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寻一点儿也没客气地拍开他的手,顺便给他投以死亡凝视。
“小兔崽子还记仇呢。”江怀瑾说着,突然把头上戴着的帽子拿了下来,“怎么样?还气吗?”
映入眼帘的同样是一颗圆溜溜的光头,江寻的瞳孔倏然放大了些,还没惊讶完呢,这时候旁边的林简也把帽子拿了下来,同样剃光了头发,顶着光溜溜的脑袋。
林简不自在地摸摸脑袋,这一摸就更加不自在了,他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说:“小寻,我们陪你一起光头。”
江怀瑾也冲江寻微微一笑,“怎么样,你哥好看吗?”
江寻:“……”
倒也不必做到这种程度,不过想想还是挺感动的,毕竟不是谁都能接受剃光头的。
江寻硬生生挤出两滴眼泪来,抽了抽鼻子,神情颇为感动,语气哽咽地开口:“你们……这是情侣头吗?”
“……”
就在这时,刚开完网络会议的傅晏礼从另一间房出去,看到的就是三颗光溜溜的卤蛋头,甚至能反光。
他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的眼睛出问题了,但也只是怔愣了一瞬,傅晏礼面上的神情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江怀瑾跟他玩笑似的说了句:“傅总,你要不要也剃一个?”
傅晏礼的唇角微微一抿,没吭声,而是看向江寻。
似乎只要江寻点头,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把头发剃光,加入光头队伍。
“……”江寻嘴角微微一抽,凉飕飕地从嘴里吐出一句话:“不允许。”
这里是医院,不是和尚庙。
他实在没法想象傅晏礼顶着个光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画面。
傅晏礼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倒是褚星野第二天知道了这件事,二话没说也跑出去剃了个光头,还在江寻跟前晃来晃去。
“还是我光头的样子比较好看,小土豆你说是吧?”
江寻也是服了,这有什么好比的?
好几颗光头在他跟前晃悠,简直惨不忍睹,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光头了。
第一期化疗结束后,江寻的检查结果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终于能出院回家了。
在医院里待了这么久,他都快长蘑菇了。
江寻这次出院回的是江家,傅晏礼这段时间也跟着住在了江家,除了一些必要的工作,他基本都待在江家陪着江寻。
尽管出了院,但江寻还是不能出门,因为他如今身体的免疫力非常低,为了预防感染,不能去人多的地方。
就连住的房间都要每天早上紫外线消毒,还要每天检测血氧,早晚量体温……
虽然麻烦了些,但江寻每天都会配合,只有一件事让他觉得很难受。
那就是日常饮食,每天都吃得非常清淡,什么海鲜,麻辣油炸之类的刺激性食物都不能吃,就连水果都要加热了才能吃。
这一天天的,江寻感觉自己的嘴里都要淡出鸟了,对一个吃货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刚开始化疗那段时间,他确实一点胃口也没有,但现在情况好转了,就特别想吃垃圾食品。
傍晚,江寻半死不活地躺在房间的沙发上,看着手机里播放的美食视频,火锅,麻辣烫,螺蛳粉……看着看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江怀瑾端着晚餐进来,放在茶几上,“吃饭了。”
他扫了眼江寻的手机屏幕,再看看后者一脸渴望的表情,顿时哭笑不得,“别看了,你越看就越惦记,赶紧趁热吃饭。”
江寻挪开视线,看着桌面上摆放着的特意为他定制的营养餐食,清一色的寡淡。
他撇撇嘴,闷声闷气地说了句:“不想吃。”
说完就换了个位置继续半死不活地躺着,他怀里还抱着个丑玩偶,一下一下地揪着玩偶稀疏的头发,连后脑勺都透露着哀怨。
江怀瑾直接把人拉了起来,摁着他的肩膀摆正位置,再把筷子塞进江寻手里。
“赶紧吃,我看着你吃完。”
江寻放下筷子,脑袋一歪,又蔫头耷脑地倒在了沙发靠背上,眼神放空生无可恋地低声呢喃:“我想吃麻辣烫,又麻又辣的麻辣烫……”
江怀瑾:“我看你像个麻辣烫。”
江寻一个眼刀子抛过去,对他投以死亡凝视,最后再愤愤地骂道:“我讨厌你!”
