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寻早上起来,刚走进洗漱间就眼尖地发现对面镜子里的自己开始长头发了,头上冒出了短短的发茬,抬手一抹还有点儿刺手。
他立刻兴奋地睁大了眼睛,【老六,我长头发了!】
六六六:【恭喜。】
江寻顾不上刷牙洗脸,立刻跑到了隔壁傅晏礼的房间,屈起手指在门板上快速敲了好几下。
自从生病以后,他都是单独一个人住的。
很快,房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傅晏礼穿着一身休闲的居家服出现在门口,有些疑惑地看着满脸兴奋激动的江寻,“小寻,怎么了?”
“快看看,我身上有什么变化?”
傅晏礼一眼就看出来了,他轻笑了一声,抬手在江寻的脑袋上轻揉了下,“长头发了。”
江寻这头发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十天的时间就茂密了不少。
他现在的乐趣就是每天对着镜子观察自己头发的生长速度,甚至还闲着没事在笔记本上给头发写生长记录。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春节到了。
今年的春节似乎跟往年没什么不同,依旧喜庆热闹。
大年三十,家里布置得红红火火,张灯结彩,贴上了新对联,挂上了红灯笼,就连庭院里的树木花草都挂满了小灯笼。
江寻也换上了一身喜庆的红衣服,戴上红帽子,高高兴兴地跑去跟便宜爹妈和便宜哥哥要红包。
厚厚的一叠红包,衣兜装都装不下。
江怀瑾今年还领着林简一起回来过年,正确地说,是把单纯好哄的小白兔给骗过来的。
当初江世渊和邓舒得知自家大儿子居然和公司里的小秘书在一起了,而且对方还是江寻的好朋友,都表示很惊讶。
但惊讶归惊讶,他们也没反对,毕竟对两个儿子都要一视同仁。
更何况自家儿子好不容易才开窍,找着对象了,总不能把人给吓跑,林简也是个性格单纯善良的好孩子。
江寻跟父母哥哥讨要了红包,就兴冲冲地跑到了林简跟前,开口就是一声:“嫂子!”
“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说罢,便向林简摊开了两只掌心,眼巴巴地看着他。
林简被江寻的一声嫂子喊得当场就闹了个大红脸,“小寻,你别瞎叫。”
“怎么就瞎叫了,这不是事实么,你说对吗傅晏礼?”
跟在江寻身后的傅晏礼点点头,“嗯,嫂子。”
这一声嫂子喊得林简几乎没脸见人,他低着头,手忙脚乱地在身上翻找了好一会儿,最后很没底气地小声道:“抱歉啊,我没有准备红包……”
“这儿有。”江怀瑾走过来,把两个大红包塞进了林简手里,含笑道:“弟弟和弟媳,一人一个。”
林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那声弟媳喊的是傅总。
他厚着脸皮把其中一个红包递给江寻,江寻高高兴兴地接了过去,“谢谢嫂子!”
完了手里还剩一个,他看看傅晏礼,又看看江怀瑾,在江怀瑾的眼神暗示下,颤颤微微地把红包递向傅晏礼。
傅晏礼若无其事地接过去,并且毫无负担地开口说了句:“谢谢嫂子。”
林简差点儿跪了,傅总竟然收了他的红包还喊他嫂子,简直是魔幻片。
江怀瑾还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抬手亲昵地搂住小男朋友的腰,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道:“不用觉得有压力,嫂子给弟媳红包是应该的。”
林简赶紧推开江怀瑾的手,红着耳朵低声抱怨:“有人看着呢。”
“没事,都是自家人。”
一旁吃狗粮的江寻嘴角微微一抽,又幸福了哥。
因为江寻生病的缘故,他并不能上门去给傅家老两口拜年,都是在视频通话里拜的,当然,也收到了一大笔转账红包。
不仅有傅老爷子和傅老太太的,还有傅桑夫妻俩。
江寻狠狠赚了一笔,转头就给褚星野发了个大红包,毕竟大春哥现在是他大外甥了。
不知道褚星野是不是想开了,不仅领了红包,还给江寻回了句语音,心不甘情不愿的一句话:“谢谢舅妈。”
江寻乐了,大外甥不是说过就算从三十八楼跳下去也坚决不喊他舅妈的吗?
