又紧接着拿出了几卷玉管似的晶莹物件,依次递给几人。
“若字面上的纹路靠不住,就想办法把声音留下来,这是留声玉管,我们留下来的五人都想办法把今日的种种说下来,留给第三日的我们听,倘若核对无误,便是我们的记忆没有错,倘若核对有异,便是我们的记忆确实被什么东西动了手脚……”
苏折好像也终于明白这一行七人下来,为何季霄云是第一的领队,秦容意就是位列第二的领队,比陈无香还要靠得住。
她确实是端庄大方、处变不惊。
只是几个提醒就能想到事情有异。
还能做出这一系列的安排来,确实比陈无香靠得住许多了。
几人留下了声音,记录今日发生的事后,苏折便稍稍安了安心。
想来这画卷虽然诡异,但影响操控的现实仍旧只停留在纸面上。
接下来,他便拉着冯灵犀叶清敏几人,细细研究了这画卷上童子的位置、姿势,甚至是一草一木、一花一叶,务求拿着放大镜般扫描到底,也绝不错过一个细节。
画中除了那坐在莲台上讲经的道长,第一位童子是手捧莲花的孟光摇,第二位童子是酣睡正香的季霄云,还有一处莲花池,第三个童子用手从池中捞水,第四个童子手捧一盏盛着琼浆的琉璃盆,第五个童子抱着一卷无字的书,第六个童子奉着一些繁纹的经幡,第七个童子颠来倒去,似乎正要摔倒在地上,而第八个童子神情格外宁静,似乎只是闭眼倾听、专注于修行。
苏折凝神观察几个童子的姿势,忽然间意识到——这八个童子,是不是正好是孟光摇,再加上他们下山的七个人?
难道这一切竟是为了他们注定的么!?
可到底是怎么触发的?
他联想起行幽说的那句奇怪的话——这六人足够为你争取时间了。
争取什么时间?
难道是争取人员消失的时间,难道这些人一个个地都得被吸入画中,然后最后一个就轮到他?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分析越觉得诡异,脸上的苍白像极了一张被抹去了所有纹路的画纸,越发没了血色,越发失了人气儿。
这幅画……或许根本就不是什么画,也不是法宝……而是……
“啪”地一声,苏折猛地回头,却发现是冯灵犀一脸担心地看向他。
“你没事吧小林?你已经在发呆了。”
梅洛洛也疑道:“要不你先歇会儿,我们几个看看这画就够了?”
苏折摇摇头:“没事的,我可以接着看。”
他虽是这么说,那叶清敏却道:“你的心已乱,意已偏,还是别逞强,让我们来吧。”
人在冲动不安时最容易犯错,在惶惶不稳时最容易被蒙蔽和误导,这一点他是几人中体验最深的,也尝过血泪教训,自然不愿看着别人,尤其是林宿再重蹈覆辙。
苏折虽想继续观察,可确实需要找一个地方理理思路、清清情绪,便让他们几人留下观察,自己则去在旁边站着休息了一番。
随后几人确实看出了些许端倪。
叶清敏看出的是——这个莲台的道长与八童子的图,似乎是上古时期曾流行过的一种“朝圣”题材,讲的是“莲生双岛”的创派仙祖——“莲祖讲经,八仙听道”的故事。
这八个童子,似乎代表的是“莲祖”收的八位弟子,后来他们都成了“莲生双岛”上赫赫有名的八位莲仙,据说这八人联手,可操控世间一切植木与生命之力。
也亏他见多识广,在学问研究上格外突出,竟能看出这等生僻的题材。
可这种题材已许久不流行了,现如今谁还会画这样的画?
而梅洛洛则研究出了这几人的姿势,认为他们的姿势都代表着某种特殊的异象。
苏折也忽然想起,季霄云似乎是在睡梦中消失的。
然后他就成了画中那个酣睡的童子。
如果这些童子的动作,代表着他们消失时所做之事。
那通过规避这些动作,是否就能阻止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儿?
