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给你下了什么蛊
沈玉没遇到过私生粉,梁琛喊的那一嗓子,让他错误地以为餐厅里出了小偷。虽然在大家都是熟人还包场的情况下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但他向来是一个行动派。
众人半天回不过神,直愣愣的目光落在服务生的身上。服务生估计也没想过会被人当场来个过肩摔,躺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虽然私生粉人人痛恨……但,现在毕竟是法治社会,万一这人反应过来把沈玉告了,即便不一定胜诉,沈玉也会惹上一身腥。
没人知道该做什么,一时之间,整个楼层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唐咏云想笑只能憋住,打算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众人齐刷刷回头。
只见任清崇独自一人从走廊尽头走过来。
方才大家都被眼前的景象镇住,竟没人注意电梯到了的声音。
任清崇踱步而来,面对众人灼灼的视线一点也没不自在。
有人看着他闲庭信步的模样不禁想,任清崇这声笑是什么意思?
是觉得自己包下的餐厅里混进私生所以愤怒?还是对大家视而不见没有迅速处理的失望?亦或是在思考如何处理这个伪装成服务生的私生粉?
任清崇步伐不紧不慢,路过沈玉时还顺便拍了拍他的脑袋,随后,在服务生面前蹲下。
“还不起来吗?”任清崇笑眯眯道,“沈玉虽然出手快,但并不鲁莽,你身上应该没有什么伤。”
原本还在咿咿呀呀呻吟的服务生身体一僵。
任清崇又说:“你要是再躺下去,保安可真就赶过来了。”
有人忍不住侧过身和旁边的人说话:“任总啥意思,要放人走?”
“怎么可能!”那人答,“私生混进来不知道拍了多少东西,将人放出去会惹大麻烦!”
谁知那位私生粉及其听劝,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向四周环顾几眼,最后定定落在任清崇身上。
看样子,还是个年轻的小子。他喏喏道:“大家都说你不可能回来,剧组挂你的名只是一种营销手段,没想到是真的。”
“是真的。”任清崇在私生粉惊诧的眼神中点头淡笑,“所以你还不走吗?最后的机会。”
任清崇神情温和笑容可掬,但不知为何,就是会让人觉得仿佛在数倒计时,他像终于反应过来似的,踉跄着冲出去。
唐咏云说:“真就这么放人走了?”
任清崇:“反正是你的私生。”
唐咏云:“……”
她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
“刚刚瞥见他帽子上的标志了,是你代言的那一款。”任清崇拍拍手站起身,“走吧,待会饭菜凉了。”
唐咏云:“……”
包房里的人见任清崇真的将那人放走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纷纷缩回看热闹的脑袋。任清崇走了几步,又折返回去,在媒体所在的房间门口敲了敲。
“对了,刚刚你们应该有拍吧?”
伪装成工作人员的媒体们面面相觑,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啊?拍什么?”
“记录演员们的真实聚餐状态。”任清崇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媒体朋友们记录真实性的能力,应该不会被私生比下去,对吧?”
媒体们:“……”
这次的杀青宴不同于上次,整个剧组的人几乎都来了——没人不给任清崇的面子。
于是沈玉就更没有机会靠近任清崇的身边。
他似乎刚从省台或者某些需要穿戴正式的地方赶过来,身上的西装规规整整,一丝褶皱也无。就像初见那次,他被众星捧月地围在人群中间,人人都想上前敬一杯酒。
见沈玉在角落里巴巴地等着,梁琛又忍不住开始嘴贱:“你在等什么?等鸡吃完了米狗舔完了面吗?”
沈玉白了他一眼。
唐咏云喝了口红酒:“小玉这是心疼呢,这回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任总可躲不了酒。”
梁琛简直服了。
和沈玉撕破脸后,他也懒得再装什么温润尔雅的“人间温柔”:“你不会真的以为任清崇酒精过敏吧?”
他想给这个恋爱脑好好科普一下任清崇的光辉历史。
“有一年他参加采访综艺,这个综艺的赞助商是一个酒的品牌。导演原本想安排几个嘉宾一起品酒,但除了任清崇,其他都是女艺人,于是任清崇就一个人喝下了所有人的酒。”
“节目组估计也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拍一些综艺效果,就没拦着,后来才知道,这酒极其醉人,一小杯就能撂倒一个成年人。”
唐咏云点头:“嗯,这个我也听说过。”
沈玉感兴趣起来:“那任哥呢?”
