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秘密—— by十八鹿
十八鹿  发于:2024年03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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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僭越吐了口气,拽着他的手,毫不迟疑地朝自己刺了过来,刀刃没入肉中,庄清河这才回神似的猛地把餐刀抽了出来。
许僭越捂住正在流血的腹部,对自己的伤毫不在意:“高兴点了吗?”
他知道庄清河因为邓昆的事心里不痛快,自己免不了要这样被他时不时刺一下。
庄清河丢开沾了血的餐刀,没说话。
饭是没有继续吃了,过了没多久,青可被许僭越的手下带了过来。
青可拎着药箱进来,看到庄清河的时候愣了一下,接着就撇开脸,蹲到许僭越面前,撩起他的衣服给他处理伤口。
青可手法熟练,清创后上药包扎,很快就把伤口处理好了。
这时,又有一个人进来在许僭越耳边说了句什么。许僭越听完之后,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那人出去之后,许僭越站起来,在屋内环视了一周,说:“你们之中有人背叛了我。”
庄清河心里忍不住一颤,看向许僭越。
许僭越也正在看他。
空气里绷着一根弦,没有一个人说话,死神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
许僭越走到庄清河面前俯身,在庄清河的脸颊上印下一个吻。他的气息温热,却让人感觉浑身冰冷,随之忍不住产生一系列和死亡相关的联想。
庄清河浑身僵直,耳边似乎能听到尖鸣,冷汗瀑然而下。
死亡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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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可以恢复日更了,谢谢大家。
来点小海星吧^ω^

许僭越看着庄清河,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庄清河在令人窒息的惊惧中保持着表面的镇定,片刻后,他问:“什么意思?”
许僭越看了他一会儿,笑道:“你好紧张。”
说完指了指头顶。
庄清河顺着看上去,发现自己头顶挂着一串槲寄生。
“清河,圣诞节快乐。”许僭越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庄清河才意识到今天是圣诞节。
“在槲寄生下,可以亲吻任何人,不能拒绝。”许僭越说着,再次俯身去亲吻庄清河的嘴。
庄清河还未从惊惧中抽离出来,像个木偶似的一动不动。
许僭越揉着他的背,感受到怀里人的僵硬,嘴唇只是贴了贴就停下了,然后他站直看着庄清河,问:“吓到你了?”
“确实是有人出卖了我。”许僭越示意他看窗外,说:“但是外面下雪了。”
庄清河转头向外看去,果然飘起了雪。山顶的气温本来就低,这场雪来的还算迟的。
许僭越理所当然道:“比起处决叛徒,当然是在初雪降临时吻你更重要。”
庄清河眨了眨眼,僵直的手指直到这个时候才开始恢复知觉。
“我先失陪一下。”许僭越放开庄清河,越过他朝外走去,经过其中一人的时候,他手指点了点说:“你跟我出来。”
那人的精神顿时就散了,像是骨头被人瞬间抽走,战战兢兢地跟着许僭越出去了。
不多时,外面响起一声枪响。
来这里不到六个小时,许僭越已经杀了两个人。
夜色越来越深,人都走了,只剩下庄清河一个人,他喝了酒突然感觉很疲乏。
然后想起,许僭越还没有来得及给他安顿休息的房间,于是起身往外走去找许僭越,顺便熟悉一下这个房子里的环境和路线。
推开门,山顶的寒风刺骨地冷,吹得庄清河打了个冷颤。
大雪敝山的情景很壮观,庄清河向庭院中走去,隐隐听到门廊后传来许僭越的声音。
他朝那个方向走去,一转弯就看到许僭越正和一个人说话。两人听见庄清河过来的声音,转脸齐齐朝他看了过来。
不知为何,庄清河感觉许僭越的表情有些无奈。
但是他的注意力全被另一个人吸引走了,其实那很难算是一个人了,说是怪物更确切。
站在许僭越旁边的那个人,他的头皮乃至整张脸的三分之二都被烧伤了,而且那烧伤很新,颜色还很红。烧伤的皮肤发红,皱缩,还有令人作呕的血泡,和完好处白嫩的皮肤形成强烈的对比。
他其中一只眼睛也被烧毁了,就像一个奇形怪状的窟窿。
可是庄清河还是通过他的身形,和完好的小半张脸认出了他。
是林听。
庄清河蹙眉看着他,隐隐觉得这情景不对。
因为在庄清河的意识中,根本就不存在林听还活着的可能。
以他对许僭越的了解,如果手下没有完成任务,那么就只有死路一条。
林听为什么还活着?