他把思路与三个新人分析了一通,几个人还是有些半信半疑、半知半解,但苏折与秦容意说了一通后,对方倒是有了不同的想法。
“我从这画上确实看不出异常之处,也没有嗅到什么气息,但此地古怪,小师弟又有如此清晰的异常记忆,不如我们今晚就一同守着这画,看看它能作什么妖?”
苏折警告道:“与此同时,我们也要尽可能避免去什么莲花池捞水,避开书籍、经幡、琉璃盆这些物事儿。”
这倒不是太难做到,秦容意便也配合地点了点头。
于是今晚五人一起,干脆也不睡,也不歇了,就一个个睁大眼睛,轮流在大堂坐着,守着这画。
如此僵持,几人都睡眼惺忪,有些欲入梦乡了,可也一直未曾真的睡着,等到了纯黑的天已如幕布一般被撕开了几分透意的亮,苏折便知道这是这一晚将要过去。
没有任何异常的事儿发生。
没有人消失。
没有记忆扭曲。
如此平静无波,倒让苏折松了口气,自觉之前的防范确实是起到作用了。
等到天已透出象牙般的白亮时,秦容意也终于放下了几分心,秀丽的眉毛从打结拧巴的状态恢复到了舒展与松快,冲着苏折微微一笑,仿佛在无言中说——你瞧,事情也没有你说的那么糟?
苏折笑了一笑,眼瞅着几人去拿了一些干粮和水,算是用起了早膳,就连客栈的老板见几人守夜辛苦,也拿了五大碗香氛浓郁的鸡汤过来,犒劳众人。
秦容意拿着勺子舀了一口鸡汤,笑道:“看来我们只需等到陈师弟拿着符过来,就可以知道季师兄的行踪了。”
苏折稍稍松了口气,旁边的冯灵犀则力求降低严肃,增加欢快气氛,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我就说没事吧,你也不必这么苦着脸了。”
苏折看着众人缓了口气的样子,也是用力挤出一分笑容,虽然隐约觉得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可也没有在早膳时间扫人兴致的道理。
忽然,秦容意一个不注意,拿着的勺子掉进了自己的鸡汤里,她不拘小节惯了,顺手就一伸指,想从汤里把勺子捞出来。
这本就是一件无足轻重、出于多年本能的小动作。
“啪”地一声,苏折只觉得脑中一阵刺痛。
毫无理由、毫无征兆之下,伴随着这强烈如万针扎脑、万蚁吞肉的痛感,一阵目眩神迷的强光陡然袭向他的眼睛,好像一千个太阳同时出现在他面前,竟逼得他不得不闭上眼。
再度睁眼时,他发现身边用膳的几人不知为何都还在闭眼状态,似乎定格在了一瞬间。
他立刻看向前方。
对面秦容意的座位。
此刻已经空空如也。
她的鸡汤里除了勺子,还加了些许枸杞、莲藕,甚至多加了一分莲叶。
恰恰就似一个微缩版本的莲花池子!
而下意识从碗中捞勺子的秦容意,就仿佛是从莲花池子里捞水的那个童子!
苏折内心剧烈震动之余,身体却比他的意识更快地做出了反应,他猛地冲向那面发黄破旧的墙,看向了那幅挂在墙上的无名无提款的画卷。
那第三个从莲花池里捞水的童子,此刻赫然变成了一位童女。
她的脸上,正挂着秦容意那份满足的、轻松的、恬静的笑容。
在季霄云之后,秦容意竟然也被吸入这副画了!
就在他震惊愤怒之时,身后的几个人终于再度睁开了眼,恢复了意识,冯灵犀第一个察觉到苏折在看那画,便一脸困惑道:“小林,你看这画做什么?”
