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是个女子,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却给人很大的安全感。
“她让我想起墨姐姐了。”蓝烟音吃饭时这般说,“听说她每日忙得足不沾地,饭都来不及吃。墨姐姐忙起来也这样。”
楚泽鹤知道,她说的是司墨堂那个女管事,洇墨。
洇墨前世是司墨堂堂主,与前任堂主的气质仪态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平常看起来冰冰冷冷,可套取情报的时候如变脸一般,说哭就哭,说笑就笑,手段甚多。楚泽鹤欣赏她,却因为过分相信她而被那红毛小子钻了空子,导致冥教覆灭。洇墨自尽谢罪。
“的确有几分相似。”楚泽鹤点头,问身边的楚执:“吃饱了吗?”
楚执见楚泽鹤放下筷子,便说:“吃饱了。”
蓝烟音:……你俩吃的也太快了,我还没饱呢。
“觉得不够再多吃点。”楚泽鹤劝他,“不然晚上饿着难受,睡不着觉。”
蓝烟音有些奇异的看了楚泽鹤一眼,心想少教主居然会知道晚上饿到睡不着觉的感觉?她曾经学琴不用功,被师父罚过,晚上饿得想死,恨不得抓起琴啃着吃。可教主绝对不会亏待少教主。别说楚泽鹤不用功,就是楚泽鹤压根儿对习武没兴趣,楚如泉也绝不会说半个字的。
再说了,像楚泽鹤这样的身份,若是饿了,说一句,自然有人准备饭食小点,哪里可能饿到睡不着觉?
楚泽鹤说的自然是前世。
初见的时候,楚执明明身上有伤,却执意跟着自己。那血腥气令周围乞丐都退避三分。
楚泽鹤当时心灰意冷,不想理他,只是累了就躺下,醒了发现面前摆着馒头包子,那个影卫照样跪在自己身边,端端正正。这般颓废了不知多少天,楚泽鹤身边没有饭食了,身后也不再随时跟着那个黑衣人了,他第一次体会到饿的感觉。
他以为楚执离开了,或者走丢了。抱着不知什么心情,楚泽鹤扭头顺着昨天的原路返回去,在路旁草垛里发现奄奄一息的楚执。
他身上全是血,解开衣服,后背像是被随意划烂的破布,到处翻着红肉。
这人居然拖着这样一具身体,跟了自己那么久?这样下去,不死也要废了。
楚泽鹤冷冷看着,突然,那人动了一下,抬起头来,双眼无神。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聚焦,似是发现面前站着楚泽鹤,便要爬起来,后背伤口流下浑浊浓稠的鲜血。
楚泽鹤将手中的黑衣扔到他身上,疼得楚执一阵哆嗦。
楚泽鹤讨厌废物,却又想到自己如今也是废物了,觉得有点好笑,便诡异的笑了起来。楚执听到这声音,爬起来的动作愣了一下。
楚泽鹤又觉得不好笑了,扭头就走。
他以为那是永别,没想到那是开始。
楚执见楚泽鹤又坐着走神了,便静静站到他身边。
此时两人沐浴完,正准备一同睡觉。楚泽鹤坐在床上,赤足踩着脚凳。楚执跪下,去抚他脚腕,将手中软垫垫在他脚下。
楚泽鹤微微惊讶,任由他动作。
等楚执站起来,楚泽鹤伸手,一坐一站,楚泽鹤正好搂着楚执的腰。
他将头埋入楚执腹部,一声不响。
楚执知道主上心情不好,他想抬起手摸摸楚泽鹤的头,最终却还是不敢,只用指尖小心翼翼拨了拨楚泽鹤垂下的柔顺发尾。
楚泽鹤蹭了蹭他肌肉紧实的肚腹,闷闷说:“明日法事,我不想去。”
楚执点点头,“属下同主上一起。”
楚泽鹤道:“你就知道顺着我。若不去,怎么顺藤摸瓜。”
楚执说:“属下去摸瓜。”主上等着就是。
楚泽鹤笑了,气流暖洋洋的打在楚执腰间。
楚执心里一软,觉得什么都能为主上取来。主上想要什么,只要他给得出,那就一定要给最好的。主上就应当用最好的才对。
楚泽鹤抱够了,就说“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顾朱雀自然是求了佛寺,来此为林白泽做法。
萧碣连尸骨都没送来,只有一把玉剑,超度的和尚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叹江湖险恶,颇为可惜。
领头的那和尚,灰衣白须,面目沧桑,自他出现,沈青澜便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怀尘大师吗?
