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航行—— by甜梅星
甜梅星  发于:2024年03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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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悦听了后没有反驳我,似乎也害怕了,说道:“你放心,谢然,我会让他来道歉的。”
她下了课之后就拉着我去杨舟打工的地方,然后拿出钱来买了很多零食。
杨舟看见我们,笑起来:“嗨,悦儿。嗨,小……咳,谢然。”
舒悦问他:“感觉如何?舟。”
“好的很。”杨舟笑着说。
我被雷得不轻,摸了摸起鸡皮疙瘩的胳膊,自言自语道:“什么恶心的称呼。”
舒悦交朋友总是这么容易。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完全把杨舟纳入了我们的小圈子内。不,也许我和舒悦之间根本没有圈子,认识了杨舟之后,我们三人才成为了一个奇怪的圈。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种我小学玩的戏码还在继续上演。说实话,我能答应杨舟暂时留在我家,除了他的厚脸皮,也是因为那天晚上他突然的出现。我没再问他当时为什么要出手,但我知道他其实是害怕的。明明害怕却还是挺身而出,我做不到。
不过,我还是给自己设了一个期限,等他脑门上的伤好了,再让他彻底滚蛋。
又过一周,我去上课,这门课的老师从不点名,但那天不知道哪根神经撘错了,开始点起名来。群里有人让我帮忙喊到,我憋着不同的声音喊了三四个,然后被发现了,课堂上到场的人顿时哄堂大笑。
那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头顶已经完全秃了却又不想放弃前面仅剩的一点头发,于是便把左边的一缕头发用力地梳到右侧。很滑稽,每次我看了就想笑,连舒悦都有勇气剃光头,这些秃顶的男人居然没有。
他把我叫出去,我在众人有些幸灾乐祸的目光下出去了。他问我为什么要替别人喊到,我说也不为什么,就是群里的大家让我帮个忙,我只想帮个忙。老师和我面面相觑。我接着问他你为什么要点名?他没回答,只是跟我说我这门课要补考。
玩脱了,靠。
我非常后悔,但也没有办法。我的后悔只后悔一会儿,我拿了东西偷溜出去,实在不想上课了,实在不想浪费时间。那老师看见我从后门出去,既没阻止,也没问我的名字。我一路跑到我们学校图书馆旁边的一块小草地上,拿背包当枕头,在日光底下睡觉。
我背包里面什么书也没有,只有一些纸巾,几颗不知道过期了没有的胃药。当枕头很难受,感觉下次还是得在包里装点什么,好歹能抬高点,脖子舒服。睡了没一会儿,我头顶的阳光不见了,睁开眼睛后发现是舒悦和……张尘涵。两人站我面前,一左一右,把我光全遮了。
“你在进行光合作用吗?”舒悦很认真地问。
我眯着眼睛,说:“算是。”
舒悦蹲了下来,说:“去你班上找过你,你同学说你得罪老师了,你怎么这么不乖呢。”
“滚。”我说。
我从草地上爬了起来,姿势应该算不上帅,我看向张尘涵,他主动道:“你好,谢然,我叫张尘涵。”
“我知道你。”我说,“听说你前阵子病了。”
舒悦插了一句嘴:“他已经分手了。”
张尘涵:“是的。”
“和谁?”我问。
“和我。”舒悦指了指自己,“还有那个要打我的小护士。”
我想了想,说:“这是最后一个都没捞着啊,张尘涵。”
张尘涵窘迫极了,他在我面前深呼吸了几下,其实他长得确实是不错的,可我实在控制不了自己,上去就给了他一拳,把他的眼镜打飞了出去。
舒悦爆了句粗口:“操!”
我只打了一拳,还是收着力打的,其实不用舒悦拦,我也害怕把这种好学生给打出什么事来。张尘涵一句屁话都不敢说,弯着腰把自己飞出去的眼镜捡回来戴上,回来后我看见他嘴角破了。
“对不起。”他说,“是我没处理好。我不仅贱,我还很没担当。我现在一切都说清楚了,以后都不会了。我很害怕……”
张尘涵突然攥住了我的胳膊,我愣了一下。
他继续说:“谢然,谢谢你啊,要不是你,那天晚上舒悦会很惨,我和她的人生也就毁了。”
我笑了出来:“那我挨揍还是挨对了。”
他说:“你医药费我赔给你。”
我说:“就这样?”
