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抹掉额头渗出的冷汗。
已经睡着的大黄被陆燃弄得吓了一跳,正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他。
陆燃蹲下身把小狗捞进怀里:“吓死我了。”
还以为又残废了。
少年跪在地毯上,伸手留恋地按了按柔软的床垫。
眼底却是又馋又怕的神采。
纠结了好一会儿。
陆燃还是放弃了柔软的大床,和大黄一起睡在了地毯上。
回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了。
又或者是昨晚太累,房间里又太安静。
等陆燃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经快九点了。
大黄饿得扒拉他的头发。
陆燃在干净柔软的地毯上打了个滚。
然后一骨碌爬了起来。
他给大黄喂了点狗粮。
自己去洗手间洗漱了一下,但等要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麻烦。
昨天他穿着那套高定跟纪旻一起出去。
这种衣服本身就是中看不中用,再加上晚上又闹腾了一通。
现在已经皱的不成样子了。
陆燃也不是很想穿昨天的脏衣服。
他想起陈管家说的话,目光缓慢地投向一旁的衣柜。
衣柜不大,打开之后里面却满满当当挂满了衣物。
陆燃本以为这些是纪旻的。
仔细看了看,却发现颜色和款式都和纪旻平时穿的不同。
这些是属于一个十八九岁少年的衣服。
衣物柔软,没有被穿过的痕迹,但也没挂着吊牌。
陆燃挑了件不起眼的卫衣穿上,意外的合身。
合身到仿佛是特地为他准备的。
陆燃揪着身上的卫衣,又看看那满柜子的衣服,皱着眉头,觉得有点不对。
他又去打开了一旁的鞋柜。
鞋柜里也排满了鞋子。
如果换一个同龄的少年站在鞋柜前,估计都惊喜兴奋得要命。
因为鞋柜里都是一些大牌的新款,还有一些珍贵的绝版球鞋。
男人对鞋和车的喜爱是天生的。
十八九岁的男孩正是对这些感兴趣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男孩能逃脱这种诱惑。
但陆燃只是看着,情绪上并没太多波动。
因为他不认识这些鞋子。
上高中时,在同龄人因为脚上的鞋子攀比和互相羡慕时。
陆燃满脑子都是下个月的生活费、学杂费要怎么交,还有兼职没了要怎么找。
他对那些同龄人如数家珍的鞋子型号一窍不通。
在陆燃眼里,鞋子和衣物只有它们最原始的作用。
现在,他也只是拿出一只,放在自己脚边比了比。
发现刚好是自己的鞋码。
但陆燃又把鞋子放了回去,只找了双袜子出来。
他昨天又不是没穿鞋,没必要动这些鞋子。
等陆燃出了房门的时候,二楼走廊依旧是静悄悄的。
他下到一楼,才发现纪旻已经坐在餐厅里吃早餐了。
看到他过来,男人放下手里的汤匙,朝旁边的位置抬了抬下巴:“过来吃饭。”
陆燃正饿着,他走到桌边看到早餐后,眼睛就是一亮。
这情绪变化可比刚刚看到那些衣服时强多了。
“谢谢老板!”
陆燃毫不客气地坐下,端起了桌上的粥。
纪旻被他这声“老板”喊得眉梢挑了挑。
他吃得差不多了,便靠在椅背上看着小孩吃东西。
小孩不挑食,无论吃什么都一脸惊喜,认真干饭。
一看就很好养活。
他吃得认真,脸颊像仓鼠一样一鼓一鼓的。
纪旻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又跟着吃了些。
他默默放下筷子,把餐盘推远了点。
陆燃吃起东西速度很快。
等吃了个半饱,速度才缓缓放慢。
他想到什么,喝了口牛奶,朝纪旻道:“我穿了衣柜里的衣服。”
纪旻早发现了。
少年穿的是一件浅皮粉色的厚卫衣,衬得他肤色白皙,整个人都柔软得不像样子。
衣服很合身。
不枉他昨天趁他睡着的时候,翻他领子找尺码。
纪旻视线将小孩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看着陆燃穿着他挑的衣服,坐在他的餐桌旁,吃着他准备的食物。
不知为何,这场景让纪旻很满意。
非常满意。
但目光扫到陆燃脚上,男人皱眉问:“怎么没换鞋柜里的鞋子,不合脚?”
