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秘密—— by十八鹿
十八鹿  发于:2024年03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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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清河头也不回拍开他的手:“滚。”
“诶,我说真的。”韩天一喋喋不休:“你跟我试试呗,我还没试过跟男的在一起呢。”
庄清河烦得不行:“我看你他妈也没吃过屎吧。”
“咦……”韩天一皱眉:“你干嘛拿自己跟屎比?”
“……”
庄清河彻底不想说话了,他就多余搭理韩天一,这人整天狗里狗气的。他快走几步,终于才把韩天一甩开。
然后下一个转角,他就看到了许僭越。
许僭越走上前刚要说话,突然顿住,鼻子嗅了嗅:“什么味?”
庄清河脾气十分暴躁,没好气:“你也是狗吗?鼻子那么灵。”
许僭越看着庄清河,表情一言难尽,半晌后才说:“清河,身体不好要及时就医。”
庄清河:“......”
今天晚上庄清河的心情一直在往下滑,仿佛没有最低值。他觉得这种状态实在不适合社交,准备提前回去。
走出几步,许僭越突然叫住他:“你不是准备一路上就这么回去吧?”
庄清河顿住脚步,低头看自己湿漉漉的裤脚,在心里骂骂咧咧。
许僭越眸光闪了闪,提议:“我就住楼上,你可以到我房间换个衣服。”
“去你房间换衣服。”庄清河冷呵一声:“许僭越,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蠢呢?”
许僭越摊了摊手:“虽然我很想,但我是不会强迫你的。”
“只有进化不完全的原始人才会干出强制的事。”他微微俯身凑近庄清河,灰蓝色的眸子含着隐隐的笑意,声音充满蛊惑,又像是引诱:“我在等我的爱人自己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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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双更,可以要点小海星。

庄清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很烦,想拿尿滋他。
许僭越站直身子,又说:“等我打个电话,我让人给你另开一间房,再准备一套干净的衣服。”
这次庄清河没有拒绝,于是许僭越就走到一旁打电话去了。
打完电话,他朝庄清河走来,说:“圳海从来不下雪。”接着他很绅士地邀请:“所以在房间准备好之前,清河,能陪我赏会儿雪吗?”
许僭越手下人办事效率很高,打完电话也就十分钟,就直接送来了房卡。在这之前,两人就默默站在窗边。
许僭越倒是没有再说一句话,就和庄清河一起安静地赏雪。
庄清河拿了房卡去到房间,一进门就觉得不对劲,他察觉到房间里还有另一道呼吸。他把门缓缓阖上,留了一条缝,没有开灯。
然后一边放轻脚步往里走,一边扯下领带。把领带在手上缠了两圈,又拽住另一头,形成一个绞杀武器。刚走出玄关,就有一个黑影朝他扑了上来。
庄清河一震,刚要把手里的领带绕到对方脖子上,就发现手感不太对。
很软,同时他还闻到一股幽香。
庄清河一愣,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
那人觑到了可乘之机,扑了他满怀,手臂勾着他的脖子,凑上来就在他脸上乱亲。
庄清河后退两步,摸到墙上的开关摁下去,屋里霎时亮了起来,他低头一看,果然是个女人。
女人穿着一件袒胸露臂的薄纱裙,两只雪白的手臂死死勾着他的脖子不放,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身上。
庄清河想把她扒拉开,可她穿得太少,一眼望去全是白花花的肉。这让庄清河感觉她身上哪哪都不能碰,便举着双手投降状不停往后退,嘴上说:“诶诶诶,松手……你不要乱来啊。”
这时门从外面被人推开。庄清河转头,看到的就是商珉弦脸色铁青站在门口的画面。
他旁边,是一脸微笑的许僭越。
庄清河知道自己这是被算计了。
此时他脖子上挂了个衣着暴露的女人,那张烈焰红唇都亲糊了,他估计自己脸上也很精彩。
商珉弦看着庄清河,领带已经扯了下来,衣领散乱,满脸的口红印。
他嘴唇紧抿,脸色苍白得厉害,深深地看了庄清河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商珉弦。”庄清河要去追他,可他身上还挂着个女人。女人八爪鱼似的,掰都掰不下来。
“这位女士,放手。”
女人自然是不放,仍然和他痴缠着。
庄清河垂眸看了她一眼,突然伸手在女人侧腰的肋条上挠了两下,女人身上一软,霎时就松了手。
庄清河解开了身上的禁锢,急忙冲出门,走廊上哪还有人?