楚泽鹤不关心怀尘大师,他虽然剑法卓绝但仍是做法事的和尚与否,与自己无关。只是悄悄扭头对楚执说自己想吃绿豆糕。
法事设在琅风潭附近,青龙阁下。楚执觉得去青龙阁借厨房不太好,就想着跑去玄武阁。那里的厨房他也熟悉,经常去取饭食。于是便使了个影卫身法,悄声离开了。
连夫人扶着丫鬟出现在众人面前,与前几日初见相比,她现在一身缟素,面容憔悴,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楚泽鹤耳聪目明,听得见她说的是“虹胜焰……虹胜焰……”
乍一听到这前世熟悉的名字,楚泽鹤挑了挑眉,果然这连夫人知道那红毛小子。
丫鬟赶忙帮连夫人顺气,顾朱雀上前问候,领着丫鬟去取安神茶。楚泽鹤在一边听那怀尘单手敲木鱼,一群和尚喀喀喀转佛珠,絮絮叨叨念佛经,只觉得头大,也急需安神茶。
法事要连着好几天,楚泽鹤等楚执回来的功夫,和尚经文念完一段,大家各自起身休息。
楚泽鹤正准备出去透透气,之前那种窒息感又一次涌上心头,他扶着胸口深吸一口气,运转玄冥神功,离开青龙阁。
幸好楚执不在。独自一人来到僻静的地方,楚泽鹤这样想到。
之前有这感觉的时候,他和楚执正走在街上。如果不是张擅突然出现,他可能就要露馅儿了。
窒息感消退,他才缓缓支起身来,有些疑惑的运转内力,检查经脉有无异常。
谁知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楚泽鹤身后响起。
“这位施主。”
他转身,发现身后竟然是怀尘大师。
此处是青龙阁背后,偏僻幽静,除他们二人外无人经过。
怀尘大师道了声佛号,“老衲观施主龙章凤姿,必非为常人。只是施主气血浮躁,精神不足,想来是有些郁气意结。”
自那蛊虫引动了前世记忆后,楚泽鹤的确常常心绪有些郁郁。
只是被怀尘戳破,楚泽鹤负手转身,有些不悦:“不愧是慈悲剑,武功已至如此境界,竟然得空到来探听旁人心音。”
怀尘几年前便已是红楼名剑榜第三,说一声剑仙也不为过,能分辨楚泽鹤内力精气自然不在话下。
怀尘告罪,“贫僧冒犯,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贫僧看施主虽然身具杀气,却无甚杀意,想来是为往事烦忧,多有得罪,还望施主海涵。”
楚泽鹤嗤笑一声,心想莫非怀尘大师以为自己是什么放下屠刀回头是岸的大好人吗?
若不是那红毛步步紧逼,自己早就带楚执退隐江湖了,哪里还会费心周旋这档子事?
