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航行—— by甜梅星
甜梅星  发于:2024年03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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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怎么回事?”我被搞糊涂了。
“我以为我不说话这个话题就带过去了,我发现你有时候是不是也挺固执。”他说。
“哦。”我的声音冷了下来,“不想说算了。”
我手刚搭上小电驴的钥匙,杨舟就拦住了我,说:“禁止生气。”
“生气可以被禁止?”
“可以啊。”
我感觉到他恢复了正常,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段时间这神人究竟在纠结什么。问了两次,他都不直接说,那我也没什么兴趣再问了。别人都说事不过三,但其实我这个人最多尝试两次吧。
张叔这时候端着个泡面桶,对我们说:“你们要不进来说,有空调,小杨我看你脖子后面都是汗。”
杨舟看了我一眼,我说:“不去了,我真走了。拜,小杨。”
“你怎么学张叔。”他愣了一下,竟有些莫名的羞赧。
我随口说:“小杨挺好听的。”
小电驴带我瞬间远离了杨舟,回到城中村刚停下车,有个拖着行李箱的人要来看房,我只好马不停蹄地带他去看。出来的时候天色暗了些,我中午没吃饭,提前回家吃饭去了。
魏爷还是老样子坐在自己家里,看见我回来,对我招手。
“小谢啊。”
“哎。”我说,“怎么了?”
“能不能帮我拎点米过来。”魏爷说,“我腿走不了路。”
我一口答应了下来,魏爷告诉我请人帮他买了米,却拎不动,一直没去拿。老人家说这话的时候总是不敢看我,但我知道他肯定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喊我。我去帮他拿了米,送到他家厨房,魏爷给我抓了一把牛奶糖让我吃,我收下了,但是发现保质期已经过了两年。
我装作不知道,只是在他耳边大声说:“谢谢魏爷啊。”
魏爷说:“谢谢小谢。”
他买牛奶糖不是自己吃的。魏爷在等他的孙子孙女来看他,可惜总是等不到。
我吃完饭洗了碗,在家继续看电影,立式电风扇摇动着送风,吹的我有些昏昏欲睡。就在这时候,我听见杨舟在外边儿喊我:“谢然!”
我一下子惊醒过来,揉揉眼睛跑去开门,他站我家门口,那只跟他要好的黄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了,这次胆子大了一些,躲杨舟腿边上,黑溜溜的眼睛一会儿看我,一会儿转来转去。
我说:“什么事?”
杨舟清了清嗓子,慢慢地开口道:“你对gay……怎么看?”
要不怎么是神人呢,这脑回路不知道为什么又绕到这上面来了。
“怎么看?”我不说话,他又问了一次。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坐着看。”
“啊?”
“不管什么电影,都可以坐着看吧。”

当然了,一部电影,可以站着看,也可以躺着看,可以边洗澡边看,还能倒立着看。
但我喜欢坐着看。
有时候马路上行走的那些人,不管是异性恋也好,还是同性恋也罢,对于我来说,也都像是一部电影。三岁是充满希望的短片,十二岁是成长的烦恼,十八岁在青春中迷茫,三十岁是都市题材,四五十岁可能变得冗长,要在特定的时刻才能看懂片中的心酸与命运。
我坐着看。
很少和这个“世界”发生联系。
所以同性恋对我来说,只是一部有些陌生的电影,我不是天生要批判它的人,我不是这样的角色设定。
杨舟愣了几秒,说:“我问你的不是电影。”
我说:“我知道,差不太多。因为我不在乎,所以不怎么看,大家都是人吧,你想让我怎么说?”
杨舟想了很久,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以为你很讨厌。”
“不啊。”我说,“我没这么说过。”
杨舟说:“哦,感觉……你很讨厌舒悦之前那个表哥。”
我也想起来了,说:“你说那个美国人,是他自己讨厌而已。”
杨舟忽然笑了起来,说:“好的,知道了。”
我静静地看着杨舟,我问他你知道什么了,他也只是继续笑笑不说话。我又看向他脚边的那条黄狗,黄狗第一次对我摇了摇尾巴,但还是没敢太接近我。杨舟说,小黄是条好狗,不咬人。我说,在你没来之前,我没见过它,它应该是你的兄弟。杨舟笑了,说你这是拐弯抹角说我狗吧。我说,不,你是小羊。
杨舟不由地瞪圆了一些眼睛,他的眼睛形状原本是挺标志的桃花眼,跟可爱搭不上边,但是这一刻却真的有些小动物的感觉了。
“小羊还有什么事吗?”我淡淡地笑了下。
杨舟低声说:“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还喜欢给别人取外号呢。”
我说:“张叔能叫,我不能叫?”
