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明雅中学这样的环境里,财富差距太容易引发一个人的自卑,青少年对家境问题又相当敏感,毕竟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清寒暴露于人前。
蒋冬河的态度却极为坦然。在明雅,他是十班令人信赖的班长,是每次考试永远的年级第一,然而清贫的家庭与父母的职业同样也是构成他的一部分,他从不认为这是难以启齿的秘密。
他的眉眼生得很有压迫感,都是浓深的颜色,盯着人看时就显得黑沉,锋利尖锐,像一把刀。
冯博承被蒋冬河盯得有点怕,仗着自己这边人多,逞口头威风:“是啊,毕竟你还要卖菜嘛,难怪身上一股菜味儿。”
说不上什么心理,倪雪低下头,贴近蒋冬河的校服外套,轻轻嗅了嗅。
一股洗衣液的味道,很清淡,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在空气中。
房间没有开灯,窗帘也没有拉严,留下一道缝隙,泻进来一缕月光,洒在地板上。像是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倪雪骤然惊醒,触电般地松开手,把校服外套丢进洗衣机。
第二天,冯博承狂轰滥炸地给倪雪发来消息,给他道歉,说自己昨天晚上突然肚子剧痛,实在憋不住,结果那条街还没公厕,只能绕到另一条街上去找。
冯博承哭丧着脸,乞求倪雪原谅:“哎呀,人有三急,理解一下嘛。”
倪雪冷哼:“关键时候一点也指望不上,你都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
冯博承登陆倪雪的游戏账号,用自己的卡充了一笔钱,直入卡池,抽出倪雪喜欢的角色,然后又进入游戏商城,买下当季新出的几套皮肤,“消消气,消消气,你看,答应你的事还是办了的好吧。”
“这是我的精神损失赔偿。”
“好啦,别生气了,嗯?”冯博承给人顺毛,又问他,“所以当时啥情况?你后来又发生什么了啊?”
不问还好,一问,好不容易捋顺的毛又炸成一团。
倪雪看着冯博承,语出惊人:“跟蒋冬河接吻。”
“卧槽?!”冯博承吓一哆嗦,抬手就去摸倪雪的脑门温度,想检验一下这人是否正在发烧,“雪啊,你是不受啥刺激了啊?”
“假的,骗你的。”倪雪冷笑一声,闭口不再说话,也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嗐,我就说!你这玩笑开得有够惊悚的。”冯博承松了一口气。
确实是假的。蒋冬河没有真的吻在他的嘴唇上。
只是那股灼热的触感似乎还留存着,依旧叫人觉得烫。
开学第一天,倪雪生平第一次、破天荒地最早到班级,趁所有人都不在,鬼鬼祟祟地把那件校服外套放在了蒋冬河的座位上。
那件事最后变成了两人之间的小插曲,他们心照不宣,没有人主动提起。而他们的关系依然像从前一样,形同陌路,没有任何交集。
那是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紧张繁忙的总复习持续了几个月,再之后就是高考、父母出事入狱、他和蒋冬河共同考入首都大学,他还住进了蒋冬河的家。
从旧事中回神,蒋冬河那把低沉的嗓子再次响在耳边:“到家了。”
还是那句话,一回生二回熟。尽管由奢入俭难,但人对生存环境的适应能力也同样强大,这才第二晚,倪雪竟已经接受了身下这张窄窄的沙发。
倪雪是在深夜感到饿得受不了的——早晨急着出门,没吃早饭,下午那份腊肠蛋炒饭吃不惯,没吃几口,四舍五入,这一天下来就是什么也没吃。
从他的角度看不到蒋冬河睡着了没有,他只能开口问:“蒋冬河,你睡着了吗?”
蒋冬河的声音从床上传来:“就算睡了也被你喊醒了吧。”
“那就是没睡着。”倪雪说。
这什么歪理?蒋冬河的确没睡着,但睡意也酝酿得八九不离十,冷不丁被倪雪这么一喊,有点儿想揍人。他翻了个身,没睁眼:“什么事?”
“……我肚子好饿。”
“忍着。”
“饿得胃疼,饿得睡不着,”倪雪小声问,“你这屋里有什么能吃的么?”
“……”蒋冬河认命地起身下床,打开房间的灯。他记得橱柜里还放着一些之前买的速食,一翻果然还有,“有方便面,要煮还是要泡?”