他说:“我请你……请你吃饭,给你赔礼道歉。对不起,真的。”
我说:“你等一下。”
我把舒悦拉到一边,留下张尘涵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我小声问舒悦,你现在还爱他吗?舒悦面露难色,也小声地回答,不怎么爱了。我说第八任就这么结束了?舒悦点头,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我又问,他预算多少?舒悦说,这我哪知道,反正你要想去的话我陪你去啊,把杨舟带上。
于是我们三人往学校外走,舒悦说不爱就真的不爱,跟张尘涵说话一点儿情绪波动也没有,就像是普通熟人。我们去小超市找杨舟,看见店门口停了辆面包车。杨舟在帮忙卸货,体力活容易出汗,他干了几天手臂的肌肉线条都出来了一些,T恤不好好穿,短袖的袖子还要奋力地卷上去。
“嗨,舟!”舒悦对杨舟打了个招呼。
杨舟看见我们三个人,脸上有些愣住,问:“怎么了?”
“这就是我那个渣男前男友。”舒悦的介绍别具一格又开门见山,“他跟你们赔礼道歉来了,来吧,杨舟,你请个假跟我们一块儿去吃饭。”
舒悦说着说着还拍了拍张尘涵的肩膀,张尘涵露出一个如同苦瓜似的笑容来,杨舟抬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他脑门上的绷带还没拆呢,张尘涵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我冷眼旁观了一切,最后听见杨舟说:“那你们等我会儿。”
舒悦打了辆车去市中心。
为了不让她一个女孩跟我们挤,我、杨舟和张尘涵三个男的坐后排。其实我想让张尘涵坐中间,因为想再多欣赏欣赏他这种尴尬到极点又硬着头皮上的表情,但是杨舟非要坐中间,这出戏就不好看了。
他身上热气腾腾的,都是汗味。我憋了一会儿受不了便把窗户摇开,司机开得快,风吹的我头发凌乱。杨舟坐在我旁边,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想伸手弄我头发,被我躲开了。
“有病。”我偏过头说,“好好坐着吧。”
杨舟装模作样,用夸张的语气说:“你活着啊,我还以为你入定了,头发不扎眼吗?”
我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是不是以为他已经是我的朋友了。
司机把我们带到目的地,舒悦选了个饭馆,进去看菜单上什么贵点什么。张尘涵还是一句话都不敢说,杨舟饿得仿佛能吃下一头牛。他一吃,我感觉张尘涵面前有个计算器在实时播报,-20、-30……这样一直扣钱。
不过,这一顿饭吃完,从天而降的“人祸”也就算一笔勾销。
很多事情对这个年纪的我们来说,有关面子,有关朋友,梁子容易结,仇也容易消。
我带杨舟又找了王医生一次,他给杨舟看了看,说:“挺好,没留疤。”
等回去后,我对杨舟说:“你明天搬出去吧。”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非常错愕的表情。

我不了解杨舟。
他从不说自己从哪儿来,离家出走是为了什么,他只是这么忽然出现,当然也能忽然地离开。我知道的,都是我能看见的,我看不见的,太多太多。
他不是坏人。
但我也没有天真到毫无保留地把他当做朋友。
第二天他走了,我下楼看了一眼,到处转了转。他还是很规矩的,没有动乱我的任何一件东西,也帮忙打扫了卫生。我在家里开了电脑上网挂qq,舒悦最近开始在自己qq空间里面连载小说,现在已经写了十几章,我看了一眼,看不懂,感觉自己的智商遭受到了碾压。
舒悦的qq头像闪动起来,她跟我聊天,说你把杨舟扫地出门了吗?我说是。她说哎,你怎么这样啊,谢然,谢然然。你没发现你其实很孤独吗?我没有回复。舒悦又发了一大串话过来,说杨舟挺好的啊,你俩互相搭个伴做个朋友不好吗。我回了一句,你在推销吗?舒悦发来一大串哈哈哈哈哈。
我玩了一会儿游戏,去炒蛋炒饭吃。杨舟在这里借住的时候,的确不包饭,所以他每次吃饭都得跟我交五块钱。我吃完炒饭犯困,上楼睡了一觉,这次的午觉有点儿长,起来后已经三点多了。我接了点水喝,想着把二楼的窗户打开透透气,无意间往外看了一眼……结果看到杨舟在那片荒地上搭帐篷。
他仿佛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回过头来对我笑了笑,举起手遮挡刺眼的日光,他说:“你怎么又不穿衣服啊!”
