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舟闯入了我的世界,只待了一会儿离开后,我便觉得不自在。舒悦曾经和我探讨过这个问题,她说我最好还是回到父亲或者母亲的身边,在家人身边长大总归有点人气。但我坚决要留在这里,留在我和姥爷生活的地方。
舒悦说,人是群居动物,迟早有一天我会受不了的,你还这么年轻,你怎么能守寡……她说到最后越来越离谱,表情也越来越做作,我猜肯定又是把我带入到了什么凄惨的BL小说之中。BL小说真害人!
杨舟离开的这个晚上我早早睡下,第二天星期一要去上课,路边随便买了个饭团塞在包里。早晨睡不醒,老师讲课也听不懂,我趴在桌子上,抽屉里摆着小说继续看。什么都看,什么都有意思,就是提不起劲学习。
熬完了上午的时光,我去食堂吃饭,又碰见了舒悦。舒悦一见到我就嘚瑟了起来,说自己的第八任已经有目标了。我说你怎么能这么快,不是昨天才让我帮你认识认识那个神经病帅哥的吗?舒悦说,她早就在下另一盘棋,布另一个局,养另一只鱼,怎么可能什么也不行动,昨天让我帮忙认识认识别人也只是顺便。
“好,是谁?”我随口问道。
舒悦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羞涩,她看了看四周,有些兴奋地说:“是张尘涵。”
“级草啊?”我瞥了她一眼说,“玩这么大。”
舒悦叹了口气,像模像样地说:“泡到他我也算是人生完整了。”
我说:“祝你成功咯。”
舒悦开始对张尘涵展开了爱情攻势,听说没过多久两人就在一起了,很是亲密。消息传得很快,有些姑娘还伤心地跑来问我是不是真的。我说你们去问舒悦啊,她们说怎么好意思。我说,对我就好意思了?她们说因为我是远近闻名的妇女之友。
我真是不明白。
很快我又得到了另外一个消息,说张尘涵脚踏两只船,外边儿其实已经有个女朋友,从我们这里的卫校毕业之后去做了护士,两人出去约会都是小护士掏的钱。
靠,张尘涵何德何能。
这事儿只是传闻,我从未见过张尘涵那个在外边儿的小护士女朋友,我只知道,舒悦和在张尘涵在一起之后挺开心,连她那个惊天动地的大光头张尘涵都能接受,说不定他俩可以真的在一起长长久久。这事好,也许这世界上莫名其妙开始的感情反而能走得更远一点。
然而我想错了,更多的时候总是事与愿违。
张尘涵那个护士女朋友是真的,舒悦高估了张尘涵的人品,两人的事情很快传到了那个女孩的耳中。她放出狠话要来找人来揍舒悦,张尘涵却在故事发展到这个阶段时完美隐身了。
舒悦来找我,我问他张尘涵在哪,她说生病。我继续问是什么病,舒悦说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好像去跟家里人去别的地方了。快要到夏天的晚上,明明已经快要热起来了,但舒悦却总是觉得冷,她语气里也带上了一丝慌乱,抓着我的胳膊,习惯性地压低了帽檐。
她害怕地说:“谢然,我总是感觉有人盯着我,是他那个小护士女友找的人……我怎么办。”
我甩开她的手,皱起眉:“你别发神经病了,赶紧和张尘涵分手吧。”
舒悦的眼睛里露出痛苦的神色,说道:“我爱他。”
我说:“停,你千万别在我面前演戏。”
我还是陪着舒悦回家了。
那晚是个普通的周五晚上,我陪她从学校出来,下了地铁,经过小巷,舒悦走路的时候经常会回头,一点风吹草动都把她吓得不轻。直到快要出了巷口的那一瞬间,我心里没由来地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拦住舒悦,一个人影就站在前面不远的黑暗中。
那人个子不高,比我矮一些,但是很精瘦,他嚼着口香糖,不一会儿又有两人从他身后冒了出来。我往后退了一步,舒悦也跟着退了一步,我抬头看了看,这里没摄像头。
“张尘涵他女朋友啊?这谁?你还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精瘦小伙不怀好意地说。
我说:“大哥, 这是要干什么,何必呢。”
“何必不何必也不是我说的算。”精瘦小伙流里流气地说。
舒悦站在我背后,离我很近,几乎是贴在我身上了。她呼吸喷在我的脖子后面,时断时续,我像一条狗一样闻出了她内心的恐惧。我想,无论是她,还是其他任何一个女孩子,我在这种情况下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我推开了舒悦,当机立断地对她吼道:“跑!”
