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揽余端详对方须臾,脑海中模糊的印象浮现出来。
如果没认错,眼前这位应该是施康年的小儿子,施有仪的亲弟弟施灼。
施灼人如其名,遥想当年,还是息川城里家喻户晓的二世祖。
成天不是惹是生非,就是和别的富家子弟打架斗殴,还打伤过城警欺压没后台的小官,为人行事极度猖狂跋扈。
奈何背景强硬,没人敢拿他怎么样,谁见了都躲着走。
只是传言施灼和施康年关系不太好,十六岁以后,就很少待在息川了,经常大江南北的跑,大家也都渐渐忘了这号人物。
消失了两三年,今天突然冒出来,不知道又是所为何事。
何广思让施灼那句话气得不轻,一拍桌子,大发雷霆:“放肆!无知竖子,这没你说话的地方!”
施灼冷嘲一声,想开口反驳,被施有仪拉到身后,胆战心惊道歉。
“何老先生,抱、抱歉,阿灼他不是故意的,他……他就是不会说话,您别和他计较,对不起……”
施灼不耐烦:“姐,你跟这种人道歉干什么?他算什么——”
“年轻人不懂事,什么都喜欢争个高下,”邵揽余及时出声打断,调解道,“何叔德高望重,别气坏了身子。”
杨岱也连忙说:“是啊,他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嘴上没个把门的,成天胡说。”
邵揽余又看向施有仪,礼貌笑道:“施小姐,我这里还有几位长辈需要招待,你找我有事的话,先去会客室喝杯茶,休息一会儿如何?”
施有仪抿唇,面色有点犹豫。
那边何广思冷哼一声,硬邦邦说:“不必了,既然揽余有贵客大驾光临,我这个老东西也不好再打扰,免得有些蠢人又在那说三道四,连累你的名声。”
言罢,他甩手就走,步子迈得风风火火。
杨岱忙喊了几句老何,没挽留住,向邵揽余抱歉地一点头,赶紧追出去了。
最后剩下秦松,他走到邵揽余跟前,看表情好像要说些什么。
但终归还是叹了口气,摇摇头离开了。
邵揽余吩咐道:“陈叔,替我送客。”
陈管家应声而去,偌大的房子里,转眼间只剩下了三个人。
施灼似乎很讨厌这个地方,一脸别人欠了他几百万的表情,淡淡对施有仪说:“我去外面等你。”
施灼走后,施有仪看着邵揽余半天没出声,跟傻了似的。
邵揽余也没催促,只是摊了摊手:“施小姐,请坐。”
施有仪没坐,又傻站了片刻,移步到离邵揽余很近的位置。
随后用极低的声音,一字一句说:“邵先生,我父亲他……失踪了。”
这句话出人意料的话,立刻让邵揽余眼神沉了沉,面上却依旧不显。
“恕我不太明白,好端端的,施首领怎么会失踪?”
施有仪欲言又止,两只手握在一起,右手捏左手,焦虑又纠结的样子,看得人心里也跟着着急。
但她偏偏遇上了个慢性子,邵揽余就那样淡定自若端坐着,慢悠悠一口接一口,品茗杯中清茶,不说话也不吱声。
等了好一会儿,施有仪仿佛终于下定决心,深呼吸一口,破釜沉舟道——
“邵先生,其实两天前,我父亲私底下去了维冈,他想和段斯昂交易,用柏苏五座城换、换……换两边合作铲除邵家!我极力劝说他不要这样做,可他一意孤行,带人去了维冈,没多久就失去了踪迹,跟父亲一起去的手下传回消息,他很可能被维冈政府抓了。”
此言一出,邵揽余脸色终于一沉到底,垂下的眼皮,遮盖不住里头的杀意。
不待他表态,施有仪却扑通跪了下来,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双手举到邵揽余面前。
“这是我父亲的调军密钥,现在交给您,从今天开始,柏苏全权交由您做主,邵先生,求您救救柏苏!”
第95章 乾坤局
上回费慎兴冲冲赶去政府大楼,尽管等到了费兆兴,但两人还没聊几句,外交部的人又来了,费兆兴再次被叫走开会。
继续等下去就得晚上了,当天肯定是谈不了,费慎只好先回住宅。
到了第二日,趁着费兆兴还没出门,他不由分说将人截住,说什么也要把话讲清楚。
费兆兴扫一眼墙上钟表,还有两小时空闲,便又返回去坐下,准备和自己侄子好好详谈一次。
两人相对而坐,费兆兴竖了竖掌,阻止费慎开口,反倒先问了对方一个问题。
“小慎,在说你要说的事情之前,我想先问问你,对于维科苏三区之间一直以来的关系,你是怎么看待的?”