“我没有吃过,”这种时候倒是能看出这人还是个高材生,求知欲异常旺盛,“有什么区别吗?”
蒋冬河低下身从里面取出一包方便面,并不打算给倪雪进行多么详细的解释:“口感不同,泡的夹生,煮的软一些。”
倪雪像是懂了:“那麻烦你帮我煮吧。”
蒋冬河在锅里倒了点水,搁在电磁炉上,放入面饼和调料包,甚至还敲进去了一个鸡蛋。这种速食无论煮还是泡都很快,没过多久,蒋冬河就把煮好的面捞了出来,盛在碗里。
他全程没说话,动作熟练又迅速。昨晚这一切,他又趿拉着拖鞋回到床边:“吃完了就自己把锅碗筷子洗洗。洗碗会吗?接点水,抹点洗洁精,搓搓。”
倪雪在桌前坐下,拿起筷子。他没有吃过方便面,不清楚这类食物本该是什么味道,可眼前这碗面香气扑鼻,汤汁浓郁,口感筋道,他很快就吃得干干净净。
倪雪看见蒋冬河躺回了床上,双臂交叠垫在脑袋下面,正仰脸望着天花板,没有闭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既酸又胀,倪雪忍不住开口,又一次喊了蒋冬河的名字。
蒋冬河乜他一眼:“又干什么?”
“……谢谢。”倪雪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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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9 一颗英俊的白菜
虽然倪雪无法参与军训,但按照学校规定,倪雪这类有合理原因的伤员同样需要每天准时出勤,在训练场旁有秩序地围观,并在训练结束后与其他同学一并离开,如果无故缺勤,则要第二年跟着下一级的新生一起军训,直到修满这门课程的学分。
在这之前,蒋冬河还去小区快递站给倪雪借了一副拐,告诉他:“试试,有这个方便点。”
倪雪接过来试了一下,发现的确省力很多。起初,倪雪还不适应拄拐的感觉,第二天就已经能健步如飞了。再加上他一日两次勤勤恳恳地涂抹跌打药油,估计摆脱拐杖、恢复健康也指日可待。
住西区宿舍的这些专业都集中在同一个操场训练,倪雪每天跟蒋冬河一起出门去学校,然后蒋冬河去操场集合,他去旁边的板凳上坐着观训。
干坐着实在很无聊,倪雪只能靠观察这些人来打发时间。
一操场起码有上千学生,所有人穿着相同的衣服,一模一样的迷彩服迷彩鞋,还全部戴着帽子,按理来说跟一堆大白菜没什么区别,毫无特别之处,倪雪却能从这些人里一眼认出蒋冬河,俨然一个合格的菜农。
蒋冬河长得很高——倪雪还记得高三最后一次体测的时候,整个班级按照个头站队测量身高体重,他和蒋冬河属于男生中比较高的,站在队伍前列,当时蒋冬河的身高是一米八五。
这样的身高,但凡身段再挺拔一些,在人群中很难不显得醒目,蒋冬河绝不只是“挺拔一些”,他往那里一站,军姿和旁边的教官没有任何区别。
再加上蒋冬河长了一张十分惹眼的脸,果然不出倪雪所料,在军训第一天,首都大学的表白墙就出现了三条大同小异的投稿,询问蒋冬河的个人信息。
倪雪想了想,平心而论,他愿意承认蒋冬河其实是一颗英俊的白菜。
当晚,倪雪还拿给蒋冬河看:“你看,有人想要你的联系方式,你给了吗?”
“什么联系方式?”蒋冬河看了一眼倪雪的手机屏幕,不禁疑惑地皱起眉。
[墙墙,想问问有没有人知道四连这个男生的vx号呀,听说是集成电路专业的?天啊,好久没见过这么正统的浓颜帅哥了谁懂,真的对这一款完全没有抵抗力,而且还很高……不过按这个条件,他该不会有女朋友了吧?]
配图是一张手机偷拍视角,有点糊,但能看得出来是蒋冬河在训练休息时喝矿泉水。军训服不像在队列中那么规整,领口松开了些。
评论区分为两类,一批人说“哇靠这个真的帅”,另一批人说“感觉一般”。画风截然不同,通过回复内容就能看出对方的性别。
蒋冬河看上去有些无奈,问倪雪:“你每天都在瞎看什么?”