庄清河看着面目全非的林听,想到那夜在松林,许僭越说他让林听去宋明山那里,是为了找宋明山的把柄。
如果这是真的,那林听显然是没有完成任务的,所以他为什么还能活着?
庄清河心里的疑惑和惊惧不分伯仲地往上涌,开始反推。
林听还活着,说明他完成了任务。
可是他除了杀了邓昆,明明什么都没做。
他完成了任务。
他的任务是什么?
庄清河脑中一闪,突然就明白了,许僭越给林听的任务从一开始就是要小昆死!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把小昆引到宋明山家里杀?
小昆和林听可以打得不相上下,之所以失手,是因为太在意那本圣经,他想替自己掩盖住这个秘密,所以才会一时不慎被林听找到疏漏。
可是他们怎么能提前知道,小昆肯定会拼死保护保险柜里的东西?
除非……
许僭越早就知道那本圣经的存在。
他早就知道自己是宋明山的线人,知道他们这么多年一直依靠那本圣经编制出的密码传信!
庄清河想到这一层,猛地看向许僭越。
许僭越正含笑看着他,微微歪头道:“看来你发现了啊。”
大雪扑扑簌簌,庄清河看着许僭越,有种噩梦成真的感觉。
让人欲呕的恐惧直冲喉头,寒意瞬间蔓延全身,庄清河整个人都陷入冰冷的死亡阴影中去了。
许僭越说:“清河,你这些年藏得好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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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州也下雪了,病房的窗帘外映着明明暗暗的雪影,商珉弦躺在病床上,眉头紧蹙,睡得很不安稳。
他梦到了庄清河别样的一生,庄清河安安稳稳顺顺利利地长大。
天昏昏沉沉的,看起来不像白天,也不像黑夜。庄清河从一片虚空中走了过来,他看不出具体岁数,但是大约不到二十。
他像从原始中走来的,看起来自由、健康,并且无懈可击。
好像被世界善待着长大的。
庄清河穿着一身干净考究的衣服,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家里富了好几代没吃过苦的公子哥。他的底色是清澈透明的,一眼能看到底。
商珉弦直接就上前抱住了他。
庄清河推了推他,问:“你干什么呀?”
商珉弦不说话。
庄清河无奈道:“你见人就抱吗?”
“我只抱你。”
“为什么?”
“因为你看起来很想被抱。”
庄清河惊讶地看着他,问:“你怎么知道?我都不认识你。”
“会认识的。”商珉弦把他抱得又紧了一点,声音哽咽、颤抖:“会认识的,庄清河,我会很爱你,我要把你捧到天上去。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庄清河困惑地眨眨眼,因他语气中浓得化不开的深情而失语。
商珉弦突然真的哭了起来,他压着庄清河往后倒去,身后虚无的黑暗突然变成海。他们一起砸向海面,被柔波托举着并没有沉下去。
商珉弦不说话,把脸埋在他的颈窝。
庄清河很无奈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背:“你别哭了。”
“庄清河。”商珉弦亲了亲他的眼皮,哭着问:“你想要什么?我什么都给你。”
身下的人用一种无比纯洁的目光看着他,眨了眨眼问:“要什么都可以吗?”
“嗯,都可以。”
庄清河举起手,给他看自己手上的镣铐,问:“那你能帮我把这个解开吗?”
他说话的时候,身上华美考究的衣服也变了,褴褛、破损,沾满了血。
商珉弦望着那沉甸甸的锁链,用尽一切力气想把它解开,他掰得手指鲜血淋漓都打不开。
突然一个清稚的声音传来“别动,好疼。”
商珉弦再一看,到铁链里的皓白手腕变成一截细幼的脖子。
庄清河又小了几岁,大概十四岁,他抬起头,用阴郁的眼神看着商珉弦,很冷静地说:“这个链子解不开的,你别费劲了。”
商珉弦问:“那怎么办呢?”