怀尘好意来劝楚泽鹤,楚泽鹤反而心性恶劣,想敲打敲打这位大师。
站得近了,楚泽鹤才发现怀尘大师比自己还高些。他在寻常男子中身量已算高了,没想到怀尘还比他高上几分。
怀尘微俯身,整个人显得谦和有礼。他用左手从怀中抽出一支木签子,伸着单臂递给楚泽鹤。
“贫僧为施主求了一签,望能助施主一二。”
怀尘大师微微一愣,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出家人讲慈悲为怀,可我不是出家人,我不慈悲。我自私自利,工于心计。说白了,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楚泽鹤理了理袖袍,淡淡道,“属于我的,我就不会放手,纵使我不喜欢。而我喜欢的,就更不会放手了。”
前一个指的是冥教,后一个指的是楚执。
怀尘摇摇头,“小友不似这般拿得起放不下之人。”
楚泽鹤笑了,“是,我应当是更洒脱,更孤独一些的。可若你的佛希望我永世孤独……”楚泽鹤看向他身后青龙阁墙上新挂的大佛画像,凤眸冰冷,“那他就该更努力一些。”
把我砸得更碎一些,说不定楚执也拼不好我了。
怀尘抬手道了声佛号,“小友心中有执念,于修行无益。”
“若没有他,我修行何用。”想起前世楚执去世后那几年,他整日如行尸走肉,似梦似醒,酩酊大醉,“我已经放下那一切了,但这一次,我决不能放下他。”
在叱龙庄事件中,在见到楚执那一刻,在用出“剑荡平生”的一剑,他就已经放下了自己过去的一切。
上一世怎样都罢。这一世他又怎么能放手?怀尘怎么敢劝他放手?
他就算机关算尽,也要让楚执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最好爱上自己,非自己不可。
楚泽鹤冷笑:“我不似怀尘大师,面对重要之人亦恪守清规戒律。”
他指的自然是剑仙对决的起因,那被灵蛇剑生生拖死的住持。
怀尘抬头望天,苍老的面庞宁静安详。
他无声道了句佛号,缓缓道:“吕施主父亲是个恶徒,父亲去世,吕施主来寻寺庙超度。主持不愿,因此结仇。后来之事,皆为定数。”
楚泽鹤才知,原来还有这层因果。
佛门中人,本该一视同仁,主持拒了吕蟒父亲的法事,的确有错。可那吕蟒父亲,穷凶极恶,害人无数,住持看了多少百姓苦难,又怎么能为他超度?
谁是谁非,又如何说得清楚?正如怀尘大师所说,“皆为定数”。
楚泽鹤听了,问:“你有能力入局,却无所作为,难道不会后悔。”
怀尘说了句:“悔,却也不悔。”
这话含了精妙佛法,楚泽鹤听了,顿觉有所领悟。
是了,悔,却也不悔。
有多后悔曾经所作之事,就有多不悔如今所求之人。
怀尘亦是,用自己一臂,换了这场因果恩怨的终结,悔,却也不悔。
抓住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楚泽鹤沉默着,最终接过怀尘递来的那根签。
上书:大凶。得偿所愿复失去。避重蹈覆辙,可逢凶化吉。
楚泽鹤沉下脸来,内力一吐,那根木签化为齑粉。
虽然不屑于鬼神之说,他心里却不可避免慌乱起来,突然觉得楚执是不是去的太久了,怎么现在还不见人影。
正这样想时,法事又要开始了。
怀尘念了佛号,与他道别。楚泽鹤心下着急,挥手招来影卫,就见跟在楚执身边的一个影卫出现,和他禀告影十二已回,只中途遇到了些事情。
楚泽鹤一听,急忙动身回了青龙阁,将一众影卫远远甩在身后,没给那影卫说下去的机会。
说是遇到事情,其实并不危险。
两柱香前,楚执跑玄武阁厨房做绿豆糕。
玄武阁与青龙阁呈对角,在四方形的琅风派内本来离得就比较远,楚执做完绿豆糕就已经过去许多时间了。
他端着绿豆糕,刚转过玄武廊,突然发现立在廊下那个迷你版红楼榜上,有一榜出现了熟悉的名字。
萧碣,出现在红楼杀手榜第二十名。
“冥教影卫,内力浑厚。轻功卓绝,如鹰长啸。”