第4章 玩什么英雄救美
我从小学开始就会打架,无师自通,虽然没有任何章法,但是知道什么地方能打,什么地方要避开,什么地方能打得人一时半会直不起身来。这多亏了以前我经常挨揍,挨揍的多了不仅皮糙肉厚,还能知道举一反三。
舒悦在我喊出来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地往回跑走。我听见她留下的过快的心跳,无风的巷子里,站我面前的精瘦男人眼睛里露出怒色,他吐出口香糖朝我挥拳,嘴唇蠕动说了些什么我反而有些听不清。
这一刻其实很短暂,但也许是肾上腺素,又或者是其他什么,让我能听清也能看得清他的动作。
我躲过了第一拳,但他身后的那两人不是吃素的,也都向我冲了过来。我的目的不是为了打倒他们,我的目的是为了让舒悦快跑。
下一秒,我的腹部传来一阵剧痛,三人中有人打中了我。那痛一下子就在我身体里散开了,我却咬着牙抱住了凶手的腰。
“别浪费时间!追那个女的!”他们也不傻,比我想象中反应要快。
“回头!”我大声喊了一句,然后用力挥出一拳将那个精瘦的男人打翻在地。
打猛了,靠。
我的右手疼得要命,拳头上还留有一些湿漉漉的感觉,不是我的血。地上那人捂着鼻子嚎啕出声,另外两人丢不下同伴,只好又过来揍我。三打一我毫无胜算,二打一我还是很难抗衡。我估计他们已经不在读书了,这打架斗殴的方式野蛮又狠厉。
“你还玩英雄救美?你他妈的!傻x!打不死你!”精瘦男人站起来了,一鼻子血,龇牙咧嘴地踢我。
我顿时用手护住头,嘴里说道:“大哥,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人一旦上头了,有些时候就控制不住自己。比如说他们明明应该是去追舒悦的,现在被我这么一搅合,也顾不上舒悦了,就想揍我,我一求饶揍的还更狠。
这样挺好。我在心里算算时间,怎么着舒悦都该跑到人多的地方了,她要是机灵一点儿,就得在路边拦辆车,赶紧走了算了。这三人可能也知道今晚这一趟被我搅混掉没法再继续,对着我的怒气越发高涨。
舒悦这不得请我吃一个月馄饨,我一边挨揍一边想。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事情有了另外的转机——
“你们干什么!”有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砰”的一声,有个人应声而倒,从巷口那儿窜出一个拿着棍子的黑影,直接干翻了殴打我的其中一人。我努力抬起头,像是离了水的鱼一样呼吸着,胸口却传来一阵阵的疼痛。
谁?帮我的?帮他们的?暂时看好像是帮我的……他把人家都打晕了一个。我借着夜色尝试去看那到底是谁,可是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到扭打在一起的人类彼此纠缠着发出动物一样的声音。
结果来帮我的这人除了刚上来得手了一下,后面居然也是被人按着打,叫得比我还惨。我都差点想说你们别打他了,过来打我算了。但我这话同样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舒悦哭哭啼啼的声音以及更多的脚步声。
“谢然!谢然!”舒悦嚎得我胸口更痛了。
她的确不傻,还很富有爱心,跑走之后立刻叫了人过来。我也猜不到她怎么对别人说的,总之是几个大人跟着她跑了过来。打人的那三人看了有人过来,立刻什么也不管了,丢下我和另一个倒霉鬼就跑。
舒悦把我半抱起来,眼泪跟大坝决堤了一样哐哐往外喷。我说你行了吧,别哭了,我还没死呢。舒悦回答我的还是哭声。
有大人问,报警吗?另一人说,这得送医院了吧。我连忙站起来,笑着说没事没事,小问题。
这些人好像是在附近饭馆吃饭的,猛地被舒悦喊过来饭都没吃好。我说谢谢了叔叔们,我真的没事,等下就走了。
他们听见我这么说,就又转身回去吃饭。
然后我走过去,把另一个躺在地上的人翻了个身,接着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很有记忆点的俊脸——
我忍不住道:“见鬼了。”
舒悦也挪到我身边来,有些惊慌失措地问:“他谁啊?”