费慎按捺住自己迫切的心情,思忖片刻,直言道:“三区之间看似水火不容,实则一举一动息息相关。科谟军事最强,柏苏经济超前,维冈胜在地形优势和人口居多,三区互相掣肘,形成了一个平衡圈,偶尔会发生小摩擦和冲突,但并不影响保持了上百年的平衡。”
他顿了半秒,接着说:“可一旦其中某区发生变故,平衡被打破,三区再也无法共存时,最后只能剩下一个。比如维冈吞并了柏苏,下一个目标就是科谟。”
费兆兴微微一笑,夸赞道:“由浅入深、析毫剖厘,最后再点名主题。小慎,看来你在国外待了几年,也依然谨记母语的博大精深。”
费慎没把这话当成是夸奖,反问对方:“那二叔又是怎么看待此次事件的?”
费兆兴说:“你认为维冈有可能吞并柏苏,但柏苏真的会那么容易被吞并吗?他们经济超前,是三区中最富有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在某个特定的时候,也能控制一场巨大变故的走向。”
明显感觉到对方话里有话,费慎神色微肃,眼神专注起来。
“二叔有话不妨直说。”
桌上有一盒国际象棋,费兆兴拿出了其中黑白两枚王棋,放于桌面中间。
“维冈开战已有两天,眼看着第一座城池即将被攻破,柏苏却迟迟没有动静,你觉得是为什么?”
一个兵卒倏地将白王棋撞开,黑王棋占据了刚才白王棋的位置。
费慎说:“前面有陷阱等着维冈,又或者柏苏兵力不足,如果将军队分散出去,息川城岌岌可危。”
费慎摇摇头,将主教棋放在了白王棋身边。
“如果柏苏真的连这点兵力都拿不出,邵家还会守着柏苏这么多年吗?换句话说,以施康年的心胸,他敢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让一个定时炸弹待在身边数十年吗?你可别忘了,邵家当年是靠什么发家的。”
邵家靠军火发家,家主常年游走于三区与边境之间。
谁敢真的担保,他们完全没有半分二心,老老实实做着柏苏的贵客呢?
柏苏政府不敢,施康年更是不敢,此种境地下,他怎么可能真正去缩减军事,放心大胆地发展经济,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说到这,费慎陡然间被点醒,蹙起眉头,心下一阵预感不好。
“难道施康年……”
费兆兴拎起白王棋,放在了黑王棋身边,两王一起面向白色主教,替费慎将没说完的话补充出来。
“柏苏迟迟不反击,对于遭受的侵犯坐视不理,因为这一次战争对施康年来说,或许不是危难,而是一次除掉邵家的绝佳机会。”
费慎唰地站起来,神色显而易见地冷了。
费兆兴抓着棋重重放下,透露出不容忽视的威严:“坐下,你要是想救人,先听二叔把话说完。”
费慎忍了又忍,忍住心底那股盛怒冲动,缓缓坐了下来。
费兆兴喝口水,继续分析。
“施康年本就无心战争,所以他很可能会去找段斯昂谈判,维冈那个年轻人我接触过几次,为人极其倨傲,喜怒无常而且贪心,我猜测,邵家和柏苏,他八成会想一口全部吞了。但在那之前,他会先答应施康年的合作请求。”
费兆兴又拿出一颗不属于棋盘上的骰子,丢进了黑白两棋中间。
“如果这时候科谟贸然插手,最后的局面,大概率会演变成柏苏维冈联合,一起对付科谟,再加上边境那些虎视眈眈的叛党们,到时候又有谁能来救科谟呢?”
骰子转了几圈,晃晃悠悠的,最后停在了点数为3的那面朝上。
“您拿什么确定,段斯昂一定会答应施康年?”费慎沉沉开口。
“我不确定,”费兆兴十分坦诚,“但我能确定的是,科谟政府出兵帮助柏苏,费于承那个老东西,一定会乘势对热都出手。”
说来说去,到底还是为了自身利益。
其实也称不上谁对谁错,人活一世,若不为己天诛地灭,哪来那么多无私奉献的人。
费慎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可真正轮到自己面对时,要坦然接受还是不太容易。
他轻描淡写说:“当初对付费于承,如果没有邵揽余的暗中协助,热都恐怕早就换主了。”
费兆兴没有为这句不敬的话生气,而是温声询问:“你能告诉二叔,为什么这么想帮柏苏吗?”