“你的任哥……一、点、也、没、醉!甚至还在接下来的游戏里得了第一名。后来网上有人猜测,是主持人偷偷在酒里掺了水……主持人是个新人,哪来那么大胆子!”
沈玉听了直笑。
梁琛闭眼,回头问唐咏云:“任清崇是不是给他下了蛊?”
“你又不是弯的,你当然不懂。”唐咏云笑意盈盈,看向人群中鹤立鸡群的身影,“那可是任清崇。”
那可是任清崇。
如果他们的相遇时间再早一些,是不是就能看见在聚光灯下发光发亮、耀眼夺目的任清崇了?
千帆过尽的任清崇固然如回甘的,但留在互联网上、留在粉丝记忆里那个明亮的、少年感在身的任清崇,才如,让人入口惊艳,久久不忘。
不过遗憾只是转瞬即逝,李乐山得了空,发现他们这躲酒三人组,连忙招手:“那几个,干嘛呢?还不来敬酒?”
一喝酒的李乐山就像加了什么奇怪的buff一样,一改往日的圆滑世故。见他们三人还杵在原地不动,竟直接上手。
他把沈玉拽过来,挤开任总身边围着的一群“莺莺燕燕”,又塞给他一杯酒:“来,给任导敬酒。”
任清崇想笑但没笑,一双如波的眼定定看着沈玉。
剧组里只有接近主创的核心人员知道他和沈玉的关系,其他人还以为李乐山是想给他俩牵线,一双双好奇的眼神落在二人身上。
沈玉站着没动,倒是任清崇微微俯身,举杯让杯口和沈玉的轻轻一碰。
“你好。”他道,“我是任清崇。”
数十双眼睛齐刷刷落在沈玉身上。
任清崇身上淡淡的酒香飘过来,如梁琛所说,他酒量极好,刚刚那一圈下酒喝下来,连脸都没红。
李乐山却俨然已经醉了。
他忘了沈玉和任清崇的关系,忘了这个杀青宴的目的,忘了媒体,估计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只记得在场的人都要喝酒,喝得尽兴,喝得足够。
他将沈玉一推,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小玉别愣着,大家都敬过酒了,现在到你了。”
沈玉没动静,他又补了一句,“这是基本礼仪!”
醉酒的人手劲没轻没重,沈玉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撞到任清崇身上,被人托起手臂扶了一把。
沈玉顺势举杯,然而任清崇动作却更快。他用手虚盖住沈玉的杯口,然后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不用敬了,沈玉酒精过敏。”
李乐山呆呆的:“又过敏?”
任清崇笑而不语。
李乐山浆糊似的脑袋虽然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任清崇有让谁喝酒的权利,就有不让谁喝酒的权利。
热衷于劝每个人喝酒的李导只得作罢。
这个插曲并不能打消其他人和任清崇套近乎的兴趣,沈玉夹杂在人群里被推得站立不稳,任清崇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身边,轻声道:“别喝酒。”
沈玉不明所以,也小声回道:“为什么?”
“待会需要你开车。”
沈玉一愣,乖乖点头:“嗯。”
他想退开几步把位置让给别人,但任清崇却还没放手。
手上灼灼的温度从表皮层层下渗,几乎捂热沈玉的骨骼。对上任清崇含笑却不甚清明的眼神,沈玉这才惊觉——任清崇醉了。
白酒红酒混着喝,许多人轮番敬酒,酒量再好也该醉了。
沈玉有点担心地看过去,任清崇回以一个微笑。
他终于放开握住沈玉胳膊的手,随后,在众目睽睽、在暗处媒体镜头随处皆在的情况下,轻轻勾了勾沈玉的小指。
轻如微风的触感,却让沈玉瞬间心跳加速。
推杯换盏中,任清崇再次融入辉煌灿金的酒色里。
酒过三巡,整个剧组里几乎找不到滴酒不沾的人了,就连嚷嚷着要养生的唐咏云,在李乐山坚持不懈的劝解下,也没忍住抿了几口。
而那些带着任务来的媒体们,只在最初拍过一些有用的素材,到最后连吃饭的宝贝根子都被搁到了一边无人看管。
因为任清崇一直在喝酒,碍于身份,几乎人人都要上前去打个招呼。
要是细想下去,很难说某人不是故意让这个局面形成的。
夜深时散场,餐厅的工作人员严阵以待,站在餐厅门口的门童送走最后一个人,才吁着气狠狠擦掉额间的汗。
可没等他彻底放松下来,余光忽然瞥到了一个人影。
那人没有跟着大部队一起离开,原本穿得整整齐齐的西装被脱了下来,随意搭在手肘上。离得近了,门童才发现这人身材比例很好,仪态也很端正,虽然早早醉了,但还是极力让自己走成一条直线。
然而虚浮的脚步还是暴露了他醉得不轻,更要命的是,门童认出了这个人。
谁把任清崇丢下了?!