“杨舟,杨舟。”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这神经病!怎么!又来了!跟踪我?他妈的不会打架却非要逞能是吧!
杨舟其实是清醒的,但是不知道是疼还是怎么回事儿,眼睛半眯着。我摸到他的脑门,破了皮正往外流血,我拿衣服给他擦了下,他终于看清是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问我,谢然,我把他们都打跑了吧。
我说你想多了,你就刚开始那一下歪打正着,后面全在挨揍好不好。杨舟忽然笑了一下,说哪有。我和舒悦一起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杨舟说谢谢。他看向舒悦,灰头土脸的,脑门上的血还没止住,看上去瘆人的很。
杨舟说:“这位妹妹是?”
舒悦这时候不怎么哭了,但是有些打嗝,一边打嗝一边说:“我……呃!我叫……呃!我叫舒悦。”
我说:“她是我朋友,走了。”
我要带杨舟去医院,我自己身体我有数,但是不知道杨舟的情况。我觉得他本来有点神经质,万一被打出个好坏来怎么办。谁知道杨舟死活也不去医院,一直说自己没事。
我看着他:“你知道你在流血吧。”
杨舟伸手摸了摸脑门:“没事没事,会止住,我相信我的血小板。”
我无语了,我说:“你对你的血小板好一点行吗?”
杨舟又在黑暗里冲我傻笑。
他低声,像是在解释着说:“谢然,我没身份证也没有医保卡。”
我知道了。他还在离家出走。但是离家出走连个身份证也不带,厉害。舒悦看起来对杨舟很好奇,不哭鼻子之后一双眼睛总是盯着他看。
我说:“行,我知道了,你信我吗?”
杨舟毫不犹豫地说:“我信啊。”
我说:“你帮了我,我还是不能放任你脑门一直流血,走吧,我带你去找一个我认识的医生。”
舒悦问:“那我呢?”
我斩钉截铁地说:“你回家。”
舒悦拉住我的胳膊,说:“我要报答你们。”
我说:“没不让你报答,明天再说。”
舒悦在街边拦了车,我和杨舟满身狼狈站在路边儿看她上去,我冲她挥手,对她说:“回家之后在qq上给哥哥发条信息。”
车门关上了,也不知道她听见没有,应该还是听见了,因为她隔着玻璃对我比了个ok的手势。
我跟杨舟在街上沉默地走着。先是我走在他的前面。
没过一会儿,他加快了一些脚步与我平行。我看看他,问还疼吗?杨舟说不太疼,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发现他放在身侧的手还在有些微微颤抖,他看我注意到了之后就把双手插在口袋里。
“你应该没怎么打过架吧,第一次?怕吗?”
杨舟用一种很夸张的语气说:“怎么可能,我经常打架的,我在我们那地方是打架高手。”
我耸了耸肩,没拆穿他。杨舟过了一会儿又问:“哎那三个人为什么要打你,是跟刚刚那妹妹有关?”
我点点头,淡淡地说道:“嗯,差不多吧。”
这事儿其实不复杂,我三言两语地对杨舟说了一遍,杨舟说那个级级级级草……真不是个人。
我说你怎么忽然结巴了。他说他也不知道。我说本来看你长得还不错,刚刚那妹妹是想认识一下你的。杨舟听了眼睛又瞪圆了一些,说真的啊。
我也不知道我在这跟他瞎聊什么,总之就是跟杨舟这个人聊起天来其实要比我想得自然许多。
这路越走越偏,路灯稀稀拉拉地少了一半,路边传来恶臭,不知道哪里来的狗在喝阴沟里的水。杨舟跟着我,也不问我具体去哪儿,只是在夜里跟着我。
城中村楼间距狭窄,进来后两边都是握手楼,夜空被遮住了一半,发着荧光的“住宿”两个字在前方闪烁。
杨舟说,这不都快到你家了吗?我有点惊讶,我说你方向感还挺好。杨舟说,这大概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了吧。我说,你别,你这张脸也算优点。
这地方跟我家确实是一个方向,但还算有点距离。
我带着杨舟熟门熟路地在里面穿行,最后从一家麻将馆的后门进去——里面跟外面截然相反,大灯照亮一切,叔叔阿姨们围坐在一起打牌,十几桌人闹哄哄的。杨舟在我身后咳嗽起来,捂着嘴避开烟。
之后我们离开了麻将馆,又去到另一边,那里有个小诊所,不过已经关了门。
我站在窗边敲窗户,我说王医生,王大夫,有事要找你,我肚子疼。接着我听见细微的拖鞋走动的声音,“啪”的一下灯亮了,锁转了两圈,门被打开。王医生穿着睡衣,眉毛扭成了两条毛毛虫。
“打架了?小然然?”王医生胡子拉碴,三十好几,曾经结过婚,但老婆前几年跟别人跑了。他是我的熟人,偶尔我会顺路给他跑腿买点卤菜。
我说:“嗯,找你来看看。”
我把杨舟拖过来,王医生一看就哟了一声。
“他也打架了?”王医生明知故问。
“也给他看看。”我要求着。
“进来吧。”王医生让开了道,我抓着杨舟进去。
小诊所里边儿小,但是东西一应俱全,有诊台,有可以挂水的椅子,药片整整齐齐地码在墙上的架子上。
杨舟进来后就在打量四周,嘴巴微微张着。我把他按到椅子上,王医生套上了白大褂。
杨舟忽然攥着我的手,把我手指都捏得有些微痛,他说:“谢然,这靠谱吗?”