“讨厌我可以,但是这饭你还是得吃。”江怀瑾拿起筷子夹了块虾仁递到江寻嘴边,“听话张嘴,等你病好了想吃什么不可以?”
等了好一会儿,江寻才不情不愿地张嘴把虾仁吃进去。
“多吃点,补充蛋白质。”
“我自己吃。”江寻接过江怀瑾手里的筷子,慢吞吞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的平板里播放的美食视频。
吃着吃着,他的眼泪就飙出来了。
第169章 宝贝,做得很好
江寻一边呜呜地掉着小珍珠一边往嘴里送饭,眼泪混着饭菜一起吃进了肚子里,哭的那叫一个伤心欲绝。
江怀瑾看到这一幕都傻眼了,他弟竟然可以同时从一只眼睛里挤出三滴眼泪。
江寻还在哭着,哽咽且含糊不清地开口:“我要次……次麻辣烫呜呜呜……”
江怀瑾:“……”
心疼,但又觉得好笑。
江怀瑾:“多看两眼得了,望梅止渴听说过吗?”
平板里还在继续播放美食视频,冒着红油的热气腾腾的麻辣烫,仿佛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香味。
江寻脸上更加悲伤了,他放下筷子,哇的一声越哭越大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实际上只是嘴馋想吃麻辣烫。
“你别哭啊,不就是麻辣烫嘛有什么好吃的。”江怀瑾这回还真有点儿手足无措了,慌忙抽了几张纸巾给江寻擦眼泪,又摸摸他的头……圆溜溜的光头,“好了好了别哭了。”
“要是让爸妈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祖宗,别哭了……”
就在江怀瑾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紧接着房门被打开,刚忙完工作的傅晏礼从外面进来。
江怀瑾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赶紧起身大步往外面走去,任重而道远地往傅晏礼肩膀上一拍,低声道:“江寻就交给你了,记得让他把饭菜吃完,还有别让他吃麻辣烫。”
说完,他就溜之大吉了。
江寻抱着个丑玩偶还在继续哭着,看起来格外伤心和委屈。
傅晏礼刚进门看到这画面的时候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结果一问,才知道是一碗麻辣烫引发的惨剧。
傅晏礼把平板里播放的视频关了,指腹抹去江寻脸上的泪水,放轻声音道:“好了小寻,别哭了,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吃遍全世界的麻辣烫。”
“我就是想现在吃麻辣烫嘛。”江寻把怀里的丑玩偶扔到一边,改为双手抱住傅晏礼的腰,埋头在他怀里蹭掉眼泪,吸着鼻子抽抽噎噎地控诉:“天天吃得这么清淡我都快失去味觉了,真的烦死了。”
傅晏礼抬手放在江寻的后背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垂下的浓密眼睫挡住了眼眸里心疼复杂的情绪。
他低声哄着:“宝贝,我知道你很难受,我们再坚持一下好吗?”
江寻抬起头,一双哭得泛红的小狗眼泪眼婆娑地看着傅晏礼,随后瘪瘪嘴,“不好。”
傅晏礼的心像是棉花一样软得一塌糊涂,但心软归心软,原则不能打破。
他继续耐心地哄:“乖,以后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但现在不可以。”
江寻松开了抱在傅晏礼腰上的双手,“哦,不吃就不吃。”
他也不是非要吃麻辣烫,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了,分得清孰轻孰重。
只是情绪到了那个点,就控制不住眼泪了,非要作一作。
现在哄一哄,也就不闹了。
傅晏礼把筷子递给江寻,“再不吃饭菜就凉了,先吃饭。”
“把平板给我,我还要看视频,望梅止渴。”
“好。”
江寻也没在家里待多久,十来天后便再次住进了医院,进行第二次的巩固化疗。
在化疗之前,他又做了一次骨穿和腰穿。
做骨穿是不怎么疼的,可腰穿就难受多了,江寻当时就疼得吱哇乱叫,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关键是做完腰穿之后还得一动不动地在床上躺六个小时,就跟受刑一样,腰酸背痛头也疼,异常煎熬。
哈哈他妈的,这种日子他是一天也不想过了,赶紧死了算了。