费慎注视桌上那些象棋与骰子,目光缓慢移动,坦荡地与面前费兆兴对视。
“我想帮的只有邵揽余,”他眼神里满是一意孤行,“我爱他,他比我追求的任何一样东西都重要。”
亲情、金钱、权利和地位,这些曾被费慎视为毕生所求的目标,到头来,全都比不上一个邵揽余。
费兆兴满脸错愕,甚至有些惊吓。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侄子,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个缘由。
费慎重新站了起来,毅然决然道:“二叔,我尊重您的决定,也希望您能答应我一件事。我想以毒刺的名义向您购买一支军队,然后从今天起,毒刺脱离科谟,往后旦夕祸福,与科谟再无瓜葛。”
“大哥,这是科谟传来的加密文件,你看一下。”
邵寂将虚拟计算机拉到邵揽余跟前,把屏上文件内容放大到两倍。
邵揽余视线快速划过屏幕,上面的文字一目了然——
【我部将于今晚抵达金润口,老朋友,这次不能亲自来送你了,祝愿一切顺利】
邵揽余移开目光,说道:“不用回复,直接销毁就行。”
邵寂应好,立马关闭文件再双重加密,最后逐一销毁。
邵揽余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自己的虚拟屏上,向另一头的秦一舟确认明日行程。
那天施有仪带着调军密钥,跑来邵家求他救柏苏和施康年。
邵揽余并未同意,也没接受那份密钥。
他说:“邵某不过是一介平头老百姓,战争大事哪轮得到我来做主,施小姐求错人了,起来吧。”
施有仪跪地不起,一再坚持。
“父亲他老糊涂了,想必经过这一遭,他会醒悟的。邵先生深明大义,守护了柏苏这么多年,这份密钥除了您,我想不到任何人能有资格使用他。”
邵揽余意味深长看她一眼,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只道:“施首领福寿双全,这辈子倒是生了个好女儿。”
见状,施有仪还想磕头请求,却被男人拽住胳膊,轻而易举从地上拉了起来。
“施小姐一个姑娘,贵为千金之躯,我受不起这份人情。”
邵揽余站起身,直面施有仪,仍旧保持着自身风度,耐下性子告知对方。
“邵家于柏苏来说,永远只会是客人,你不用试探了,要是真想救你父亲,拿着密钥去找真正该找的人,柏苏政府,没你想象得那么废物。”
施有仪直视邵揽余,眼神无害而小心翼翼,轻声说:“有仪是女辈,人微言轻,恐怕求助无门,如有必要……能否请邵先生助一臂之力?”
那会儿邵揽余一言不发,只派人将施有仪和在外等待的施灼,一同送出了邵
后面施有仪当真听了他的话,去求助军委首长了。
不知道对方怎么说的,总归那之后没多久,首长成功调出了一支两万人的军队,准备分批赶往前线支援。
十分凑巧地,这几晚邵揽余也连续收到了费兆兴几封加密信。
对方表示,科谟会借助雇佣兵的名义,暗中协助柏苏,共同抗击维冈的侵犯。
两边的政府军,差不多会在同一天抵达战火中心金润口。
考虑了几天,邵揽余最终决定,明日亲自去前线看看,以免双方不清楚情况,产生不必要的冲突。
休整一晚,邵揽余和秦一舟对接好,正准备出发。
陈管家忽然过来告知:“先生,邵老先生想见您。”
在邵家能被称作邵老先生的,只有邵留良一个人,邵揽余猜到对方要说什么,无非是和最近的战争有关。
他摸了摸正在吃早餐的邵凌姿脑袋,说:“良叔最近身体好些了,想见见人,我待会儿有事,你替大哥去陪陪他。”
邵凌姿还处于一脸蒙圈的状态,邵揽余步伐匆忙离开邵家,身影消失不见。
柏苏边界,金润口。
这里原本是一座民风较为开放的城市,旅游业发达,城民们热情好客,是内区人很爱来游玩的城市之一。