我没忍住,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
我把手抽了出来,他手心的温度很高,仍旧停留在我的指尖上。
王医生拖了另外的椅子坐到杨舟边儿上,对着他的伤口看了看,然后道:“没什么大事。”
他给他的伤口消毒,上药,我站远了一些以免挡着光。
与此同时我在猜测杨舟到底从哪儿来的。
他的狼狈只在外表,不在内里。说话没什么口音,听不出来具体是哪儿的人。几次接触下来,有些自来熟,有些时候很直接,也许没什么心眼,胆子太大了……甚至敢一个人在那种巷子里面出手帮人。
猜不到。
这能猜到就有鬼了。
“我脸上有花吗?”杨舟忽然出声。
“什么?”我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杨舟对我呲着牙笑:“你一直在看我。”
我讥讽道:“哎哟我的天,还挺敏感啊,看看也不行。”
杨舟说:“没啊,不是不让你看。我现在不好看,以后你再慢慢看。”
王医生一直听着没吱声,可能还在认真扮演医生角色,但是脸上露出的鄙视神色我很熟悉。
“下一位。”王医生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胳膊。
杨舟听到这话从椅子上弹射了起来。我觉得他打心眼里不太相信王医生的医术,如果不是我带他来,他是不是从来没进过这种小诊所?
我轻松地说:“不用了吧,给我一盒创口贴,我回去贴贴。”
王医生暴躁道:“废话啰嗦的,小崽子。给我坐过来。”
杨舟附和:“快坐,你看你脸上也有不少伤口。”
我看了看他,脑门上给贴了块白绷带,虽然不美观,但是视觉冲击力已经比刚才的好了不少。
王医生给我下了最后通牒,板着一张脸:“小然然!”
“别这么叫我。”我烦得要死,妥协地坐了下来,王医生拿酒精给我擦擦脸上稀碎的小伤口,我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从来没说过我不怕疼。
“行了。”过了一会儿,王医生拍拍我的肩膀,“走吧,快滚。”
“谢谢医生。”我松了口气。
王医生被我从被窝里叫出来有些不爽,现在估计睡意全无,临走前我对他说明天会给他买卤味,他这才笑了起来,手指了指门口。
杨舟走出门,又回过头,学着我的口吻:“谢谢医生!”
我抬起手,一下子按在他的后脑勺上,推着他走了出去。
“走这边。”我说。
杨舟露出怀疑的神色,但还是跟着我走,他在我身后问:“不是要穿过那个麻将馆吗?怎么忽然又走这边了?”
我的回答是:“我说走哪边就走哪边。”
“行。”杨舟笑了起来。
穿那个麻将馆是因为捷径,不走那也没什么。条条大路通罗马,我姥爷常说的一句话。他以前带我上街玩儿的时候,我俩就喜欢到处乱走。也没什么目的,就是到处乱走,然后再走回家。
如同今晚。
后半段的路我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话,杨舟继续跟在我的身后,他的话倒是挺多,好像在回味刚刚打架时的动作。我心不在焉,隐约听到了一句“我刚刚应该从这个角度揍那些人”。这什么行为?事后诸葛亮?我嗤笑了一声,说你算了吧,菜鸟。杨舟加快了几步,又赶上我,说我真的不是菜鸟。
“行行行。”我说。
杨舟被我噎了一下,问我:“你是不是没女朋友?”