江寻在心里把这破系统给骂了八百遍,顶着一双眼泪汪汪的眼睛看向守在床边的傅晏礼,开口时嗓音都是沙哑哽咽的:“傅晏礼……我想上厕所。”
傅晏礼看着心疼,但也无能为力。
“你现在还不能动。”他屈膝蹲在病床边,用纸巾给江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随后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拿个瓶子过来。”
江寻嘴角微微一抽,脑仁更疼了,“算了,我憋着吧。”
就这样过了半个小时,江寻的表情越来越难看,憋得脸颊脖子都泛了红,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尿床了。
“乖,这样憋着不行。”
傅晏礼没再问江寻的意见,直接拿了一个空水瓶过来,二话没说就扯下了江寻的裤腰,并且扶住了江寻的小兄弟,柔声劝道:“没事,尿吧。”
江寻羞耻地闭了闭眼,但实在是憋不住了,只能妥协。
尿完之后傅晏礼还细心地抽了张纸巾给江寻擦干净,再放回去。
并且还跟哄三岁小孩似的夸了句:“宝贝,做得很好。”
江寻揪着衣服,尴尬得脚趾蜷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是什么值得夸的事情吗,关键傅晏礼还夸得一脸的认真。
第二次化疗也没好受到哪里去,江寻又瘦了许多,他的脸颊已经没什么肉了,下巴尖尖的,身上的其他地方也瘦得几乎能看到骨头,骨瘦嶙峋。
倒是一双眼睛显得愈发圆润,只是失去了往日里的神采,被病痛折磨得黯淡无光。
躺在病床上睡着的时候,就连呼吸都很微弱,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傅晏礼也瘦了,眉宇间的神色难掩憔悴。
他时常会做梦,梦到江寻被医生护士急匆匆地推进急救室里,最终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手术床上失去呼吸和心跳。
而他只能守在急救室门外,无能为力。
傅晏礼每次半夜都会在噩梦中惊醒,然后放轻脚步来到江寻的病床前,直到确定还在睡梦中的人拥有呼吸和心跳,他才会放心离开。
渐渐的这种行为成了习惯,哪怕没有做噩梦,他也会在半夜醒来,一遍遍地反复确认江寻的呼吸和心跳,确定他的宝贝没有离开,还在他身边。
虽然过程痛苦,但好在治疗的结果一直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次江寻又在医院里住了二十几天才回家,休息了十来天,再次入院进行第三次化疗。
等到第三个疗程结束,时间已经从夏天来到了秋天。
三次化疗的结果都还算顺利,等江寻再次住进医院,就能准备进行骨髓移植了。
骨髓移植不是在普通的病房里,而是无菌的层流仓,要一直在里面待到移植结束才能出来,这期间家属也不能进来探视,所有的物品都要经过消毒才能送进仓里。
这也就意味着,江寻要一个人在里面治疗,待上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当然,家属也可以进仓陪护。
江父江母当然是想陪在小儿子身边照顾他的,但都被江寻拒绝了,同样被拒绝的还有傅晏礼。
傅晏礼显然不放心,他握住江寻的手,眉宇间微微拢起,“小寻,我想进去陪着你。”
这段时间,他皱眉的次数似乎越来越多了。
江寻看着男人明显憔悴了不少的脸色,心里又酸又涩,五味杂陈。
他都知道傅晏礼每天半夜都会来到他的床前,确认他还有呼吸。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用不着你天天守着照顾。”
“你看你最近憔悴了多少,再这样下去就变得又老又丑,我会嫌弃你的。”
江寻伸手抚平男人眉间皱起的纹路,“别皱眉了,会长皱纹的。”
傅晏礼握住江寻的手,深深地注视着他,嗓音低沉中透露着几分疲倦沙哑:“小寻。”
那双如湖泊般平静的黑色眼眸里,此时泛着红血丝,里面压抑着各种情绪,叫人看了为之触动。
江寻轻叹了一口气,认真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真的要好好休息,不用担心我。”
他握紧了傅晏礼的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男人修长的手指,“看到你这样,我也会心疼的。”
“而且进仓陪护可是要剃光头的,我可不想看到你顶着光头在我跟前晃悠。”
傅晏礼沉默良久,最终只能无奈地妥协了,他一向尊重江寻的决定。
“怕不怕?”
