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直在咖啡厅坐到傍晚,吃吃喝喝加上闲聊,半天时间很快便消磨过去,走出咖啡厅时,他们不约而同地注意到外面的天空是一种浓郁又绚烂的颜色,衔接着海面的天空被落日涂抹成饱和度极高的粉紫和橙黄,再往上的颜色一点点开始虚化,变成浅蓝,蓝色又继续由浅变深,最顶端的天空则是一种神秘的幽蓝。
像是有人把一杯鸡尾酒打翻在天幕上,于是整片天空都被染上鸡尾酒一样的渐变颜色。
当日落后的二十分钟,太阳在地平线下-4度到-6度之间,这样的时刻被叫做Blue Hour,也是一天之中稍纵即逝的时段,这段时间的光线会急剧地发生变化,所以Blue Hour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宝贵。
两个人站在路边,共同欣赏了这一场盛大的日落。
短暂的十几分钟,仿佛就是永远。
当天色暗下来,他们开始向酒店走去。到了这一步,两个人各怀心思。蒋冬河开始思考男人和男人做那种事的步骤,自从认清对倪雪的心意后,他观摩过几部G/V,基本的原理他还是懂得的,除此之外,还需要准备必要的工具。
倪雪同样也在思考。
他想,该怎么对蒋冬河说他是1呢。
事实上,倪雪对于床/上的位置并没有任何的偏见与刻板印象,担任的角色并不能代表什么,只是一种自然而然地出于兴趣的选择——就像他喜欢粉色衬衫、蒋冬河喜欢蓝色衬衫一样,“喜欢粉色”与“有做1的兴趣”并不冲突。
距离酒店五百米处,有一间711便利店,蒋冬河看了便利店一眼,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们……去买点东西吧。”
“蒋冬河,有件事我要确认一下。”倪雪说,“不然我怕一会儿会很麻烦。”
蒋冬河:“嗯?”
他们已经走进了便利店里,收银员是一个外国女生,应该听不懂中文,但两人还是刻意避开了有人的位置,在室内其中一角谈话。
没想到这位置选的居然歪打正着。
倪雪和蒋冬河一抬头,发现这一片的货架摆放的是安全tao和run滑you。
倪雪:“……”
蒋冬河:“……”
倪雪继续说:“我们两个之间的位置,不是指上下、是指……里外的位置,恐怕跟你想的不一样。”
蒋冬河站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好像是听懂了,“所以,你的意思是……”
“蒋冬河,让我试试,”倪雪勾住蒋冬河的手指,“好不好?”
两个人如果想要保持长久且健康的交往关系,生活中显然少不了对另一人的包容与迁就。蒋冬河知道倪雪有着这样那样的小毛病,或许其他人难以接受,但他习惯了,于是这种忍受又一点一点地变成纵容。
……那也不差这一次。
只要两个人都可以获得相同的kuai感,没有非要在这件事情上争个高下的必要。
况且倪雪还拉着他的手指,小幅度地摇晃了两下。
“行吧。”蒋冬河瞥他一眼,“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倪雪:“哦对,还有另一件必须交代的事。”
倪雪的视线掠过货架上的种种商品,最后开口道:“刚才忘了说,我对橡胶过敏。”
写到了想写的设定,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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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橡胶过敏,那么显而易见,倪雪没有办法使用某些东西。
蒋冬河随手从货架上拿下一个小盒子,仔细地查看了一下材质成分——很好,比如他手里的这盒草莓味,倪雪就会过敏。
短短十几分钟内,蒋冬河的人生观与世界观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颠覆了两次。
今天不过是他任职“倪雪的男朋友”第二天,就遇到了入职以来的大问题。不仅要面对前所未有的艰巨任务,还要尽力满足事儿精老板的要求。
……果然没有哪一项工作是轻松的。
蒋冬河暗自攥紧拳头,遏制住了想要揍人一拳的冲动。
蒋冬河把手里的小盒子放回货架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问道:“别的东西不过敏吧?”