我说:“没。”
“你总是会把天聊死了。以后你要是交女朋友,你这样肯定谈一个吹一个。”他说。
我觉得,我得给他的备注里面加一句神经病并且话痨。
我叹了口气继续走,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忽然一声野猫凄厉的叫声响起来,惊得杨舟下意识地抓住了我的手腕。我瞥了他一眼,说你能不能坚强点,随便抓人手做什么。
这回他没反驳我,只是笑了笑。我们在我家门前停下了,彼此都有点儿欲言又止。僵持着,互相对望着,我觉得杨舟肯定知道我在想什么,但他就是装傻。
所以我只能说:“进来吧。”
“嘿嘿。”
“傻帽,别这么笑。”
“哦。”
杨舟进来了,还是像上一次一样,很有礼貌很拘谨,他几乎就是贴边站在墙角。
我把灯都打开了,一楼都是水泥地,有一间洗手间,一张小沙发,一张小电脑桌放我的电脑,厨房没有,但有水池和一排切菜做饭的地方,旁边还放了一个小冰箱,吃饭的桌子是个塑料折叠圆桌。我给杨舟找了双拖鞋,他换上了。
我跟他约法三章:“一楼,你的活动区域,我睡二楼,别上来。”
杨舟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迷惘,他道:“二楼有你的金库?”
我抿了下唇,说:“单纯不喜欢别人上来。”
杨舟又看了看那张沙发,沉默了一会儿,说:“好的,我明白了。”
那张沙发压根睡不了人,连舒悦都睡不了,杨舟这么高的个子估计可以睡半截。他在我的注视下走过去,然后躺下试了试,腿全悬外面。
我拎了几个塑料凳子过去,帮他摆了一排,对他说腿搭上来。杨舟照做了,总算是整个人躺平,他手捂着眼睛笑了半天。
“谢谢你,小然然。”他轻声说。
我瞪大眼睛,警告他:“你有病吧,不要这么叫我。”
杨舟顺从地改了口:“嗯,好,不叫,叫你谢然。”
我上楼去给他找了块毛毯。姥爷说,不管天冷不冷热不热,睡觉的时候总要盖点东西。我下来的时候杨舟已经没了反应,再一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这种别扭无比的姿势都能睡着……那看来是真的很累。我放慢了脚步,把毯子给他盖上。他闭着眼,睡得越来越熟,头向右偏着,睫毛微微颤动着,甚至发出了一点轻微的鼾声。
我看了他一会儿,把灯关了,然后上楼去。二楼是我住的地方,姥爷给我铺了地砖,看起来比楼下干净许多。我那张床是张双人床,角落里放着沙袋和哑铃。我把衣服脱掉,对着镜子观察腰腹间的青紫,我不敢碰,只好凑合着躺到床上。
然而我睡不着。
也许是今天没来得及洗澡,也许是楼下多了个人。我把手机拿出来,打开手机qq,看见舒悦给我发了到家的消息。我想翻身,却又不知道带动了哪里的伤口,疼得我在黑暗里直喘气。
我一直睁着眼睛。睡不着的时候我从来不勉强自己去睡,因为越勉强越不行,干脆不睡了。就这么一直等到天边开始出现光亮,我听见楼下传来了“咚”的一声,然后是杨舟一声带着鼻音的“嗯?我靠”。
他终于从沙发上掉下来了。
该不该说……能坚持这么久也是一种天赋。
说来也很奇怪,我听见了他的声音,反而开始有些犯困,精神了一晚上,积攒起来的困倦从没消失,而是被延后了。我闭上眼睛,打算眯了一会儿。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也不知道几点,大太阳晒了我一身,舒悦在敲我的房门。
“谢然!你没死吧!”舒悦大喊。
“没……”我头昏脑涨地回道。
舒悦絮絮叨叨地说:“你起来吃点东西吧,杨舟说你不给他去二楼,所以一直没敢上去喊你……你也太小气了。”
我被她吵的头疼,只好说:“我马上来。”
我随便套了件T恤下去,看见桌子上摆了一堆吃的,不知道舒悦从哪儿打包来的。鲍鱼、乌鸡、排骨……全是好东西,但全部做得很油腻。杨舟已经起来了,他坐在桌子旁边,一看见我就笑起来了。他好像恢复得很快,在这么艰苦朴素的条件之下也能秒睡,头上流了血也能很快精神奕奕。
舒悦还一直戴着她的鸭舌帽,我坐下来她给我盛饭,我瞥了一眼杨舟桌子面前的骨头,判断这人已经吃了不少。又能吃又能睡,为什么只有我会失眠。想到这里,我更加不爽。我沉默地吃着饭,都是舒悦在和杨舟聊天,过了一会儿杨舟才看向我,问我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舒悦无所谓地说:“你别理他,他就这样……有起床气。”
杨舟理解地点点头,说:“哦,起床气啊,我也有我也有。”
舒悦说:“你真离家出走了?你一直不回去了吗?也不上学?”