庄清河突然笑了,安慰他似的说:“等我再长大一点,我自己就能挣开了。”
商珉弦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庄清河身上脸上都是喷射状的血迹,他说:“你流血了。”
庄清河抹了抹脸,说:“不是我的血。”顿了顿,他又说:“也是我的血。”
对话混乱,毫无逻辑。
“你到时候不会忘记吧?”商珉弦问。
“忘记什么?”
“忘记自己能挣开,小象长大后总会忘记自己能挣脱铁链。”
“我怎么可能忘记这种事!”庄清河猛地起身,声音突然变得尖利。
他站起来了,却更矮了。
商珉弦抬头看他,发现他变成了五六岁的模样,赤身裸体,手脚以诡异的姿势扭曲着,胸腔也呈现不正常凹陷。
他肚子上歪歪斜斜很敷衍得包着一块纱布,脓血从纱布下面流了出来。
“我怎么可能忘?我怎么可能忘得了?”庄清河童稚的声音越来越凄厉,随着他的叫喊,他的下颌不停发出咯咯的骨骼松动声。
商珉弦慌忙道:“你别说话,你的下巴又要脱臼了。”
于是庄清河就不说话了,他也说不了话了。因为他一张嘴,牙齿就开始扑扑簌簌地往下掉。
商珉弦手忙脚乱地把牙齿给他装回去,庄清河很乖地躺下来,闭上眼,然后他说:“好黑啊,我觉得有老鼠。”
商珉弦的手心突然出现一盒火柴,接着他发现自己在找蜡烛。
他终于找到了蜡烛,然后擦亮火柴点亮。
烛光亮起的那一刻,庄清河突然消失了。
商珉弦手持着蜡烛,在晃晃烁烁的光影里找了很久很久,最后只在原地找到一枚开心果的果壳。
庄清河,你去哪里了?
商珉弦找不到他,便把那枚果壳捧在手心,小心地照顾着它。
它变了,像胚胎一样变化,长大。
五六岁、十岁、十四岁、十八岁,身上、脸上伤痕不断。
庄清河在他手心里,一身斑驳地长大了。
突然他睁开眼,看到恶鬼一样大喊:“滚开!滚开!”
他身上的衣服突然如碎片皲裂,然后剥落,他把自己紧缩起来,并紧双腿,浑身震颤地大骂:“滚开!”
商珉弦还没来得及反应,庄清河突然冲着他凄声厉叫,质问:“是我的错吗?我不人不鬼、不黑不白活了这么多年,是我的错吗?”
商珉弦摇摇头,轻声回答:“不是你的错。”
庄清河缩了回去,他身后出现一个鸟巢一样的窝。他就那么把自己盘在那个窝里,然后又不知从哪里拽过来两片蛋壳。
庄清河把自己缩进蛋壳里,又把两片蛋壳合起来,透过缝隙对他说了一句话。
“别再孵化我了。”
庄清河变成了一个蛋。
商珉弦把那颗巨大的蛋抱在怀里,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蛋壳从里面皲裂,庄清河像一只破壳的雏鸟一样探出头,用说悄悄话的语气轻声喊他:“商珉弦……商珉弦……”
商珉弦睁开眼,用同样悄悄的声音回他:“叫我干什么?”
庄清河神秘兮兮地看着他,问:“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商珉弦看着他脑袋上顶着的一小片蛋壳,说:“破蛋日,你的生日?”
庄清河摇摇头,神情天真:“今天是我的死期。”
商珉弦如双脚踩空,心脏猛地一顿。
一阵阴冷的风吹来,那颗蛋就不见了。
商珉弦茫然四顾,又找不到庄清河了,他冲着虚空喊:“庄清河,你出来,你在哪啊?”
“庄清河,你在什么地方?”
庄清河的声音也从虚空中传来,比阴冷的风还阴冷。
“我在死无葬身之地。”
商珉弦闻言,眼睛猝然睁大。
死无葬身之地!!!
商珉弦从梦中惊醒,大口喘着,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做梦。他躺在床上,想着刚才的那个混乱又诡异的梦。
一时间,血气和惊惧一同上涌,如刹不住闸的洪水喷涌。
“噗……!”