“我有鞋子,为什么要穿那些?”陆燃问。
纪旻莫名噎了一下。
总不能说,他就想看这小孩从头到脚都包裹着他置办的东西。
就连洗发水和沐浴露都要用他挑的。
纪旻难得有点自知之明。
知道这话说出来像个变态。
他卡了个壳,半晌没说出话来。
陆燃看着他的眼神,却慢慢变了。
盯着男人瞅了一会儿,陆燃叹了口气,放下筷子。
一脸严肃地问他:“纪旻,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穿着他准备的衣服,吃着他准备的食物。
既然依旧能毫不心虚和尴尬地问出这个早就被他明确拒绝的问题。
这心理素质……
怪不得是能当众演讲什么金针菇杏鲍菇的人。
不得不说是个鬼才……
况且这语气自信笃定到,纪旻心底都难得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
他默了默,把这股心虚丢到九霄云外。
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才勉强平心静气地问:
“这个问题我不是回答过?”
餐桌边的小孩闻言半点心虚羞涩都没有。
他甚至又夹了个虾饺放到了嘴里,腮帮一鼓一鼓咬着。
然后认真对他说:“那个时候你不喜欢我,又不代表现在不喜欢。”
纪旻:“……”
这话乍听起来好像并没什么问题。
但这莫名的自信……
纪旻抬手扶额,默默吐出一口气。
他这辈子遇到的献殷勤的人不少。
自荐枕席的也有一大把。
即使现在坐在轮椅上,谈生意的时候偶尔也有不长眼的合作对象想耍小手段。
但是……
纪旻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觉得自己喜欢他的。
偏偏……
好像还真是他自己招惹来的。
纪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既能把小孩这跑歪的思想正过来,又不至于拒绝的太僵硬。
他这沉默的时间稍长了一点。
陆燃便懂了。
他深深叹了口气:“其实我都理解的。”
纪旻一懵:“……”
你理解了什么?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啊!
陆燃又叹了口气,一脸深沉地看着纪旻:“我知道,我最近说的话让你很感动。”
纪旻:“?”
什么话,哪些话?
陆燃摇摇头,苦口婆心道:“男人听到别人夸厉害,从而动心,这很正常。”
说着他还不着痕迹地夸了自己两句:“毕竟我在外面说得那么真心实意,还生动形象。”
还用了生活中常见的东西作类比——杏鲍菇。
并且运用了(划掉)拉踩(划掉)对比的修辞手法——顾宁启。
纪旻:“……”
他懂了。
弄懂的一瞬间,差点背过气去。
他还没兴师问罪,结果这小孩还自己捅出来了。
还说他因为这种事动心?
听起来还挺骄傲?
纪旻耳朵都红了。
他后槽牙咬得死紧。
还没等他从牙缝里挤出质问。
又见面前的少年,睁着那双弧度乖巧,色泽黑亮的眸子,认真地对他说:
“但是纪先生,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
纪旻被他说得一呆。
那股气都快消失了。
这一瞬间他甚至有点疑惑,怀疑他们俩的台词是不是拿反了。
小孩眼神很认真,甚至带着一种关怀:
“我们是正经的雇佣关系,你出钱,我拿钱办事。在外面澄清你不行的谣言,是我的工作,所以你不需要喜欢我。”
纪旻:“……”
等等,工作?
怪不得。
他就说这小孩连个盒装的安全套都不认识,怎么想起来说这些。
但谁家有这种工作?
纪旻只感觉有熊孩子在自己头发上栓了一脑门鞭炮。
现在一点火,噼里啪啦全炸了起来。
炸得他七荤八素。
好不容易,纪旻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谁告诉你,你的工作内容是这些?”
“不是你让我自己观察的吗?”
陆燃抽空还喝了口粥,颇有些自豪,“你说的不清不楚的,还好我聪明,自己看出来了。”
纪旻:“……”
他回忆了一下,骤然闭了闭眼。
谁他妈知道!