傅晏礼除夕夜没有回老家陪父母过年,而是留在江家陪着江寻。
晚上十二点,新年的钟声敲响,烟花升空绽放,广阔的夜空中炸开出一朵一朵绚烂的五颜六色的花,汇成了一片烟花海洋。
夜空下,江寻仰头看着不断升空炸开的烟花,一双眼尾微微下垂的清亮小狗眼里也倒映着漫天的色彩,犹如一片璀璨浩瀚的星河。
傅晏礼站在身侧,视线却没有往天上看去,而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身旁的人,看他瞳孔里倒映着的烟花,一双深杳漆黑的眼眸里浮现出没有任何遮掩的温柔和爱意,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真漂亮啊。”江寻一扭头,才发现傅晏礼在看他,措不及防就撞入了那双眼睛里,太深太沉,裹着太多的情绪,仿佛要将人溺毙在其中。
“别看我啊,看烟花。”
耳边烟花炸开的声音太响,傅晏礼像是没听到江寻的话,“什么?”
于是江寻往人身边凑近了些,微微扬起头附在男人耳边,“我说你别看我,看烟花……”
话音刚落,傅晏礼倏然间侧过脸去,在江寻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江寻瞬间睁大眼睛,捂住自己的脸颊,“你搞偷袭!”
傅晏礼轻笑一声,抬手在他的脑袋上轻揉了一下,“好了,许愿。”
烟花还在继续盛放着,耳边是不绝于耳的炸开声。
傅晏礼看了一眼已经闭上眼睛,双手十指交握着置于胸前,正在许愿的江寻,随后收回视线,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神明的话,那他只有一个愿望。
希望他的小寻身体康健,一生平安顺遂,不用再忍受病痛的折磨。
第172章 病危
不仅是傅晏礼,大概所有人的新年愿望都是希望江寻早日痊愈,不用再忍受病痛的折磨。
江寻好像永远都是乐观的,因为有他在,这个春节在还算热闹欢乐的氛围中过去了。
春节是在二月份,等春节过完了,傅晏礼的生日也快到了。
三月六日,江寻一直都记得这个时间,他们在一起的这几年,都会在一起庆祝每个大大小小的节日。
今年,傅晏礼显然没有什么过生日的欲望。
江寻却不这么觉得,他兴冲冲地跑进傅晏礼的书房里,从背后搂住男人的脖子,笑眯眯道:“我们后天去山上看日出吧,去年露营的时候我睡过头了,都没看到。”
傅晏礼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脚尖抵着地板,将身下的办公椅转了个圈,面对着江寻。
“小寻。”
江寻一听对方这语气,就知道不会同意,果不其然,傅晏礼将他的手牵进掌心里,温声道:
“山上气温太低,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再去看。”
“又是这样,每次我想做什么,你都这么说。”
江寻看起来有点生气,他边说着边推开傅晏礼的手,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弯着腰将下巴搭在膝盖上,蜷成了一团。
他语气顿了顿,小声嘟囔:“我要是好不了了呢。”
傅晏礼的脸色微微一变,语气也跟着严肃下来,“小寻,别乱说话。”
江寻心里不乐意,刚想呛回去,但在看到男人眉眼里的情绪后,气势顿时就弱了下来,最后小声哔哔:“说说而已。”
他余光里扫了眼脸色比平时要难看些的傅晏礼,又小声埋怨:“干嘛凶我。”
江寻这几个月长了点儿肉,但还是偏瘦,此时整个人蹲在地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异常委屈。
傅晏礼有些无奈,心里又软了几分,他起身上前,把江寻拉起来。
“宝贝,没有凶你。”
在一起这几年,傅晏礼都没有真的跟江寻生过气,不舍得,尽管有时候江寻会闯祸不听话。
生气冷战解决不了问题,最好的方式是沟通。
傅晏把江寻的手握在掌心里,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叹息,“我只是……”
“好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去就不去嘛。”
江寻的小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牵起唇角不甚在意地笑了下,“你继续工作,我不打扰你了。”
他有种预感,自己离开的时间快到了,他只是想和傅晏礼去看最后一次日出而已。
虽然还是有点儿不高兴,但在傅晏礼生日当天,江寻早早就开始准备了,他要跟邓舒学艺,亲自给傅晏礼做一个生日蛋糕。
嗯,第一步……从烤蛋糕胚开始。
“小寻,蛋清和蛋黄要分开,不能混在一起。”
“哎呀,你糖倒得太多了。”
“蛋糕胚烤糊了,还是我来吧。”
好的,第一次尝试失败。
没事,从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
不擅长的事情就不要勉强了。
蛋糕胚烤好了,江寻开始用奶油抹面裱花,再搭配上各种各样的水果,最后在表面撒上糖霜。
别说,你还真别说,像模像样的。
因为每年傅晏礼的生日,江寻都要搞这一出,实践出经验嘛。
犹记得第一年,他直接把好好的一个蛋糕给做成了一坨粑粑,傅晏礼还能昧着良心夸好看。
江寻把做好的蛋糕放进冰箱里,等傅晏礼晚上下班回来,再拿出来给他看。
“怎么样,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好不好看?”