我没好气地说:“我睡觉,我穿什么衣服。”
他理解地点点头,转过身继续忙活他那个破帐篷。我搬了把椅子坐下,趴窗户边那儿看他,忍不住问道:“舒悦给你帐篷,你干嘛不睡她家小区楼下?”
杨舟背着身回答:“她那特严了,保安会撵我,还是这里好,这里什么也没有。”
我说:“交五块钱也不给你吃饭了。”
杨舟说:“那交多少钱可以让我吃饭?”
我想了想,说:“涨价了,现在要十块。”
杨舟把帐篷像模像样地搭好,转过身继续看着我笑:“我一个月八百块呢,吃得起。”
我暗自把他从神经病换成了神人。都是神开头的,神人好像褒义更多一点,也就一点吧。
杨舟这段时间晒黑了一些,可能因为体力活干得多,肌肉线条清晰了起来,身材轮廓挺好的。他抬手的时候露出一截平坦的小腹,一点儿赘肉也没有。
我给他出主意:“你有照片吗?我觉得你可以试试当个平模,比八百块多。”
杨舟自己钻进帐篷里,盘起腿坐,他手臂伸出来,跟我聊天时候无聊了还拔地上的草玩。
“不喜欢抛头露面,在便利店打工挺好的了,八百块巨款。”他说,“挣到足够活下去的钱就行了,多的我不想要。”
我听了有些吃惊,感觉他像是从外星来的,我说:“第一次见到你这么不爱钱的人。”
杨舟从帐篷里面探出脑袋,他英俊的脸上蹭了一些灰,笑道:“现在见不迟。”
“你这里……”我给他指了指下巴的位置,“你这里有些脏了。”
他下意识地跟着我指的地方去擦。
然后,我关上了窗户。
之后的夜里下起了雨。
雨点滴滴答答地打在我房间的玻璃上,风声像刀子,一下一下地刮过来,发出令人不舒服的声音。我裹紧了毛毯,因为午觉睡多了又开始失眠。
一直到后半夜我才睡着。
早上醒来后,雨已经小了。
我推开窗户,杨舟从帐篷里钻出来,他把他那件黑色的夹克裹紧在身上,嘴唇冻得有些发白。
杨舟抬起头看了看我,问道:“你去上学吗?”
我说:“其实我不想去。我翘课了。”
杨舟喃喃自语着说:“真好,但我得去挣钱。”
我看着他从我眼前离开,过了片刻有人敲了敲我家的门,我套上T恤去开门,一点儿也不意外地看见是杨舟。
“借把伞行吗?”他说。
“行。”我拿了雨伞给他。
他临走前还不忘叮嘱我一句:“你裤子穿上,很冷。”
我有时候真想把这神人的脑壳撬开看看里面结构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
不去上课我又在家里上网,在网上找一些电影资源看。舒悦之前给我推荐了《色戒》还一直没看。我听着雨声看了一会儿,舒悦在qq上问我人在哪儿,我暂停了电影,说我没去上课。她过了一会儿又说,雨这么大你让杨舟进屋睡。我说你还真把他当儿子了不成。
那一星期都是这样烂糟糟的天气,阴沉阴沉的,又潮湿又难受。
杨舟在荒地上扎帐篷,时间久了终于引起了这附近为数不多住客的关注。有个耳朵半聋腿又不好使的老人还住这儿,我喊他魏爷。魏爷很少出门,养大了四个儿女,但是没人来看过他。我偶尔从他家那边经过,都能看见他家大门敞开着,他撑着拐杖坐在椅子上往外看。
“小谢,有个人。”魏爷有次颤巍巍地叫住我,“有个人待你家后边儿。”
我说:“啊,没事,我认识。”
魏爷光看着我嘴在动,说的话一句也听不见:“什么?”
我走近了一些,对着他耳朵喊:“没事!我认识的!”