然而现在遍地狼藉,商店基本被洗劫一空,房屋砸得破破烂烂,路边还有燃烧的车辆及倒塌的路牌,残肢断臂和鲜血随处可见,却看不见几个活人。
城市萧条残破,满目皆是战争硝烟的痕迹。
二十分钟前,市区内刚刚发生过一场大规模战斗。
几千人拎着长枪短炮,开着重型坦克,枪声炮火连天,几乎个个杀红了眼。
殊死搏斗了快一小时,双方都死了不少人,却还是难以分出胜负。直到入侵的维冈军暂时性撤退,方才能喘口气。
从昨晚费慎带队赶来支援后,这般僵持的局面便发生了不下三回。
维冈的军队跟打了鸡血一样,进攻势头尤为猛烈,想要一鼓作气拿下第三座城。
原本金润口确实快坚持不住了,对方利用包围战两面夹击,在人数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已经失守了一大半。
就在金润口城防军少校准备下令,灰溜溜带着一群残兵败将撤退时——
费慎犹如神降,与身后一大片所向披靡的援军,出现在了厮杀激烈的战场上。
一进场,先由毒刺的几支小队打头阵,东西南北四面开路。
随后涌入了大量伪装过的科谟政府军,维冈一时不察,包围圈让人击破,被逼得暂时退出了金润口。
短暂的休息期间,费慎简单向那位少校解释了几句。
前来支援的队伍,由不同的雇佣兵公司成员组成,此次过来是为了报答柏苏首领的恩情。
战场上他们互不干涉,统一目的将维冈打退就行。
少校还未来得及起疑心,维冈紧接着发起了第二波进攻。
少校别无他法,再这样下去金润口真得失守了,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点头同意费慎独立带军作战。
谁知这一打,竟是从半夜耗到了第二天早上。
经过一夜无休止的混战,双方都已经精疲力竭,快到极限了。
柏苏死守东南面,以防被夹击的情况再次出现,但金润口西面有三分之一落在了维冈手里,战区中间架起了一道火线屏障。
趁着对方也处于人马倦怠的时候,费慎派了几个侦察兵出去,利用迷你无人机,偷偷将外面的情况摸排一遍。
半小时后,侦察兵来报——
“维冈军绑了一群小孩,大约有二十五六个,全部关在某座教堂里,有专人负责看守,暂时不清楚对方目的是什么。”
费慎无声皱眉,心下起了阵不太好的感觉。
平白无故抓二十几个小孩,什么也不做,还特意安排人守着……难不成维冈那帮牲口是想玩脏的了?
刻不容缓,费慎半句废话没说,叫上蛇牙、钱曼文和赵林木三人,亲自带队前往侦察兵给的地址去。
不管对面想干什么,那些小孩必须得救。
尽管队伍里少了一人,但四人依旧默契十足,互相配合着,非常迅速地避开街上维冈巡逻兵,利落到达了那座基督教堂附近。
教堂周围的人比他们想象中要多一些,俨然是重兵把守,想偷摸进去比较困难。
蛇牙打了几个手势,快速分派好四人任务。
他负责引开看守的士兵,吸引火力,赵林木进教堂救人,钱曼文负责断后,费慎则去高点架狙,密切观察周边情况。
各自比了个ok,核对了一下时间,四人立刻分头行动。
蛇牙率先摸到教堂背面,干脆利落干掉两个人后,故意发出点动静,马上引来了前方士兵的查看。
蛇牙掉头就跑,成功引开一部分人,教堂外的守卫出现了缺口。
赵林木瞅准时机,迅速行动。
等赵林木闪身进入教堂,那些人也随之反应过来,即刻甩下蛇牙掉头往回赶。
而这时费慎已经架好了长狙,枪口伸出窗户,一枪一个精准爆头,士兵们接连倒下。
异样的动静引起了巡逻兵的注意,齐齐朝这边赶来。
藏在暗处的钱曼文,代替了曾经斑鬣的位置,一手两个炸弹,脚边还有个引爆器,涂了迷彩的脸表情跃跃欲试。
等到巡逻兵靠近,连着几个炸弹扔出去,彻耳的爆破声令他兴奋不已,浑身的血液都热了起来。
整队巡逻士兵被炸得四分五裂,有几个幸运地躲了过去,艰难地爬起来欲图反击,却被藏身在高处的费慎爆了头。
“nice!”