最近这些笑话,竟然全是他自己惹得?
纪旻实在忍不住了。
他压着嗓子骂了一句:“谁让你……”做这些?
才刚吐出三个字。
桌边的少年似乎从他语气里听出不对,那双眼睛立刻朝他瞥了过来。
从他的眼神中,纪旻几乎读出了他接下来的话。
不让我做这些,那做什么呢?
什么都不做?
你该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这一瞬间,纪旻几乎恨透了自己在谈判中的预判能力。
他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尖。
偏偏似乎还真遇到了死胡同。
否定陆燃的工作内容,他便没办法解释自己雇佣陆燃的原因。
一顶“喜欢”的帽子便扣了过来。
承认这些“工作”内容……
这小孩以后恐怕能给他吹成顶天立地。
可他也的确没什么正经工作交给陆燃,也不准备让陆燃在上大学的时候还要忙兼职。
纪总一时之间陷入了两难。
见他这个样子。
陆燃眼睛眨了眨。
他速度不减地把桌上那笼虾饺扫荡干净,又喝干净了碗里的粥。
才道:“其实你也不用担心。”
“……”担心什么?
纪旻近乎脱力地看向他。
小孩很有职业操守,宽慰他道:“虽然我不喜欢你,但依旧会认真工作的。”
他拍着胸脯道:“你放心,今后有我在的地方,你那些传言保证biubiu全都消失!”
纪旻扯了下嘴角。
有气无力道:“我应该说谢谢吗?”
他已经能预见,未来一年里,京市里关于他的传言是怎样的了。
陈管家在院子里,等到两人出来时。
就见陆燃站在轮椅边,神采飞扬。
而纪旻……
他自己遥控着轮椅,一脸心如死灰的模样。
平时纪旻也阴郁得一股死气。
但哪像现在。
那表情,感觉成了地狱里的鬼差。
等纪旻上了车。
陈管家有些摸不着头脑,悄悄问陆燃:“怎么了这是?早饭前不是还好好的?”
陆燃有点愧疚。
他叹了口气,说:“失恋了吧。”
他话音刚落。
车里传来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你给我上来。”
今天虽然是周末,但纪旻依旧有工作要处理。
陆燃便没有回沈家,而是直接跟着纪旻。
他觉得自己的“工作”,完全不需要全程跟着纪旻。
不然会显得很刻意。
哪有老板去谈生意,还随身带着个前男友,夸自己大呢?
但转念,陆燃又想起自己正在追求纪旻的“人设”,便又觉得正常。
死缠烂打可不就得一直跟着吗?
不过再过几天他就要开学了,不知道纪旻什么打算。
等车子到了地方。
陆燃和纪旻下了车,便有负责人迎了过来。
经过昨晚沈家的宴会,陆燃再不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私生子”。
也不是跟在纪旻身后的不知名少年。
那人给纪旻打过招呼后,特地和陆燃握了握手,叫了声沈少爷,并寒暄了几句。
现在全京市都知道,沈家流落在外的小少爷被找了回来。
而之前占着这个名头的沈星染,只是个养子。
传言里,这养子甚至占了这位正牌小少爷的名字。
“沈星染”这个名字,曾经可是沈老爷子亲自取的。
即使沈老爷子去世那么多年,现在众人提起来,也难免唏嘘。
只不过……
众人也都听说,昨晚那个介绍正牌沈家少爷的宴会上,主角却提前离场了。
还是被纪旻带走的。
现在两人一同出现,可不是坐实了昨晚的谣言?
