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清崇说:“那我也只能继续以茶代酒了,李导知道的,我身体不好,碰不了酒精。”
他睁着眼说瞎话, 忽悠其他人不知道能否成功,但忽悠一个喝得醉醺醺的李乐山,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李乐山迷迷瞪瞪地眯眼,看了眼任清崇杯子里装着的明显不是酒的液体,无奈一举杯:“那,干杯!”
被一打岔,再看过去时,沈玉已经不在桌上了。
与此同时跟着一起消失的,还有梁琛。
任清崇嘬了一口茶,敛去眼底的光。
他瞥向正准备伸手夹菜的李乐山,状似不经意地转了下椅子,伴随着椅背磕碰桌面的声音,原本摆在李乐山桌前的那杯白酒摇摇晃晃地转了几圈,随后“啪”的一声摔到了任清崇的腿上。
酒水瞬间浸透了衣物。
李乐山吓了一跳:“怎么回事这是!服务员!快拿毛巾来!”
对比他的慌张,任清崇只悠悠用手背掸了掸衣角和大腿上沾染到的酒水:“没事,已经打湿了,拿毛巾也没什么用。”
李乐山:“那……”
任清崇:“我去洗手间处理一下,李导,失陪。”
任清崇找了个借口才能脱离酒席,而沈玉只是单纯的吃得有点撑。再加上刚刚剥了一盘子的虾,仅有的手套根本无法阻隔油剂,他去洗手间是打算洗把手的。
聚餐的酒店环境不错,既静谧又安全,他们虽然只是心血来潮的聚餐,但安全起见,还是得防着一点私生。
逃离喧闹的酒席,沈玉磨磨蹭蹭地洗了手,又捧起水将脸上的疲倦洗去,才缓缓吁了口气。
——他又想走了。
虽然是聚餐,但任清崇根本没空搭理他。
沈玉静静地凝视了半晌镜子里面的自己,才直起身来,一边甩手一边往外走去。
谁知一转身,就看见了一个身影紧随而来。
沈玉顷刻间皱起了眉头,第一反应是想避开,但来人显然已经做了准备,一手撑在门框上,阻隔了离开的唯一道路。
沈玉只好直视过去:“有事吗?”
梁琛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他的粉丝最喜欢他这幅样子,在镜头里精致优雅地像从童话书里走出的王子。但只有当面看,才知道这种笑有多程序化。
这属于一个当了二几十年演员的基本功,而非发自内心。
梁琛说:“酒桌上太过吵闹,我想出来透透气,没想到也碰到你了。”
沈玉略一点头:“嗯,我正准备回去,麻烦让让。”
梁琛脚步一迈,压根不给沈玉从他胳膊下钻出去的机会,整个人斜靠在门前:“其实围读剧本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媚姐当初叫我们试戏,是你第一个听出我念的台词是初版台本。”
梁琛垂下眼,低声道:“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演员。”
面对梁琛堵在门口的称赞,沈玉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但看在人家什么也没做的份上,他还是耐着性子点了点头:“谢谢。”
“所以……”梁琛站直身子,“你还挺特别的。”
这句话俨然已经越界。
沈玉蹙眉看他,心道,你凭什么说我特别,你算老几。
但这种显然被戳到在意点的愤怒之言自然不能说,于是最擅长用一句话就将人气得半死的沈玉换了个说法:“你知道第一个对我说这种话的人怎么样了吗?”
梁琛却还饶有兴趣:“怎么样了?”
“住了一个月的院。”
梁琛不惧反笑:“徐锦耀吗?听说了,当初那事在朋友圈传得沸沸扬扬,许多艺人还夸你为他们出了口恶气。”
他的身高和沈玉差不多,和人对视时会很容易就让对方看出深情感。面对沈玉几乎钻出身体的抗拒,梁琛仿佛更有兴趣了,甚至连寻常当作面具的温柔外衣都忘了披。
温文尔雅的骨子之下,泄露出一丝危险。
“所以,我也挺喜欢你的。”
沈玉握手成拳,霎时挥了过去。
梁琛根本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被打得退后几步,后背咚得一声撞在墙上。
他忍住了痛呼,只是因此,到底不再有气力装得游刃有余。
梁琛咬了咬牙,总算暴露本性:“怎么,你要为任清崇守身如玉啊?”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沈玉冷冷道,“恶心。”
梁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长得好看,我看久了就觉得喜欢,喜欢就想多亲近亲近,有错吗?”