门童着急忙慌地迎上去:“任……任先生,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泊车人员没带您去停车场吗?”
来的时候泊车小弟说任清崇是自己一个人开车来的,没等来回应,门童便十分专业地问道:“需要我帮您联系助理吗?”
一边说,一边想上手去扶。
一只手从斜后方伸过来拦住了他,顺势将他和任清崇之间的距离隔开。
“谢谢,不用麻烦了,我来吧。”
门童定睛一看,是一个更年轻的男人。今晚整个餐厅被明星包场他是知道的,但这个人面孔有些陌生,门童认不出来,就以为是任清崇的助理,于是连忙让开:“抱歉,您来。”
看着任清崇被搀扶着离开的背影,门童才喃喃道:“现在这些明星连助理都要挑长得好看的?”
任清崇酒量好,酒品也好。喝醉了也不大吵大闹,除了脚步些许无力,几乎看不出醉酒的痕迹。
沈玉将人扶到车门边,从他口袋去掏钥匙。
但单手操作的力气不够,沈玉刚松开一只手,任清崇就猛得往那个方向一栽。
被这股里往前带去,沈玉根本来不及掌控平衡,和任清崇双双砸在了车门上。
“嘭”的一声,任清崇被沈玉压住。仓促间沈玉拿手掌垫了一下,才没让人脑袋直接和车门来个亲密接触。
两人狼狈地在车门前拉扯,挂在手腕上的西装都掉在了地上,任清崇却忍不住笑。
沈玉干脆直接俯下身,将下巴搁在任清崇肩头,以此腾出手继续艰难地找车钥匙。
“你笑什么?”沈玉一边找一边问。
任清崇却答非所问:“你想我了吗?”
沈玉顿了顿,没回答,但动作明显慢了很多。
任清崇又道:“问你话呢宝贝。”
“……”沈玉默默红了耳根,学着任清崇答非所问,“我们有十六天没见面。”
任清崇又笑。
笑声从轻到重,从任清崇的胸腔中震动而出,连带着贴在他身上的沈玉也跟着一起共振。
沈玉好不容易才打开车门,将任清崇塞进副驾驶。冬夜的室外很凉,沈玉却生生被热了一身汗。
但他并不觉得麻烦,能有一个安静的独处时间,让沈玉感到安心。
车流中的尾灯暗了又亮,像一条条红色的河流分支,一齐汇入远方,光晕被从窗户温柔地拂落到二人的脸上。
静谧的车内,唯有发动机的嗡鸣声,和着车外时不时响起的喇叭声。沈玉认真开着车,却见任清崇侧身过来望向他。
“——我这不是来见你了吗。”
【??作者有话说】
李导上桌吃饭
第33章 我不想去,任哥
由于酒味太过浓郁,沈玉没开空调,只将驾驶位置的窗开出一条缝。凉风顺着缝隙钻进来,浸着丝丝凉意。
沈玉打了把方向盘:“冷吗?”