杨舟说:“嗯,不回去。我想打工,但是没有什么门路。”
两人一来一回,这天怎么都聊不死。我吃了个半饱,扭了扭脖子,觉得脑袋里面嗡嗡的。太吵了,实在是太吵了。平时一个舒悦就挺呱噪,又给她找了个更呱噪的小伙伴。这是要我死的节奏。
终于等我吃完了,我放下筷子,一下子没控制好力度,声音有些大。舒悦和杨舟同时安静下来,再次看向我。
我对杨舟说:“你去找工作吧,但是千万不要住在我这里。昨晚是……没有办法。”
杨舟顿时一副被天打雷劈的表情:“啊?”
没想到舒悦也是:“啊?”
我看着她,我说你啊什么。舒悦急了,说可是杨舟帮了我们,做人不能这样。我说你昨天不说要报答他吗?你把他带走好了。舒悦说,我可以报答,我帮他找工作,你也报答一半吧,你让他给你看家。
服了,什么强盗逻辑。
杨舟这时围观了半天,终于找到机会举起手,说:“我能不能发言!”
“不能!”我说。
舒悦站起来,假装伤心欲绝地说:“谢然,你不能这么冷血,杨舟现在什么地方也去不了,你把他往外推,你这是不给孩子一条生路。”
我目瞪口呆。
过了很久,我指着杨舟对舒悦道:“不知道的以为你跟我离婚了,这小子是我俩都不想抚养的拖油瓶是吧?”
舒悦还没回我,杨舟率先忍不住了,一下子又低头捂着嘴在那憋笑。
第6章 你在进行光合作用吗
这年春天,我还是答应了杨舟暂时在我家住下。但我家一楼的条件所见即所得,我是不可能凭空变出一张床来的,他只能继续把沙发和塑料凳拼在一起凑合。还有,不包吃,必须跟我平摊一部分水电费。不许这个,不许那个。我说了很多,杨舟都点头说行。
我怀疑他是不是没认真听。
他跟舒悦倒是有点志趣相投,再加上舒悦所谓的“报答”,杨舟还真的在我们学校那儿找到个在超市打杂的活。舒悦认识那家私人小超市的老板,对他说杨舟是贫困生,要勤工俭学。勤工俭个屁学,他连我们学校的门都没进过。老板没说什么,看了看杨舟脑门上的绷带,问怎么了。
舒悦的表演更进一步:“被欺负了,张叔你就别问了。你也知道宿舍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跟辅导员说没?”张叔叼着烟。
杨舟低着头,咬着唇:“说了,但是没什么用。”
“现在怎么样?”张叔点点头。
“住谢然家,我家住不了,谢然和我都走读。张叔,就让他在你这里打工吧。”舒悦苦苦哀求。
我是没这个脸,也没这个演技。他俩在里面一通忽悠,张叔是个好人,还是答应了下来,一个月给八百块钱,尽量每天都过来。舒悦和杨舟出来的时候我正坐在马路对面的石阶上,他俩横穿马路,跑到我面前跟我炫耀。
“一个月八百块。”杨舟对我说,“我自己挣钱了,可以付你水电费,不……也能付你房租。”
我盯着他看了半天,说:“房租算了。”
杨舟再次感叹了一句:“你真是个菩萨。”
张尘涵那个小护士女友的事情其实还没完全解决。我和杨舟后来有一两个星期,几乎都在接送舒悦,我们两个男的跟她一起走,可疑人物没再出现,那天晚上好像只是一个几率很小的意外。我让舒悦和张尘涵分手,并且让他自己去那边解释,而且还需要给她当面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