沈玉:“你想的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梁琛脸色一滞,又很快地维持住了假面:“我说的就是我想的。”
见此人冥顽不化,最重要的是他仍旧挡在洗手间唯一的出口前,沈玉的耐心终于告罄。
“是吗?”
沈玉跨步上前。靠得近了才发现,沈玉其实比梁琛还要高上一些。尽管他的双眼天生生得含情,但居高临下之下睨人的时候,依旧极具震慑力。
“你难道不是看我和任清崇在一块可能会有话题度,就想借机蹭一蹭,博个流量关注吗?”沈玉一字一顿道,“听说你入行二十几年了?除了你那些天天围着你喊哥哥的粉丝们,你还有什么成就?”
梁琛的脸色顷刻就变了。
沈玉眼皮一掀,以一个极其轻蔑的姿态上下扫视了他一眼:“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吧?”
沈玉抬脚离开。
被揭开真实目的的梁琛几乎已经维持不住体面,自然也没力气再拦住沈玉。只是在擦肩而过之时,他到底还是没忍住,低声道:“你有什么好看不起我的,你不也是一样靠皮肉上位?当初和徐锦耀闹的那场,大家都在说你敢反抗、有气节,现在还不是照样跟在任清崇身边?”
“我从来没说过我多有气节。人要活得安全,就要既会随大流、又要懂变通,这一点,我欣赏你。”沈玉说,“但我看不起你将算计凌驾在真心与喜爱之上。”
“你明明想要话题度、想要火,却用喜爱作伪装的样子,才真的令我恶心。”
沈玉一把推开梁琛的胳膊,往包厢的方向走去。
通往包厢的走廊没几个人,连服务生都轻手轻脚,给足客人们的隐私。
沈玉一边擦拭碰过梁琛的手,一边无奈自语。
“早知道就不来了。”
甚至想回头重新洗把手,但想到那人可能还没走,沈玉只得愤愤着继续擦手。
“不来了?”
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沈玉愣了下,没等他发现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就被从身侧伸过来的一只手猛得拽进了黑暗里。
随后,温热的气息覆盖而下,将沈玉惊诧的话音无声撕咬,吞没下腹。
第23章 让我尝尝……
逼仄的空间里,沈玉鼻腔中都是酒精的味道。任清崇一句话也没说,用行动证明他了一切。
这个吻来得猛烈又急促,与他本人身上所带的温雅截然相反。在狂风骤雨般的间隙里,沈玉甚至来不及呼吸。他只能被迫仰面贴在黑暗侵袭的墙壁上,身上全是任清崇的味道。
此处是一个无人窥视的拐角,墙上垫着蓬软的隔音棉。就在方才,这张嘴刚以只言片语便将梁琛怼得哑口无言,眼下却只能化作一滩春水,任人品尝。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沈玉被吻得实在喘不过气,想要挣脱而去。然而,狩猎者怎么会就这么放任猎物逃离?