商珉弦又吐血了。
同时眼泪也如急雨滚滚而下,胸腔涌上无边的恐惧和惊悚,喃喃道:“庄清河……”
他把身体蜷缩起来,颤抖地双手合十抵在额头,握着庄清河留给他的十字架,泣不成声地为庄清河祷告。
别伤他,别害他。
请保佑他,赐福于他。
他的真父是耶和华。

第110章 他比神更像神
山顶的大雪纷纷扬扬,庄清河每呼吸一下,就感觉体内的热气随着哈出白雾散了一点。
林听早已在许僭越的示意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剩下许僭越和庄清河两人,站在廊下对望。
许僭越的眼神带着诡谲的笑意,猫逗鼠般看着庄清河。
耳边的尖鸣余音未寂,庄清河心中又响起一声长啸。那声音惨绝人寰,半是恐惧,半是愤怒,像是坠入地狱的鬼魂受刑时的惨叫。
空气的破冰只在一瞬,庄清河猛地暴拳出击,朝许僭越脸上挥去。
然而他的拳头直接被许僭越接下,并握着他的手腕往后一掰。几乎是同时,庄清河的腿也踢出去了,被许僭越直接踩了回来,并顺势将他放倒。
腿骨被踩到地上的那一瞬间,庄清河嘴里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许僭越微笑地看着他,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
庄清河连续多日没有休息好,反应速度不如平时,再加上精神紧绷,又接连受惊,状态实在算不上好。
许僭越没有下狠手,很轻松地拆着招。
庄清河的攻击只快他一瞬,他的预测却永远早于庄清河一秒。
一来一回之间,庄清河终于动不了了。
最后许僭越用膝盖跪在庄清河的大腿上,另一只脚踩着他的左手,一手摁住他的右手。多出的那只手则掐住了庄清河的脖子。
庄清河被他掐着脖子摁倒,四肢被制。许僭越仍一脸轻松,姿态甚至还有些优雅。
庄清河挣扎了几下,终于放弃了抵抗,瘫着一动不动。
许僭越身后是片片飘扬的雪花,宛如银屑,他看着庄清河:“清河,这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你图什么?”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他看着这个和自己命运相似的人,实在想不通庄清河为什么和自己选了一条截然相反的路。
庄清河躺在地上看着他,眼眶突然红了,回答:“因为不甘心。”
他表情平静,眼泪却源源不断落了下来:“一直、一直、都不甘心。”
庄清河再也没有了平时那副轻飘飘的散漫样,撕破了伪装,把压了十几年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谁看着他这张散漫的皮都不会想象得到,那下面藏了那么灼热又浓烈的不甘,又有多少的意难平。
在庄清河的世界里,白天总在下雨,黑夜才能吸到氧气。而庄清河就是受潮又氧化之后,生出来的锈。
这么多年,庄清河谨慎地行走在黑和白的交界线上,如同走钢丝,左右都是深渊。他像同时住在黑夜和白天,心里装着深重又隐秘的矛盾,永远无法示人。
仿佛一只拼命追光,却总是被光驱逐的飞蛾。
他一路走来,被遗弃、被虐待,还有排挤、冷眼、嘲讽、鄙夷、怀疑。
庄清河几乎集齐了成为一个反派的所有条件。
可他却偏偏想当救世主。
许僭越这样的人大概是理解不了的,他没继续问下去,松开庄清河,起身弯腰拽着庄清河的手,把他拉起来。
庄清河刚站稳,就再次闪电般朝着许僭越伸出手。
许僭越没躲,被钳住脖子之后才抬手肘击庄清河的臂弯处,接着扭动手臂如麻绳一般和庄清河的手臂缠在一起。
手臂绞起的力气让庄清河松了手,许僭越反过去掐住他的脖子,没用力。接着他又一扯,一转,把庄清河翻过去,从后面环住他的双臂。
庄清河被他制住双臂,就想抬腿蹬墙,用反作用力把他撞开。许僭越提前一步预测到他的行动,直接把他推到墙上,依然从背后环着他。
庄清河被挤在墙壁和许僭越中间,不停挣扎。
“别挣了。”许僭越也有点苦恼,庄清河劲儿实在不小。
“你也知道,我们之间是打不出胜负的。”许僭越在他耳边说:“你是打不过,我是不舍得。”
许僭越练的是马伽术,这种格斗技能的特点就是不间断的波浪式反击,以最少的时间造成最大的伤害,专门攻击人体脆弱部位,如眼睛,下颌,咽喉,膝盖等。
但是许僭越对庄清河下不了狠手,只能以制服为目的,于是就丧失了它应有的攻击力度。
庄清河丧气一般不动了。
许僭越捏了捏他的手,有点凉,说:“你怎么穿这么少就跑出来了?”
