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楚泽鹤仍旧难掩焦灼,乌骨继续不着痕迹的劝:“于黄雀那等身形如鬼魅的人缠斗,不过白白损耗时间。若把黄雀和他身后人逼急了,他们做出些什么也难揣测。左右那些人有求于冥教,总不会伤害人质。既然黄雀说了,那天地盟开启说不准也就是一两天后的事情,主上无需过虑。”
楚泽鹤走过去接过水晶瓮,看那紫黑色的小蝎子在水晶瓮里,轻轻的向西北方磕碰瓮壁。
那里,就是楚执所在的方向。
乌骨当然不知道天地盟究竟什么时候开始,但他心里清楚,说得快就是一两天,慢一点或许得半年。
“本座等不了那么久。”楚泽鹤站在乌骨面前看着水晶瓮,凤眸带着一丝令人害怕的疯狂。
他等不了,他没办法容忍楚执离开自己身边一步:“只有一个月,本座只等一个月。一个月之后,不管那人是天下第一的武林高手,还是至尊至贵的皇太子,本座尽斩之。”
乌骨一愣,看着楚泽鹤的神情,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竟不知道,影十二对主上而言,那般重要。
“无事便退下。”楚泽鹤捧着水晶瓮转过身,将背影留给乌骨。
乌骨忙道:“属下带了洇墨管事的情报。”
楚泽鹤如今除了楚执之外什么都不想想,他不耐烦的问:“关于什么?”
乌骨道:“洇墨管事将连夫人近些年来交游势力、以及李无涯与平阳公主当年之事整理成册,就在此处,请主上过目。”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天使猜到了怀尘会拦!好棒!
楚泽鹤接过小册子,翻开,是前世熟悉的簪花小楷。
前世他会赞这字迹工整漂亮,而现在,他看着这些小字只觉得心浮气躁,有些生气:“洇墨怎么没亲自来?”
乌骨一愣,说:“是属下失职,属下以为主上不喜人多,便没带她来。”
乌骨这话算是一力把罪责揽了下来。
其实他和拿云先到,是因为他们二人武功高强,能连夜用轻功赶路。洇墨自然是不行的。
如果实话说了,楚泽鹤肯定会怪洇墨。但乌骨这样说,楚泽鹤很可能罚的就是乌骨。
楚泽鹤怎么不知道乌骨的心思?只是他现在没什么心情感慨乌骨的善良,随口道:“还有事吗?”
乌骨一愣,看了看楚泽鹤表情,“教主有消息,让属下转达。”
听到父亲有消息,楚泽鹤只觉得头更大了。
他随手将小册子扔在桌上,身体靠进椅子里,闭着眼揉揉眉心,“父亲说什么?”
乌骨恭敬道:“教主大人说,若主上有需要,他随时可动身。”
楚泽鹤十分不耐烦听到这种虚伪的话。
他和父亲之间,早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以后这种消息就不必说了,本座不想听。若无要事,滚下去。”
乌骨知道自己惹了楚泽鹤不快,他神情有些落寞,垂头退了出去。
等室内只剩楚泽鹤一个人,他负手起身,焦躁的踱步,心里尽是自责和懊悔。
什么虹胜焰什么连夫人,他怎么就没早点想明白,这世上最重要的就是楚执。
而他居然还傻乎乎的希望楚执开窍,希望他心里只有自己,甚至还觉得自己应该等他五年——
楚泽鹤觉得自己面对楚执的时候笨透了。