“就随便看看嘛。”倪雪收起手机,叮嘱蒋冬河,“不要把微信号随便给别人。”
四连的教官也对蒋冬河很满意,一开始只是让蒋冬河站在排头作为示范,后来干脆把蒋冬河从队伍中叫出来,让他帮忙一起监督其他学生的动作是否规范。
还真是会挑人,这不是蒋冬河老本行吗,倪雪腹诽。明雅中学没有设置入学军训,倪雪心里想象了一下,如果有的话,恐怕蒋冬河就会提醒他“帽子没有戴正”“腰带系得不够紧”“摆臂幅度和其他人不一样”了吧。
又过去几天,倪雪不再需要拐杖,可以正常行走,只是上下楼梯时还有点僵。
午休铃声一响,倪雪迅速地从板凳上起身走人,径直奔向距离操场最近的第二食堂。在这个时间,食堂还没有那么多人,倪雪挑了个自己喜欢的窗口,买好两份饭,掏出手机给蒋冬河打字:干炒牛河,速来。
[蒋:收到。]
这是两人共同商量出的配合战——观训区在响铃后就可以离开,但其他营队需要再次集合,听教官的总结发言,然后才能解散。蒋冬河吩咐倪雪:“你别天天闲着,解散了就去食堂帮我占个位置。”
倪雪:“我不想吃食堂。”
蒋冬河:“那就别在大半夜喊‘饿得胃疼,饿得睡不着’。”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支使倪雪干活,倪雪心不甘情不愿,考虑到还是填饱肚子要紧,听话地照做了好几天。
今天蒋冬河来得比往日迟一些,倪雪先是无所事事地等人,后来自己盘子里那份炒牛河吃了一小半,才看见蒋冬河走过来。
蒋冬河在倪雪对面坐下,倪雪注意到蒋冬河手里还拎着一盒西瓜果切。他不明所以,问蒋冬河:“你们军训还会请人吃水果吗?”
“没,教官送的。”蒋冬河打开盒子,把西瓜推到两人中间,“他说看我这阵挺辛苦。”
蒋冬河夹起一筷子炒牛河塞进嘴里:“确实辛苦,都快累死我了。”
“怎么了?”
“要么队列不齐,要么有人踢不明白正步,在一整排里面太明显,这种时候就要一个个帮他们抠动作,很麻烦。”
“原来你也会觉得累啊……”第一次听见蒋冬河这么说,倪雪觉得有些稀奇。
“我也是人,当然会累啊。”蒋冬河笑笑。
如果连蒋冬河也这么说,那大概真的是别人无法忍受的程度。
倪雪有些心虚,虽然他不在队伍中,但是听着已经很有代入感,毕竟他清楚自己是个行事散漫的人,早就被蒋冬河划分到了“很麻烦”的范畴中。
他只好低下头吃水果,直到连续不断地吃掉了好几块,蒋冬河还一口未动。
他停下,示意蒋冬河:“你也吃呀。”
“平时不太吃这么甜的水果。”
“可是真的很好吃。”像是为了证明这一点,倪雪用塑料叉叉起一块西瓜,递到蒋冬河的嘴边,“你试试。”
倪雪没有意识到,这种互相喂食的姿势在情侣中很常见,发生在朋友间也不奇怪,但在他和蒋冬河之间就很不合时宜。
蒋冬河抬眼,对上倪雪那双颜色浅淡的、明亮灵稚的眼睛。任谁看倪雪,都看得出这是个在爱意浇灌中长大的小孩,从小被呵护着娇养着,才会时时刻刻显露出这样天真的表情。
其实会有点让人不忍心拒绝。
蒋冬河张嘴咬下那块西瓜,“太甜,不吃了。”
在蒋冬河微微凑近的时候,倪雪发现蒋冬河的脖颈处有一片明显的泛红。他又仔细地看了一眼,才说:“蒋冬河,你是晒伤了吗?”