他松开庄清河,牵着他的手往屋里走:“有话回屋说,外面太冷了。”
回到空无一人的客厅,庄清河在原地站定,声音干涩地问:“为什么要杀小昆?”
许僭越吐了口气,回答:“没办法,他太能打了。”
庄清河抿唇不语,几秒后又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嗯......”许僭越在沙发上坐下,回答:“得有七年了吧。”
七年......
庄清河心里的惊惧更上一层,也就是自己刚开始有所行动的时候,许僭越就知道了。
然后接下来的这么多年,他就眼睁睁看着,看着自己跟宋明山通风报信。
庄清河一直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是因为上帝的洪恩,现在才知道,居然是来自撒旦的默许。
他眼睛血红,狠狠地瞪着许僭越。
许僭越倒是神色轻松,他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说:“站着不累嘛?我们坐下来慢慢聊啊。”
庄清河还是站着不动。
许僭越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柜子旁,打开留声机,放了一支舒缓的老歌。
“听老歌,适合忆往事。”许僭越拉着庄清河一起坐下,甚至还悠哉地倒了杯酒。
他把酒点燃,看着方糖开始融化,然后才转头看向庄清河。
“你在怕我吗?”他盯着庄清河的眼睛,而后又笑了:“你怕我做什么呢?我当时没把你怎么样,现在更不可能了。”
“你知道的,我从来都舍不得伤害你。”
庄清河怔愣地看着他,还没有从悚然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在圳海那么多年,他每时每刻都紧绷着神经,只要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无数个夜晚,庄清河都能看到死神就坐在他的床边,看着自己整夜整夜地做着那个被众鬼残食的噩梦。
甚至圳海行动结束后的这几年,他都没能摆脱掉那个噩梦,就像患了老兵综合症,时不时就会在深夜惊醒。
梦里他暴露了,每个人都要他死。
“你......”庄清河一张嘴就卡住了,牙关颤了两颤才继续开口:“你是怎么知道的?”
许僭越翘着二郎腿,歪头看他:“你还记得你十八岁生日,我送你的成人礼是什么吗?”
庄清河脑中闪回到那时的记忆。
十八岁,许僭越送了他一块手表。
“手表。”他愣愣地回答,心里还是不解。
许僭越看着他,眼中甚至有些同情,然后说:“我一直没告诉你,那次我交易的山洞里,有磁场。”
庄清河眸光闪了闪,明白了他的意思。机械表受到磁场的影响,会导致手表磁化,走时异常,走快,走慢,或者停止。
“那是你第一次给宋明山通风报信吗?”许僭越闲聊似的跟庄清河聊起他对自己的出卖。
庄清河没说话,算是默认。
许僭越低头轻笑两声,然后抬头暧昧地说:“这也算另一种形式的,你给了我你的第一次。”
“虽然是第一次出卖。”
焦糖的味道在空中四散,许僭越眼中隐隐含笑:“第一次嘛,难免会有些生疏,有些青涩,还会容易紧张......对吗?”
他的语气里甚至带着替庄清河找补的宽容,说:“所以手表慢了半个小时都没发现,这也没什么,第一次……做成这样,你已经很棒了。”
庄清河撇开脸,不想搭理他。
许僭越调戏够了,就继续说:“你的表现确实很好,除去手表的事,几乎可以说毫无破绽。我那天满身是血地回去,你看起来很惊讶。”
说到这,许僭越停了一下才接着说:“我以为你是出于关心,惊讶我受伤,其实你是惊讶我居然活着回来了。”
那个夜晚,许僭越无限接近死亡。他从宋明山手下侥幸逃脱后,一个人回到住处。
处理完肩胛处的枪伤后不想动,就问庄清河:“几点了?”