他想了半天,说:“能……能吧。”
我说:“那就晚安。”
他再次笑起来,说:“晚安。”
我还是不知道杨舟到底在躲我什么,但那天晚上之后,我决定不去追究这件事的答案。我和杨舟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我推开窗户,总是可以和住在荒草地帐篷里的他一起聊天。夏天晚上蚊子多,杨舟经常愤怒地在那打蚊子。
“今晚不是它死,就是我死。”他说。
“不然这样吧,你把自己打晕了,这样就听不见了。”我说。
杨舟看着有些委委屈屈,觉得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最后的救星还得是他最好的朋友舒悦,舒悦有次从集训队上完课,从家里带了一大堆东西过来,什么六神、驱蚊片、防蚊帐……应有尽有,不知道她从哪儿变出来的。
“我们烤肉吧!”舒悦也坐进杨舟的帐篷晃着脚,“谢然!我们烤肉吧!把你家的烧烤架拿出来!”
我坐在二楼的窗边看推理小说,我喊道:“你先买肉!”
“你先把架子拿出来!”
“你先买肉!”
我和舒悦谁也不让谁。这翻来覆去的垃圾话我们能说一下午。杨舟回来的时候我俩还在说,他像是有些受不了,笑道:“我去买,我去拿,你们想吃什么?”
烤肉架仿佛已经放在我家一百年了,这玩意儿是不是能用我都不知道,但是有人愿意去跑腿,我也愿意把架子给搬出来。我穿着短裤和T恤,踩着人字拖,在舒悦面前360度转圈,让她给我喷驱蚊水。她用的是致死量,以至于我把架子给摆好了,还能闻到一股花露水味儿。
火烧了起来。
舒悦干了一件更加无厘头的事情,她拆了四盘蚊香,分别置于四个角,把我的烤肉架围了起来,像是蚊香片的祭坛。我笑得不行,舒悦说今晚这里不可能有蚊子,谁来了都不会被咬。结果杨舟买完肉回来的时候就被咬了,追他的蚊子还真是执着。
得亏这附近真没什么人住,不然我们三个也不能在这里干这些。
大家都好像喜欢用夏天、暑假这些字眼来掩盖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和谈话。所有一切没入了夏天,便仿佛没入了被无限宽恕的回忆。
肉烤的当然不怎么样。我说的是比起在烧烤店里吃东西,自己烤肉简直是花钱找罪受。舒悦洒孜然粉时手抖,洒了一坨,剩下的想要雨露均沾都没那个机会。
火越来越小。
杨舟和舒悦一直在聊天,我搬了竹椅坐他们对面,冰可乐的瓶身上化开了水珠,湿了我一手的水。舒悦朝我望过来,说谢然,你这几天没去外面跑,怎么能这么快又白回去了。我说,是吗?没在意。舒悦说,你表情再阴沉一点,像黑夜里的男鬼。我说,你滚。
到了最后,我实在是什么也吃不下了。
我抬起头看夜空,只能看到最亮的那一颗星星。当我低下头时,看见杨舟在对面笑着看我。我动了动眉头,示意他看什么。
舒悦说:“你俩不要眉来眼去。”
“眉来眼去剑!看招!”有时候我也会无缘无故地发疯。
杨舟的笑容越来越明显,到了最后他仿佛受不了似的,低着头肩膀都在抖。
我们把剩下没吃完的东西喂了小黄。
小黄狗活这么大可能没开过这么好的荤,吃得尾巴都要旋转起来。但它很渣的,吃舒服了就跑了,连半分犹豫都没有。
舒悦打扫了一下空地上的垃圾,我和杨舟一起把烤肉架搬回我家。舒悦要回去,我们又一起陪她走到地铁站。
我问她集训队的事情怎么样,和学长的进度怎么样。舒悦说,你这问题太多了,一个个来。先回答你集训队,课程差不多都要学完了,后天要进行一次最后选拔,留下来的人可以正式去参加比赛。
舒悦说到这里还卖了个关子。杨舟说,那你肯定能行。舒悦说我也觉得我能行,但是学长就不好说了,他好像不喜欢我这种类型的。杨舟笑了笑,说也没事啊,那是他的损失。舒悦便又问他,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杨舟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什么类型的?”