他指了指脖子:“这里。”
这附近没有镜子,蒋冬河只能用手去摸,被倪雪这么一提醒,他才觉出那里是有一点刺痛感。蒋冬河不太在意:“可能吧,不用管。”
夏末初秋的太阳仍旧毒辣,晒伤的皮肤被军训服面料摩擦,才是火辣辣的疼,让人难以忍受。眼下没有冰敷和补水的环境,不过倪雪想起来,他因为紫外线过敏,总是随身携带着一小瓶防晒霜。
倪雪主动走过去,从蒋冬河对面移动到了蒋冬河旁边的座位上。
“这个不能不注意,你都没有涂防晒霜的习惯。”倪雪说。据他亲眼所见,蒋冬河何止不涂防晒,根本是每天从水龙头底下接起一捧水抹一把脸就出门。
最近蒋冬河的肤色晒深了一点,变成自然的麦色,看起来十分健康。
倪雪在掌心里挤了点防晒霜,眼疾手快地糊在蒋冬河的脸上,“你涂开,或者我帮你涂开,自己选。”
哟。长本事了。蒋冬河安静了一秒,盯着倪雪,长眉一扬:“倪雪,你学我说话。”
“近墨者黑。”出于打击报复,不等蒋冬河作出反应,倪雪的手指先一步贴上蒋冬河的皮肤,狠狠地搓了几下,把一摊液体乱七八糟地晕开。
像是想到了什么,倪雪又忽然说:“你有没有发现,你的体温总是比我高。”
蒋冬河按住倪雪的爪子,把它从自己脸上移走,“我也想问呢,你的手怎么总是这么冰。”
“你可能是火力太旺盛,热量太丰沛,”倪雪自顾自地分析下去,愈发觉得有道理,“我怀疑你总对我发火也跟这个有关系。”
他这边还在侃侃而谈蒋冬河的种种罪行,一旁的蒋冬河已经压低声音:“好啊倪雪,当面就敢这么编排我。”
“对你,那就不叫发火。”蒋冬河说,“我只是客观地指出你身上现存的问题而已。”
罪行再加一条,倪雪补充:“你总是凶我,现在还不认账。”
蒋冬河三两下涂完防晒霜,单方面结束这场与小学生的斗嘴:“嗯,对。我就是总凶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倪雪:“我什么也不想说。我讨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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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冬河:逗猫,好玩。猫生气,更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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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呼吸怎么这么急促
这顿饭两人吃了很久,等他们收拾好餐盘、准备离开的时候,食堂内的学生已经不太多了。
两人一同向门外走,倪雪这时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上午观训的时候,倪雪听见旁边有两个学生聊天,讨论到学校的各个社团最近在招揽新生,今晚则会有一场大型的展会,供各位新生了解这些社团的活动及具体事宜,以便根据自己的兴趣做出选择。
首都大学向来以丰富的社团活动闻名,其中不乏许多拥有新奇创意的群体,学生的自由度也很高,倪雪一直很感兴趣,于是他转头看着蒋冬河,主动提议道:“今晚有社团招新宣传,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蒋冬河干脆回绝:“不去。”
“为什么?”倪雪不解,试图再次发出邀约,“去看看嘛,很有意思的。”
“浪费时间。”蒋冬河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我没什么爱好,而且我要兼职。”
兼职?倪雪停顿了一秒,而后才缓慢反应过来——这段时间他们正在军训,每天回到家的时间也很晚,他确实没有见蒋冬河出去工作过,但蒋冬河既然在校外一人租房,显然拥有固定的经济来源。
倪雪问蒋冬河:“你做什么兼职?”
“假期里是便利店收银和做家教,现在只有家教。”蒋冬河说,“带了两个高中生学生,分别教他们数学和物理。”
“这样啊……”倪雪点点头,并不意外。
蒋冬河十分擅长理科,这点倪雪是知道的。那人总在试卷题目难得离奇的情况下,考出惊人的分数,其他人难以望其项背。
蒋冬河说他没什么爱好,其实不是敷衍倪雪,而是真的没有。
即便给他充足的时间去思考这件事,他也想不出。