他就应该将楚执锁在冥教,锁在自己寝殿里,最好日日只能看见自己。
楚执不会拒绝的,反正面对自己,那块笨石头只会说好。
冥教覆灭也没关系,他反正也不在乎那个地方。他可以和楚执去前世那个小村庄……
思绪万千,楚泽鹤觉得自己脑袋生疼,却不可能不去想楚执。
——如果楚执出了什么事,楚泽鹤最懊悔的绝对是自己从未和楚执坦白过真心。
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楚泽鹤下定决心,再见到楚执时,他必须要说清楚。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心绪宁静了些,楚泽鹤才勉强拿起洇墨的小册子看了看。
请报上说的是沈芜青和李无涯的事情,他没心思细看,只匆匆掠过。
“萧碣。”楚泽鹤一目十行的看着,随口喊了一句。
一抹黑影自窗外闪了进来,跪在书房下首,恭敬道:“主上。”
楚泽鹤随意说:“你和沈青澜去一趟松城,就说沈芜青踪迹找到了。”
平心而论,楚泽鹤觉得有点对不起沈青澜,毕竟前世去见沈芜青,还是他亲自跟着好友去的。
但是现在楚执被抓走,他焦虑不已,除了楚执什么都想不到,只能派萧碣和他同去。
听了这个命令,萧碣有些怔愣,随即道:“属下领命。”
说罢,他起身离开,司影堂黑衣如夜色般深沉。
楚泽鹤不甚在意的看了一眼萧碣背影,脑海中却突然浮现了楚执的背影。
楚执挡在他面前时,楚执出任务时,楚执做饭时……
那瘦削有力的线条,是楚泽鹤看了无数遍的。
只是明明相处了这么久,那块破石头究竟喜欢什么,楚泽鹤两辈子都不知道。
但是有一点楚泽鹤很确定,那就是所有的影卫,都期待主上的认可和理解。
楚泽鹤叹了口气,心里一软,下意识道:“等等。”
萧碣停步,随即马上转身跪地,道:“主上还有何吩咐?”
楚泽鹤说完,自己先愣住了。
他甚至还没想好要说什么。
发现自己的行为,楚泽鹤捂住脸,先无声苦笑了一下。
原来即使不在身边,楚执亦能为自己添上一分心软,一分跌落凡尘的良善,一丝同情他人的细腻心思。
楚泽鹤总是愿意为楚执而改变的,也只愿意为他而改变。
此刻,楚泽鹤彻彻底底的平静下来。
他捏住水晶瓮,那瓮壁的凉意沁入手心,仿佛楚执就在身边。
他的灵魂,又一次有了栖息之处。
于是楚泽鹤深吸一口气,看向萧碣,轻描淡写的说起往事:“本座知道,你在凉城败于沈青澜一剑之下,对他有些不满。
萧碣一愣,似是没想到楚泽鹤看出来了,他低头惶恐道:“属下……”
“你不必解释。武学一途,本就没有尽头。你很早就位列地字辈影卫首领,将来是司影堂堂主。如今被一个年岁不如你的人打败,心有不甘才是对的。若被打败了也觉得无所谓,那才叫不思进取。”
楚泽鹤这是第一次在萧碣面前承认他的努力,萧碣一愣,抬头看向楚泽鹤,眼中有些不可置信。
他在主上的阴影中默默无闻了那么久,第一次得到主上的亲口肯定。
肯定了他的失败,却也肯定了他的成功。
是啊,萧碣觉得沈青澜幼稚,觉得沈青澜不着调,是因为他不甘心。
他也曾是所有影卫无法超越的天才,他也曾被师父称赞天资聪颖。可为什么,一个年龄还没有他大的沈青澜,一剑就否定了他曾经的一切?
对沈青澜不满,不才是理所应当的吗?