舒悦说:“对啊对啊,好像没听你说过,你说个大概的看看,我看看有没有符合你标准的。”
他足足想了五分钟。毫不夸张。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说:“语言组织不了的话可以不用硬说,你说个美女就行。”
杨舟不听,他皱着眉头,还在认真想。
最后他对舒悦说:“概括不出来,因为我每次喜欢的都不一样?”
舒悦发出了一阵放肆的爆笑,她断断续续地说:“你好……诚实,小杨。”
杨舟笑道:“怎么你也学张叔这么叫我。”
舒悦眨眨眼睛,有些俏皮地说:“我跟谢然学的。”
我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都差不多,我是跟张叔学的。”
其实不是。
我叫的是小羊。
但我觉得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把舒悦送回地铁站,她朝我们挥手,说等后天集训队选拔完了再找我们玩儿,这两天就先闭关。我说你多闭关几天也没事,不着急。舒悦一边走下电梯,一边对我比了个友好的中指。
“走吧。”我说,“回去吧。”
杨舟说:“嗯。”
后面那段路没了舒悦,我和杨舟的脚步都快了些。再经过最后一个还有光亮的路灯时,杨舟忽然敏感地慢了一步,我停下来问他怎么了。他在灯下绕着我转了一圈,拉住我说别动。
然后,他蹲下来,伸出手用力“啪”地一下打在我右腿小腿肚上,差点儿没一下子把我打叫起来。
我瞪他:“你干什么啊!”
杨舟站了起来,伸出手,说:“蚊子。”
我借着光亮低头看他的手,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只是掌中正残留着有些煞风景的蚊子尸体,还有一点儿……我的血。
“我操。”我面露狰狞地说,“这死蚊子!”
“嗯,的确死了。”他说。
我忽然觉得有点儿奇怪的不好意思,我的血迹留在了杨舟的手掌上,即使我知道他是好心帮我打蚊子,但这仿佛也变成了我错误的一部分。
“别动,带你洗手去。”我拉着杨舟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走了一会儿我的腿开始痒起来了。
“你带我去哪儿?”杨舟的语气里有笑意。
我说:“跟我走,别问。”
他说:“好,不问。”
我们就近在某个关了的门面房停下,门面房左边有个小水池,我知道它水管藏在后面,轻松地把水管勾了出来。我拧开龙头,水管里出了一段残留下来的水,因为天气的缘故有些温热。随后,更凉一些的清水流了出来。
“洗手。”我说。
杨舟把手伸到水管下面来,立刻就冲掉了一切。我把脚搭在水池边缘,然后用水管里的水冲了冲腿。我摸了摸那一小块皮肤,有些发烫,红的也特别明显。杨舟垂着眼睛也盯着我的腿看,直到我把龙头关掉,他才移开视线。
我看了他一眼,他说怎么了,我摇了摇头,他说那我们走吧。走了一会儿我眯起眼睛,又看了看杨舟的耳朵根。
我问他:“小羊,你的耳朵也被咬了吗?”
他停顿了一下,说:“没。”
我说:“有点红。”
他说:“你看错了吧。”

每当我觉得不正常的时候,这世界就会变得正常。
七月底我醒过来的时候暑假已经过去了一半,暴雨也快来了。早上我便感觉到了一阵很明显的低气压,中午我吃了饭挂着qq和舒悦聊天,这才知道不仅天气不太好,舒悦这个人也不太好。
她信心满满地去参加集训队考核,很快被集训队淘汰了,据说成绩是最后一名。舒悦在qq上表现出来的很崩溃,给我发了很长一段文字,我还没来得及看完呢,她那边又是接着一条。
最后我给她打了电话。
“那什么队,能走后门吗?”我是真的很严肃地在问。
舒悦干嚎了一声,绝望地说:“不能,主任都盯着呢,带队的老师也不敢啊。”
接下来她开始说那天选拔考核的内容,全部模拟正式比赛时候的流程,而她完全没有办法在三个小时的时间里做完试卷上的东西。我说这有什么意义,她说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但是有人可以做到,做到的人就赢了。
安慰人一向不是我的强项,甚至很烂,因为我来来回回重复的几句差不多是……没事的,会好的,去他妈的,别管了。舒悦跟我倒了一阵苦水,终于自己把自己安慰好了,她在那头擤了下鼻涕,问我小杨呢?