魏爷听到了,但不知道他放心不放心。
这城市糟糕的雨季让我心情不大好,那一周我去学校很少,qq群里有人说快考试了,考完就能迎来暑假。我一点儿也不期待暑假,我其实觉得每一天都过得很没劲,每一天都是同一天。
另一个消息是,杨舟又是淋雨又是住帐篷的,终于在雨季结束的那天得了感冒。
有天早上我推开窗,听见他在咳嗽,他走出来的时候也不像平时那样有精神,整个人脑袋耷拉下来,这回不是英俊的狗了,而是落水狗。
“哎。”我照旧趴窗边上看他,“其实你撑不住了可以回家的。”
杨舟似乎已经习惯了我经常这么跟他聊天,回应道:“我不回去,我真不能回去,我父母受不了我。”
“你很有可能在外面病死,家里再怎么样,也可以遮风挡雨不是吗?”我说。
杨舟抬头看了我一眼,他脸颊烧得有些红,但还是对我笑了起来:“如果回去才是死呢?”
“你到底干了什么你爸妈这么讨厌你?”我问。
杨舟说:“不告诉你。”
“哦。”我没了兴趣。
我给他扔了一颗退烧药。
家里的药我也不多了,但好在我不常生病,找到了一些存货。我把退烧药用剪刀连着外壳剪了下来,然后走回窗户边,扔给了杨舟。他弯腰捡起了我的药片,朝我看过来,不自觉地扬了扬眉头。
“退烧药。”我说,“扛不住就吃,别死在我家附近,不然还得给你收尸。”
杨舟弯起嘴角,没有说话,只是朝我挥了下手。
我本来想着翘课多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翘完剩下的几节,也算是给这学期一个交代。谁知道舒悦在qq上对我说,她帮我疏通了一下上次要让我补考的地中海老师,他答应再给我一次机会,所以考试尽量还是好好考。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有一句话我一直铭记在心,也是我姥爷说的,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俊杰我当定了!不可以辜负舒悦!
所以那天下午我就去上课了,顺便问班长要了复习资料。班长是个戴眼镜的短发女孩,我想借她笔记去复印,她不放心还要跟着我一起去。复印完了我请她吃了一根雪糕,她很开心。
我开始看班长的笔记,想要速成一下。看得有些忘我,看一行记住了,合上又忘了。就这么走火入魔地恶补了一阵子,那天回家也有些晚。走到杨舟打工的超市时,我看见他正坐在那儿和张叔学用收银机。
舒悦经常来这买东西,后来我知道这也是为了杨舟。他这工作是求人求来的,她经常过来买东西算是还人情。我想了想,也进去从货架拿了一袋面包。
“嗨。”等我走到杨舟面前他才发现是我,“谢然啊。”
我点点头,杨舟低着头翻出那袋面包的条形码,然后对准扫了扫。张叔站他旁边盯着,我给了他二十块,他找了我零钱,也许在不经意间完成了他打工生涯的一大飞跃。
张叔是个老烟枪,叼着烟冲我笑:“你俩一阵回去吧,也没什么事了。”
“哎,好。”杨舟好像就等着张叔说这话。
我们一起坐地铁回去。我有地铁卡,杨舟还得去买票。 他说明天他也要来买张卡,不然天天买票很烦。在地铁上我还在看我的复习笔记,杨舟也凑过来看,但他很快失去了兴趣。
我回家,他回帐篷。我俩分了我刚刚买的面包,今天不要十块钱了,算我请客。
杨舟说:“我睡会儿……你给的药我还没吃,想吃了好睡觉。”
他钻进帐篷里,天色暗了下来,我在一楼复习,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我以为是杨舟,打开门的一瞬间,我看见了我爸。
“叫人啊。”我爸说。
我的心狠狠地往下一沉,含糊又不情愿地说:“爸。”

舒悦在这方面和我一样,她也很讨厌她爸。
我爸是不怎么挣钱,出轨,吃喝嫖赌都来,脾气也暴躁。从小到大没怎么管我,有点钱就自己花了。工作找到一份只做几个月,就嫌累,天天想着怎么玩。一辈子都在社会最底层混着,混到最后离了婚,也不知道在哪儿继续混。
舒悦她爸是某个公司的一个小领导,有社会地位有钱,但是重男轻女。这重男轻女不是放明面上的,是暗地里的,几乎无时无刻,舒悦说他在外面早就有了私生子,但是在家经常和她妈扮演夫妻情深。