商珉弦早就没影了。
许僭越从他身后走上来:“清河,我早就说了,拒绝槲寄生下的吻,会招来厄运 ……”
话没说完,庄清河猛地转身。“啪---"一声巨大脆响,他狠狠一巴掌抽到许僭越脸上。这一巴掌是真狠,许僭越的嘴角当场就烂了。
下一秒,庄清河的手像鹰爪一样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往墙上一掼。许僭越受他强劲的外力驱使,后背重重撞到身后的墙上,发出咚得一声闷响。
压抑了一晚上的烦闷和愤怒在此刻轰然爆发,庄清河直接下了死手。
旁边的青可吓得尖叫,然后又立刻噤声。
庄清河表情可怖,双目通红,看起来是真的气得不轻,咬牙阴冷道:“你他妈到底什么毛病?就这么喜欢在我面前犯这种贱?”
许僭越背贴在墙上,立马传来清晰的痛感,他被庄清河掐着脖子,滚动的喉咙却还在发出嘶哑的笑声。
庄清河用森冷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直到许僭越的眼白开始充血,才猛地松开了手。
许僭越身子一弹,弯腰猛咳,再抬头的时候,眼睛都因窒息而泛出了泪光,嘴角也带着血。可他还在笑:“你应该再掐一会儿,我都快硬了。”
庄清河嫌恶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追商珉弦去了。
一直追到一楼大门口,才看到商珉弦的身影。庄清河朝他跑去,嘴里喊:“商珉弦,你站住。”
商珉弦身影顿了一下,脚步还是不停。
庄清河只好追上去拦住他,看到商珉弦的脸的那一刻他就愣住了。
商珉弦脸色惨白,眼睛却是血红的,嘴唇哆嗦不止:“庄清河,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庄清河喘了口气:“我是被算计的。”
“算计?”商珉弦眼中是万年不化的寒冰:“以你的身手,一个女人你都推不开?”
“我......”庄清河哑然,解释道:“我当然推得开,可你也说了,她是个女人,我一使劲她胳膊就得折了。”
商珉弦心想,是啊,问题就出在这了。
他看着庄清河松散的领口:“是,你一直这么怜香惜玉。”
问题就在这,就是庄清河身上这种不分对象的包容,才让他一直以来觉得自己在庄清河面前是特殊的。
他听闻庄清河在白玉京一掷千金,出手大方。那些年轻漂亮的孩子喜欢他,因为他随和脾气好。再有那些心眼坏一点的,前脚拿了他的钱,后脚转头笑话他是冤大头。
庄清河不知道吗?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可你看他在乎吗?
那些人在他眼里,大概就跟中心公园里蹭他腿的那条狗一样,谁会跟一条狗计较?不就是蹭蹭腿嘛,蹭吧。
养的猫发情了,他也能拿棉签帮忙捅咕几下。
自己在他眼里,跟白玉京那些男男女女,跟猫狗又有什么区别?
他对谁都这样,猫猫狗狗也能得到庄清河的怜悯。
给狗一条腿,给猫一根棉签,给商珉弦几度春宵,这些在庄清河眼里都没有什么区别。
这是他的一贯态度,好像他是什么超脱三界之外的存在,来普渡身边的众生来了。
商珉弦也是芸芸众生之一,非要说特殊之处,那大概就是他是这众生中最可怜的一个。
因为商珉弦他妈的“为了安安都疯了”!!!
因为商珉弦都他妈的快渴死了!!!
庄清河顿了顿,问:“你怎么会和许僭越在一起?”
“他说你在找我。”他说了要离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不舍得离开。
许僭越找到他,说庄清河在房间等他。他知道也许有诈,可还是跟着去了,因为他太想看到庄清河了,然后就目睹了刚才那一幕。
庄清河松了口气:“所以你发现没有?”
“发现什么?”
“这都是许僭越搞的鬼,在圳海时他就喜欢干这种无聊的事。”
商珉弦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抬起手用大拇指抹了抹他脸上的口红印又收回手,低头搓着指尖上的红色,说:“那庄清河,你发现没有?”