我都笑了,我说小羊真是你儿子啊,你是不是母性的光辉太闪耀了一些。舒悦还在吸鼻子,她说你不懂啊,你懂个屁。我想来想去,最后做出了巨大的牺牲。我说,出来上网吧,舒悦,出来玩劲舞团。舒悦终于不哭了。
舒悦在网吧里大杀四方,我真怕把键盘玩坏了还得赔。她在报亭那儿买了不少充值卡,往劲舞团里充钱,买了好几套新衣服,换来换去,心情终于好了一些。我什么游戏也没玩,只是戴着耳机窝在椅子里看电影。
舒悦接了个电话,没说两句就摇了摇我的胳膊,我转头问她怎么了,她说要请我和杨舟吃馄饨。我说行。
舒悦笑起来:“你有没有觉得经过一个暑假,小杨变成我们的朋友了?”
我漫不经心地说:“首先,暑假没有过完。其次,我们有很多朋友。”
舒悦说:“那不一样。”
我说:“也许。”
她说的“不一样”我也觉察到了一些,我猜舒悦是想说,更加亲密一点的朋友,就像我和她。但我认识舒悦十几年,认识杨舟才多久?我们还需要时间,了解他的时间。直到现在我们也完全无法通过任何现代通讯手段联系上杨舟,因为他没有手机,所以全靠运气。
运气很好,他还在老地方。
张叔早就习惯了我们经常来找他,他从没怀疑舒悦给杨舟虚构出的“贫困生”身份,因为他真的蛮穷的。
“你这头发。”舒悦大老远地就看见了杨舟,“你能不能剪剪。”
杨舟正在给超市里的酸奶柜上货,他转过身来,看见我们笑了笑,说:“没剪头的预算啊。”
舒悦说:“很长了,都能扎小辫儿了。”
杨舟说:“没事,你给我个皮筋我扎个小辫儿。”
舒悦说:“你不想去理发店,可以让谢然帮你剪头。”
杨舟说:“没事,我……等下,谢然会剪头?”
我有点儿莫名其妙,说:“会。”
杨舟的笑容放大了一些,看了我一眼,又转过身小声说:“那我要剪。”
我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说:“我剪也要钱的,五块。”
杨舟还是很坚持:“五块就五块。”
我觉得他被舒悦坑了。
他转过身的时候舒悦在偷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我们等杨舟摆好酸奶,和张叔打了个招呼,便一起走去我和舒悦喜欢去的那家馄饨店。
杨舟坐下来吃了第一口,说我知道,我吃过。舒悦很惊讶,你什么时候吃过?杨舟说,是谢然请我吃的。
那差不多是被诈骗走的。我不承认是请的。
舒悦拉长了声音,说道:“哦——是这样哦?谢然最喜欢这家的馄饨。”
“嘿嘿。”杨舟看起来很得意。
我说:“吃饭都堵不了你俩的嘴。”
舒悦和杨舟就一起傻笑。
三人在一起玩儿,和两个人在一起玩儿,的确不太一样。 三角是最稳定的结构。
我看着舒悦和杨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他们两人如果在一起了,变成了情侣,那我会去哪儿?我会同样遇上什么人吗?还是会继续独自在家看电影?
这场暴雨终于倾盆而下,在我回家之后。
杨舟把我送到家,我叫住他说:“哎别走,不是剪头发?”
他想也没想,迅速走了进来,点头如捣蒜:“好的。”
动作快如闪电!
我都没看清他是怎么进来的。
我让他随便坐,在一楼玩会儿。杨舟说好的。他在屋子里转了转,笑着说:“这里什么也没变,你电脑还亮着,没关吗?”