沈玉腿间挤进一只腿,对方用腰腹的力量,一手环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往上一架。
双脚猝然离地,沈玉仓皇间只得抓住任清崇的肩膀以维持平衡。仿佛对这个姿势十分满意,任清崇的压迫感散了几分,他将沈玉整个抱在怀里,微微退开。
沈玉不住地大口呼吸,许久之后才得以看清任清崇的脸。
一半隐在黑暗里,一半被酒店走廊的光照着,阴影与光明并存,精致的脸部轮廓强势地侵占着沈玉的全部视野。
在这几秒的休憩时间中,沈玉在任清崇酒醉不清的双眼中窥伺到了独属于他的占有欲。
转瞬即逝。
“任……”
“你身上的味道……”任清崇轻声道,“让我再尝尝。”
这不是任清崇会说出口的话。他向来是克制的、温润的,不会如今夜一般强势、咄咄逼人。
再一次被夺取呼吸,沈玉迷迷糊糊地想,任清崇大抵是醉了。
否则他怎么只是与任清崇接个吻,就晕晕乎乎的不知方向了呢。
这一次,两人唇齿相依,没有掠夺者与猎物,只有沈玉和任清崇。
空气里夹杂着酒香,任清崇用指尖轻轻抚过沈玉的侧脸,像信徒在描摹信仰之神一般,认真又虔诚。
随即,颜料涂抹到神明的身躯之上,信徒低眉祷告,而后才满足地用吻来接洽。
沈玉被亲得晕头转向,若不是被任清崇紧紧压在墙上,否则早就跌跪在地。
所以,他不知道的是,与他一墙之隔的门外,梁琛正缓缓从洗手间走出。
他的脸上带着秘密被揭穿的难堪,眉宇间撞出来的文雅不见,反之戾气横生。随即,他一抬眼,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沈玉也不知道,原本应当醉得一塌糊涂的任清崇,埋首在他颈侧之时,在他无法看到的另一面,缓缓睁开了眼。
半边黑暗中,任清崇的瞳色愈发黑沉,常年上位者的身份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危险万分。
所以沈玉更不知道,任清崇与梁琛二人,在沈玉意乱情迷时隔空对视,无声的火光崩裂开来。
最终,败者悻悻离去。
胜利者得偿所愿,继续酣足地享受自己的食物。
而食物也早在温香软玉的环境中沉入弱水。从最初的被迫接受,到现在的主动相拥,鼻间酒的香气就像情欲的催化剂,但在神思迷蒙之刻,沈玉奇异地分出了一丝理智。
他睁开眼,搭在任清崇双肩上的手往下一滑,精准地在自己腰间握住了任清崇的手。
果然,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正在微微颤抖着。
沈玉清醒过来,他奋力一挣,为自己争取了片刻的自由,随后恍若不觉自己与任清崇有多亲密似的,向前凑到任清崇耳边,喃语亦如同喘息:“任总,你的手在颤抖。”
没有回应,任清崇也没有再继续那个亲吻,沈玉又唤道:“任总?”
不等沈玉托起任清崇的脸看,他忽觉肩上一沉,任清崇整个人向前倾倒,浑身重量压在了沈玉的身上。
任清崇醉了,醉得神志不清。
私人助理陈定火急火燎地冲进包厢,一巴掌拍在酒桌上:“我们任总酒精过敏,李导,您这就不厚道了吧!”
李乐山大惊,酒都醒了大半:“那,那现在去医院?”
陈定沉痛地摆摆手:“不,我已经约好任总的私人医生。半夜去医院,如果让有心人拍到了,对您对任总都不好。”
这话在李乐山听来在理,任清崇的重心虽然已不在演戏,但好歹还算得上半个公众人物。而且最近宁江省省台内班子更换,任清崇也是焦点人物之一。
李乐山忙对沈玉道:“那,沈玉你帮忙扶一下任总上车?”
沈玉点点头。
任清崇自始至终都将脑袋埋在沈玉的胸前,陈定虽然也想帮忙,但也恪尽职守地记得任清崇的毛病,只能虚虚地跟在沈玉背后,时刻注意着帮衬一手。
临到门前,陈定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任总接下来可能会请一段时间的假,剧组的事麻烦李导费心了。”
李乐山忙道:“自然自然,养身体要紧。”
谁知沈玉顿了顿,也道:“那李导,我下周一可以也请个假吗?”
李乐山皱了皱眉:“你是什么原因?”
沈玉没细说:“家事,需要我回去处理一下。”
李乐山恍然:“哦,行。我看看能不能和大家协调一下排期。”
“给您添麻烦了。”沈玉道歉得很诚恳,“如果实在没办法调日期……”
李乐山却表现得很大方,估计是因为把酒精过敏的任清崇灌醉了,眼下有些心虚,所以很好说话:“没事,出不了什么大事,你放心去吧。”
直到看着三人坐上车,李乐山才松了口气。
看着背后一众茫然四顾的小崽子们,李乐山有点心累,冥冥中他觉得自己好像被算计了,又有点说不上来。
他扫视了一眼:“梁琛呢?”
唐咏云站出来:“他说他有点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李乐山纳闷:“怎么一个两个平时身体好得很,出来聚个餐就全倒了?”
他招呼众人回到酒席,继续聊方才没结束的话题。等几杯酒下肚,凉意顺着喉管进入腹中,李乐山被酒精影响到困于思考的脑子才骤然反应过来——
任清崇不是没喝酒吗?他过的哪门子的敏?!