自打升入中学之后,蒋冬河并不记得究竟有哪段时间属于他自己。学校里,他憋着一股劲学习,每分每秒恨不得掰碎了来用,在周末,他还要去市东农贸市场帮父母看管家里的摊子,从来没有真正地歇息过。初中时他想考明雅,高中时他想考首大,现在他终于进入这所名头响亮的大学,却还是需要在课余时间里工作。
为了挣钱,他的课程表总是排得满满当当。就算身处大学校园,蒋冬河优先关注的也绝不会是社团,而是各类校园零工,代签到,代体测,代短期辅导,代完成作业……想到这里,蒋冬河才微微顿悟,如果拼命挣钱可以被称为兴趣爱好的话,那么这才是他的真正爱好——可以长期坚持下去的那种。
倪雪看上去有些失望。他将视线从蒋冬河的侧脸移开,落在前方不远处的一片地面上。他没有就此放弃劝说:“我们今天傍晚去围观,只是看看不报名,不会在日后占用你的兼职时间。”
许久过后,他才听见蒋冬河说了声“好”。
没想到计划到底不如变化来得快,在今天下午五点半结束训练后,蒋冬河被学校新闻宣传部选中,参与拍摄学校的军训总结短片。
这几天里,新闻部陆陆续续地挑了一些形象出色、表现优异的新生,负责在镜头下展示军训期间学习的各个项目。
倪雪穿过训练场来找蒋冬河的时候,只看到一个扎着高马尾、身穿浅蓝色运动服的女生询问了蒋冬河几句话,蒋冬河点点头,说没问题。再一看周围,还有几位学生扛着拍摄用的长枪短炮,正在调试设备。
与此同时,蒋冬河刚巧看见向这边走来的倪雪。本来他也准备向人解释一下,待倪雪走近,他开口:“抱歉,今天没法陪你看社团招新了,临时有个拍摄任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闻言,高马尾学姐也转头,发现一个与蒋冬河风格迥异、但同样引人注意的男生。那人身高目测跟蒋冬河差不多,或者还要高出两公分,一头浅亚麻棕色的卷发,眼睛也是类似的颜色,在夕阳下呈现出琥珀的质感。
她不禁眼前一亮,在职业病的驱使下主动和人打招呼:“你好,我叫程澜,是学生会新闻部的部长。我们最近在给学校拍一段军训短片,需要一些同学出镜配合。你的形象很上镜,愿意来一起拍视频吗?”
在蒋冬河旁边,还有两位女生和一位男生,几人都穿着军训服,高挑俊秀、气质出众,堪称风采殊绝。
倪雪并不抗拒镜头,但他仍有些迟疑:“当然没问题,可我没有参加训练,也能拍视频吗?”
“其实是可以的,虽然理论上要找表现优异的同学,但这毕竟是个宣传片,一切都要服务于最终效果是否美观。”程澜笑了笑,温和地解释道,“所以你很合适。”
“好。”倪雪答应下来。说完,他主动走到蒋冬河身边站好。程澜看看倪雪和蒋冬河,还好奇地问了一句:“原来你们认识啊?”
蒋冬河:“我们是高中同学。”
程澜负责现场的统筹与指挥,她翻了翻手中的拍摄脚本,准备在天色暗下去之前开工:“现在是三男两女……嗯,人数刚好合适,那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女生拍匕首操,男生拍射击。”
粗略布置完任务,程澜再次询问倪雪:“既然你没军训,打靶会吗?如果不会,我们就先拍许杰,让蒋冬河再教教你。反正拍视频嘛,也不用你水平多高超,姿势标准就可以了。”
大学军训射击使用的多为仿95式突击步枪,进行激光打靶,上手并不难,何况倪雪以前常去射击馆,IPSC、IDPA都玩过,直接开始拍摄也不成问题。
不过,倪雪把程澜那句问话的重点放在了后半句——让蒋冬河再教教你。
这倒是个不错的机会,倪雪在心里猜测,蒋冬河内心一定非常不爽,却还是要耐着性子,对他进行一番详细的指导。
于是,倪雪果断回答:“不会。”
“OK,小蒋你教教他怎么摆姿势,去训练场另一边练习一下,”程澜对蒋冬河说,“我们先在这边拍着,你们两个练好了就告诉我。”
蒋冬河做事从不拖沓,当即迈开腿,朝着练习地点走去,但也没忘招呼倪雪一声:“过来。”
倪雪跟上蒋冬河,两人走到空旷的场地,那里还放着学生们之前练习使用过的步枪。蒋冬河拾起两把,将其中一个递给倪雪。
“首先要有正确的握持姿势,才能有正确的瞄准景况,我们选站姿射击就好。”蒋冬河架起枪,率先作出示范,一个标准的三角形据枪瞄准姿势。
蒋冬河让倪雪先效仿他的动作,接着又绕到倪雪身后,开始一点点纠正。
他按住倪雪的肩膀,用脚踢开倪雪双腿间的距离,同时说道:“两脚分开,比肩宽一点。”
一旦蒋冬河用严肃的语气讲话,就会显得很冷,很有距离感,让人无端感觉难以接触。
然而他们实际上却贴得极近,倪雪按照蒋冬河的指示,微微调整,后背也靠住了蒋冬河的胸膛。
又是这么近……倪雪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佯装镇定,问:“然后呢?”