“没关。”我在楼上找理发的工具箱,随口喊道。
“那我能上下qq吗?上次张尘涵说要加我!我一直没上qq,现在我和他还不是好友呢。”
“你上。”我继续翻东西,心里有些好笑,张尘涵估计也没加过这么久的qq好友,说不定两人一加上都忘了对方是谁。
我找了半天,终于在柜子底下找到了印象里的那盒东西。
那是个周边掉了漆的饼干盒,我有些看不出原来装的是什么口味了,但在我小时候,这种包装精致的饼干盒吃完了都得留下来装点东西,怎么也舍不得扔。
我打开饼干盒,里面装着梳子和理发用的剪刀,还有很多黄色皮筋、烫头发用的塑料卷发棒,现在估计都没人用了。
这是我妈的东西。
我本来以为我会忘了她,但是一打开这个盒子我就想起来了。小时候她学了理发的手艺,想着有一天能盘下个小店来,赚点儿钱带我走。
她没有练手的对象,就给我烫头发,烫出来照镜子的那一刻我就哭了,太丑了,真的太丑了。
我早就该意识到,以我妈那烫头的技术,注定只能丢下我一个人。
我下了楼,外面的雨声已经越来越大,噼里啪啦,像是天上破了洞,不过缓解了一天的闷热与潮湿。
杨舟坐在我的电脑面前上网,看见我下来了说,谢然,你有三个qq号?我说,嗯,有个主号,其他的两个挂着。杨舟说,挂小太阳吗?我说,嗯,现在应该都有了吧。他操作着鼠标看了看,说都有了。
我拿了个塑料凳,放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把大门敞开了,还有一层纱门隔着蚊虫。乌云遮天蔽日,才四五点钟的光景便像是世界末日。扑面而来的雨汽混了点泥土的味道,有些淡淡的腥。
“请,坐。”我指了指那个塑料凳,翘了翘嘴角说。
杨舟一边乖乖地坐了过来,一边笑着说:“我需要镜子!理发店为什么没镜子!”
我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要求还真多你。”
“你把衣服脱了吧。”我左右看了看,又补充了一句。
“什什什么?”杨舟一下子跳了起来,有些不敢看我。
我不由自主地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才说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杨舟低着头,也愣了一会儿,片刻后又乐了起来,说不知道,我脑子抽了。我说,剪头发碎头发太多了,别污染你的衣服,你就光着剪吧。他问我,裤子要脱吗?我一脸嫌弃地说,别脱,脱了我报警。杨舟笑得更放肆了。
他说:“好,只脱上衣。”
杨舟脱了T恤,赤裸着上身,坐在塑料凳上,他坐这个其实挺憋屈的,因为腿长,也没地方放,伸直一会儿又曲起来。
我给他找了个蓝色的窗帘布围着,他的脊背露在外面,有些局促地低着头,我把他的头发全部梳到前面去,他的眼睛被遮住,嘴角却笑得弯弯的。
“你是不是不打算给我好好剪,谢然。”杨舟轻声说。
我笑了笑,说:“没。”
我找了喷壶出来,打湿了杨舟的头发,他闭着眼睛被我喷了一脸水。为了模拟理发店的氛围,我又放起了我的那个英文歌单。
杨舟听了一会儿,他说是披头士,我说不知道,随便瞎听。我用梳子梳他的湿发,然后问他想怎么剪。
杨舟说,随便。我说,你想清楚了,随便是哪一种随便,你的随便和我的随便到底是不是同一种随便。杨舟笑得直打嗝。他说,谢然,你像是在说绕口令,随便太多了我都快晕了。
“还是随便?”我面无表情地问他。
他很痛快地回答:“随便。”
我其实只会最简单的修剪,问得再多也没用,杨舟就算想剪不一样的也没用。我低着头,感受到杨舟的头发纠缠在我的指缝里时,我才意识到,可能我只是想跟他这么随便说说话。
暴雨还在下。
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我给杨舟剪好了头发,这个过程里,仿佛我一绕到他的面前时,他的心跳就会加速些许,咚咚,咚咚,离近了能听见。我说闭眼,他才恋恋不舍地闭眼。闭上了之后,再也不睁开。
“好了。”我帮他解下了那块可笑的蓝色窗帘布,“你自己掸一下身上的……算了,你去洗澡吧。”
杨舟还闭着眼睛,坐在原地不动,问:“我现在帅吗?”