楚执静静看着那些小字。
他知道萧大人为主上影首,绝不可能止步于此。他想起之前见到萧碣月下练刀,想起萧碣挡在众人面前接了沈青澜一剑,又想起主上对萧碣寄予厚望……
再反观自己,楚执一时不知如何做想。
他目光移到了自己手中小兔子形状的绿豆糕上,才惊觉主上还等着自己,于是急忙离开。才走几步,还没看清琅风潭就后退一步转了回来。
楚执:……
他紧贴在墙边听了一会儿,确定自己看见的两人没发现自己,又看了看手上的绿豆糕,把那只胖乎乎的小兔子捏起来,用油纸包好了,盘子随便一扔,转身隐于暗处。
他悄无声息转过玄武廊,暗中打量琅风潭旁边站着的那两人。
其中一人正是那琅风派大师姐顾朱雀,另一女子他不认识,但看穿着打扮像个丫鬟。两人正在低声争执些什么,丫鬟苦苦哀求,顾朱雀竟然抽出剑来握在手中,雪白的剑尖指着地面。
楚执离得远,只听到“林白泽”、“叱龙”和什么“成亲”。
他仔细观察,一动不动,脸上又浮现出楚泽鹤最熟悉的认真、严肃的神情,如同那日观察叱龙庄有无埋伏一般。
两人又压低声音说了一会儿,楚执距离远,听到的都是些没什么用的词句。正在想是否自己感觉错了——他分明察觉到一丝杀意。
突然顾朱雀将剑收回剑鞘,扭头便走。那丫鬟本来双手抓着她胳膊,此时被她挣脱了,呆呆的站在原地。
顾朱雀才走出几步,此时异变突生,那丫鬟打扮的女子竟从袖口抽出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刃,冷着脸朝顾朱雀后心刺去!
楚执静静看着,毫无动静。
顾朱雀躲闪不及,被洞穿后心。她似是不可置信,欲转头去看,那丫鬟却十分利落的抽出匕首,将她推入湖中。
顾朱雀慢慢沉入湖底,琅风潭水面上涌起血色水花。
声响渐歇,那丫鬟将手中那把剑刃歪歪扭扭的奇特匕首也扔进琅风潭,转身便走。
楚执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那丫鬟回来了。她走到潭边,尖叫一声,大喊:“救命呀!杀人啦!顾师姐掉进潭里啦!”
楚执仍没有动。
此时众人都集中在青龙廊那边的青龙阁,玄武廊与之隔了整个琅风派,哪里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
果然喊了几句,哭了一会儿,那丫鬟就面无表情站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土,又看了看周围,离开了。
楚执又等了一会儿,确认周围再也没人,才闪身到潭边。
他不似穆意能窥一斑而知全豹,在他眼中,这只是一起再普通不过的谋杀。但他清楚,此事定然与林白泽有关,于是他从怀里掏出那只绿豆糕小兔子放在潭边,自己纵身一跃,跳入潭中。
后面之事,便是用内力烘干衣物,匆匆赶回楚泽鹤身边。
这头,楚泽鹤也急忙赶到青龙阁内,看楚执正乖乖坐在蓝烟音后边的位置上,在他一进来后就抬起眼看他,楚泽鹤便松了一口气。
他们深入琅风派本来就是羊入虎口,如果那红毛小子真对楚执下手可怎么办?
若是楚执有什么三长两短——楚泽鹤胡思乱想,走过去坐到楚执身边,正打算说什么之际,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只黄绿色的小兔子。
他定睛一看,那小兔子极其可爱,眼睛是红豆沙,浑身散发着绿豆糕的清香。它趴在油纸上,屁股浑圆,身后还有小小一团尾巴。
楚泽鹤心中一动,转头去看捧着兔子的那人。那人面容冷峻,眼神有些严肃,但是动作小心翼翼地,好像生怕他不喜欢就要把东西立刻收回去一样。
楚泽鹤才不给他机会,赶紧伸手把小兔子捞进袖子里。倾身靠向那人问:“怎么现在才回来?”一近身,楚泽鹤闻到他身上血腥味,表情一变,搂过他腰,低声问:“你受伤了?”