若是对敌人还能心如止水,那才是不思进取。
楚泽鹤这句话霸道,但确实解开了萧碣的心结。
他一直因为沈青澜是主上的好友,而认为这种心情十分不忠。可主上如今这话,是默许了他曾经的忤逆之情,是承认了他努力的方向。
萧碣叩首道:“属下知错,请主上责罚。”
楚泽鹤便说:“这次让你去松城,不只是帮沈青澜。本座要你领五个影卫请沈芜青出山。一个月为期。若办成了,将功折罪,不罚。”
萧碣恭敬垂首:“是,属下定不负主上所托。”
楚泽鹤低头看了看洇墨的小册子,想了想,最后还是和萧碣说起沈青澜的身世。
话说当年李无涯白马银枪,年纪轻轻就挣了许多军功,成了远近闻名的少将军。而沈芜青也算年少成名,是少见的上了名剑榜的女剑客。
两人相见于酒肆,因为匪徒打砸,同时出手。萍水相逢,聊得颇为投机,结伴同游,一月之久。
当时沈芜青女扮男装,李无涯没动心思,沈芜青却动心了。
李无涯奉命运盐,走水路时怕海盗抢劫,恰巧沈芜青能一剑冰封万里,正适合水路护航,两人便一同上了船。又是一个月,两人交情渐深。
李无涯说,自己此番运盐,陛下恐怕是有了尚公主的意思。
沈芜青问,他是否不愿。
李无涯说,自己自由,不愿拘于皇宫,若是可以,想与沈兄同游江湖。
运盐后,李无涯回宫受赏,牧风帝果然赐了平阳公主给他。李无涯说,自己粗鄙,当不得公主驸马。牧风帝淡淡说:莫非爱卿是怕那位常雪剑?若爱卿在意,不如让大内的侍卫劝劝。
李无涯这才知道,沈芜青是女子。
两人再碰面,沈芜青说,李少将军可喜欢平阳公主?
李无涯问她为何骗自己。
沈芜青说,我与少将军一样,自幼习武,性子直爽,不可能甘为人妇。平阳公主性子温婉,之前潜入宫中见了一面,当真如小女子般娇俏,想来将军和天下男人一样,都是喜欢平阳公主的。
两人打了一架,从院里打到床上,第二天沈芜青就跑了。李无涯想追却没有门路,在牧风帝压迫下与平阳公主成了亲。
这就是沈青澜的来历。
萧碣听了这故事,有些不知所措——
他当然明白,这故事说明,沈青澜是私生子,还是公主驸马的私生子。
这样的身世,污点重重。
可为何初见时,沈青澜是朝廷鹰犬,在为朝廷卖命?
楚泽鹤看出他的疑惑,却刻意没讲:“如今沈芜青就在松城。松城有一山,因为沈芜青的常雪剑,成了松林雪山。你与沈青澜一同去,务必要请沈芜青来京城参加天地盟。有所疑惑之处,若沈青澜想告诉你,他自会说的。”
天地盟之事,保不准会有李无涯的身影。如果能请来沈芜青,对楚泽鹤来说就是多一分筹码。
楚泽鹤凤眸微移,看向书房窗外。
带着一丝对沈青澜的愧疚,他说:“本座本不愿同旁人说这些。但是现在局势所迫,本座不便动身,所以命你同沈青澜去……本座赐你名为萧碣,世人说临碣石观沧海。此行,你多护着他些。”
萧碣垂首道:“属下领命。”
“嗯。”楚泽鹤点点头,看了看天色,说:“你将蓝烟音叫来。”
蓝烟音白日去了一趟琅风派,将那边的事情处理了一遍。
按理来说,林白泽对冥教出言不逊,在萧碣看来,琅风派当然是留不得的。但是蓝烟音觉得李青龙和其他琅风派弟子无辜卷入虹胜焰阴谋,若是因此送命,未免冤屈,于是和李青龙聊了聊他对冥教的看法。
她刚回来,就碰见萧碣让她去见少教主。于是蓝烟音放下琴,赶去书房。
进了书房,蓝烟音刚想说些什么,楚泽鹤抬手制止她。
“本座不是问你琅风派的事情。”楚泽鹤先说,“没了掌门和大弟子们,李青龙一个人独木难支,琅风派覆灭是迟早的事。本座不屑于对残兵败将穷追猛打。”
楚泽鹤的意思很清楚——对琅风派视之不见。这个门派将来的命运,冥教不会再插手。
这就是网开一面了。
蓝烟音有些开心,觉得少教主也不是那般霸道不通人情,于是开心应下了。转头说起另一件事:“有关吕蟒之事,杜公子今日把情报都给了我。”
蓝烟音不说,楚泽鹤都要忘了这点。
蓝烟音接着道:“吕蟒父亲曾经是山贼,欺压乡里,杀人如麻。被朝廷捕了之后,本来是要斩立决。谁知当时太子出生,大赦天下,吕蟒父亲就被朝廷招安了。吕蟒出生后,得人资助,建了吕家商行,顺带练练他父亲留下的灵蛇剑剑法。”
楚泽鹤静静听着,问:“资助人是谁?”