倪雪乖乖道:“其他的没有了。”
等两人回到酒店房间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酒店房间除了洗手间里有一个浴缸以外,还单独设置了另外一个隔间,里面是下沉式室内温泉,容纳两个成年男性也绰绰有余。
室内灯光是柔软的暖黄色,身体浸泡在温热的水里,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放松,浴池边燃着一只香薰蜡烛,在淡淡的山茶花香中,他们开始接一个漫长的吻。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的两人明显愈发驾轻就熟,他们闭上眼睛,只用其他感官来感受正发生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分开,感受到呼吸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平稳,胸膛微微起伏,一呼一吸带着轻微的震颤,像蝴蝶振翅。
蒋冬河用大拇指蹭了蹭倪雪的下唇——那里还残留着他用犬齿留下的痕迹。
热气氤氲的温泉池中,他们开始慢慢地进行在这之后的步骤。
既然没有经验,只能生涩地不断试错,倪雪一边践行自己储备的理论知识,同时询问蒋冬河的感受。
蒋冬河的双臂搭载池子边上,肌肉紧致、线条漂亮的后背露在水面上,身上的水珠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他侧过头看了倪雪一眼,随便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倪雪,我发现其实还是会有一点点紧张。”
蒋冬河二十几年的人生中,鲜少有紧张的情绪,常人会有心理压力的事情,像升学考试、毕业答辩、求职面试,蒋冬河从来没有担心过,因为他有充分的信心,他知道自己认真准备过,只要正常发挥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可是这种事情要怎么认真准备?
他只能尽量让自己放松,再放松,不刻意去想,让一切顺其自然。
“你别紧张啊,”倪雪停顿了一下,“不然我也要紧张了……”
蒋冬河没忍住,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倪雪说完那句话之后,他脑子里那些杂七杂八的情绪反而清空了。
如果要类比一下这种感觉,就像两人一起看恐怖片,当有一个人显得更加害怕,另一人反而会变得情绪稳定起来。
做好充足的准备后,倪雪听见蒋冬河说:“……倪雪,可以了。”
夜晚才刚刚开始。
等到两个人彻底睡醒时,已经过了第二天正午,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
他们前一晚没有喝酒,一切都在双方清醒的状态下发生,因此他们可以完整地回忆起到底经历了什么。
倪雪还记得,最开始是在温泉池里,他先帮助蒋冬河初步习惯这种感觉。
等到他们都摸出了一点门路之后,就回到了卧室中。
两个人醒来的时间差不多,相差几分钟左右。他们睁开了眼睛,仍然维持着相互拥抱的姿势,不分你我地靠在一起。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已经不那么浓郁了,但依然存在。
人如果在水里泡太久,皮肤会因为吸收水分起皱,他们现在躺在一片狼藉的床单上,却觉得思维和精神还泡在水里,皱成一团,但又很舒坦。
他们因彼此变得完整。
昨晚结束之后,倪雪和蒋冬河其实又去洗了一次澡,此时此刻又感觉身上有点不干爽,但这会儿谁都懒得动弹,索性一起躺着赖床。
感到稍微清醒了一点的时候,蒋冬河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还没解锁,屏幕就被未读消息占满,竟然全是来自“别怕我们是自己人”群聊的狂轰滥炸。
蒋冬河还琢磨了一会儿,才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那些朋友也悄悄关注着倪雪的ig,昨天倪雪发了那两张公开的照片,其他人自然看得到,也一定猜到了他们已经确定关系。
未读群聊消息有99+,蒋冬河开始缓慢地爬楼。
在倪雪发了照片没多久后,那四个人就刷起了屏。
[lelele:卧槽卧槽,你们快去看倪雪的ig……我没看错吧???]
[你滴睿子:看到了,我的天,蒋冬河你终于争气了一回!]
[是太阳公公:只有我此刻的内心很凄凉吗……QAQ]
[今纾:你怎么了?]
[是太阳公公:你们细想啊,蒋冬河跑海岛跟倪雪旅游去了,还不声不响地干了这么一票大事,自己在那儿偷偷幸福,也不跟兄弟姐妹们说一声,心寒呐!]
[lelele:你说的对。心寒呐。]
[lelele:@蒋,人呢???]
[今纾:忙着约会呢吧。]
[是太阳公公:深夜了,啧啧啧。]
[你滴睿子:更没空搭理我们了呢。]
[是太阳公公:冬河,在你苦苦思念倪雪没处排解内心苦闷的时候,是谁给你安慰,是谁给你出主意,又是谁在做你最强大的后盾,没错,就是我们几个!
[是太阳公公:你要是有点良心,就在醒来之后给大家伙详细地转播一下昨晚的情况。]
[lelele:哎呀,我都不好意思听。]
[今纾:你们好八卦啊。]
[你滴睿子:你就不好奇?]