楚执摇摇头,只说:“玄武廊。”
听到他没受伤,楚泽鹤便不在意了。他掏出小兔子,左看看又看看,捧在手里,感觉心都要化了。
忍了又忍,楚泽鹤没忍住,啃掉了小兔子的一只耳朵。
等法事又结束,众人回厢房中,楚执将所见所闻统统告诉楚泽鹤。
沈青澜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回来,听完后眯起了狐狸眼。蓝烟音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惊讶,似是不相信那英气果决的顾朱雀就这么死了,还是被一个丫鬟杀死的。
“属下刚才看了一遍青龙阁内,见到那行凶者了。”楚执严肃说。
众人一惊。
“何人?”楚泽鹤问。
“连夫人身边丫鬟。”
居然就是那一直扶着连夫人,给她端茶递水的丫鬟!
莫非要顾朱雀命的幕后真凶是连夫人?
从未有人注意过那丫鬟,连楚执在琅风潭边见到她都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可见此人隐藏多么巧妙,若不是有心寻找,怕是就要遗漏了。
说着,楚执居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造型奇怪的匕首,正是杀死顾朱雀的那把。
楚执潜入水中,正是为了拿到这把凶器。
蓝烟音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你怎么把这个带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前几天发文都没检查,今天一回头看发现了好多错字,感觉特别不好意思,所以修了前几章文,更新赔罪~
凶器在他们手里,万一那丫鬟有意陷害,他们这杀人罪行不就板上钉钉?
“非也。”沈青澜倒是觉得此招甚妙,“若那丫鬟有心陷害,我们定然是躲不掉的。但是有了这把匕首,便跳出她意料之外了。”
楚泽鹤赞同:“的确,若用得好,便是出其不意的又一招。”
如今事件频发,尚不知真相如何,不过那丫鬟与连夫人有关,楚泽鹤自然是要留心。
楚泽鹤思索了一下:“老沈,你把这个拿上。”
沈青澜一听,苦了脸,但还是乖乖把匕首收进袖子里。
他是聪明人,自然知道紧要关头要怎么做。
如今时间还早,楚泽鹤留沈青澜说了些话,让楚执和蓝烟音到院子里玩去了。
蓝烟音最近发现楚执有个神奇的功能——让楚执闭着眼,自己随便弹个音,楚执都能准确说出来是什么。可合在一起,楚执却完全无法感知旋律的意境。
弹快了,楚执点点头,说“很精神”。弹慢了,楚执点点头,说“有点慢”。
蓝烟音觉得十分好笑,认为这般精通音律的天才不应当被埋没,强行拉着他听自己蹦蹦蹦的弹,还问他:“你知道教主夫人擅琴吗?”
楚执点点头。
“听说教主夫人生前琴技绝佳,一曲动天下,京城无人不知。”蓝烟音眼睛亮晶晶,向往的说,“我也想成为那样的人。”
楚执没好意思问她究竟是想成为教主夫人,还是想成为一曲动天下的人。
他没喜欢过人,不知道主上喜欢人是什么样的。但他觉得蓝烟音是个好人,和主上站在一起十分般配。
如果主上娶了她,应当会幸福美满的。
只要主上开心便好。
他心中为何因此有闷闷的感情,并不重要。
“你莫要提起教主夫人。”楚执抿嘴,压低声音认真的和她说,“主上会不高兴。主上不高兴,就不喜欢你了。”
蓝烟音不知他为何这样说,但看楚执的表情很是严肃,于是点点头,无辜道:“但是少教主本来就不喜欢我啊……”他喜欢的明明是你。
蓝烟音刚想说什么,就听见楚泽鹤的声音。
“楚执。”楚泽鹤黑着脸叫他,“过来。”
楚执过去了。
楚泽鹤仔细看他表情一阵后,说:“我要喝绿豆粥。”
楚执点点头,应声去做。
楚泽鹤警告般看了一眼蓝烟音,这才转身又回房间里去了。
房间自然能透过窗户看到两人在院子里说话。沈青澜颇为好笑的看他回来,打趣他:“泽鹤兄,沈某怎么突然闻到一股子醋味儿?”