蓝烟音垂首,答:“不清楚具体是谁,但是那资助的银庄,是当今皇后母家所有。”
楚泽鹤脸色微沉。
那两个黑衣人与太子有关,吕蟒和皇后有关,而凉城出事的三皇子更是太子弟一党,如此看来,虹胜焰与当今太子有关的可能性很高。
为什么虹胜焰会和朝廷有关?莫非今世出了什么差错?
或者……前世,虹胜焰背后就是朝廷?
“六年前,吕蟒收养了一位义子,传闻是异族人,极少露面。应当就是……虹胜焰。”
楚泽鹤点了点头,想了想,说:“此事杜行有心了。他打探得详细,你也常常夸赞。本座想问,在你眼里,他是否能担大用?”
这问话看似是在问杜行,其实是在考验蓝烟音看人眼光。
蓝烟音听懂了,她略微沉吟,随即道:“杜公子做事勤快,懂得变通,若能得少教主赏识,定不会辜负少教主期望。”
楚泽鹤点点头,说:“好,你将杜行唤来。”
蓝烟音第一次推荐人,神情有些紧张的退下了。
过了一会儿,杜小哥恭恭敬敬的来了,“属下参见少教主!”
楚泽鹤抬眼打量他一阵。
说到杜行,楚泽鹤想起来,这人还是钱管事培养的下一任荣城管事。
虽然楚泽鹤对他没什么印象,但杜行的手段心思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现在仔细看看,楚泽鹤倒觉得杜行眉目周正,行事机灵,算个可造之才。只要给他个机会,保不准能担大用。
楚泽鹤看完了杜行,又垂头去看手上洇墨的小册子。
除了李无涯和沈芜青的事情,小册子上还有连夫人早些时候的交游范围。楚泽鹤静下心来,正好慢慢看着。
室内静悄悄的。
杜行没说话,恭敬立着。楚泽鹤也不说话,只看着手上的情报。奈何洇墨写的详细,他一时间还没看完。
不一会儿,钱掌柜先来了。
他端了碗绿豆莲子糖水,亲自放到楚泽鹤桌上,说:“大人,乌骨大人那边想问问您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犯人。”
楚泽鹤看他一眼,知道钱管事这是寻个由头来看看杜行。
钱管事倒是宝贝这家伙,生怕自己对杜行不满,降下什么大惩,自己能挡上一挡。
聪明人说话,不必说的那么明白。楚泽鹤端起糖水,用瓷勺搅了搅说:“钱管事当是知道,萧碣与蓝烟音对你手下这杜小哥赞不绝口,常常在本座面前提起,说他办事利落,懂变通,识大体。正好你在,本座就问问你的意见。你觉得他如何?”
楚泽鹤想用杜行,也得问问钱管事愿不愿意放人才行。
倒不是说他不能一句话判了杜行去留,只是用人之事,有点你情我愿的意思在。楚泽鹤不缺愿意卖命的属下,也不想和楚如泉手下人起什么不愉快,于是这才问问。
钱管事当然听得懂楚泽鹤隐晦的意思——他当然愿意放人。
杜行算是冥教年轻一辈,等楚泽鹤继任教主,杜行不就跟着楚泽鹤?