苏折叹了口气:“秦容意秦师姐已在画里了,我终究没有保住她。”
说完,他又仿佛预料到了什么似的,看向那一群人。
每消失一个人后,记忆就会发生扭曲和变化。
所以接下来应该是。
“瞧你们此刻的样子,是不是在秦师姐消失后,记忆又发生了扭曲,不记得是她和我们一起出来的事儿了?”
冯灵犀十分不解地摇了摇头:“你在说什么啊?”
苏折却是近乎苦涩地发笑道:“我说什么不要紧,但秦容意秦师姐和我们说过的话,你大概也全然忘记了吧?在你心中,她是不是和季霄云师兄一样留在了画轴山,根本就没有和我们出来?”
他正要说一句“果然如此”,那冯灵犀却以一副更加荒谬不解的眼神看向他。
“什么秦容意和季霄云?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两个名字啊。”
苏折忽然僵住。
他浑身已发冷。
却听到梅洛洛也疑惑道:“我们画轴山有这两个人么?”
他不信邪地看向叶清敏,却见对方也犹豫着点了点头。
“我从未听过这二人,领我们下山的人也是陈无香陈师兄,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苏折猛然意识到什么,赫然看向那幅大堂上的画。
关于他们二人的记忆居然被完全抹除了,连画轴山那边的记忆都能一并抹掉!?
拥有这种邪异能力,这种可怕实力的东西……
根本不是什么画,也不是法宝,不是诡画派的造物……
这幅画本身……或许就是一只天魔!
第122章 出现在你面前的人是
苏折猛然意识到了这点,立刻看向那三人,神情无比严肃地问道:“打开你们身上的留声玉管,你们就能知道我在说什么。”
冯灵犀等人虽然困惑,但依旧照做。
不幸中的万幸,当玉管开始启动的时候,里头留下来的录音依旧是清晰可闻,还没有被太过扭曲。
看来这画像天魔所掌控的权能还是在记忆和图像方面,并不能篡改留下的声音。但随着它吸入的人越来越多,实力一步步增强,这录音也未必靠谱了。
不过那是之后的事,至少现在,留声玉管起到了它该起的作用。
冯灵犀一脸惊骇地听完,面色已然惨白,比挂在日光下曝晒的面条还没有血色,比刚刚出炉的白纸还要白上几分,颤抖地放下玉管,不可置信地看向苏折,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苏折无奈道:“你现在愿意相信我说的话了么?”
冯灵犀稍一犹豫,那叶清敏却是毫不犹豫道:“我相信。”
几人看过去时,他只是指着桌上的异象道:“我们在这儿只有四个人,可桌上却莫名其妙地有五大碗鸡汤。”
冯灵犀疑惑道:“我记得那多出来的一碗……好像是我自己点的?”
“当遇到天魔相关的事,记忆被扭曲篡改是最寻常不过的现象了。”
他顿了一顿,目光中沉出纯粹的痛苦与隐忍。
“我在得‘观星病’的期间,我记忆里的所有亲人的人脸,都被替换成了妖星上那些扭曲的人首……我那时就觉得自己已经疯了,根本是挽救不了了……”
道完这句沉痛的回忆,他看向苏折,面色第一次显出了恳切。
“我听说那时,就连李墨花李居士都劝着徐居士杀了我们,清除污染,若不是紫晏仙君拼尽全力,若不是林宿始终没有放弃,我最后也不过是疯癫而死。”
“所以,你若说我的记忆又被篡改了,我相信你。”
苏折心中一暖,一时间竟觉得这昏昏暗暗的客栈大堂也亮堂得很,仿佛是这沉郁压抑的微光之下,藏着更亮更暖的人性光芒,以至于眼前的黑暗都不那么黑暗了。
“谢谢你的信任,小叶。”
叶清敏仿佛是更习惯被人当面讽刺,而不是当面道谢,一听到这暖心暖肺的话就立刻看向了旁边的二人,假装方才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地说。
“如今资历最深的陈无香师兄不在,那么我们这几人就以林宿为领队,对不对?”