负责人看看纪旻,又看看陆燃。
眼底流露出一丝隐晦的暧昧。
见状,纪旻微皱了皱眉头。
他并不喜欢别人用这种目光看他和陆燃。
一个十九岁,刚上大学,有着大好前途的少年。
犯不着和他这个残废传出这种绯闻。
除去这种关系,他有的是方法护着陆燃。
纪旻正想着怎么隐晦地提醒一下。
他抬头去看身侧的少年,便见陆燃低垂着眉眼,一副沉思的神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纪旻握着轮椅遥控器的手指倏尔紧了紧。
昨晚在宴会上胡说八道。
但毕竟才是这个年纪的小孩,现在碰到别人异样的目光,还是受不住了。
纪旻微抿了抿唇,脸色也沉了下来。
前面的负责人还在向其他工作人员安排相关事宜,并没有察觉到他的脸色。
纪旻沉默着,眉心几乎拧成了个疙瘩。
但刚前进了没多远。
他突然感到自己胳膊被戳了一下。
又戳了一下。
纪旻侧眸看过去,就见原本站在他身后的小孩,趁着这会儿没人,贼兮兮地凑到他身侧蹲下。
说悄悄话般,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他们都知道昨晚我在你那过夜欸。”
清浅的热气打在纪旻耳侧。
纪旻偏了偏头,听清他的话,便又抿了抿唇,道:“放心,我会……”
少年却皱着眉头打断了他的话:“你说我是不是得有点表现?”
纪旻:“?”
他懵了一瞬:“什么表现?”
“走路姿势啊。”陆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一晚上过去,我要没什么变化,他们不以为你不行吗?”
纪旻:“……”
察觉到小孩在说什么,他深吸了一口气,憋在胸腔里,硬是没吐出来。
手里的遥控器都快被他捏烂了。
那边陆燃已经非常敬业的模拟起了事后姿态。
毕竟没啥经验。
走起来不像是折腾了一晚,像是蹲坑蹲到脚麻了。
他毫无所觉,甚至还邀功式的回头,小声用气音问:“你看我走得像吗?”
纪旻:“……”
他伸手按着太阳穴,只觉得脑仁疼。
他这边愁这愁那,想着怎么澄清。
结果这边还有个拖后腿的。
到底是气得不轻。
趁着陆燃一瘸一拐走回来的时候,纪旻做了件平时绝对不会做的事。
他抬起手,便要重重拍到少年被卫衣下摆盖着的臀上。
宽而有力的手掌即将触碰到的一瞬间。
却又顾忌着场合,稍微抬了抬,拍到了陆燃腰上。
饶是如此,陆燃依旧被惊得往前跳了一下。
他捂着腰转头,睁圆了那双弧度乖巧的黑眸,朝纪旻看过去。
男人指节不着痕迹地蜷了蜷,冷着一张脸,漠然收回手:
“好好走你的路。”
说完他遥控着轮椅往前走。
陆燃盯着他没动,眼睛在晨光的折射下,显得湿漉漉的。
纪旻动作又顿了顿,反思自己堪称孟浪的行为。
他嘴唇动了动,正要说什么。
就见面前的少年盯着他,缓缓叹了口气。
一听他这叹气的节奏,纪旻就神经一跳。
果不其然。
下一秒,就听陆燃说:“知道你喜欢我,但你稍微收敛一下。”
纪旻:“……”
他这手怎么就那么贱。
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这家伙。
纪旻在外深呼吸了好久,才咬着牙进入场地。
今天是京市金融圈的一个小型会议。
在场都是熟人,有一些还在昨晚的宴会上出现过。
陆燃向来不接触纪旻的工作,见他进场,便自己在外面闲逛。
纪旻遥遥看了一眼,看到小孩没跟过来。
又看看刚刚的负责人,还有其余参加会议的成员都已经到场。
他才对身边的助理道:“去外面看着,别让他乱跑。”
这话并没有压着声音。
是以在场众人目光都看了过来。
有人也看到了外面的陆燃,眼神中流露出和刚刚负责人一样的暧昧神色。
看来纪旻对这沈小少爷还挺上心。
一眼看不到都不行。
这时,纪旻手指一下下敲着轮椅扶手,闲聊般道:
“小孩年纪小,最近趁假期跟着跑来玩玩。”
听他这语气,众人倒是一愣。
纪旻目光看向走廊,叹道:
“也是我惯得厉害,这小子口无遮拦的,一张嘴就不像个晚辈,要是不小心冲撞到各位,请多包涵。”
听完纪旻这番话,众人先是疑惑。
这纪旻一口一个小孩,一口一个晚辈。
听起来不像是提起什么小情儿,倒像是对待及其宠爱的小辈。
语气随意,又像是斥责,但其中的维护,可比对待情人郑重多了。
有人疑惑地看向纪旻。
一抬头便对上男人漆黑幽深的目光。
在座的都是人精,顿时反应过来,态度便立刻认真起来。
眼角眉梢的那丝暧昧调侃立刻散得一干二净,换上了郑重。
更有人笑着道:“那是当然,我拖个大,纪总的晚辈可不就是我的晚辈,诸位可都得好好照顾着。”
室内顿时一片附和。
陆燃跟着纪旻跑了一整天。
等到傍晚才回去沈家。
一进门,就见沈夫人独自在一楼客厅坐着。
见到他回来,极为反常地朝他露了个笑脸,还问了一句:“回来了啊,晚饭吃了吗?”