迟早都是主子,当然宜早不宜晚,对杜行来说,这可是天赐良机。
如果愿意放人,就夸。不愿意,就骂。楚泽鹤提点得含蓄,钱大人当然也含蓄回了。
“大人谬赞。这孩子打小就跟着我,学了许多商贾之术,替我打理酒肆茶楼也算是颇有方法。前些日子还自己开了个器具坊,三个月就赚回了本金。能得萧大人和蓝大人的赏识,是这小子的荣幸。他虽没什么旁的本事,但大人的金银俗物托付给这小子,定然不会出差错。”钱管事赶紧笑着回了。
楚泽鹤点点头,看向安静站在一边的杜行:“那杜行,你意下如何?”
钱大人的想法和杜行的想法自然一致。
杜行急忙拱手道:“属下愿为少教主效犬马之劳!”
“好。”楚泽鹤将小册子合上,“你可知,叱龙庄?”
杜行听了一愣,“叱龙庄?”
叱龙庄算是冥教高层才知道的事情,杜行还没到那地位,自然不清楚。
楚泽鹤解释:“钱管事用的叱龙香,便产自叱龙庄。我要你带冥教两千两银子,再拨给你十五个影卫,一个月内,在申城为我建一座叱龙庄。”
凉城的叱龙庄被毁后,楚泽鹤就将重建的任务从楚如泉那里要了过来。这任务在司影堂判了甲级,有十五个影卫可调。
申城离京城近,楚泽鹤需要一个据点,叱龙庄正好可做据点所用。
杜行听了解释,更惊讶了:申城离京城近不错,但和京城一样都是寸土寸金的地方。两千两银子,只能买个郊外的庄子,如何安置大人一行?
楚泽鹤补充:“本座私库再出两千两,供给四千两。我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本座去申城。旧时叱龙庄存了许多香方和香料,本座命司墨堂带给你,你可以随意制香、买卖。若是盈利,你八我二。若是亏损,本座便不收本金,如何?”
楚泽鹤这条件看似宽松,但其中隐含了一个无形的后果——
那就是,若亏了,这本金他不需要,他亏得起。
但杜行这人,他也不会再重用。
只有一个月,要将一间庄子经营好,绝非易事,甚至可以说是不可能。
但杜行叩首,坚定道:“谢少教主赏识,属下定不负少教主所托!”
楚泽鹤点头:“钱管事,你带杜行去领银钱吧。”
他可不担心杜行完不成任务。
钱管事一看就是个护短的,冥教在申城也不是没有现成的庄子。这钱管事八成得马上修书一封,让申城那边的管事帮帮忙。
做完这些,已经夜深了。
楚泽鹤唤来影卫,问乌骨在哪儿。影卫说乌骨大人在牢内审犯人,楚泽鹤皱了皱眉,让影卫把他叫来。
连夫人和虹胜焰有仇,但是和冥教仇更大。
乌骨用了“搜魂”,效果不大。想来她与虹胜焰相识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
而洇墨早已写清楚连夫人早些年去过的地方,推测虹胜焰和连夫人应当是六年前于云城初见。去云城,自然找得到蛛丝马迹。
乌骨以为楚泽鹤是来问审犯人的进度的,进了书房便先跪下请罪。
楚泽鹤看乌骨一眼,先问到:“荣城蛊毒,为何楚执无恙?”
乌骨一愣,没想到主上竟先问了这个。
“主上恕罪,属下有些猜想。但如今影十二不在,属下不敢妄断。”
“什么意思?”楚泽鹤皱眉问。
“蛊虫毕竟是活物,再高明的毒者也有失手的可能,蛊毒失效,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乌骨解释,“但若虹胜焰没有失手,那蛊虫其实有效而影十二没有反应,或许是因为……影十二是天生毒体。有人体质特殊,对蛊毒没有反应,这样的人,是以血肉养蛊的上好养料,若是修习蛊毒之术,恐怕天下无人能及。”
楚泽鹤皱眉,“会被有心人利用?”