这就是确认领导权了。
这话一说,再配上苏折几乎有些感动的笑容,反倒叫冯灵犀觉得吃了味儿,暗叹自己身为林宿的死党,应该比叶清敏这个不得人心的家伙更快一步地反应过来才对,怎么叫他说出了这番死党最该说的话呢?
不过这些在大危机面前都是小心思,他立刻点头,梅洛洛也应和。
“小林的判断从未出过错,你就说说我们该怎么办吧。”
确立了领队权后,苏折也不含糊推辞,立刻指了那画说:
“我怀疑这东西或许根本不是画,也不是什么法宝灵器,而是更高层次的存在——天魔。”
众人闻言皆惊,一时不能思考震声的时候,苏折又接着道:“而且它的特性是每吸收一人就能篡改有关于那人的记忆,且篡改的能力开始越来越强,从一开始记不得脸,到后来记不得经历,再就是完全记不得这个人的任何事、任何细节……”
“所以,我们不能再多一个受害者了。”
他立刻坐下,异常严肃地看向几人。
“这只天魔不是我们几个二阶一阶能够处理的东西,你们要想办法去那泉州,阻止陈师兄回来,和他一起呆在那儿,也不要让别的弟子过来,要直接向画轴山本部求援!”
冯灵犀先是拍手叫好,可叶清敏却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问道:“我们去?那你呢?”
苏折笑道:“我作为唯一一个受紫晏仙君庇护的掌卷人,有堂堂四阶星仙的命星护体,自然可以记得起这一切。所以,我要留下来看着这画,绝不让别人带走他,也不让他去祸害别人!”
紫晏倒真是个称职尽力的挡箭牌,自从他送给了林宿这颗星星后,不管是什么异常都能拿星仙的星星来做解释,倒是少了不少口舌纷争和解释的功夫。
可没想到他话音一落,却遭到了几个人的同时强烈反对。
“不可以!”
“这绝对不行!”
“我们不可能留你一个人在这儿的!”
几个人脸上的担心热切,几乎要从五官间溢出来,这份真心不是假的,就连一向冷清钝感的叶清敏,此刻也是毫无顾忌地释放担忧。
苏折无奈道:“我知道你们的担心,可你们留在这儿会增加被吸入画中的危险,多一个人进去就多增强一分天魔的实力,此刻去外面求援才是正道。”
“那你和我们一起走!”
“对,要求援大家就一起离开!”
“你留在这儿就不会被吸入画中了么?”
苏折只是把自己的留声玉管放在了桌上,面无表情地启动它,播放了起来。
等到玉管中的声音一句句地吐出,把被隐藏和遮掩的第一日的真相也说出来,几个人的神情也愈发严肃和凝重了起来,就连最爱嬉笑的梅洛洛也改了天真意气,换了一副严谨神色。
苏折播放完,淡淡道:“你们也该知道,我比你们任何人的记忆都清晰,也比你们中的任何人都谨慎,我可以小心规避这画卷中童子所有的动作、姿势,避免被画吸入。”
“同时,我留下来也是为了看顾这幅画,不叫别人接近它。”
“若我和你们一起走了,无人与它纠缠,它便想做什么就是什么,也会有别的无辜居民因此受害。”
他的戒指里藏有一具四阶末期的金乌妖身,里面蕴含的几只上古天魔的力量加起来,或许可以与这画卷天魔拼上一拼。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把这几个人送走。
若是送不走他们,现出妖身反倒是件麻烦事儿。
几人越发无奈,冯灵犀几乎是面红耳赤地站起身来,道:“可你不能一个人留在这儿孤军作战,我无论如何都不同意!”
见他如此坚决,苏折也是无奈,只道:“那我就留下来看着画一日,一日之后我就去找你们,行了吧?”