“什么?”庄清河心里咯噔了一下,总觉得眼前商珉弦的态度让他有种莫名的恐慌。
商珉弦抬眼看着他:“是不是他搞的鬼根本不重要。”
庄清河张了张嘴。
商珉弦:“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你看起来好像对谁都随和,是因为你对谁都无所谓,你什么都不在乎。”
“你太会装了,也许有时候你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装。但你的眼神、语气、行为,每一处都在装,你很会给人一种被你爱上了的假象,这对你来说太容易了。”
庄清河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想我。”
他还能说什么?还能怎么辩解?再说什么都显得他无耻。因为他确实把商珉弦骗得那么惨,他的信用在商珉弦面前已经透支了。
商珉弦看着他,那双水涟涟的桃花眼似乎看起来很真诚,可与之不匹配的是满脸的口红印,导致这张脸看起来就像一个漏洞百出的谎。
他突然就感到很绝望,以后还有那么长的人生,他可能永远都会一直喜欢这个人。
可是他却永远都不可能得到庄清河真诚的对待。
他这些天里仿佛被什么力量安慰过了,似乎是挺过来了,所以他又忍不住来找庄清河了,可是事实再一次提醒他庄清河的本质。
藤架上挂着死去的枝条,坠着细碎卷曲的枯叶,罩在商珉弦的脸上,沉落成优雅的死影。
他就这么看着庄清河,不说话也不动作。
庄清河有些慌:“商珉弦,拜托,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他上前捉住商珉弦的手,极为诚恳地说:“相信我好吗?商珉弦,我能处理好的。”
商珉弦看着他,心里想庄清河现在是抱着什么心情在跟自己说这些话的?
总有那么多的人。
为什么庄清河身边总有那么多人?
为什么庄清河就不能管好自己?
我就从来没有和谁拉拉扯扯不清不楚过。
我虽然一开始没有那么喜欢你,但是我也没有喜欢过别人。
“那我呢?”商珉弦开口,问他:“庄清河,我也属于你能“处理”好的那一部分吗?”
自从知道庄清河一直在同情自己,对庄清河的喜欢就再也没办法纯粹且大方地说出来了,它是掩盖衣服之下的顽固皮癣,扎根在皮肤一直发痒。
挠它的时候得到片刻快慰,而这种快慰,是绝症。
他觉得自己就像中心公园里的那些鸽子,被庄清河骗了,“咕咕咕咕”地朝他走过去。结果他摊开手心,里面什么都没有。
庄清河就是个害人精!
庄清河沉默半晌,吐了口气:“对不起,好像关于你的事,我总搞砸。”
庄清河又在道歉,商珉弦心想,他的道歉总是很容易。
商珉弦被一种无力感席卷全身,说:“可能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对我上过心吧。”
这话让庄清河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他还要怎么上心?
庄清河的生疏和无助在此时显露了出来,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是处理不了眼下的情况的。
而且他一直以来,对商珉弦的方式好像都是错误的。
那他还能怎么办呢?
“庄清河,就这样吧。”商珉弦在漫天的大雪中说出这句话。
庄清河猛地抬头,看着他。
商珉弦又说:“我觉得这样没意思了。我们以后别见面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商珉弦。”庄清河在后面叫住他,上前两步又来到他面前:“我跟你道歉,你别生气好不好?我......”
“够了!别再道歉了。”商珉弦打断他,眼睛却不看他:“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现在的情景有种该死的熟悉感,记不清是多少次了,他一次次被庄清河哄得晕头转向。
韩天一、豆豆、贵宾犬、许僭越,现在又加上刚才那个女人。
每一次自己不高兴了,庄清河总能轻易放下身段,撒娇买痴,用三言两语把他哄好。
现在回想一下,自己真他妈……
“庄清河,我们现在这样到底算什么呢?你又不喜欢我。”
每一朵雪花都像一枚文字,从天空缓慢落地,庄清河从其中拣出最宝贵的三个。
他说:“我爱你。”
“……”
他妈的,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人能管管庄清河了?他一天不骗人能死吗?这三个字能随便说吗?
商珉弦瞪了他半天,怒道:“你闭嘴!”