庄清河抬起手看了眼时间,随口道:“两点半。”
说完就继续望着墙边的神龛出神,他嘴里叼着烟,四周烟雾环绕。
许僭越闭眼躺了几分钟,恢复了一点力气,拿起手机看了看。当时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数字正好跳转了一下,变成03:00。
然后,他抬头看向庄清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最后许僭越的视线慢慢落在庄清河垂在半空中的手,以及手腕的手表上。
在庄清河费尽心力隐藏身份的那些年,根本不知道在那天凌晨三点,那根细如发丝的指针就已经指出了他的身份。
当时庄清河和神龛遥遥相望,他周身笼罩着如丝的烟雾,让他看去来比神龛里的神像更像一个香火鼎盛的神。
一切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在庄清河想要杀死他的那个晚上,许僭越彻底爱上了他。
那种执念来得轰轰烈烈,如烧山的火,一焚千里。
“那天晚上我从宋明山手里死里逃生,拼着一口气跌跌撞撞回到你身边,然后又发现了你的秘密。一个晚上,你们两个真是接连给我惊喜。”
“我当时就在想,你可比宋明山厉害得多。好歹他身后有千军万马,可你只有一个人。”
许僭越看着庄清河,认真讨教般问:“清河,到底是什么信念支撑你的呢?”
接着他笑起来:“总不见得是为了那点线人费吧?”
庄清河没回答,只是问:“为什么?”
他问的是,为什么当时没有揭穿他,没有杀了他。
许僭越沉思片刻,回答:“汉娜.阿伦特曾经说过,当一个人不可冒犯,不可诱惑和不可动摇,那他身上就具有了某种迷人的东西。”
“我一直不知道那种东西是什么,直到那天晚上我看到你。”
“那一刻我才知道,那种迷人的东西就是神性。”
当时庄清河慵懒地坐在椅子上,和神龛对望,四周烟雾环绕。
他看起来不可冒犯,不可诱惑,不可动摇。
比神龛里的神像还像一个香火鼎盛的神。
虽然这个神当时心里琢磨的是关于出卖的事,可是许僭越还是被他打动了。
许僭越这时又问:“那你知道比神性更迷人的是什么吗?”
庄清河看向他。
许僭越微笑:“就是堕落的神。”
“那些年,我看着你,就像在看一场沉浸式的电影。我看着你,想过很多很多事。”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开始堕落?你会有什么下场?”
“我甚至还想过,如果你不是庄杉的儿子,你只是在普通的家庭和环境中长大的,你又会是什么样子?”
“我觉得肯定不如现在有趣。”
苦难和噩运是用来映衬庄清河的,它和庄清河的魅力相辅而生。如果没有了苦难,庄清河就和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漂亮却又无趣的人没有区别。
许僭越所钟爱的,就是庄清河在黑暗中保持清醒的样子。
庄清河看着他,目光闪烁。
这时,酒杯上的方糖已经融尽,许僭越把横在杯口的叉子拿开,用手扣住杯口,让火熄灭,他又问:“你觉得我疯吗?可在我眼里,你才是那个疯子。”
“我只是想毁掉一座城,你却要拯救一座城,而且居然还成功了。你其实比我疯得厉害。”
许僭越喝了一口酒,蹙眉不满道:“我最讨厌超级英雄的电影,不管多厉害的反派,到最后总是要死在主角的手里。他们太不尊重反派了,总有一天,我要把超级英雄系列的导演都干掉。”
许僭越转头,再次看向庄清河,问:“清河,你觉得我们的这部电影会是什么结局?”
庄清河看着他,仍是一言不发。
窗外大雪纷飞。
“清河,你得来陪我。”
“你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你的通缉令已经通报全国,宋明山也成了植物人,那些年你做的事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你得不到任何荣誉。”
“你只能和我在一起了。上天堂,下地狱,我们都要一起。”
“但是在这之前。”许僭越突然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庄清河说:“我得先给你一点惩罚。”
疗养院,宋明山的病房。
宋明山一边开会,一边时不时斜眼觑着坐在门外的商珉弦,后来终于忍不住了,对身边的下属说:“那个谁,你去跟他说一下,别让他坐我门口。”
下属:“这可没办法,人家又没进来,只是坐在门外。那里属于公共区域,公共区域是公众共有共享的活动区域,他有权力坐在那,我们却没有权力驱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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