提起那个破石头,楚泽鹤就生气。
什么叫不喜欢蓝烟音?他什么时候喜欢过蓝烟音?那家伙在自己面前从不主动闲聊,现在居然和蓝烟音嘱咐这啊那啊的。
他哼哼坐下了,“继续说那连夫人的事情。”
沈青澜笑着应声,“沈某和连夫人客套了几句,连夫人丧子之痛不似作伪。不过……”沈青澜话锋一转,“连夫人提到过一个名字,像是什么‘红燕’?那人恐怕就是幕后凶手。”
“是虹胜焰。”楚泽鹤说,“赤车族人,发色暗红,善内力成火。”
沈青澜记下了,“连夫人说‘那日虹胜焰突然找我,我便不应该让泽儿去的。’”
这话信息量极大,首先便能听出,连夫人与虹胜焰相识许久,只是不常联系。
连夫人如今也不过三十多岁,那虹胜焰楚泽鹤是知道的,现在只有十五,再算算,恐怕就是十年之内的事情。十年之内,司墨堂自有卷宗可调,一查便知。
“让萧碣去查十年来连夫人与林家以外的往来。”楚泽鹤吩咐影卫。
第二点能听出的,就是虹胜焰找上门时,林白泽与连夫人在一块儿,或者说,离得极近。这样,连夫人才能让林白泽去接待虹胜焰。
林白泽父亲前几年走商去了,这几年回林府时间极少。沈青澜说:“是以沈某猜测虹胜焰找上连夫人就是今年发生之事,而地点就在林府。”
“那人拜访的时候应该只有林夫人和林白泽在。”楚泽鹤猜测,“林白泽显然比连夫人更好糊弄,虹胜焰便盯上了林白泽。连夫人对虹胜焰不设防,而且知道虹胜焰武功高强,没曾想林白泽会死,是以她初听消息时还怀着侥幸心理认为是弄错了。”
沈青澜赞同这个推测,点点头。
从荣城蛊毒之事看出,他们已被识破。
然而顾朱雀之死是在萧碣掷剑、林白泽死讯后进行,楚泽鹤和沈青澜都十分确定萧碣这一手打乱了虹胜焰的计谋,但顾朱雀被杀究竟是不是虹胜焰设局,仍旧是个疑问。
快要就寝时,琅风派终于动了。
小师弟李青龙亲自带着琅风派弟子,一个院落一个院落敲门,问有无人见过顾朱雀,说是大师姐失踪了。
蓝烟音看起来极为担心:“这可如何是好?顾姐姐忙前忙后,会不会太累昏倒了?”
看起来有些憔悴的李青龙也是这样想的,他剑眉拧紧,看起来着急又愧疚:“是我不好。若我能多负些责任,师姐也不至于日日吃不上热饭,只能用些茶点填肚子。今早我见她喝了口茶便开始忙活,那茶都是隔夜已经冰凉了的……”
说着,李青龙已然哽咽。
蓝烟音忙道:“李哥哥,你莫担心,顾姐姐定然不会有事的,我陪你一起去找。”
蓝烟音自然是要确保万无一失,时刻把持事态发展。
而楚泽鹤胸中还是有些窒息之感,他不想动弹,自己和楚执在被窝里懒洋洋睡大觉。
果不其然,第二日早上蓝烟音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回来,说是啥都没找见。
楚泽鹤喝着楚执磨的豆浆,一点儿都不意外。
尸体在夏季水中,一至四天才能浮起。如果不是有意推波助澜,一晚上自然发现不了。
那琅风潭是热泉,再拖几天,顾朱雀都不一定是人形了。凶手当真好计策。
楚执给蓝烟音也留了碗豆浆。这玩意儿虽然不稀罕,但忙碌了一晚上,能有碗热豆浆喝已经是非常幸福的事情了。蓝烟音感动得热泪盈眶,觉得楚执真贤惠。
蓝烟音与楚执对视片刻,楚泽鹤黑脸,说:“看什么呢,没有了。”
蓝烟音:……我不是还想喝!