傅晏礼很认真地欣赏着眼前的蛋糕,这回没有昧着良心,语气里含着温和的笑意:“好看。”
因为江寻不能在外面吃饭,晚上的生日宴是在家里准备的,菜式也都是些江寻能吃的食物。
这次傅老先生和傅老太太也来了,以及褚星野和他爸妈。
褚星野毕业之后就在家里的公司上班了,穿着高定西装打着领带还是像模像样的,但是一开口就暴露了他那幼稚的性格,“小土豆,你最近身体怎么样,好些了吗?”
江寻觑他一眼,“什么小土豆,要喊舅舅。”
褚星野照例垮着一张批脸,哦了一声,费劲巴拉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舅妈。”
喊舅舅是不可能的。
他已经放弃了要把自家墙角从傅晏礼那儿挖回来的想法。
江寻生病之后,舅舅有多么尽心尽力,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褚星野都看在眼里。
行吧他承认,他舅和小土豆确实是真爱,他就不横插一脚了,那叫自取屈辱。
江寻颇为欣慰地拍拍褚星野的肩膀,大外甥还是懂事了。
晚上,一行人聚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吃着饭聊着天,气氛极其和谐,其乐融融。
今年是傅晏礼三十三岁的生日,江寻亲自在蛋糕上面插上三根彩色蜡烛,用打火机点燃。
“大外甥,关灯!”
褚星野不情不愿地起身关了餐厅的灯。
屋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三根摇曳着的烛火散发着暖黄的光芒。
烛火倒映在江寻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里,“傅晏礼,现在可以许愿了。”
傅晏礼配合着他,又许了一个跟新年相同的愿望。
“许好愿了吗?”
“嗯。”
“快快快,吹蜡烛!”
傅晏礼看着身边满脸写着欢喜的江寻,随后跟他一起吹灭了蜡烛。
蛋糕足够大,一人一块也绰绰有余,味道也不错。
江寻吃完了自己的那块蛋糕,眼珠子随着心思转动,趁着傅晏礼跟傅桑说话的时候,伸出小叉子挖了一口迅速塞进了嘴里。
生病之后,他有太多的食物不能吃,甜品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倒是能吃了,但要控制份量,无论是傅晏礼还是江父江母,都不许他吃太多。
成功偷吃了一口蛋糕,江寻得逞地弯起嘴角,拿着小叉子的手又蠢蠢欲动。
就是现在!
江寻迅速伸出小叉子,眼看着就要挖到蛋糕,一只修长分明的手突然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腕。
“小寻,我都看到了。”
江寻眼巴巴地望着傅晏礼,眨巴眨巴眼睛,“再让我吃一口嘛,就一口又不多。”
傅晏礼没有被说动,褚星野倒是心软了,帮着劝道:“对啊舅舅,这么高兴的日子,你就让小土豆多吃一口嘛。”
话音刚落,褚星野就收到了他舅舅平淡而又充满威慑力的一个眼神,顿时就悻悻地闭了嘴。
傅晏礼的视线又转回到江寻身上,沉默了片刻才妥协:“就一口。”
于是,江寻的一口把三分之一的蛋糕都给挖走了。
傅晏礼无奈扶额。
江怀瑾怜爱地看着自家为了一口吃的而拼尽全力的弟弟,“吃吧,大馋小子。”
晚上九点左右,傅老先生和傅老太太以及褚星野一家子便告别离开了。
江寻拉着傅晏礼在影音室里看了一部新出的喜剧片,但笑点实在太无聊,看着看着就挨着傅晏礼的肩膀睡过去了。
傅晏礼关了电影,放轻动作把人横抱起来,往房间走去。
江寻迷迷糊糊中醒了过来,嘴里嘀咕了句什么,在床上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再次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睡得很沉,凌晨四点被人吵醒的时候,人还是蒙的。
“大半夜的谁啊,扰人清梦!”