钱曼文做了一个握拳庆祝的动作,又立马蹲下身原地等待。
跑远的蛇牙奔进一处巷道,利用复杂的地形解决掉身后追踪的人,又重新折返,打算前去与队员们汇合。
与此同时,队伍通讯频道里,响起了费慎淡淡的声音。
“冬青,可以出来了。”
一秒、两秒、三秒……十几秒都过去了,不仅教堂里毫无反应,连耳机里都没听见赵林木的回复。
费慎眼神忽凛,正想呼叫钱曼文进去,却通过俯瞰的角度,不经意看见道路尽头方向,出现了大批维冈军。
“来人了!撤退!冬青,赶紧出来!”
费慎低吼一句,心中怀疑顿生,援兵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蛇牙和钱曼文也快速做出反应,一个去开车,一个往教堂方向跑,耳机里却仍旧没有赵林木的动静。
咔哒一声,费慎立即收枪,想乘坐电梯下去。
岂料后一秒,电梯竟卡在了倒数第二楼,半天不动。
紧接着,费慎所处的这层楼下面,突然传来了几道十分清晰的脚步声。
他快速判断当前局势,通过脚步声分辨,来的人不会超过五个。
而这栋楼又有几十层之高,下面十之八九围满了人,绳索滑降下去无异于找死。
权衡过后,他决定冒险拼一把。
闪身躲进角落,摸出兜里仅有的两个手榴弹,大脑紧绷着一根弦,耐心等到脚步声徐徐靠近——
费慎拔出保险栓,转头往外扔去。
千钧一发,手榴弹即将脱手,他却生生刹住了动作。
宛如仓促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费慎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傻了。
目光里一共出现了四个人,最前面那个,是衣冠楚楚的邵揽余。
只见对方如沐春风冲他笑了一笑,背过两只手,镇定自若道:“不过是没接通讯,就要冲我扔炸弹了,这么生气?”
手榴弹已经拉了保险栓,费慎来不及多想,旋身扑向窗边,将两颗炸弹扔了出去。
两秒时间,手榴弹还未完全坠地,在空中便已炸开。
一团呛鼻白烟散开,大楼底下刚还有些距离的维冈军,眨眼间蹿入交错的道路,很快逼近了楼房周围。
而那些士兵行动焦急,队伍杂乱无章,宛若一群无头苍蝇。
不像是来抓人,更像被谁追逐驱赶着,逼不得已集中到了这个地方来。
费慎看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转头面向邵揽余,心绪掩盖在风平浪静的表面下。
“你怎么来了?”
邵揽余径直走上来,一只手拽住费慎胳膊,将人往某个房间带,同时压低了声音,略带调侃。
“想你了,来见见你。”
费慎尚未开口,后面疑似保镖的三个人,也跟着进了门。
他们进的是间总经理办公司,这是一栋行政办公楼,设计得非常豪华,一看就知道是哪个大老板的公司,只不过工作人员早就跑光了。
豪华的办公楼见过不少,但费慎没想到的是,办公室里居然连私人升降梯都会有,更没想到邵揽余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狐疑地瞥了眼对方,后者捕捉到视线,当即领悟了他的意思。
趁着保镖上前刷卡,邵揽余随口解释:“分公司之一,但是现在倒闭了。”
费慎若无其事哦了一声,没说话。
刚才在下面开了电闸,不用担心突然断电,几人乘坐升降梯,很快到达地下车库。
可能是大楼建筑质量过关,室外战火纷飞,地下车库倒还算完好,暂时没出现坍塌现象。
费慎刚出电梯口,拐了个弯,一眼看见车库里停了两辆军用越野车。
三个保镖坐一辆,费慎和邵揽余坐另一辆。
打开后车门,猝不及防对上了里面三张人脸。
费慎:“……”
蛇牙、钱曼文和赵林木看见他,面上俱是一喜。
蛇牙说:“快点上车,时间来不及了。”
费慎目光移动,定格在赵林木受伤的手掌上,正欲开口询问。
已经坐上副驾的邵揽余,不紧不慢提醒:“kin,这里你车技最好,劳烦你开一下车,带我们出去。”