江寻撇撇嘴,不以为然,“有什么好怕的,都已经习惯了,不怕。”
傅晏礼牵起唇角,冲他笑了下,“嗯,你是最勇敢的,宝贝。”
江寻曾经是个多娇气的人,傅晏礼再清楚不过,磕着碰着了都能疼上半天,跟他撒娇抱怨。
但现在面对着这几个月的煎熬治疗,他却很少喊疼,实在难受得不行了才会掉眼泪,也并不抱怨。
江寻到底承受了了多少病痛折磨,傅晏礼都看在眼里,看着他一天天消瘦,失去精神。
“傅晏礼,我想看看丧彪。”
萨摩耶这段时间都放在傅老先生和傅老太太那儿养着,江寻生了病,是不能接触宠物的。
傅晏礼给傅老太太拨了个视频电话过去,刚好老太太正在喂狗,隔着屏幕都能看到丧彪整张狗脸都埋进了饭盆里,疯狂干饭。
江寻笑着跟傅老太太打了声招呼。
丧彪隔着手机听到江寻的声音,干饭的动作猛然一顿,立刻扑了过来,两只爪子扒拉着手机屏幕,又是吐舌头又是摇尾巴的,兴奋得不行。
“是小寻啊,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点儿?”
傅老太太看到江寻现在的模样,满眼都是心疼,“瞧你瘦的……”
第二天,做完了一系列的准备之后,江寻便单独住进了层流仓接受骨髓移植。
这一待就是一个多月。
骨髓移植虽然不用动手术,但这过程也并不好受。
尽管江寻嘴上说着无所谓,但在里面的每一天对于他来说都是煎熬。
他要每天都躺在病床上,双手都插着留置针,身上也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几乎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输液。
江寻每天都没什么力气,因为输入大量的化学药物,他一天有十几个小时都是睡着的,清醒的时候就会觉得疼痛难忍。
他不知道这一个多月来是怎么度过的,浑浑噩噩,疼痛,干呕,上吐下泻……吃不下一点东西。
最后瘦得似乎只剩下皮包骨了。
江寻不好受,外面的江父江母和傅晏礼等人也不好受。
他承受的是肉体折磨,其他人承受的是精神折磨。
他们能通过仓里的监控看到江寻此时的状态,看着他因为清髓大化疗而难受得紧紧蜷缩在病床上,宽大的病号服包裹着单薄的身板。
江寻身上的骨头瘦得明显凸起,似乎能穿破外面的皮肉,看着他孤零零地躺着,在深夜里偷偷抹着眼泪。
每天在手机视频通话里却从来没有跟他们诉过一点儿苦,还能跟他们开玩笑。
邓舒每次看到监控画面里的江寻,都心疼得止不住眼泪。
傅晏礼几乎每天都守在监控电脑前,明明知道自己看到江寻受苦,他也会跟着难受,心疼,却还是忍不住。
只有一直看着江寻,他心里才能少一点不安。
有一回傅晏礼刚好看到江寻从病床下来,结果没走两步就因为没有力气而摔倒在地上。
监控前的傅晏礼霍然起身,一双漆黑的眼眸里泛着红血丝,眼眶甚至是湿润的,他强硬压制着要冲进去把人扶起来的冲动。
最后还是护士进去把江寻扶了起来。
时间过得异常的缓慢,江寻在层流仓里住了三十五天终于能出去了。
骨髓移植很成功,他被转移到了原来的病房里,精神看着也好了些,但依旧瘦得形销骨立。
傅晏礼在看到江寻的第一眼,眼圈便泛了红,那双眼睛里藏了太多的情绪。
江寻牵起苍白的唇角,冲他笑了下,“傅晏礼,你该不会要掉小珍珠了吧?我可得好好拍下来。”
说着就拿起了手机,真的拍了下来。
“小寻。”傅晏礼一开口,声音竟然比江寻的还要沙哑,他坐在床边,温热的掌心很轻地握住了江寻的手,放在脸颊旁蹭了蹭,语气轻柔:“你表现得很棒。”
“傅晏礼,我觉得你表现得不好。”江寻拧了拧眉,视线在傅晏礼身上来回扫了一遍,不悦道:“我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嘛,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比我还要憔悴。”