没得到回应,沈玉在间隙里回头看去——任清崇靠在椅背上,阖着眼不动了。
害怕任清崇又着凉,沈玉升起车窗,打开了空调。
他时常细心得不像一个只有十九岁的少年。除了他拿不出手的厨艺以外,在任何时候,只要需要只要他本人愿意,沈玉一定能将人照顾得十分妥帖。
被暖烘烘的风一吹,任清崇就睁开了眼——事实上他也并没有睡,只是酒喝多了,脑子不太清醒,闭着眼假寐恢复精神。
从他这个躺姿看向驾驶位,只能看见沈玉紧绷的下颌线,和他那纤长的睫毛。
车外的尾灯映照在沈玉的眼中,明灭闪烁,照不进他的眼底。
他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时常像只不知归途的游魂。明明还不到二十的年纪,既不活泼也没什么太大爱好,能交心的朋友几乎没有,就连进入娱乐圈,也只是被赶鸭子上架——迫不得已。
任清崇知道,这大抵是因为沈玉太早经历了人生的重大变故,在原本应当天真无邪的年纪里,被迫被世事裹挟着进入满是成人规则的社会。
一面满怀赤忱,一面又仿佛化作一个对世事毫无兴致的老朽,旁观着一切。
他不免又想起那一日在长乐市,他站在沈玉的楼下,地面是县城小巷泥浆翻滚,抬头却是澄澈万里繁星满天。
他想起沈玉对他说“最近是我妈妈的忌日”,平静的脸上泛着早已麻木不仁的思念。
他想起那一滴泪,从脸上顺着肌肤的纹理,一寸寸烫开他心门的那个夜里。
隔着一道壳的亲密缠绵,是人屈服于本能欲望的真实反应。沈玉抱他,亲他,抚摸他,是发自内心,却也不是。
一个小小少年走到如今,有人忽然想要撬开他的心,谈何容易。
也许是被酒精影响,任清崇感性地想了许多。以至于反应过来时,整条路上已经没什么车了。
这不是去雲天的路,更不是回沈玉在宁阳市市区的路,而是回任家老宅的路。
任家老宅坐落在宁阳北方的郊区,那块地被网友们戏称为“富人区”,地广人稀绿化好,平时也不会有噪音,自然离市区远了些。路上畅通无阻,沈玉将车速踩到限速的边缘。
见任清崇坐起来,沈玉说道:“我问了陈定,陈定说带你回老宅,你凌晨三点还有一个会议要开。”
说着,沈玉又忍不住问了句:“什么会议大半夜开?”
“国外联络会议。”任清崇忍俊不禁,想揉揉沈玉的脑袋,胳膊却没什么力气,遂作罢。
他看向窗外飞速向后退的道路指示牌,冷不丁问道:“你上次去见过你母亲了吗?”
这问话来得突然,沈玉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任清崇又问:“是因为在等着我一起去吗?”
沈玉不说话了。
上次任清崇意外生病,一起去给沈玉母亲扫墓计划搁浅,又因剧组催得紧,想必沈玉没什么机会自己去。
但任清崇想的却不是这个:“你上次说,你两年没去看你母亲,不想去?”
沈玉只沉默着开车,似乎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一旦没有外力推动,沈玉依旧下意识保护起自己私藏了许多年的伤口。
但伤口捂着只会发炎流脓,不会在阴暗滋生之处痊愈。
任清崇淡淡道:“说话。”
酒后的任清崇不像平时那般好说话。像任清崇这样身份的人,在思绪清明的时候,会特意控制自己的情绪堂而皇之地外露,完美分配好应付每个人时应当有的情绪表达,体面自如,游刃有余。
所以当他稍许展露出寻常时候鲜少展露的情绪时,通常是最真实的时候。
“……”被任清崇强硬地逼问,沈玉敛眉,嘴唇动了动,蚊蝇嗡鸣般吐出一个,“嗯。”
“除了母亲离世那年,我之后就再也没去过她坟前。”沈玉抬眼看向远处的一望无际的路,缓缓说道,“以往的每一年忌日,我只会回到长乐,在母亲生前的房间里坐一夜,然后在第二日让墓园里的工作人员给墓碑献上一束花,就当我亲自看过她了。”
人其实很难真正直面自己的痛苦,逃避才是本能,任清崇比谁都明白。可沈玉必须面对,只有撕开那个被捂得流脓的伤口,才有机会让它长出新肉。
任清崇:“那过几天我们一起去一趟吧。”
沈玉眉睫一颤。
他以为任清崇因病没去成,那次冲动之下说出口的邀请就能顺理成章地作废。没想到将近一个月过去,任清崇忙得脚不沾地,在喝醉酒后困意和酒意一起席卷神思的时候,还能记得这件事。
“我……”沈玉喉头一哽,“我不想去,任哥。”
任清崇静静看着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细看下去,还有几分冷肃。