这似乎稍稍松动了几人的口风,叶清敏虽然面色不好,但还是选择了尊重林宿的抉择,梅洛洛倒是一向觉得林宿有隐藏的底牌,而冯灵犀心中七上八下,无法放怀,但被二人拉扯牵动,最后还是勉强选择了同意。
“那你无论如何要在一日后回来,知道吗?”
苏折点头微笑:“放心,有紫晏仙君和老师的庇护,我一定会好好的。”
把两尊大神搬出来后,总算是稍稍缓了冯灵犀的担心,但他走之前,依旧是千叮咛万嘱咐,唯恐林宿真的落下个什么不是。
这导致苏折虽然没用多少鸡汤,到他们走的时候腹腔还是满满的,因为里面盛满了暖意,让他居然不觉得有多少饥饿感。
接着,他遣散了客栈里的所有跑堂、伙计、厨师、账房,甚至叫他们通知镇上的人,尽可能地远离客栈。
然后一个人看向了空荡荡的大厅,再看向了那幅无名无提款的画。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再接连吸收了一妖二修士后,这幅画的线条似乎更加清晰了些,连原本发黄陈旧的背景,也添了新鲜画纸才会有的雪白细腻。
就仿佛一副死去的、苍老的画,此刻正在一点一滴地活转过来。
就连那坐在莲花台上讲经论道的道长,也变得更加面色红润、仙风道骨。
苏折冷笑一声,冲着那幅画道:“这里就你我两个,就无需伪装了吧?”
画中没有任何声响和动静,可不知为何,苏折觉得原本就缺光少亮的大堂又黑暗了几分,而且更加安静。
这一片惨淡的死寂,就犹如黎明前将破未破的黑暗,没有刀子般撕破夜幕的光亮,也没有驱散黑尘的星光与月辉,只有他和一副诡异地像是要活过来的画,随时面临着对方可能到来的杀机。
苏折见画上没有任何反应,也只嗤笑一声,摩了摩手上的戒指。
算算时间,是该召出金乌妖身,好好地和这只天魔对上一对了。
他刚要召唤,忽然听得门口处一阵窸窣之声,顿时炸出一阵不祥的预感,霍然站起,却发现门口居然是冯灵犀。
他怎么去而复返了!?
冯灵犀无奈地看着目瞪口呆的苏折,解释道:“抱歉,我还是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儿,这太危险了!”
你来了才危险啊!
说完,他竟不管不顾地要踏进来,非要与林宿呆在一块儿。
却是一个不慎,没看到足下的门槛,眼瞅着就要直冲冲地绊上去!
“等等——”
苏折的一声厉声喝叫,几乎把冯灵犀的动作定格在了半空,如一幅画似的静止在那儿。
冯灵犀这才意识到,他脚下的门槛还拦在那儿,这才缓缓地收回来。
若是方才没有林宿这一声喝叫,恐怕他就要绊倒,就要摔个七荤八素。
可他平时素来是从无跌跌绊绊,向来都能看到这些门槛或阶梯的啊。
苏折厉声道:“你方才若是被绊倒,就应了这画上一个童子的姿势,你就要被吸入画中了!”
冯灵犀立刻如梦初醒,惊而楞地看向他:“我……我差点就?”
苏折无奈道:“你应该是被影响了。”
说完,他只道:“你站在那儿不要动,我去找你。”
说完,便从画卷前离开,一步步踏踏实实地走到了冯灵犀面前,道:“你是什么时候掉队回来的?”
冯灵犀老老实实地回答,原来是从一开始他就舍不得留林宿一个人在这儿犯险,才走了三分之一就打算回来,另外二人也拦不住他,只好随他去了。
而此刻说完,冯灵犀也是理不直气很壮:“我就是不能放你一个人在这儿,你若是想骂我打我,等回去以后随你的便,反正抛下你不管,不是朋友,也并非君子所为。”
苏折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朋友也好君子也罢,这一切都得在你还活着的基础上,若你死在这儿死在这一日,我们之间的情谊岂非成了你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