我看了看,实在无法故意贬低自己的手艺,只能如实道:“帅啊。”
哦,还顺便附赠了一个赞美的口哨。
我第一次发现我吹口哨挺在行。
不过保险起见只能吹一个,吹多了我怀疑这小子会脸红起来。
作者有话说:
ps 报亭这种时代眼泪,不知道有多少人记得。
pps 舒悦小姐姐不喜欢他俩任何一个,纯纯的异性朋友w
ppps 明天还有一章

第14章 和你在一起像是冒险
“我还是觉得你头发长一点的时候帅点儿,那时候有种痞痞的感觉。”舒悦托着腮,有些惆怅地看向杨舟。
杨舟很没脾气,说:“是你让我去剪头发的。”
舒悦又打量了一会儿,毫无压力地说:“嗯,我错了。果然男生刚剪完头发就像是换了个人,以前我有个男朋友也是这样,他妈在楼下的理发店充了卡,他每次去剪完,我都感觉像是换了个男朋友。”
我抬了下眼,说:“戴着帽子的猕猴桃就不要点评别人的发型了,自觉点。”
杨舟忍不住笑了起来,舒悦差点儿过来打我。
舒悦叉着腰说:“好啊,你俩现在关系好了是吧,开始穿一条裤子了!”
穿一条裤子不至于,条件再差也不至于。
只是舒悦说的没错,我和杨舟的关系的确越来越好了。
在和他玩儿到一起之后,我开始回忆自己之前遇上的那些男生朋友,却始终没找到一个类似杨舟的人。
他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地融入了我和舒悦的生活,仿佛很久之前我们就认识过了,只不过大家都记不得了,现在又聚在一起说话。
朋友间要说很多话,很多话没有意义,但如果能一直说下去,就代表这段关系可行。
我们三个可以一直说话。
集训队已经彻底成为了舒悦的过去,正式参赛的同学们接下来还得进入第二轮上课,假期就跟海绵挤水一样稀稀拉拉的穿插着进行。我说这谁受得了,舒悦这时候开始后知后觉,有点儿庆幸自己没被选上。
听说没看上她的学长,在舒悦离开集训队之后,反而经常和她在qq里聊天。舒悦让我们分析一下学长这是什么心态,我说可能是无聊。舒悦又说这几天学长不怎么写博客了,折腾起了微博。
舒悦问我们:“你们知道什么是微博吗?”
我和杨舟都摇头,说:“不知道。”
“上面好多明星呢。”舒悦说,“我也注册一个,你们也注册吧!注册了之后可以关注我。”
我说:“关注你,然后呢?”
舒悦想了半天,不知所云地说:“然后……然后你就不会丢失我。”
不会丢失我。好奇怪的表达。
我没说出口的是,我觉得这句话像是立了个flag。
上网需要身份证,偏偏杨舟没有。
舒悦又去发挥她死皮赖脸的功力,想让网吧开机子的小哥放放水,小哥很有礼貌地拒绝了她。
舒悦走出来,我说不如去老地方。杨舟问老地方是哪里,舒悦兴奋地说是黑网吧。杨舟看起来有些呆呆的,说我从来没去过黑网吧。
黑网吧在我小时候就有了。
我和舒悦没成年的时候只能去黑网吧,我们知道好几个地方,一般这种都是要口口相传,同学之间带着去过一次才能知道在哪儿。以前我们小学附近的一个居民楼里有一个,还有一间小巷平房里有一个。
我觉得在那个年代,小孩里面去过黑网吧的概率极高。那种地方是带着探险性质的,被严厉禁止的,需要躲藏的。杨舟没去过,我感觉是他的遗憾。
小时候我和舒悦经常溜到黑网吧里面上网,跟十几个小孩坐在一起,有的地方连灯也不舍得开,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又闹哄哄。
然而我们这次去的时候,那家黑网吧虽然还在,只不过人却少了许多。
老板透过铁门的缝隙问我们干什么,舒悦熟练地回了一句上网。我们等了一会儿才开门,有可能是老板觉得我们三个看起来挺大的了,实在是不像没身份证的样子。
里面还是老样子,完全不能跟外边儿正儿八经的网吧相比,但就是这种原始的环境再一次震撼到了杨舟。
他像个土包子进城一样到处看着,从那根本不舒服的木头凳子,看到发黄的白色鼠标,还有几个正在打游戏对骂的小学生。然后,他凑到我的耳边说:“哇,这里好有意思。”
我看了他一眼,说:“你之前是不是个乖宝宝,从来没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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