“真是的,烦死了!”
江寻把脸埋进被子里,不满地皱眉埋怨着,同时抬脚往床边的人身上踹去。
傅晏礼握住江寻的脚踝,随后俯身在他耳边低声喊了句宝宝,“你不是要去山上看日出么,再不起床就赶不上了。”
江寻先是被那声宝宝喊得心尖酥麻,听到看日出这三个字,他渐渐清醒了过来。
两分钟后,他慢吞吞地从被窝里起来,眼睛都没能完全睁开,“你不是说山上冷,不能去吗?”
“不想看到你失望。”傅晏理了理江寻凌乱的睡衣,“冷就多穿点衣服。”
“现在先起床洗漱。”
“那你抱我。”
傅晏礼轻笑着应了一声,把江寻抱了起来,大步往洗漱间走去。
凌晨四点多出发,到达城郊山上观赏日出最佳点的时候,正好是六点。
江寻一路上都是睡过去的,现在脑子还迷糊,跟个洋娃娃似的任由傅晏礼给他穿上厚外套,戴上帽子和围巾,牵着往车外走。
天刚蒙蒙亮,此时观景台处已经站了三三两两的人,正在等着日出。
傅晏礼拉着江寻找了个位置,他们来得很巧,不到两分钟,东方的天际便染上了金橘色的霞光。
一颗咸蛋黄似的太阳从东边冉冉升起,耀眼而夺目,绚烂的光芒洒满了半边天。
壮阔而震撼。
旁边的游客纷纷拿出相机拍下这幅美景。
江寻歪头靠着傅晏礼的肩膀,一双染上了水光的眸子安静地注视着太阳渐渐爬高,瞳孔里倒映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他嘴角微微往上牵起,小声呢喃:“傅晏礼你看,真漂亮啊……”
傅晏礼搂紧了怀里人的肩膀,轻吻他的发丝,“喜欢的话,以后再带你过来看。”
“好……”
江寻应了一声,终于支撑不住,眼睛慢慢阖上。
一滴晶莹的泪水从他眼角滑落,折射出金色的日光,缓缓滑落。
明艳而鲜活的少年人,此时却像是一根干枯的朽木,仿佛看不到一点生机。
第173章 命运的宣判
太阳已经升到了最高点,挂在东方的天际上,层云尽染,灰暗的天色逐渐大亮。
傅晏礼的世界却在这一刻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在看到怀里的人阖着眼眸,无声无息的模样后,他平静沉稳的面具崩裂,显露出无边无际的慌乱不安,恐惧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在瞬息间将他吞没。
他一时之间甚至忘了自己该做什么,浑身止不住地颤栗着,秉着呼吸颤抖地伸出手,放在江寻的鼻子下面。
还有呼吸,只是那呼吸很微弱,仿佛下一秒就要停止。
傅晏礼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一刻也不敢再耽误,抱起江寻大步往停车的方向跑去。
下山的路途比较远,他几乎是一路超速,终于在半个小时后把江寻送到了最近的一所大型医院。
停下车,傅晏礼再次把江寻抱进怀里,才发现他的身体在发烫,脸颊也泛起病态的潮红,呼吸仍然浅薄微弱。
江寻发烧了。
这只是初步的诊断,至于因为什么而发烧,还要进一步检查。
傅晏礼终于撑不住,就跟卸了力气似的,瘫坐在了急诊走廊的长椅上。
他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微不可察地轻颤着,他摁住了自己的手,一片冰冷。
缓了好一会儿,傅晏礼才稍微冷静下来,拿出手机拨通了江怀瑾的电话。
江怀瑾和江父江母得知消息,也匆忙赶了过来。
江寻还躺在病床上昏睡着,手背上打着点滴。
直到挂瓶里的药水没了一半,他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掀开眼帘的那一刻,他就看到了一双赤红的眼睛。
傅晏礼的眼睛湿润,眼圈也是红的,里面盛着太多的东西,让人看一眼就觉得悲伤。
便宜爹妈和便宜哥哥也守在病房里,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没事……”江寻扯起干涩的嘴角笑了下,没打点滴的手抬起,放在傅晏礼紧抿着的嘴角处,指尖往上一提,“笑一下,你们都别这副表情。”
除了江寻,没人能笑得出来。
打完点滴之后,江寻的精神好了点儿,几人带着他回到了之前治疗的私人医院,做了个详细的检查。
再看到检查结果的那一瞬,无论是对于傅晏礼,还是江家几人来说,都无异于天塌下来了。
因为江寻的白血病复发了。
傅晏礼紧紧攥着报告单,手又开始止不住地颤抖着,手背用力到青筋明显浮现。
他沉默着,没说话,只有那双泛红的眼睛暴露了他此时的情绪。
尽管早就知道即使做了骨髓移植,这个病也有很大的复发风险,但所有人都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邓舒已经哭得泣不成声,“明明小寻一直都恢复得好好的,昨晚还能跑能跳的,怎么突然就复发了呢?”