“不会。蛊毒对他无用,蛊虫会下意识以他为主,将他视作上级。这种体质,是百年难得。”
如果影十二真的有这种体质,乌骨相信只要短短一年,他便能接过自己毕生所学,问鼎红楼异术榜。
楚泽鹤看出乌骨的想法,眯了眯眼,“既然不会被有心人利用,那便无事了。”
乌骨诧异抬头,与楚泽鹤对视一瞬。
楚泽鹤凤眸冷光凛凛,带着一丝威胁之色。
“有心人”里,自然也包括乌骨。
乌骨一惊,忙恭敬垂头。
他心里疑惑,为何影十二在主上身边跟了许久,按理来说地位已有,为何主上不趁此机会,将他武功再提些?如果影十二武功卓绝,于主上而言,也能用的趁手。
莫非,主上对影十二,当真宠而不用?
这样的待遇,可不是一个普通影卫该有的。
乌骨心里想了许多,只道:“属下遵命。”
楚泽鹤想了想,“后日你带蓝烟音回教。一个月后,让洇墨和司情堂的‘风花雪月’到……”楚泽鹤想了想,“到申城,与我碰面。”
洇墨是个聪明女子,有她帮忙,梳理朝廷中各方势力的消息会简单许多。
而“风花雪月”,是指司情堂新养的四位女子,当时在楚泽鹤的及冠礼上露过一面,和蓝烟音的风姿持平,是众多堂主舵主都交口称赞的。
有这四个人,洇墨打探消息也会方便些。
楚泽鹤面目深沉的想着两个月后该如何排兵布阵,乌骨有些担忧:“虹胜焰颇通蛊毒之术,请主上允许属下随行。”
楚泽鹤冷冷看他一眼:“身上有伤,还敢隐瞒不报,你当本座是瞎子吗?”
乌骨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下,恭敬请罪:“主上息怒。”
楚泽鹤挥挥手:“起来吧。怎么伤的?”
十三年前,乌骨和拿云与盛怒的楚如泉一战,伤了根本,武功便落了许多。
拿云这十几年没有出手,楚泽鹤不太清楚他如今实力。但乌骨是前几年在江湖中露过脸的,第二日名字就从异术榜上撤了下来,足见被伤得多重。
只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乌骨虽然武功低了,但不代表能被名不见经传的小卒子伤着,还伤得如此之重。
乌骨如实禀告:“属下从赤车族出来,便遇到截杀。那领头人用长弓,属下不察,中了一箭。”
楚泽鹤冷哼一声。
江湖上用长弓的侠客少之又少,最喜用弓箭的,要么是异族,要么是朝廷兵马。
长弓骑射,天子仆掖。
“这个虹胜焰背后,竟有皇亲国戚相助。”
乌骨谨慎说:“那人蒙面,属下未曾看清,不敢妄加推测,干扰主上试听,所以未说,请主上恕罪。”
“以你的武功,能用弓箭伤你的,这江湖中不过一手之数。想来想去,也只有可能是朝廷中人。”
朝廷中人不入红楼榜,是以江湖中人对朝廷所存的武学势力没有太多准确的认知。
楚泽鹤前世为了重建冥教,和红楼楼主莫穷阴有过几次照面。虽然莫穷阴比楚泽鹤年纪大许多,算是楚如泉那一辈人,但是和楚泽鹤相谈甚欢,两人算是忘年交。
因此,莫穷阴和他说过红楼榜的秘密。
其实,众人所见的红楼六榜,并不完全。
红楼榜,分为“天榜”和“地榜”。江湖上人人可见的六榜是地榜,不列朝廷人、不列异族人、一人名字只出现在一榜之中。除此之外不同榜也有不同规矩,比如成婚之人不入美人榜、霸主榜子嗣不入其余榜等。
但其实,红楼还有另外三榜,齐称为天榜。
这三榜分别是:武榜、文榜、百家榜。每一榜列一百人。
虽然看起来人数很多,但天榜里不仅包括江湖人,也包括朝廷人,而且一人名字可以出现多次。
楚泽鹤当年也是看过武榜的,那一百个人里,杀手榜榜首拿云只排第八。在他前面的,除了霸主榜榜首的自己、楚如泉、名剑榜榜首的的一位老剑仙外,剩下四人都是朝廷中人。
这四人中,除了白马银枪李无涯,恰好有一位是用弓箭的将领。
长弓逐日,刘飞星。
楚泽鹤想了想,问:“穆意怎么说?”