外面情况不明,此刻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
费慎压下疑问,接住邵揽余扔来的车钥匙,二话不说,踩住油门往出口方向去。
保镖们开的那辆越野在前边带路,邵揽余说:“跟着他们,先离开这里,轰炸机要来了。”
费慎神情一凝。
邵揽余说的轰炸机,显然只能是柏苏的。
两边打来打去好几天了,即便疯如段斯昂,也还没用上轰炸机。
因为大家心知肚明,挑起战争是为了抢夺地盘,只有能够维持生存的地盘,才算是有意义的,否则抢来一块废地也没什么用。
而金润口是柏苏边城之一,算得上是防守重地,悉心建设多年,现在政府却打算炸了它……
越野车出了地下车库,天光乍现,疾速朝着教堂反方向驶去。
费慎通过后视镜远远望了一眼,那些维冈军穷途末路,被赶来的柏苏援兵集中火力,逼到了狭窄的中心地带,所有退路都被切断。
无边无际的澄蓝天空,厚重噪耳的螺旋桨声音逐渐靠近。
宛如死神正在敲响远方的丧钟,一下接一下,潮水般席卷而来。
两辆越野车一前一后,穿过断壁残垣的市区街道,远离轰炸之地,来到了相对安全一点的偏远郊区。
但前边的车没停,费慎也就没踩刹车,继续往前开。
方才的情况凶险多变,大家没找到机会交流,不过现在终于能分散点注意力出来,聊聊闲话了。
费慎最先问的赵林木:“什么情况,那些小孩呢?”
另两人也都齐刷刷望着他。
赵林木整理了片刻思路,用最简洁的话语讲述了一遍方才遇见的事情。
进入教堂后,他先趁其不备,将楼下四个士兵干掉,正准备摸上二楼,无意间瞥见长椅底下躲了个人。
把人拽出来一通逼问,得知是教堂里的牧师,前段日子被维冈军扣在这,负责给抓来的那些小孩送饭。
赵林木立即命他带路,牧师却说楼上看守的士兵更多,他知道有条密道,可以直接通往关押小孩的房间。
楼上有脚步声靠近,赵林木不想浪费时间纠缠,拿枪抵在牧师脑袋上,跟着对方走了。
牧师依言把他带进了那间房里,十几个男孩女孩,被关在一座嵌入地板的大铁笼中,个个瞪着眼睛面容惊恐,缩在角落里不敢动。
赵林木让牧师去开铁笼,牧师说只有士兵队长才能用指纹打开。
赵林木刚想试试能不能用武力解决,分散了点注意力,牧师身形忽动,抬手拍了下什么东西。
轰隆一声,铁笼上方一面巨大的板子就要砸下来。
板上都是尖锐的铁刺,若是砸中,里面的小孩必死无疑。
情急之下,赵林木扑向铁笼,双手伸进笼缝,竟生生拽住了板上坚硬的刺钉,落下的刺尖离那些孩子的头顶仅剩半米之遥。
赵林木面色霎时涨红,使出了全身最大的劲儿。
牧师看他没了反抗之力,一把扯掉衣领里连接队内频道的通讯耳麦,接着反手打开门,将外面的维冈士兵放了进来。
眼见着陷入了死局,谁知下一刻,疑似柏苏的军队包围了教堂。
在赵林木大脑一片空白之时,危机轻易解决,他被人从侧门带出去,送上车与队友们汇合。
而那些小孩也得以获救,被集中带去了另一辆军用车上。
讲述完经过,赵林木一脸愧疚:“我应该先通知大家的,都怪我太冒进……幸好邵先生来了,否则就完蛋了,多谢邵先生……”
赵林木有点尴尬,毕竟那时候在边境,是他们先做了不地道的事,结果又被人家救了。
简直是风水轮流转,昨天爷爷今天孙子,不要太打脸。
邵揽余毫不计较的样子:“不用谢我,你们援助了柏苏,柏苏政府救你们一命,这是应该的。”
言谈间,将自己的功劳推得干干净净。
费慎侧目,又看了他一眼,还是没说话。
越野车一路开回了军营基地。
金润口市政府昨天被烧了,费慎带人援助后,便做主征用了一座体育馆,当成临时军营,用于队伍休整以及后勤运输等。
刚好旁边还有家医院,留下了不少医疗物资,方便军医施展手脚,也便于受伤的士兵们第一时间接受治疗。
停车后,费慎先安排赵林木去医院消毒包扎,随后迈进体育馆,发现体育馆里来来往往,比先前多了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