眼看着傅晏礼眉眼里的情绪愈深,江寻主动抬手在他脑袋上摸了摸,安抚道:“好了,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骨髓移植成功了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就跟傅晏礼平时哄他一样,江寻柔声哄着:“乖啊,别哭了。”
傅晏礼:“小寻,我没有哭。”
“好了你们两个,我们都看着呢。”
一旁的江怀瑾实在没忍住,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浓情蜜意。
邓舒没忍住,不由又红了眼眶,满眼心疼地看着小儿子,“小寻,你受苦了。”
江世渊搂着妻子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总算是熬过来了,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都会好起来的。”
但是他们都知道,骨髓移植成功只是迈出了康复的第一步,还有剩下的很多步。
接下来江寻还要面对各种排异引起的并发症,以及感染,甚至是复发风险。
白血病五年之内不复发,才算真的痊愈了,这期间还要经历许多的曲折坎坷。
只有江寻自己知道,他现在连一年的时间都没有了,但是在这之前,他都得好好活着。
江寻刚检查出白血病的时候是初夏,现在已经是深秋了,天气仿佛一夜转凉。
又在医院里住了几天,江寻的身体恢复得还不错,胃口好了不少,精神看着一天比一天好。
上午,外面阳光明媚。
江寻吃完最后一口早餐,伸了个懒腰,“不吃了,我想出去透透气,整天待在病房里人都要发霉了。”
“先喝点水。”傅晏礼将一杯温水递到江寻嘴边,江寻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
傅晏礼放下杯子,又抽了张纸巾给江寻擦了擦嘴角,收拾了餐具。
外面天气冷,他拿了件外套给江寻穿上,又戴上帽子和口罩,细致地整理了一下,这才把人从床上抱进轮椅里。
江寻撇了撇嘴,“我自己能走的。”
傅晏礼很轻地笑了下,他把一条小毯子盖在江寻大腿上,“没事,我推着你。”
私立医院的环境非常好,住院区楼下有个很漂亮的公园,温暖的阳光洒在草地和树木上。
傅晏礼推着轮椅里的江寻,慢悠悠地走在树荫下。
身上暖洋洋的,江寻舒服地眯了眯眼睛,阳光穿过树木枝叶斑驳地洒在他单薄消瘦的身上,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抹阴影。
那双眼尾微微下垂的小狗眼里,正在一点一点地恢复生气和光彩,不再黯淡无光。
傅晏礼看着江寻弯起的眼睛,眉眼里也染上了一丝称得上轻松的笑意。
他的小寻要越来越好。
“傅晏礼,我现在恢复得挺好的,你不用一直在医院里守着我。”
江寻都知道,傅晏礼为了照顾他,这几个月里几乎都没有去公司上班,工作能推的都推了,剩下的都在病房里处理,除非是特别要紧的工作才会离开他身边。
傅晏礼依旧推着轮椅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小寻,你比工作更重要。”
江寻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当初他是不是不应该跟傅晏礼在一起,如果没有在一起,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傅晏礼对他的喜欢大概会越来越淡。
等到不久的将来,他死去的时候,傅晏礼就不会那么伤心痛苦。
不像现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江寻能感受得到,傅晏礼对他的感情有多深。
江寻甚至不敢想象他死去后,傅晏礼会做出什么反应。
傅晏礼眼看着轮椅上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越来越凝重,他隔着帽子在江寻的脑袋上摸了摸,温声询问:“在想什么?”