[今纾:好奇。]
[lelele:@蒋@蒋@蒋]
[lelele:@蒋,记得爬楼。]
[蒋:来了。]
[蒋:我把倪雪拉回群聊里吧。]
倪雪注意到蒋冬河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心里有点好奇,问道:“看什么呢?”
蒋冬河揉了揉倪雪的头发,用手指勾起一缕头发把玩了一会儿,开口道:“倪雪,你还记得赵乐李今纾耿睿吕弋阳他们几个吗?大家都很想你。”
听见这几个熟悉的名字,倪雪怔了怔,“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啊。”蒋冬河把手机递给倪雪看,语气温柔,“你不是一直好奇我怎么会发现你的ig账号吗,毕竟我平时几乎不用社交软件。其实就是他们几个先发现的,当年你一声不吭地走掉,微信号也注销,那些朋友们很担心你。看到你在英国生活得还不错,他们都很欣慰。”
这一番话听得倪雪有点不好意思,他小声说:“怎么把我说得像个小孩儿似的……其实我在同事眼里特别稳重可靠呢。”
这样的印象当然与倪雪本身的性格相悖。倪雪只是在每次面对问题的时候,都会想一想“如果换成是蒋冬河,蒋冬河会怎么做”,然后效仿蒋冬河的做法,在外面扮演一个稳重又可靠的角色。
然后就扮演了很多年。
蒋冬河:“把你拉回群里好不好?”
“……嗯。”倪雪点头答应,随即又说,“稍等一下,我要改个名。”
倪雪点开微信中设置名字的页面,删除可露丽三个字,重新输入“泡芙芝士蛋挞”,将ID改回最初的名字。
原来他一直被很多很多爱意包围……他现在又可以像泡芙和芝士蛋挞那样向外冒奶油流心了。
十几秒钟过后,“别怕我们是自己人”的群聊人数重新变成6,群成员里多了一个用白色小猫做头像的人。
“蒋”邀请“泡芙芝士蛋挞小猫”加入了群聊。
泡芙芝士蛋挞小猫回归~(群友们至今还以为蒋哥是1)还是期待大家的评论噢=3=!
求求审核老师高抬贵手,真的没啥了
海岛假期结束,倪雪回到伦敦,蒋冬河也回到了京市。
他们度过了格外轻松、将一切都抛在脑后的几天。
白天出海划浆板、冲浪、浮潜,或者租一辆摩托车,在岛上四处兜风,遇到景色漂亮的地方,还可以把车停下来在路边慢悠悠地接吻,除此之外,他们也去海鲜市场,挑选最新鲜的皮皮虾、蓝爪虾、龙虾和螃蟹,几天下来,就连倪雪也已经学会了熟练地跟老板砍价。他们一口气吃了很多热带水果——两人都不喜欢吃榴莲,比较喜欢山竹。
回到酒店、拉上窗帘,又是一块私密的天地,足够他们尽情地交换爱意。
临别前,倪雪告诉蒋冬河,他已经还清了欠夏朝晖的钱,如果顺利的话,今年秋冬就可以辞职回国。
“还剩不到半年,这段时间你就别来伦敦啦。”倪雪说,“等我回去。”
蒋冬河在机场抱抱倪雪,拍了拍倪雪的后背:“嗯,等你回来。”
自那之后,两人又恢复了异地的状态,只不过从网聊变成了网恋。
蒋冬河的办公桌上多出了一个日历,每当过去一天,他就会在对应的日子上面打一个对勾。
等他拥有了一定数量的对勾,倪雪就会真正地回到他身边。
在这一年的初冬季节,倪雪向公司递交了辞职信、顺利地办好了各项手续。然后倪雪开始收拾自己的公寓,重要的物品打包寄回国内,留的是蒋冬河出租房的地址。至于剩下的不太重要的东西,就被倪雪留在了伦敦。
留学加上工作,倪雪在伦敦生活了三年有余,他早就看腻了这边的风景,唯独对英国遇见的朋友们有很深的感情。
回国前,倪雪也与朋友们正式地告了别,尤其是灰山和林白,他陪这俩人连续喝了三天酒。
到后来,倪雪被灰山和林白灌得头晕目眩,脚步漂浮,那两人不放心倪雪一人回去,又将倪雪送回了公寓。
倪雪站在门口,也不知道自己讲了什么醉话:“我跟没跟你们说过,我有男朋友了……他长得特别帅、人也好……”
灰山:“这是你前天说的,还非要给我们看他的照片,就是上回来林白酒吧的那个人。”
倪雪继续:“以后有机会的话,欢迎你们来中国玩哦,我想想推荐你们吃什么……”
林白:“你在昨天已经推荐了一轮,你说你喜欢吃粤菜,但你男朋友喜欢吃川菜,你们吃不到一起去。”