庄清河的脸刷得一下就白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说出这三个字会换来商珉弦的这种反应。
垂在腿边的手也握紧了,真的就这么讨厌庄清河吗?
作为一个善于回顾和总结的人,商珉弦可以把庄清河的恶劣行径都全部罗列成册。
可是同时他也知道,这种行为除了提醒自己在庄清河面前他是多么悲哀,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他明明知道庄清河的恶劣,可还是没有办法抗拒他的魅力。
他不高兴的时候,庄清河用那双含笑的眼睛看他一眼,柔声跟他说几句话,再问一句你怎么又不开心了?
早晨他在自己怀里醒来因为赖床发莫名其妙的小脾气哼哼唧唧。
自己就什么都招架不住了。
于是,商珉弦越回顾就越绝望。
他知道自己已经沦陷在庄清河这条河里了,可是却永远不能得到他的另眼相待,只能一次次在他充满怜悯的哄骗中沉沦下去。
庄清河站在雪地里,感觉越来越冷。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他忽略了。
可是商珉弦眼中的愤怒和指责那么明显,让他思绪都乱了,根本想不通是哪里出了问题。
雪依旧在下着,如倾沙一般,连那像是摩挲轻纱的细碎声响都清晰可闻。
商珉弦嘴唇又蠕动了几下,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转身,在大雪中离开了。
只留下一串蔓延出去的脚印,像一根丝,扯着庄清河的心,一点点将其割得破碎不堪。
雪还在下着。
许僭越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倚在窗框上,单手插兜,另一只手里晃着一杯香槟,红肿的脸颊和破裂渗血的嘴角丝毫不影响他气定神闲的姿态。
他看着楼下站在一片银白中的庄清河,那个背影已经覆上了薄薄一层雪。
许僭越朝着遥远处庄清河的背影举了举手里的香槟,温度太低,他开口时有白雾散出,消融在透明的冷空气中。
“圣诞节快乐。清河,厄运即将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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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他们这一章分开了,下一章或者下下一章就又do了

月份翻篇,南州又步入了盛夏。
商珉弦这天参加了一个画展,这个画展比较特殊,是以宗教文化为主题。因此没有设在博物馆或美术馆,而是在白房子的一间教堂里面。
庄清河曾经读书的地方。
当时收到邀请的时候,商珉弦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总之他去了这个正常来说他根本不会出席的画展。
商珉弦坐在凉爽宜人的车厢后排,车窗外是绿得浓郁的树荫,阳光强烈,却又像泡沫一样虚无。
大半年过去,他没有和庄清河再联系过。
但还是会想他。
只要一想到庄清河,商珉弦就觉得四周的光线都变成了蛛丝,织成网。他走不出这张网,即使走出去了,也会粘在身上,根本摘不干净。
也会从别人嘴里听到他,赵言卿就经常提到庄清河,不过几乎都是在抱怨。
什么,庄清河在孟书灯面前说他坏话了,庄清河妨碍他和孟书灯约会了,庄清河总让孟书灯当免费保姆陪庄海洋玩,庄清河居然带孟书灯去gay吧。
圈子就那么些人,商珉弦也听说过一些关于庄氏的事,基本就是庄清河进董事会后的表现。他和董事会的其他管理层斗得热火朝天,人们对他手段的评价只有三个字。
很激进。
商珉弦每听到一次,就会在心里批评庄清河一次。因为庄氏目前最大的问题是人员臃肿,庄清河应该先出个裁员方案,然后再考虑管理层的问题。
他自己已经乱七八糟了,却还在为这个人担心。商珉弦觉得自己真的病入膏肓了。
他从这些谈论中拼凑出一个不完整的庄清河,这个庄清河每天都在精力旺盛地生活着。
其实他们也不是完全没见,两人之间并非毫无关联,若说把对方从生活和工作中彻底剔除,也是不现实的。
八个月的时间里,他们有过三次对视,却没有一句交谈。
第一次是在言商大厦。