江寻回过神来,仰头看了眼身后的男人,随后支着下巴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当然是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吃麻辣烫,臭豆腐,螺蛳粉,火锅……”
他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地数着。
本来是随便找的借口,但他说着说着就真的馋了,现在一日三餐的饭菜连酱油都不能放,别说辣椒了。
其实傅晏礼这段时间也陪着他吃这些菜,但傅晏礼不挑食,平时的饮食就比较清淡,从来不吃垃圾食品,所以照样吃得津津有味。
“乖,再坚持坚持就能吃了。”
“好吧。”
“小寻,你现在还不能晒太久的太阳,再逛一会儿就回去。”
江寻又叹气,“好吧。”
经历了这件事情,他才明白一个真理,甭管你多有钱有势,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钱财能买得了健康吗?不能。
接下来江寻又在医院里住了几天,直到身体检查结果稳定下来了,才终于出院回了家修养身体。
江家距离傅晏礼的公司比较远,开车差不多两个小时,偏偏他放心不下江寻,哪怕重新回公司上班了,也要每天赶几个小时的路程回江家。
江寻自然是心疼的,也劝过傅晏礼住在公寓里,别整天跑来跑去,但没用。
后来经过商量,江寻和傅晏礼一起住进了中宇集团不远处的独栋别墅里,别墅的环境要比公寓好,更加适合养病,还配备专业的营养师和家庭医生。
邓舒不放心,也一起住了进去,方便照顾小儿子。
江世渊和江怀瑾都要上班,平时就住在江家,周末也会过来和江寻一起住。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江寻比较幸运,骨髓移植的排异情况不明显,也没有发生感染,身体恢复得比预想中的还要快一些。
虽然每个星期都要去医院做检查,还要吃各种药。
三个月后,他已经能吃一些不那么清淡的食物了,甚至还能吃点儿小零食。
只是头发还是没长出来。
此时已经是寒冬,外面寒风呼啸,别墅里的恒温系统正在运作着,温暖如春。
江寻拿着小镜子,忧愁地盯着自己光秃秃圆溜溜的脑袋,寸草不生,果然是寒冬腊月。
江怀瑾路过,瞧着江寻愁眉苦脸的模样,直接在旁边坐了下来,“别看了,再看也不会长出来的。”
江寻一个犀利的眼神扫过去,死亡凝视。
江怀瑾和林简,还有褚星野,当初都陪他一起剃了光头,但这三人的头发早就长出来了,就他还光着。
江寻:“我不管,你再剃一次光头。”
江怀瑾这回不答应了,他摸摸自己浓密的短发,“弟,哥哥在下属和你小嫂子面前也是要形象的。”
他顶着光头上下班的那段时间,毫无疑问,成为了全公司最瞩目的存在。
江寻不知道从哪儿拿了把剪刀出来,冲江怀瑾微微一笑,二话没说就往他头上剪去。
江怀瑾立刻惊恐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冷静冷静!”他边说着边转身就跑。
江寻抓着剪刀气势汹汹地追在后头。
“别跑,把头发留下来!”
“你别追啊,身体还没好全呢,别跑那么快!”
“祖宗,当心点儿别摔了!”
江怀瑾一边担心自己可怜的头发,一边担心自己生病的弟弟。
就在这时,傅晏礼从楼上下来了,他犹如看见了希望之光,赶紧冲过去大喊一声:“傅晏礼,你管管江寻!”
“喊谁都没用,今天我非要剪了你的头发……”
狠话还没放完,江寻就被人给拦腰抱了起来,气势一下子就没有了,跟只小鸡崽似的扑腾着。
“傅晏礼你赶紧放我下来。”
傅晏礼无动于衷,即便怀里的人不安分地反抗着,他的步伐依旧平稳。
一边往沙发那边走去,一边低声安抚:“好了小寻,你现在不能跑得太快。”
江寻反抗的动作立刻就小了。
傅晏礼继续劝哄:“乖,听话。”
没一会儿,江寻就停止了挣扎,任由傅晏礼抱着。
他的情绪突然又低沉了下来,垮着那张已经长了点儿肉的脸,小声嘟囔:“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真的好烦。”
傅晏礼弯腰把江寻放在沙发上坐着,温热宽大的掌心放在后颈处很轻地捏了捏。
“别不高兴,今晚给你吃你喜欢的麻辣烫。”
听到这话,江寻的眼睛立刻就亮了,仰着脸用那种亮晶晶的目光期待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真的?”
“嗯,真的。”
另一边的江怀瑾看着这温馨和谐的画面,颇为感慨地摇了摇头。
看来只有傅晏礼能制得住他这弟弟。
江寻从上午就开始期待,到了晚上,他确实吃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麻辣烫。
只不过……
江寻面无表情地看着摆在他面前的大碗,大骨汤底,看不见一点红色的辣椒油。
他再面无表情地看向傅晏礼,“这就是你说的麻辣烫?”
傅晏礼:“你现在还不能吃辣,将就一下,骨头汤底的也好吃。”
江寻嘴角微微一抽。
麻辣烫,没有麻也没有辣,那还叫什么麻辣烫。
虽然不情不愿,但夹菜的动作一刻也没有停过,别说,味道还真不错。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一个月,此时已经临近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