乌骨摇摇头:“属下见情况不妙,让他带人先走。影七并未与属下说过自己推测。”
穆意擅长推理,但连他也没有妄断,怪不得乌骨不敢推测那首领身份。
“下去吧。今日审审连夫人和虹胜焰,若能探听出什么最好。若她不愿说,杀了。左右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
“属下领命。”乌骨恭敬道。
没了楚执,楚泽鹤又陷入永不停歇的事务当中,如车轮般不知疲倦的转动。这边安排众人位置,那边审审虹胜焰和连夫人。
刚开始,楚泽鹤忙着平息琅风派一战后的事务,剩下的所有空闲时间,他就盯着乌骨留下的寻踪蛊,看那紫黑色的小蝎子在水晶瓮里,不断向西北方磕碰瓮壁。
那里,就是楚执所在的方向。
随着天数增加,在某日夜里,小蝎子停了下来,在透明的水晶翁里转了个圈,仿佛失去了某种方向。
楚泽鹤的心,不知怎么的像是从高空突然坠落一般,有一种慌张的冷意蔓延开来。
还是乌骨来禀告虹胜焰的消息,顺便劝住了楚泽鹤。
乌骨说若是子蛊突然没了动静,只可能是母蛊生活规律,没有遭受危险和痛苦,所以子蛊也跟着陷入休憩状态。
潜意思就是——楚执估计活得很滋润。
楚泽鹤稍稍放心,这才有了点心思听乌骨的消息。
乌骨便将自己已经整理好的消息说了出来,无非就是虹胜焰和连夫人说的一些无关紧要的小消息,可以弥补冥教众人的信息差。
话说那日,乌骨与楚泽鹤说完,便连夜审了虹胜焰。
地牢内鲜血淋漓。
虹胜焰聪明,知道楚泽鹤最想听的东西是自己保命筹码,绝对不开口。乌骨的蛊虫对一个同样钻研此术的人又不起作用,因此对于十三年前的事情,乌骨一字也问不出。
但是对于那两个黑衣人的身份,虹胜焰倒是满不在乎,尽数说了出来。
原来,那两个黑衣人,虹胜焰也不认识。
在凉城事之前,其中一个黑衣人找上他,问他是否愿意毁掉一个庞然大物。
他当时坐在一具尸体上,用尸体的内脏碎片喂蛊虫。
虹胜焰看他一眼,满不在乎的问是什么庞然大物。
那男人说——朝廷。
虹胜焰就来了兴趣,这也正是虹胜焰挑拨朝廷与冥教关系的原因。
没想到,那两个黑衣人就是黄雀和他徒弟。他们奉命利用虹胜焰,使朝廷动荡,太子便可以趁乱从中得利。
虹胜焰可是切切实实被朝廷利用了一回,至今还蒙在鼓里。
楚泽鹤心里好笑,觉得执棋者成了棋子。
他明白事情始末后,便让乌骨退下。
其实除了这些消息,乌骨与虹胜焰有一段对话,是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的。
“收复王蛊的最好方法,就是让另一个王蛊和他争斗。若两蛊势均力敌,就会拼得两败俱伤。”虹胜焰噗噗笑着对乌骨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应该明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