陈定上车就缩成一只鹌鹑,尽职尽责地当他的哑巴司机。
沈玉扶着任清崇上车,帮他系好安全带,扭头在后视镜里看到了等待的陈定。两人隔空对视了一下,陈定只好尴尬一笑。
沈玉倒觉得没什么,那次在瑞鑫大厦他就已经把里子面子掉了个精光。
他问道:“袁叔呢?”
“啊?”陈定一愣,他没想到沈玉记得袁洪,“哦,袁叔家里最近有点事,任总就让他回家了。”
任清崇翻了个身,陈定立马闭嘴。
怀里的动静有点大,沈玉被拉回注意力,一边稳住任清崇的身体,一边对陈定道:“走吧。”
陈定却问:“要去哪?”
沈玉怔了怔:“不是去雲天?”
陈定视线一错,飞快地在任清崇身上瞟了一眼:“任总的私人医生离雲天有些远,赶过来恐怕已经到后半夜了。”
“哦。”沈玉想了想,“那去我家吧。”
陈定露出了一个适当的惊讶:“原来沈先生家就在附近?”
岂料沈玉微微抬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黑沉的没有一丝杂质的眼仿佛看穿了他。于是陈定迅速给自己的嘴装上拉链,问都不问,一脚踩上油门飞驰而去。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聚餐的位置的确离沈玉家不远,这片小区虽然比不上雲天,但环境也算不错。
陈定帮沈玉将任清崇扶进去,就脚底生烟溜了。
开关一开,屋内的布置就暴露在人造灯源之下。
家具、软装都很整洁,整洁得就像无人居住,普通人的仓鼠属性是一点都没在沈玉身上体现。在人进来之前,光洁的地板反印出来的人影都是沉默且孤独的,直到有人踉踉跄跄走上来,脚步声才将这一整片的冰冷切碎。
沈玉将任清崇安顿在沙发上,反手打开空调,离开前还悉心地给人盖了条毯子。他从浴室找了条新毛巾浸上热水,就蹲在任清崇身前给他擦脸。
照顾人的动作异常熟练,就像曾经做过无数遍那样。
阖眼休憩时的任清崇显得异常安静,平时只要不生气,身上也没什么领导的架子,沉睡时外表上的温和更是占了上风。虽然已经将近三十岁了,却一点也看不出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蹲下身后,任清崇眼皮上的小痣就看得愈发清楚,沈玉忍不住捏着毛巾在上面辗转,直到将那小块皮肤搓得泛红。
毛巾冷得快,原本到了浸水更换的时候,沈玉却只是将它扔到一旁,静静站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用手去触碰那一滴墨水般的痣。
任清崇是在这个时候睁开眼的。
眼中清明如许,比窗外的月光都要明亮,哪有一点醉酒的影子。
沈玉的手顿了顿,却没有挪开,依旧循着最初的轨迹,轻轻用拇指按了上去。稍显余温的肌肤与冰凉的指尖相触,荡漾出一阵涟漪。
任清不闪不避,只是在沈玉的指尖贴过来之后,眼睫才轻轻一颤。
他脆弱了半秒,随即反客为主,一把攥住了沈玉的手腕:“什么时候发现我没醉的?”
沈玉说:“陈定踹门进来'嘭'地一声一巴掌拍到桌上的时候。”
任清崇忍不住笑:“这么早啊?”
“嗯。”沈玉一本正经,“放心,你虽然很久没演戏了,但演技依旧很好。”
“那看来得给陈定报个补习班。”任清崇点点头,“跟了我这么久,怎么没学着点呢。”
两人静默对视半晌,纷纷笑开。
任清崇环顾四周。
沈玉的家并不大,但因为没放多少东西整个空间看起来空荡荡的。任清崇看过他的资料,在十九岁——一个甚至称得上少年的年纪,在宁江市买下这一套房产……不难想象在最初他有多努力。
这房子是沈玉在母亲去世后买的。
任清崇匆匆瞥过就收回了视线,有些事不该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探寻。
沈玉问:“任哥,你不是真的想出来聚餐的话,为什么又要主动组织?”