赵言卿发神经,在写字楼里单开出来一层做餐厅,专供言商和海星清恩的员工就餐。
本来两家公司都是不提供工作餐的,写字楼里办职工餐厅太麻烦,需要很多部门的审批,要符合卫生、消防、建筑等法规。
为此,赵言卿甚至不惜重新改造装修了那个楼层,终于达到了消防标准,然后得到批准办了个员工餐厅。他嘴上说这是员工福利,其实说到底是为了孟书灯。
这人为了挽回孟书灯,可以说是不择手段了。如此大费周章,仅仅只是为了获得孟书灯一顿午餐的时间。
自圣诞节那场大雪之后,又过完春节,时隔大概三个多月。商珉弦和庄清河第一次碰面,就是在这家餐厅。
那天在言商开完会正好是午饭点,他和赵言卿就干脆一起去餐厅吃午饭,赵言卿一进门就找孟书灯。
孟书灯和庄清河坐在窗边的一个位置,两人已经吃到一半了。
商珉弦看了眼他们的桌子,上面有一半都是“女士菜”,就是一些偏甜口的菜,是庄清河喜欢的口味儿。
桌上的蓝莓山药和拔丝芋头都放在清河面前,已经被消灭了三分之二。
赵言卿喊了孟书灯一声,正夹着拔丝芋头在旁边小碗里过水的庄清河闻声也抬头看了过来,然后视线就和商珉弦撞上了。
当时商珉弦就在想,视线这种无形的东西,居然也能在空气中撞出波流。
赵言卿刚要跟商珉弦一起过去坐下,孟书灯开口:“我们已经快吃完了,你去另开一桌吧。”
于是赵言卿一下子就蔫了,和商珉弦走到旁边的桌子坐了下来。
商珉弦看到庄清河把筷子放了下来,那块过完水的拔丝芋头也没吃。没多久,他就和孟书灯起身离开了。
第二次见面是在心理咨询室附近的一个僻静路口。
那天是商珉弦去接受治疗的日子,他坐在车里,等红灯的时候看到了庄清河。
庄清河站在路边,正仰头看着一棵枯树上的鸟窝。
他没开车,于是商珉弦猜测他是在等邓昆。
当时刚下过雨,四周连空气都清亮亮的,有种被雨水洗涤过的干净和通透,清新得像一场大病初愈。
庄清河被脚边的积水映出影子,突然就有了两个庄清河。
一虚一实两个庄清河在那里,是两倍的绝色。
商珉弦的车窗开着,隔着积水在马路的另一边看着他。
这时庄清河也注意到了商珉弦,朝他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了几秒,都没有说话。
绿灯亮起,司机给油前行,商珉弦也收回视线,只留给庄清河一个侧影。
车辆驶出之后,商珉弦还在透过后视镜看庄清河越来越小的身影。
商珉弦觉得庄清河太卑鄙了,他跟自己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在卖弄风情,展示他所向披靡的魅力。
致力于让自己离开他后的每一天都不得安生。
第三次是在一个饭店。
当时商珉弦要去洗手间,路过一个包厢的时候,看到庄清河在里面。
包厢里人不少,有几个是商珉弦知道的,都是庄氏管理层的人,一大半都是金玉枝的娘家人。
商珉弦透过不宽不窄的门缝,看到了庄清河。
庄清河脸上挂着真假难辨的笑意,手里提着酒壶,亲自给在座的几个年长者斟酒,看着像个周到又懂事的小辈。
然而他说的话大概是不太中听的,因为那几个人的脸一个比一个黑。
庄清河却对此视若无睹,依旧带着笑侃侃而谈,身上仿佛有一层无形的结界,隔绝了所有想把他大卸八块的目光。
突然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站起来,拿起面前的酒杯朝庄清河兜头泼去。
庄清河像挨了耳光一样偏开脸,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酒,仍是笑着,对那个男人说了句什么。商珉弦看他的嘴型,似乎说到了查账。
那男人脸色涨得通红,摔了杯子就离席了。
接着桌上陆陆续续有人站起来,稀稀拉拉走了有一小半。剩下的人坐着没动,但是表情也很微妙。
庄清河扯了两张纸巾,把脸上的酒液胡乱抹干净,然后肃着脸在主位坐下。
落座后,他觑了眼自己面前的空杯子,一旁的人忙上前给他把酒杯斟满。
商珉弦透过这一幕,也窥到了庄清河夺权过程中的一丝腥风血雨。
这时,庄清河突然转脸看了过来,和门外的商珉弦直直对上视线,看样子是早就发现了他在这里。
透过半开的门缝,庄清河冲他遥遥笑了一下。
商珉弦认为那个笑可能是一个挑衅,似乎在说:你瞧,我用不着你,照样能拿到自己想要的。
没错,商珉弦想,自己一开始确实低估了庄清河的能力。他真的掌握对待这个世界的真正的方法。