我每次都说,你还算好的了,最起码你爸给你钱了,暗地里恶心你就当没听见。不像我爸,从小揍我,跟个定时炸弹一样。舒悦总是会叹一口气,说谢然,你毕竟是个男的,你体会不到。我说那也没办法了,我尽量体会。
每一次的话题末尾,我俩都会去上网和吃东西。烦恼很快被忘记,就像是潮水一样,褪去,又会再来。
自然规律而已。
此时此刻,我闻到我爸身上散发的浓烈酒气,再加上他一张脸涨得通红,知道他喝了酒。估计是没地方去,又心血来潮地过来骚扰我。我侧过身,他走进来,我给他倒了杯水,说你喝了多少,等会儿怎么回去。
不说还好,一说我爸就吹胡子瞪眼:“你就巴不得我走,妈的,生了个儿子跟我一点儿都不亲。”
我说:“是是是,把水喝了吧。”
我爸:“老子不喝。”
我说:“你不喝拉倒。”
我爸暴怒了起来:“你怎么说话的,我还是不是你爸!你给我记住,我是你爸,不准没大没小!当年就全是你妈的错……”
他的话颠来倒去每次说的都差不多。其实归根结底,他只是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我当然也知道如果不想惹怒他应该做点什么。可我就是做不到,死也做不到。
我爸站起来踢翻了一个塑料凳,我冷着脸看他,他抬起手指着我的脸。过了一会儿我爸问我,钱还有没有?我说,没有。我爸说,有钱先借我一点儿,陈志宪肯定给你留钱了,要不就是陈丽丽在给你打钱。
陈志宪是我姥爷,陈丽丽是我妈。
我听了这话实在忍不住,于是笑了起来,说:“陈志宪埋土里了,陈丽丽失踪十三年,你别妄想了,爸,我真没钱。”
我爸听了,抱着头在沙发上坐下来,小声说道:“你没钱,你没钱,你没钱……”
“你走吧,爸。”我说,“我要睡觉了。”
我去拉我爸的胳膊,我爸很快和我扭打在一起。也不是真的玩了命地打,就是那种双方都有火气的推推搡搡。我把门拉开,用力把我爸推出去,我爸上来就给了我一巴掌。
“我操。”我愣了愣,然后又推了他一下,他被我推倒在地。
“妈的……你这小兔崽子……你等着……”他气喘吁吁地说,“你等着!陈志宪这房子拆迁了也是我的!你也是我的!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我说:“你去死吧。”
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门外的动静很快没了。
我去洗了澡冷静下,出来的时候偷偷打开门看了一眼,我爸已经不在了。我擦了擦滴着水的头发,然后在一楼打开电脑上网,瞎看了一会儿论坛,不知道怎么地瞥见了桌上的复习笔记,于是又再次学习起来。
我已经习惯了。家庭不是我能选择的。不过我有时候在担心,如果哪一天我控制不住,真把我爸打出个什么好歹来,我是不是要去坐牢。或许也不用,等我毕业了,我可以去外地打工。
一走了之。
如果舒悦想跟我一起,我还可以捎上她。
但有一点我很在意,我必须小心一点。我爸在打我房子的主意,我以前还不觉得,但是现在明白了。姥爷留给我的东西,我绝对不能让别人抢走。
这天晚上我睡得很晚,笔记上的内容背了许多,背了忘忘了又背,但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好歹能想起点什么。结果我出门的时候,又碰见了杨舟。他在我家门口不远处的那棵树下站着,不知道怎么又跟野狗玩了起来。
“谢然。”杨舟叫了我一声。
我说:“嗯。”
杨舟不跟狗玩儿了,朝我走过来,那黄狗驻足在原地看着我,胆子很小。我锁了门,杨舟跟着我,我俩慢腾腾地走着去坐地铁。到了地铁站,他让我等一下,去买了张地铁卡,又在机器上充值了五十块钱。
“这样方便了。”杨舟笑道,“你最近经常去学校,变乖了吗?”
我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从闸机口进来,说:“考试周。”
杨舟说:“能过吗?”
我说:“应该能。”
杨舟说:“你在临时抱佛脚?”