任清崇想了想:“虽然大多数人不喜欢酒桌文化,但这东西能存在上千年,自然有它无法取代的意义。”说着似乎是觉得有些热,他单手将领带拉松了些,“剧组的大家拍戏这么久了,要说熟络……也算不上,距离杀青大概还有半月左右的时间,届时宣发力度会比现在更多、更猛烈。”
“在一个剧组,大家就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为了避免这条船不沉在半路,必须有人记得提前勒紧绳子。”
沈玉大致能理解,任清崇是担心剧组里有人偷偷放一些私料出去,影响剧组宣传的安排,或者造出什么更大的乱子。
“哦。”沈玉不咸不淡地点点头,似乎并不是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夜色里,他静静凝视任清崇的眼,当初这双被姜晓腹诽为“祸水”的眼,此刻眼中仿佛唯有任清崇一人。
即便是任清崇,也不免被这灼灼的目光看得轻轻别开眼。
沈玉又问:“任哥,你离席出来做什么?”
任清崇面不改色地撒谎:“坐久了出来透透气。”
沈玉的脸色忽然有点微妙:“你也是出来透气的?”
任清崇眯眼:“也?”
沈玉离席是去洗手间,那另一个透气的是谁?
“……”沈玉自知失言,眼珠快速地上下转动,东瞟西瞄,就是不看任清崇。
这一瞟,就让他瞟到了任清崇手上的一个伤口。在左手手腕腕骨附近,是个小口,像是被小刀轻轻划了一下,创口周围还有凝固不久的血。
见沈玉蹙着眉,任清崇后知后觉地抬了抬腕:“哦,可能是在哪刮到了。”
还能在哪刮到?
酒店走廊的地毯是软的,墙纸可不是。那混乱的三分钟里,任清崇抱着他手臂不知道撞到了哪里……
沈玉面无表情,“刷”一下站起了身。
不多时,他走了出来,手上多了一片创可贴。
任清崇歪头看着他明显不满的神色,露出一个笑——
他笑起来嘴角的弧度会很高,但不会因此让脸部肌肉随之变形,可能是当了这么多年演员生出的肌肉记忆,在沈玉看来,这个笑配合这张精致的脸,无论哪个角度都足以应付聚光灯或者直拍镜头。
沈玉将任清崇的手拉到怀里,自以为恶狠狠地将创可贴贴在了伤口上。
他在伤口周围按了又按,确信创可贴贴紧了,才含含糊糊道:“在酒店的时候,你是不是看见梁琛……”
任清崇躷身凑过去,疑惑道:“什么?我没听清。”
沈玉:“……没什么。”
任清崇又笑。
其实他并不常笑。作为任总的时候,虽然不用亲自管理公司上上下下几百号人,但偶尔也会出席会议,员工们能看见的,只有他雷厉风行的决策速度。
而身为任导,在片场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都有着极高的专业要求。他和沈玉一起进组,对于没接触过的人来说,就是一副温温柔柔好说话的面孔。
于是剧组里的部分配角以为任清崇对谁都是和蔼可亲,可没人想到他冷脸训人的时候也是让人不敢吱声的。
可在沈玉面前时,他总是笑。
笑得沈玉心跳不止,笑得藏在他身体里最深处的这块肌肉像被火焰包裹,灼得身形都火热。
沈玉深吸一口气,抬眼问道:“所以你刚刚为什么亲我?”
任清崇:“……”
他清了清嗓子,一边将自己懒散靠在椅背上的身体拔出来,一边思考着措辞。
抬眼间,却又对上沈玉的那双眼。
……沈玉又在那样看他了。
在风雨中艰难生长许多年的小玫瑰,却有一双毫无杂质、不被任何事摧毁的金蕊,干净得让人想要去玷污。
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撞击着任清崇的心防。
就像一株到了季节就必须开放的幼苗,一下一下,坚定又执着地撞击着,想要破土而出。
任清崇轻声道:“因为要让别人知道,你现在是我的。”
沈玉听了,默默站起来,坐到了离任清崇更远的单人沙发里。
任清崇又忍不住想笑了。
在外时,沈玉像个冷若冰霜浑身带刺的白玫瑰,遇见细心善良的人,他会收敛锋芒礼貌应对;遇见蛮不讲理的,他也能瞬间挥舞起长刺保护自己。
但现在他怎么只是说了一句话,就吓得沈玉缩回自己的花圃了呢?
——这也是任清崇时常忍不住逗弄他的原因。
任清崇如此想着,十分享受地感受着自己心情的愉悦。
沈玉低着头静默了一会,忽然又抬头看向他:“金主应该不会这么说话吧。”
任清崇:“嗯?”