沈玉:“有时候我拍戏拍得好好的,不知道看见了什么、闻到了什么,就会忽然想起我母亲来——那件红色的毛衣很像她给我织的、在每道菜里都放耗油是她最爱的习惯……有一年我看着家里的旧躺椅,不知怎么就想起来,她曾经最爱躺在上面睡午觉,阳光从阳台照射进来,一路攀爬,最后落在她的脸上。而我放学回来,拿钥匙打开门,书包都来不及放下,就推着她的胳膊,让她起来给我做饭。”
“等我反应过来,才想起来,那副场景,我再也看不到了。”
“人的记忆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牢固,如果我不去看,不去想,总有一天她会渐渐淡出我的记忆。”
沈玉很平静,在最初的哽咽过后,他把自己的情绪沉淀到最深处,以一旁观者的角度叙述一切。
“你忘不了的,沈玉。”任清崇的声音冷酷却清醒,“人的记忆没有那么牢固,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容易脆弱。”
他的声音又忽然温柔下来:“我会陪着你,小玉……宝贝,我会陪着你,你不能让自己一辈子困在她的死亡里。”
“亲缘关系固然是支撑人站立行走的勇气之一,可人会老去,他们总会离开你。”任清崇握住沈玉虚虚搭在方向盘右侧的手,“从出生起,连接你与世界的脐带总会被剪断,但是沈玉……”
任清崇摸出手机,只见他不知何时已经点开了《如鉴》剧组的宣传微博。一目十行下去,入眼的都是一些粉丝的留言。
“脐带剪断后,你会与这个世界有更多的联系。同学、朋友、爱人……”任清崇点开名为#沈玉#的超话词条,寥寥数千人的关注,却并不冷清。
“你看,至少在这一刻,这些联系与你有关,他们是真的在喜欢你。”
“这就是你与这个世界新的联系。”
第34章 但我喜欢你
那些出现在超话里的都是一些很陌生的id。沈玉并没有那么多的粉丝量,TG传媒的经纪人更没有现在就为沈玉造势的打算,于是那些活跃的id,细细算来,仅寥寥几人。
却也就更显得她们的喜欢真心实意。
有默默打卡的,有将自己的二创发上来的,也有整理剧照、修图重发的……总之,那些喜爱小心翼翼,都与“沈玉”这个名字有关。
对于从不关注外界的沈玉来说,那是一种很陌生的体验。
沈玉看向远方绵延的黑暗,沉默许久才开口说道:“其实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会进入这一行。”
“因为妈妈生病,我需要在短时间内筹到巨额医药费,听说这一行捞钱快,而且我还有几分姿色,所以就来了。”
任清崇忍俊不禁,凝视着那颇有几分姿色的脸:“嗯?”
“实话实说而已。”沈玉毫不在意,“或许有人是因为别的什么吧,但对我来说,人只有吃饱才有资格谈梦想。”
“直到半只脚踏进这一行,我才笃定,我并不喜欢这个地方。”
任清崇淡淡“嗯”了一声。
人多的地方就有争端,利益的多的地方就有看不见的腐败与污泥。从徐锦耀到张意泽,沈玉厌恶的不止这里的人,还有整个圈子默认的潜规则。
“强”者为尊,弱者就只能匍匐在地上捡一些残羹剩饭。人们昂首看舞台上的光鲜亮丽,就以为这个世界就只有光鲜亮丽。
任清崇眯了眯眼:“你身上是不是曾经发生过什么?”
沈玉点点头,也不隐瞒:“嗯。”
任清崇敏锐,即便不够敏锐,也能轻易地调动身边资源,获得一切想知道的消息。
“穷人生病,第一反应是求助社会。病情刚确诊的时候,妈妈在病友的建议下,通过资助app发起了求助。”
这段记忆已经很久远了,但无论在什么时候回想起来,沈玉依旧会觉得愤怒与无力。
“像我们这个阶层,老一辈的人几乎很少接触过网络,唯一熟练的也就只有通过微信发消息。妈妈只知道可以向社会求助,不知道还需要提交自己真的生病了的证明。”
被呼啸而过的信息流席卷,很多人几乎没有分辨能力。有人振臂一呼,就会有许多“群众”对所谓的真相深信不疑;而一旦信任遭遇危机,那些曾经作为真相的簇拥者,就是来得最快、下手最狠的刽子手。
“她想为我分担压力,就瞒着我做了这件事。一开始陆陆续续有人捐款,妈妈一个个地将他们的id手写下来,夹在她破烂不堪的笔记本里,估计是想着等以后有条件再还给他们吧。”
“妈妈那时想着,时间还长,总是会有以后的。”
但网上的风向转变几乎就是在瞬息之间,你永远也不知道风会往哪个方向吹,你也永远不知道,那些人对“反转”二字的执念。
“一夕之间,妈妈被打成骗子,无数人涌进来,辱骂她,诅咒她。”
农村出身的老人哪经历过这种阵仗?从最开始的慌乱、害怕,到委屈难过,到最后的麻木……她循着id一个个找回去,想将收到的钱转回去,想当一切都没有发生,却收到了更多的唾骂。
她甚至不知道如何删除这些东西。
一直到沈玉发现,她已然比以前病得更重了。
任清崇忽然问:“你之前用的那个社交账号,是你母亲的?”