我说:“嗯,在抱,但不知道佛祖肯不肯理我。”
杨舟想了想,突然说:“哎你说同一时刻肯定有许多人都在抱佛脚,那佛的脚到底得多大啊。”
神人的脑回路是这样的。
我不理他了,这话题越说越没边儿,等下我考试的时候什么也想不起来,就光想着佛的脚有多大可就麻烦了。杨舟跟我一起走到学校门口,我正要离开,他忽然再次叫住了我。
“谢然。”
我回头,杨舟从他口袋里掏出了一颗药片,放在我手心里。
这是我昨天给他的退烧药。
杨舟说:“我感冒好了。”
我难得怔愣了几秒,杨舟看了我一眼又笑起来:“你快去考试吧。”
“嗯。”
那颗退烧药被我放进口袋里。
我去考试,在包里取了笔出来,把包放在讲台上。监考老师发卷子下来,然后走到我身边,问我脸怎么了,有没有事。我这才意识到昨天晚上挨了我爸那一巴掌,脸早就肿了。
我说:“没事,我可以考试。”
监考老师没再说什么,我开始像其他人一样开始答卷。看第一题,不会。看第二题,不会。看第三题,好像有点印象,写一点……
这真是一种漫长的折磨。
我尽量把每个地方都填满了,驴头不对马嘴的地方很多,但是看上去还挺唬人的。
考完了下午还有,我在食堂吃了碗牛肉面,舒悦这时候打了个电话给我,但我没接到。下午的考试更加难熬了,胡编乱造都有些费劲,我还是尽量写满,然后开始拆笔玩。我把笔芯拆出来,结果笔芯有点漏,漏了我一手黑的墨。
早知道不玩了,靠。
总算熬到交卷时,我一走出去就看见戴着鸭舌帽的舒悦,靠在走廊墙上等我。她看着我,眼睛微微有些瞪大,过来激动地问我:“你脸怎么了?”
我不是很愿意提,想轻描淡写地带过去,边走边说:“没事,我惹我爸了。”
舒悦跟上来,着急地说:“你惹他干什么啊。”
“我控制不住。”我也有点儿无奈,“过两天就好了。”
舒悦叫嚷着要带我去医务室,我没听,我说回家睡两天就好。
“你打电话给我干什么?”我问。
舒悦犹豫道:“等考完试,过几天的……我想喊你去酒吧喝酒,但是看你脸这样,是不是不能去了?”
我诚实地说:“休息好了就没事,但是我没去过酒吧。”
舒悦说:“我也没。”
酒吧对于我俩来说还是有些高级了。我感觉我和舒悦最常去的地方是网吧、ktv、大排档这种地方,酒吧总自带一种高级感,不知道为什么。
我有些犹豫,因为感觉酒吧里的消费也上了个档次,我舍不得花那么多钱,感觉在喝金子。舒悦说其实是她有个表哥最近回国休假,有空带着她一起玩儿。
“你表哥多大?”我问。
舒悦说:“二十八九吧,反正之前一直在国外,有钱的很,他说可以请客。”
我说:“你早说啊,白嫖我肯定去。”
舒悦眼睛亮了起来,她还是爱玩儿的,总是希望有人能陪她一起玩儿。她说,那好,再把杨舟叫上吧,张尘涵也可以来。我说你不是都跟人分手了吗?还在一起玩?舒悦说,确实分手了,现在是普通朋友,也不是说不能玩儿吧。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谈恋爱谈得也太豁达了……嘶。”
不笑还好,一笑脸疼。
舒悦一脸天真地说:“反正我多喊几个人呗,我表哥说随便叫几个都能请,他是真的有钱,赚美金,赚dollar的。”
“行,你喊吧。”
舒悦跟我分开,开心地回家去了。我今天回去的时候没有和杨舟一起走,也没人规定我必须和他一起回家。上了地铁,我站一大姐面前,大姐抬头无意间看了我一眼,问我脸没事吧。我很惊讶,我说没事,小问题。
回家我站在镜子前面观察我的脸,不得不说看起来是有点儿吓人,都快赶上之前杨舟那流血的脑门。说起来今天早上我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杨舟,可唯独他没有问我脸怎么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他还给我的那颗退烧药,把它重新放进了抽屉里。
他没吃药。
他昨晚就知道。

第9章 喝酒局
天杀的考试周结束了,让我终于缓了一口气。这段时间我祸不单行,先是在巷子里面被人揍了一顿,后来又碰上我爸过来发酒疯,无辜挨了一巴掌,想想真是晦气。
考完试接下来就没什么事了,可以正大光明不去学校,很多住宿的同学提着箱子买票回家。我和舒悦都是走读,省去了这些烦恼。
其实一开始只有我一个人走读,舒悦是住宿舍的。但是她住了一个月就受不了,说她们宿舍人际关系复杂得难以想象。有个书呆子一进来天天早上六点雷打不动地起来学习,晚上十点就不给别人发出声音。舒悦也没跟她吵架,倒是其他两个舍友联合起来闹她一个。舒悦干脆办了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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