陆燃弯着腰给大黄擦脚,闻言没回答,而是抬头直截了当地问:“你找我什么事?”
沈夫人噎了一下。
她瞥了陆燃一眼,到底还是朝楼上叫了一声:“染染,你下来,和你哥哥聊聊。”
沈星染似乎早等在那了,这会儿一听到声音,便跟着下来。
沈夫人看了看陆燃身上的衣服。
虽然只是普通的卫衣和牛仔裤,但质地和设计显然不是陆燃曾经那些地摊货能比的。
沈夫人收回目光,又若无其事道:“你这衣服是纪总准备的吧?”
陆燃看着她:“不然还能是你买的?”
沈夫人:“……”
她别开这个话头,迅速道:“你看,你也尝到好处了。”
沈夫人又朝陆燃笑笑:“你现在回家了,都是一家人,咱们家最讲究一个公平,人脉也是资源。”
陆燃挑了挑眉,没说话。
想听听她又要放什么。
果不其然,便见沈夫人把沈星染拉过来,说:
“你看顾家你也交涉过了,什么时候把你弟弟引荐给纪家?”
这几天,她对陆燃的观感有些复杂。
一方面是,她没想到自己这个看不上的儿子,竟然真的和纪家有联系。
而且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个孩子好像没有自己想的那样上不了台面。
另一方面,则是昨天遭受了很多富家太太的轰炸。
有的人指责她对陆燃不上心。
而有些不清楚陆燃和她关系的人,一见面则是嘘寒问暖,恭喜她终于把丢失的孩子找回来了。
这些人的恭喜郑重而认真,在沈夫人看来甚至有些夸张。
她僵着脸应付之余,内心突然升起了一股自我怀疑……
难道……她真的对陆燃太不上心了?
这会儿,她向陆燃提出这样的要求,心里也有点不舒坦。
一会儿埋怨陆燃不知道好歹,竟然还不答应。
一会儿又觉得这次沈星染真不懂事,竟然让她这个当妈的,向儿子提那么无礼的要求。
这时,沈鸿源也从楼上下来了。
他也听到了楼下沈夫人的话,沉着声音帮腔:“你妈说得对,现在你回家了,万事要为家里考虑。改天带纪总回家一趟,或者带染染去纪总那玩玩。”
他边说边走到沙发边坐下,还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陆燃看了他们一眼,牵着狗往洗手间走。
他回家第一件事往往就是去洗手间给小狗拿毛巾擦脚。
沈鸿源等人也没当回事,也没在意陆燃的反应。
他甚至转头对沈星染说:“他一次肯定不会答应,多磨几次就行了。”
话落,就见陆燃手里拎了个垃圾桶从厕所里出来。
一楼的厕所基本只有佣人在用,并没有配备全自动的智能马桶。
因此还需要人每天亲自倒纸篓。
沈夫人等人还以为陆燃这次也是要去倒垃圾。
却见陆燃拎着那只垃圾桶,一步步朝他们走过来。
“哗”的一下。
一纸篓的卫生纸,到了三人一头一脸。
“啊!”沈夫人当即尖叫一声,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沈鸿源还在抽烟,他挥手打着卫生纸,一不小心还点燃了。
点燃的卫生纸掉到裤子上,烫得他“嗷”得一声蹦了老高,一阵手忙脚乱。
沈星染连躲再躲也没躲过,站起来拍了好几下,最终从自己衣服兜帽里还掏出来几个脏兮兮地纸团。
旁边站着的佣人都惊呆了。
这纸……不是他们上厕所用过的吗?