灰山和林白不约而同地想,这人还真是句句不离自己的男朋友。
“噢。那没事了。”倪雪交代完两件大事,跟眼前的好友相看两厌,摆了摆手,“你们退下吧。”
倪雪将一切安置妥当,最后的最后,只带着一只行李箱出现在了希思罗机场。这是几年里他第一次登上从伦敦飞回京市的航班,他知道,目的地一定有一个人在等他。
航班将于北京时间下午四点半落地,蒋冬河向公司请了半天假,动身前去机场接机。
在出发之前,蒋冬河去花店取了一束提前预定好的鲜花——低饱和卡布奇诺,白荔枝作为点缀,中间坐着一个脖子上系黑色蝴蝶结的小熊。
无论怎么看,蒋冬河都不像是会给另一半送花的人。他习惯于追求实用性,天生缺少几分浪漫细胞。事实上,为他支招的另有其人,是他同事黄英。
当时,黄英有理有据道:“蒋哥你想想,你们两个异地这么久,这算是久别重逢吧,这种时候搞点浪漫是完全OK的,如果觉得红玫瑰太俗气的话,粉玫瑰也很漂亮。你就让花店店员帮你挑,他们可有经验呢。”
对于黄英的恋爱经验,蒋冬河深信不疑。毕竟黄英上次提议让他送倪雪玩偶,倪雪果然非常喜欢。
虽然蒋冬河没有制造浪漫的天赋,甚至称得上有些笨拙,但他这人懂得学习,也算是个一点就通的学生。老师教给他什么,他就会举一反三地完成。
于是蒋冬河去了一趟花店。他挑不明白这些颜色各异的鲜花,就直说想要预订一束花,用于接机时送人。
店员问:“送给什么人呀?”
“送给……”蒋冬河想了想,说,“我老婆。”
蒋冬河:“他二十几岁,性格很可爱,喜欢明亮、柔和一点的颜色。”
“好,那我大概明白啦。”店员记下蒋冬河的诉求,又与蒋冬河确认了联系方式和取货时间。
接机当日,蒋冬河按时抵达花店,取上了货。
捧着这样一束花,蒋冬河自然不忍心挤地铁,咬咬牙叫了一辆网约车。
蒋冬河来到国际航班的航站楼,还没等走到出站口,就看见不远处有四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如果换成他们四人的其中一个出现,蒋冬河恐怕还不会那么快注意到,但四个人一起行动实在太过显眼,想不发现都难。
四人也看到了蒋冬河,吕弋阳率先开口:“哟哟哟,还买了花呢。”
蒋冬河皱起眉,打量四人,毫不客气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赵乐:“接机啊。”
蒋冬河:“你们怎么知道是今天这趟航班?”
“大哥,你只是谈了个恋爱,不能把智商给谈没了啊,”赵乐翻白眼,对蒋冬河见色忘义的行为十分无语,“我难道就不会私聊问倪雪吗?”
蒋冬河:“……”
“哎呀,蒋冬河这是在埋怨我们破坏了他的二人世界呢。”耿睿笑得非常不怀好意,“着什么急,我们还能二十四小时陪着倪雪?一晚上那么长时间,不都是你的吗。”
李今纾快要听不下去:“啧,这几个人里就属你最思想龌龊。”
他们等了二十分钟左右,终于看到一个拖着行李箱的高挑身影。那道身影于蒋冬河而言已经很熟悉,但在其他四人眼里却很陌生。尽管他们从照片中也能看出倪雪这几年里的变化,见到真人的那一刻总归更加感慨。
倪雪也看到了他们五个。蒋冬河站在五人中间,英气和俊朗一如既往,他怀里抱着一束花,眼神含笑。
旁边的人则是以前他在京市最好的朋友们。赵乐、李今纾、耿睿、吕弋阳……相比起十八九岁,每个人的面庞变得更加成熟,可是当大家聚在一起,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他们还是无忧无虑的少年。
倪雪忍不住睁大了眼睛,难掩自己的诧异神色,“你们怎么都来了……”
赵乐打了个响指:“这是我们谋划的秘密惊喜,没跟蒋冬河说。”
“你都不知道,蒋冬河看见我们几个来还不高兴呢,”吕弋阳告状,“真是小心眼子。”
蒋冬河被他们说得有些挂不住脸,索性装作没听到,把怀里的花送给倪雪:“这是给你的。”
然后蒋冬河自然而然地接过了倪雪手里的行李箱。
这个时候,耿睿突然戳了戳吕弋阳的胳膊:“哎,你不是还准备了一个什么东西吗,刚才是不是忘展示了?”