找了一夜,她也算明白为啥少教主不愿意跑一趟了,于是自己拾掇拾掇,上床补觉去了,连今日的法事都没参加。
林白泽身死,顾朱雀失踪,琅风派接二连三失去主心骨,林掌门只能强撑着起来管事。
如此危机,大家自然不好意思留下来看笑话。可又觉得现在离开不太仗义。沈青澜就提议让大家找找顾朱雀。
这建议好,大家有事可做,开始找遍琅风派每个犄角旮旯,誓要把顾朱雀找出来。
又找了整整一天,有人气馁,扛着重刀一屁股坐在琅风潭边,说:“这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也没见顾姑娘一片衣角。莫不是收拾包袱跑了?”
“师姐断不是那种危急时刻扔下门派的人!”李青龙急了,第一个站出来说。
“是啊。”沈青澜在一边赞同的点头,“顾姑娘管诸位吃穿用度,又让诸位住得舒适。看得出来是十分用心的。”
那人是霸刀门弟子,性格比较小气。被人数落了,也讪讪着不肯道歉,“我不就是随口一说嘛……再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没到紧要关头,谁知道啊。”
“兄台随口一说,大家便会都这么想。传到后面,顾姑娘岂不是要声名狼藉?”沈青澜摇摇头,“沈某知道这寻人辛苦,可兄台千不该万不该这般说顾姑娘。兄台吃的苦头,还能比得上顾姑娘?”
沈青澜何曾如此咄咄逼人?那自然是因为他存了旁的心思,才会让人下不来台。
有几个侠客的确跟着找了许久,已是十分疲惫,心里窝火。听人这么一说,又觉得不太好意思,只得继续找。霸刀门的侠客瞪他一眼,没再说话。
毕竟霸刀门的掌门也是红楼霸主榜上的人,江湖上人见到霸刀门弟子不都顾念着这一层,不敢招惹他?哪里想到这沈青澜这么不识趣,居然敢骂他?
那用大刀的侠客暗暗记恨上了沈青澜。
在找第三遍时,那人走到沈青澜背后。沈青澜感觉后背猛然传来一股巨大推力,直接将他推入水中,溅起巨大水花。
大家惊了,纷纷去看水里不会游泳,大叫救命的沈青澜。李青龙还记着他为顾朱雀说话,当即也跳入潭里,一路下潜将人捞上来。
水面平息。
众人等了一阵后,李青龙突然带着已经呛水昏厥过去的沈青澜破开水面。
潭内有热石,如今潭水自然是热腾腾的。李青龙却觉得寒气刺骨,自脚下升腾而上。他忙不迭的游向潭边,待众人接过沈青澜后,李青龙才颤抖着说:“顾……顾师姐……”
有人问:“你说什么?”
李青龙惨白着脸,说:“顾师姐……在潭底……”
众人炸窝。
大家如何手忙脚乱把李青龙拉上来,又是如何看沈青澜醒过来,再是如何捞起顾朱雀尸身,楚泽鹤一一听了,都在意料之中,无甚新奇。
“老沈倒是把李青龙那小子害惨了。”楚泽鹤笑着说,抓过楚执的手,让他坐到软榻上,然后自己靠上他肩膀。
楚执不明白为什么看到尸体沉潭会“惨”。但是主上说惨就惨。不过这样的话,自己也很惨,比李青龙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