客厅顿时乱作一团。
陆燃拎着空纸篓站在一边。
他这次学聪明了,还在手上套了个新的垃圾袋。
完全没有把手和袖子弄脏。
他笑嘻嘻地看着原地跳脚的三人。
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啊”了一声,看向沈夫人,道:
“你一和我谈公平,我又想起来,你们好像还欠我十个亿。”
“至于纪旻那里……”
陆燃晃了晃纸篓,笑道:“你们想去就去,我见到了会好好招待你们的。”
一句“好好招待”,吓得沈夫人三人脸都绿了。
等陆燃离开后。
沈夫人觉得背后有点不对,她伸手一拉,竟然从背上揭下来一个带着血的卫生巾。
沈夫人崩溃了。
她指着沈星染和沈鸿源大骂:“我就说你们好好的惹他干什么!都忘了他能干出来什么事吗!”
陆燃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也谈不上生气。
沈家人这尿性他早摸清了。
真是薛定谔的公平。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去了纪旻办公室。
见到纪旻,才又突然想起这件事。
陆燃想提醒他,沈星染这段时间估计回来找他。
但话即将说出口,又觉得怪怪的。
他和沈星染不对付,纪旻应当是知道的。
他现在对纪旻说这些,是想让纪旻怎么做呢?
不见沈星染吗?
提这种要求……怎么好像更奇怪了?
纪旻只是他的老板。
哪有员工要求老板不见这个不见那个的?
纪旻抬头便见陆燃拧着眉头,呆站了半晌。
他淡声道:“等会儿让人拿块玻璃给你封上。”
“昂?”陆燃根本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见他终于回过神来,纪旻才朝门框抬了抬下巴,道:“一直站那没动,还以为你想镶在里面当油画。”
陆燃:“……”
他突然豁然开朗。
沈星染要来就让他来嘛。
就纪旻这臭脾气,来了什么情况还不一定呢。
但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提醒道:“我快开学了。”
陆燃没记错的话,纪旻给他的这份工作,好像只是个短期的假期兼职。
等他开学便结束了。
就算不结束,陆燃课程忙起来,也没时间像现在这样跟着纪旻。
提起这个,纪旻也稍怔了怔。
意识到,小孩的假期要结束了。
办公室里一时间没人说话。
大黄乖乖窝在自己的小垫子上。
陆燃也慢吞吞走到那张小桌前坐下,拿出包里带着的书本。
空调出风口缓慢的送着暖风。
加湿器也工作着。
原本静谧无声的仪器,在这一刻好像变得格外吵嚷起来。
陆燃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手里的书页。
他实验室的那位导师非常变态,竟然要进行开学摸底考。
现在他就得开始复习了。
但这会儿陆燃却有点走神。
他在想自己的“工作”。
纪旻这个老板虽然脾气古怪,有时候说话阴阳怪气,经常怼他,还对他图谋不轨。
但有一说一,人比较大方。
还额外帮了他很多忙。
而且这活儿也不忙,就是有点费演技。
还费脸皮。
陆燃忽而有点担心,自己离开后,纪旻的“风评”。
毕竟这可都是他最近打下的“江山”啊!
但转念一想,以纪旻的身份,就算没了他,应该也有大把的人愿意扮演这个“前男友”吧?
就是不知道演得有没有他好。
夸得有没有他那样真情实意。
陆燃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一大堆。
手里的书本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一时之间也分不清,自己是在惋惜失去了这么一份薪酬优厚的工作。
还是在担忧纪旻日后的名声。
正沉思着,陆燃突然听到对面传来一声叹息。
抬头便见办公桌后的男人,手指抚着额角,正挑眉盯着他叹气:“书都拿倒了。”
陆燃一低头,发现还真是。
他也不尴尬,“哦”了一声,把书本正了过来。
“好好学你的习。”纪旻道。
这话陆燃听纪旻说过好多次,一开始觉得这老板真神奇,对他的要求竟然是学习。
后来得知纪旻对自己“图谋不轨”,又忍不住感叹,这人图谋不轨的方式还挺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