“我靠,还真忘了!”吕弋阳一拍脑门,立刻拿起原本放在墙边的灯牌,“没事,现在展示也来得及。”
吕弋阳按下开关,灯牌一瞬间亮起,黑底彩字开始不断地闪光——
热烈祝贺泡芙芝士蛋挞小猫回国!
老土的灯牌,令人如坐针毡的阵仗,可是倪雪却很想哭。
他用手指擦了擦眼角,哽咽道:“谢谢大家,我也很想你们。”
蒋冬河牵起倪雪的手,像是接住了一个着陆的人。
他说:“倪雪,欢迎回家。”
几天之后,蒋冬河收到了倪雪从伦敦寄来的快递,是两个巨大的箱子。
他把两个大箱子运回家中,问倪雪需不需要帮他拆开。倪雪点了点头:“嗯,你拆吧。”
其中一箱是蒋冬河送给倪雪的jellycat玩偶,一共十二个,曾经漂洋过海从中国去了英国,又完完整整地回到了这里。玩偶的身上依然穿着蒋冬河给它们织的小衣服,倪雪很细心,每一个玩偶都会被他仔细地用袋子包装好。
蒋冬河把它们一个个从袋子中取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时间放置在倪雪枕边的缘故,凑近还能嗅到淡淡的香气。倪雪走过来,把玩偶重新摆回床上——准确来讲,其实是蒋冬河的出租房的床。不过,考虑到十二个玩偶可能会挤占两位成年男性的睡觉位置,倪雪又将几个玩偶抱去了沙发。
倪雪看了一眼怀中的毛绒玩具,若有所思道:“蒋冬河,我发现它们现在穿的都是冬季的衣服,等过一阵天气变暖,你就可以给它们织春夏的衣服了。”
蒋冬河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倪雪,你可真会给我找活儿干。”
倪雪:“可是它们真的很可爱嘛。”
蒋冬河:“我可以教你,我们一起织。”
倪雪想了想,觉得这样好像也不错,于是哼哼了一声,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现在还剩下另一个箱子。
这个箱子比刚才的那个更大,蒋冬河将其拆开,发现里面竟然是满满一箱衣物——不仅如此,还有许多可以与衣物搭配的饰品,帽子、手表、眼镜、袖扣、领带、领夹……几乎就是一整个衣橱。
起初,蒋冬河还有些疑惑为什么倪雪会买这么多衣服,他从箱子中拿出几件,又渐渐地发现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长款灰色法兰绒双排扣西装,搭配白衬衫和深色领带,这当然是一套挑不出错的搭配,唯独不是倪雪会穿的服装风格。
凭借蒋冬河对倪雪的了解,即便倪雪遇到需要穿西装的场合,也会更加青睐相对休闲的款式,或者是偏浅的颜色,比如米色和浅棕。如此隆重的双排扣西装,蒋冬河从未见倪雪身上出现过。
看着眼前的衣服,蒋冬河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他蓦地想起他以前有一次与倪雪视频通话,倪雪帮他挑选开会时的着装,倪雪就选择了一套这样的深灰色双排扣西装,说这样的衣服会增强人的气场、很适合他。
除此之外,蒋冬河还看到了一件更加眼熟的大衣。
如果说刚才的西装和他衣柜里的那套只是类似,那么眼前这件深灰色大衣则是和他的那件一模一样。
同样的品牌,同样的材质,同样的款式,甚至是同样的尺码。
当时他们在伦敦,蒋冬河曾把这件衣服借给过倪雪,倪雪去机场给他送行时又还给了他。那时的蒋冬河并不知道,倪雪也有一件相同的衣服。
不,也许他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蒋冬河看着眼前的箱子,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倪雪,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倪雪卖关子:“你猜。”
其实蒋冬河的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答案,只是不确定自己是否在自作多情,没有将答案直接说出口。