他看起来不需要任何人。
思绪回笼,司机也已经把车开到了白房子门口,商珉弦透过车窗看到教堂顶上高高的塔尖。有几只白鸽在上面起落,又扑簌着飞走。
商珉弦从车上下来,进到办画展的那一间教堂。这个教堂并不大,内部是围合形式,像一个柔软、温暖的空腔,又像一个能给予人平静和庇护的洞穴。
顶上由彩色玻璃镶嵌,照下色泽浓郁的光。借着彩窗的流光,灰尘在光影中游荡。
人不多,显得这座上世纪的建筑有些清冷凄清,四周满是充满宗教色彩的画作。
商珉弦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就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他在这些画作中走走停停,偶尔驻足。
最后他停在了窗边的一幅画前,上面画的是一个天使。
天使坐在地上,收起巨大洁白的翅膀裹住自己,像一个拥抱,他双手放在胸前,十指相扣,虔诚地祷告。
商珉弦看着这幅画,看了许久许久。
那是庄清河。
准确一点来说,那是少年时期的庄清河。画上的他单纯又稚嫩,目光澄澈。画家对于光影的处理很好,能感受到一种独有的神圣的光笼罩在他身上。
“他很不错是吗?”
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商珉弦回头,看到一个四十来岁艺术气质很浓厚的男人。男人自己我介绍,他正是画这幅画的画家。
商珉弦回头又看向画,喃喃道:“他很不错。”
“他是我的缪斯。”
“缪斯?”
“我创作的灵感来源。”画家笑了笑:“最近不是很流行一句话吗?没有艺术家不爱自己的缪斯。”
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种人,他们天性随意,哪怕和初次相识的陌生人交谈时,也毫无初见的隔阂和生疏。
这个画家显然就是这类人。
“没有艺术家不爱自己的缪斯。”画家侃侃而谈:“其实这句话又对又不对,有一个很残忍的现实,就是对于任何艺术创作者来说,缪斯都只是阶段性的缪斯。”
“那个阶段的他,正好被那个阶段的我看到,于是他就成了我的缪斯。”
画家指了指墙上的画说:“几个月前,我又看到他了。他已经跟画上这个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艺术家有很敏锐的观察力,商珉弦认为他说的不一样,应该不仅仅是成长带来的外貌变化,也许是一种更隐秘深奥的差异。
商珉弦又转头看向那幅画:“天使一般都是西方人的面孔。”
画家笑了:“天使连性别都没有,哪来的国籍和血统?”
大概觉得商珉弦是个很好的聆听者,画家开始介绍自己的创作历程。
“十几年前,我还是一个一文不名的野画家。为了糊口,我在这所教会学校修缮壁画。然后看到了这个孩子。”
“当时他的眼睛就像画上一样,很虔诚很纯净。我是在一天早晨看到他的,当时他就在这样祷告,晨光落在他的身上。我的创作灵感一下子就来了。”
可能这种突然迸发的创作灵感和冲动十分难得,画家到现在提起还是很激动。
商珉弦的视线一直停在画上,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很心软,很敏感的人。”
商珉弦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总能从不同人的嘴里听到各种版本的庄清河。
画家:“在给他画这副画的时候,我邀请他到我的画室,他在我的画室站在一幅画前流泪了。”
“能看一幅画看到哭的人并不多,大部分人没有那么充沛又敏感的灵魂。”
商珉弦皱眉问:“他看的是一副什么画?”
“受难的耶稣。”那人抬了抬下巴指这左手边的一幅画,说:“就是这副。”
商珉弦看过去。
那是一副耶稣受难图。
耶稣头发披散,头上戴着一个用满是细长尖刺的荆棘编织的王冠,尖刺刺破了他额头的皮肉,渗出殷殷的血。他双目紧闭,神情痛苦又坚毅,身上背了一个十分巨大的十字架。耶稣的背脊被压弯,几乎是在匍匐着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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