“他已经受了那么多的苦,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我可怜的孩子。”
江世渊想安慰妻子,喉咙里却像堵了一块棉花,哽咽着什么也说不出。
“妈,江寻是个坚强的孩子,他这次也会挺过来的。”江怀瑾安慰着母亲,同时也在安慰自己。
傅晏礼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江怀瑾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几人整理完情绪,才再次回到病房。
江寻此时正靠在病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对面的电视,看到几人进来,又弯起嘴角冲他们笑了下。
“怎么现在才回来,你们干嘛去了。”
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众人的情绪低沉,顿了顿又问:“我的病是不是……复发了?”
邓舒终于忍不住,上前把小儿子抱进怀里,轻声哽咽:“没关系,能治好的……一定能治好的。”
江寻点点头,“嗯。”
这天,江寻又重新住进了医院。
复发的治疗方式还有化疗加上骨髓移植。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这次江寻的病情发展得极其迅速,不过短短的几天时候,他的身体便出现了大面积感染,消化道出血,化疗药也打不进去,更别提骨髓移植了。
最严重的时候,江寻出现了休克的症状,医院甚至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江世渊颤抖着手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一群医生护士在病房里进进出出,病床上躺着的人脸色惨白,几乎没有呼吸,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仪器运作发出的声音混杂着医生严肃紧绷的说话声。
几人守在病房外面,目光一刻也不移地盯着里面的情况,气氛安静得可怕,谁也没有心情说话。
傅晏礼早已维持不了平日里的体面,身上的衣服有些发皱,他几天没刮胡子,下巴长出了短短的胡茬,面色憔悴,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他坐在病房门口对面的长椅上,双手紧紧地握着,抑制不住地发颤,死死地盯着对面的病房。
里面躺着的是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的人,他无比珍贵的宝贝,现在却性命垂危。
命运像一柄锋利的剑悬挂在他的头顶,随时都要落下来。
而傅晏礼此时无能为力,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命运的宣判。
绝望如同洪水般汹涌而来,让人窒息。
每一分每一秒对于病房外面等待着的家属来说,都是煎熬。
不久后,医生从里面出来。
“病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医生的面色仍旧十分凝重,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出那句极其残忍的话:“病人的情况很不乐观,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悬在头顶的那柄剑又往下逼近了一寸。
就连周遭的空气里都蔓延着绝望的气息,叫人无法呼吸。
邓舒这几天不知道哭了多少次,眼睛肿得不像样,眼泪像是要流干了。
江世渊和江怀瑾的眼睛也是红的,脸色极其苍白憔悴。
再开口时,江怀瑾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医生,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医生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最后一丝希望似乎也破灭了,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绝望和悲伤。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心电监护仪运作时发出的声音,江寻还在昏睡着,苍白的脸上带着氧气罩,呼吸微弱。
时间来到深夜,众人还守在病房里。