“就是你想的那样。”倪雪笑了,将秘密公之于众,“双排扣西装也好,深灰色大衣也好,还有那瓶ig里分享过的香水,都是心里想着某个人买下的。”
他收到过来自蒋冬河的礼物,独一无二,一箱玩偶是蒋冬河满满当当的心意,而他曾经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送给蒋冬河的礼物,终于也被蒋冬河接受。
倪雪:“你一点也不擅长打扮自己,以后就有我来帮你啦。”
蒋冬河看起来有些难以置信,他继续将箱子中的物品拿出来整理,“这也太多了……”
“因为这件事持续了好几年啊,”倪雪说,“积少成多。”
目前为止,蒋冬河看见的衣物都很正式,直到他拿出一件黑色镂空针织衫——在传统保守的蒋冬河眼里,这并不能算是一件衣服。它不仅四处漏风,而且根本遮不住什么。
令蒋冬河更为震惊的是,箱子里剩下的衣服,全部都是这种类型。设计甚至比刚才那件更大胆,如果穿在身上,露出的地方也会更多……
“……倪雪,”蒋冬河不确定地问道,“剩下这些是不是放错了?这能穿出门吗?”
“蒋冬河,你果然好纯情哦。”倪雪看了蒋冬河一眼,轻轻地用手指捏住对方的下颌,语调有点懒散,但是别有深意,“难道你不明白吗,不是所有衣服都要穿出门见人的。”
有的时候,只给我一个人看就够了。
倪雪说完,主动收拾了一下凌乱的地面,而后按住蒋冬河的手:“很晚了,休息一下吧。”
“今晚就穿给我看怎么样?”倪雪的视线落在那几件堪称qing趣nei衣的衣服上,询问蒋冬河的意见,“你自己挑一件,还是我帮你挑?”
这一年的冬天,蒋冬河告诉蒋父蒋母,他的男朋友已经回国,他们目前正在同居。蒋冬河说:“其实你们见过他,就是几年前我带回家过年的那个男生。”
这一年的春节来临之前,倪雪问蒋冬河:“你在出柜之后,是不是就没再和你父母见过面?”
“嗯。”蒋冬河点点头,“平时靠打电话和发微信联系,一开始他们生我的气,不理我,最近的情况才稍稍好转了一点。”
倪雪看着蒋冬河,郑重道:“蒋冬河,今年春节回去吧,我和你一起。”
蒋冬河笑着反问:“然后我们俩一起被丢出家门?”
倪雪还真的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忍不住笑道:“如果是两个人一起,也不是不可以。”
“我准备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来这边过年,就当是来旅游,我们两个陪他们在这儿走走转转。”蒋冬河说,“我爸妈虽然有思想顽固的地方,但他们其实有在听我的建议。两人劳累了大半辈子,这会儿终于开始学着享受退休生活。出来玩玩挺好的。”
“真的吗?”倪雪眼睛一亮,“如果他们真的愿意来,那就太好了。”
后来,倪雪也不知道蒋冬河究竟怎么劝动了蒋父蒋母,那两位长辈竟然真的来了京市,他们四人在这里度过了一整个春节。
四个人去了许多景点,也拍了很多张照片。
蒋冬河自认出柜那天说的已经足够多,因此邀请时没有任何赘余,他在电话中说:“儿媳妇也想见见你们,一面都不见不太好吧?机酒钱我出,如果你们实在不满意,还能旅游散散心。”
至于是什么让蒋父蒋母最终做出这个决定,蒋冬河猜测,大概因为自己毕竟是他们的儿子,即便他做出了让他们难以理解的选择,但他们依旧最想看到他幸福。
蒋父蒋母离开那天,倪雪和蒋冬河送他们去火车站。
进站之前,蒋母轻轻拍了拍倪雪的手:“小雪啊,明年春节跟冬河一起回晏城过年吧。”
第二年的初春,倪雪找到一份新的工作。两人开始筹备买房买车的事情。毕竟现在住的地方还是蒋冬河单身时租的一居室,住一人刚刚好,两个人就显得拥挤。
他们想要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但是这件事并不着急。他们准备仔细地选、慢慢地挑,因为往后的日子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