蒋冬河在倪雪身后站定,从后面环住他,伸手握住倪雪的手,继续一板一眼地指导:“抬右手,握住握把,然后让枪托和你的肩窝紧密贴合。”
“嗯……”倪雪任由蒋冬河摆布,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他才慢慢觉出一点不对劲来。
但凡他和蒋冬河之间的距离缩短、不再属于正常的社交距离时,他总是会发现他的心率不同于平常。
好像是……会快一些?
不,会快很多。
很快,倪雪就想通了原因。
他不习惯别人跟他离得太近。
“左手手肘顶住肋骨,再用左手托住握把,好,维持住这个姿势。”
蒋教官尽职尽责,解说还没有停止。每当蒋冬河开口讲一句话,倪雪便能感受到温热的气息从耳边拂过,像一股细微的电流,钻过四肢百骸,带来酥酥麻麻的痒。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别抖。”蒋冬河冷冷的声音响起。
倪雪稳住身体,愈发觉得不自在。
明明声称不会打靶的人是他,此刻心神不定的人也是他。
事已至此,这堂不伦不类的射击教学课也只能进行下去。一人坦坦荡荡地教,一人心不在焉地学。
“控制呼吸,让呼吸稳住。”蒋冬河一顿,不满地皱起眉,问倪雪,“倪雪,你的呼吸怎么这么急促?”
倪雪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找借口:“可能天气太热了……”
最后,蒋冬河下令:“看见前方的靶子了吗?瞄准它,试着扣动扳机。”
枪声响起,在偌大的场地中散开,震得人耳膜发痛。
尽管是仿真步枪,后坐力依然与真枪无异。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倪雪的身体向后仰,与蒋冬河相撞,又被蒋冬河扶住了腰。
尽管枪中并没有真正的子弹,倪雪却仍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精准地击中了他飞快跳动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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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骗骗读者可以,别把自己也骗了
第11章 11 你演技真的很差
多多少少费了一番力气,倪雪才让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完全平复下来。他不禁在心里笑自己小题大做,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种小场面慌什么?
短暂练习过后,两人又回到拍摄地点。蒋冬河示意程澜:“可以拍了。”
“嗯,你们回来得正好,许杰刚拍完。”程澜说。许杰就是在场的另一位男生。与此同时,负责匕首操的女生组也收工了,正站在旁边看,拍摄她们的同学也将相机放回背包中,一并过来围观。
程澜招呼蒋冬河先过去,男生组的摄影师仍稳稳端着摄像机,将镜头对准了蒋冬河。这毕竟不是拍电影,不需要台词,也不需要情感流露,蒋冬河只需要再重复一次他给倪雪演示过的动作,扣动扳机满十次,就算完成任务。
蒋冬河动作熟练迅速,一次通过,不需要再额外补拍镜头,最终也拿了一个漂亮的分数,十发均在十环之内,总环数113.8,用时三十五秒,跟他练习时的成绩差不多。
这回轮到倪雪,他接过蒋冬河手中的枪,情绪已经恢复了镇静。被现场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说完全不紧张也不可能,但适度的压力会使人更加专注,况且他也并非对此一窍不通。
倪雪架起枪,动作标准、流畅,完全不像在蒋冬河怀中时那样四肢僵硬——果然,他只要不和蒋冬河贴太近,就哪里都正常了!倪雪屏心静气,瞄准靶子的正中间,连续打出十发。
结束后,显示倪雪的成绩是113.5,用时四十秒,同样是相当出色的成绩。如果倪雪真的是个一点经验也没有的新人,只能用天赋异禀来解释。
在场所有人都感到异常惊讶,程澜更是又惊又喜,认为自己独具慧眼,随手一挖就能挖到宝:“哇,这么深藏不露!”
蒋冬河也很震惊,但他只是盯着倪雪,目光紧紧锁定在倪雪的脸上,充满审视意味:“你不是说你不会吗?刚才什么情况?”
一旦被蒋冬河冷峭的视线这么盯着看,哪怕没做错什么,都会凭空多出几分心虚。更何况倪雪说不会本来就是谎称,便更不想与蒋冬河直接对视。他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说法:“这个……是你教得太好了。”
蒋冬河不说话,依旧看着倪雪,半晌后,才说:“倪雪,你演技真的很差。下次记得提前编一个合理点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