傅晏礼从江寻身上移开视线,看向一旁的江父江母,终于嘶哑地开口道:“伯父伯母,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小寻这里有我在。”
对于傅晏礼,他们都是放心的,一直在这里守着也无济于事,江怀瑾劝了父母两句,便先送两人回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傅晏礼,他一直守在病床边,没有休息。
直到后半夜,一直昏迷着的江寻眼睫颤动几下,终于缓缓醒了过来。
昏暗的光线下,他看到的是男人那张写满了憔悴的脸。
他主动握紧了对方的手,苍白的唇动了动,声音很是虚弱:“别难过……”
傅晏礼没说话,只是握住江寻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温热的泪水在一瞬间夺眶而出,无声无息地砸在江寻的手背上。
傅晏礼是个极其擅长控制情绪的人,江寻几乎没有看见他哭过。
但现在,他却哭得那么悲伤和无措,像个孩子。
“宝贝……”男人红着眼睛,语气沙哑而哽咽:“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当初我伤得那么严重,都能痊愈……”
江寻身上藏着秘密,傅晏礼心里清楚,但他从来没有拆穿过。
江寻没回答,只是抬手轻轻擦去男人脸上的泪水,“傅晏礼,别哭了。”
他的状态实在太差,连说话都觉得累,没一会儿又昏睡了过去。
傅晏礼仍然坐在病床边看着江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起身拖着僵硬的脚步往阳台走去。
凌晨三点,外面极其安静,冷风呼呼地朝脸上刮着,一阵生疼。
傅晏礼穿得关上了阳台的推拉门,站在栏杆前掏出烟盒,将一根香烟衔在唇边,低头用打火机点上。
火星忽明忽灭,白色的烟雾笼罩着男人疲倦的脸庞,随后被冷风吹散。
傅晏礼在外面待了很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重新回到里面。
阳台的地板上,散落了一地的烟头。
江寻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陪在他身边的是江父江母和江怀瑾。
他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哑声问:“爸妈,傅晏礼呢,”
邓舒怜爱地轻抚江寻的瘦削的脸颊,柔声道:“说是有事出去了,很快就回来。”
“这样啊……”
清山寺,位置A市城郊的一座山上,依山而建,清幽宁静。
早上八点,这个时间点太早,再加今日的天气不好,阴雨绵绵,冷风呼啸,因此寺庙里的游客寥寥,宁静空旷。
傅晏礼独自走在寺庙里,他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冷风萧瑟,男人身上的黑色大衣外套的衣角随风扬起。
没多久,他停在了一座佛殿下,一双疲倦赤红的眼眸深深地望着面前的长阶。
从这里走到上面的佛殿,一共九百九十九级台阶。
傅晏礼迈开了脚步。
第174章 离世
上午八点多的清山寺,天气阴冷,牛毛般的细雨裹在寒风里斜斜地飘落,落在人们的衣襟和肩头。
佛殿前的台阶上,此时稀稀落落地站着一些游客,他们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同一处。
或惊讶或错愕,众人互相窃窃私语,但逐渐的,这些声音都消失了。
他们只是站在一边安静地看着,没有人上前打扰。
众人的视线皆落在台阶下的一个年轻男人身上。
男人身材高挑颀长,长相极其英俊,穿着一身考究的价值不菲的西装大衣,从里到外散发出一种矜贵气息,非富即贵。
但此时,他的面容却显得很疲倦,双目赤红,像是好几天没有休息。
男人的眉梢眼角间噙着怎么也化不开的愁绪,幽深的眼眸里甚至带着绝望。
细雨飘落在他的发梢和衣襟上,男人迈着步子走上台阶,一、二、三……
他双手合十,疲倦的双目阖上,弯腰冲着佛殿的方向虔诚地行了一礼。
随后他屈膝在台阶上跪下,双手撑着地面,弯腰,再叩首。
紧接着起身,再上三级台阶,行礼,跪拜叩首……
三步一叩首。
他沉默着,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个动作,也不管周围人的目光,仿佛不知疲倦,一心向着佛殿的方向靠近。
围观的游客们一开始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或者被男人出众的外形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