“你不需要我履行职责向你交付肉体,却对我说这样的话……我们现在这样,是什么关系呢?”
认清崇不闪不避,反问道:“你希望我们是什么关系?”
“或者……你愿意和我有别的关系吗?”
天没来得及亮,任清崇就离开了沈玉的家。
没能得到答案,任清崇反而松了口气。在夜色浓郁之际,处在一个暧昧又密闭的空间里,人总是会容易做出一些冲动的事。
两个人都有秘密,贸然走在一起,这个秘密只会越纠缠越深,越像难解的结。
他得有些耐心。
楼层窗户中的微弱光源在夜空里,像被散落在天边的星星。任清崇站在车边一言不发,陈定也只好陪他等着,片刻后,他掏出手机,给沈玉发了一个晚安。
第25章 确定是他了?
一大早,任清崇穿戴整齐,从老宅的旋转楼梯上走下来。任媚也原本困得直打哈欠,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美式,听见动静,挑眉看了眼自己的哥哥。
“今天也不去剧组啊?”
任清崇一边系领带,一边道:“台里最近事多。”
宁江省电视台到底算个传统行业,脚一踏进省台大楼,浑身上下就不能穿得随意,就连套在脖子上的工牌不能歪一厘米。
任清崇规规矩矩地穿了一套浅银色高定西装,但在领口、袖口、腰间各点缀一些银饰和宝石小设计,中和了全色的沉闷,举手投足间不像去上班的,反而像即将赴一场舞宴。
“啧啧啧。”任媚也眼波一横,“我们任主任真是好看得出类拔萃啊。”
“你这身兼数职的,能拿出时间分给剧组也是很不容易了。”任媚也拿起面包咬了一口,半开玩笑道,“不像我,大闲人一个。”
任清崇坐在她对面,闻言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你若实在闲,可以替我参加台长竞选。”
“可别。”任媚也摇摇头,“宁江省台内部权利斗争颇多,阳谋阴谋换着来,我可懒得搅和进去。”
她在外是雷厉风行的任姐,在家褪去职业感,俨然一副宅家躺平的普通女孩。
“等《如鉴》拍完,我就出国采风去,构思我的下一个本子。”任媚也说着说着,又乜了眼任清崇,见对方正在挽衬衫的袖口,不免砸吧嘴道,“不过哥,老头说你这次竞选可能会有较大阻力。徐家算一个,年勋……也算一个。”
任清崇动作不停:“嗯。”
任媚也:“实在不行就让老头自己顶上呗,退休了也得顶上!”
“清崇要是连这个都就解决不了,那他就白长了30岁。”被点名的任老头——任父也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任媚也哈哈大笑:“他还没过30岁生日呢!你别把哥说得这么老啊!”
“老人都喜欢这样。”任母应声道,“刚二十岁就说你二十五了,二十五一过就说你三十了,虚岁虚岁,恨不得三十岁一过就说你入土了。”
任媚也随即附和:“就是就是!不像我美丽青春的妈妈!从来不会拿年纪说话!”
任清崇忍不住笑。
任母年过半百依旧优雅,她是宁大的建筑学教授兼硕导,前段时间一直在忙着给毕业生看毕设,在学校住了好几个月,直到最近才有空回来。
虽然是老师,任母却并不严肃,身上的气质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亲近与温柔,这一点倒是和任清崇很像。
等保姆上完所有菜,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聚在桌前边聊边吃。
说起台长竞选的事,任母极其不满地横了任父一眼:“让我说就不该让清崇进台里,什么继承你的衣钵,又不是皇位有什么可继承的。”
任父比窦娥还冤:“你问清崇,是他自己愿意的还是我逼的?”
任清崇给任母夹了块鱼,从善如流:“我自己愿意的。”
任母轻哼一声,不说话了。
她这两个孩子,虽然年纪相差了四五岁,但一个赛一个的有主意。有主意是好事,然而身为父母,即便知道自己的孩子处事稳重,却还是忍不住担忧。
“清崇,最近怎么样?”
任清崇还没来得及说话,任媚也就抢先道:“我哥最近过得可滋润了,妈妈, 你要是不问,可能过段时间他就要回家官宣找到真爱了。”
任母眼睛一亮:“真的?”
任清崇说:“八字还没一撇。”
任媚也却并不苟同:“已经有一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