沈玉毫不意外任清崇会猜到:“是。”
那些求助信息被沈玉转为个人可见,即便是亲人留在世间的唯一念想,也是裹着苦味的。旁人只能看到斯人已逝后留下的痕迹,却不知道在更深的地方还藏着什么样的疤。
任清崇不说话了。
沈玉今天的话却格外多,不知是因为夜色,还是因为车中浓郁的酒香。
他回头看了任清崇一眼,见后者被微弱的灯照着,比寻常更温柔,也更似月光般皎洁。
沈玉:“我原本打算等还完王冲的钱,就离开宁阳,回长乐。”
任清崇不知道想到什么,笑道:“去干什么?卖煎饼果子?”
沈玉一愣,语气带着一点不可置信:“这你也能知道?”
任清崇:“嗯哼。”
沈玉原本因为回忆往事而沉郁的心被撬开了个口子,他别开眼,嘴角也泄出一丝笑意:“嗯,小时候我很喜欢吃煎饼果子,曾经还信誓旦旦地对妈妈说,我以后的梦想就是开一家煎饼果子店。”
“简单。”任清崇作势拿出手机,“叫陈定给你盘一家铺子,明天整理材料,后天就开张。”
“……任哥。”沈玉无奈道。
这一声任哥带着丝不为人察觉的亲昵,细听下去还有些撒娇的意味,沈玉后知后觉,从后右侧的后视镜一瞥,正对上任清崇促狭的目光。
有什么无声在二人之间弥漫开来。
沈玉有些狼狈地别开视线,就听任清崇问道:“你打算怎么还王冲的钱?”
沈玉:“你我不是有包养合约吗?”
任清崇轻轻“哦”了一声,“原来是打我的主意。”
沈玉说:“是啊,也许帮任总治好病,我就能得到一笔不菲的酬劳。任总人很好,应该不会吝啬的吧?”
“你知道圈里有多少嫖完就跑的金主吗?”任清崇懒洋洋道,“包养合约不具备法律效益,只要做得干净,随时可以走人的,宝贝。”
二人无声对视,眼神触碰而开,各自挪回该回到的位置。
笑意却再也止不住,如湖面泛起的涟漪,久散不去。
车在黑暗中呼啸地开着,沈玉将车窗降下了一些,让风驱散自己脸上的热意。
他喃喃着,似是对谁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任哥,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我不喜欢被众人的视线注视;不喜欢被其他人指指点点,无论是喜爱的,还是挑剔的眼神;不喜欢自己作为交易品待价而沽,也不喜欢出卖身体,出卖灵魂。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但我喜欢你。
第35章 我不怕
距离到目的地还有一段时间,酒意上来,任清崇头有些晕,不知不觉靠着椅背睡了过去。
醒来时车依旧在行驶途中,他抬起手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了。
车内一片寂静,任清崇揉着太阳穴,随口问道:“还有多久?”
沈玉:“快了。”
休息之后酒意散了很多,任清崇坐直身体往外看去,车窗外的景色愈发荒芜了。随着车速往后退的不再是一排排行道树,而是类似于高速的护栏。
不对劲……这不是回老宅的路。
任清崇侧身看去,沈玉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远方的路。
“小玉。”任清崇肃声问,“怎么了?”
沈玉没回答。但任清崇的声音像是一记投入水中的石子,让沈玉的眼角细微地抽搐了一下。随即,他握住方向盘的右手似脱力般往下一滑,又如梦似醒地颤抖着重新握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