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几位重臣都在阅卷,李崇便拉了户部的韩维在算南境军费:
“好了,今日上午便到这儿吧,韩卿也去用午膳吧。”
韩维这才收了收桌子上的折子和纸张,躬身告退。
“文渊阁几位大人的午膳如何用?”
听到李崇的声音张冲忙上前:
“回陛下,奴才已经吩咐了御膳房,几位大人的膳食都是由御膳房送去的,想来这会儿应该在路上了。”
李崇站起身,拂了一下衣摆:
“几位大人阅卷辛苦,朕也该去看看,你传膳吧,朕同几位大人同用。”
张冲一边点头遵旨一边止不住在心中吐槽,您这不是想去和几位大人用膳,是想和宋督主用膳吧。
“陛下驾到。”
文渊阁外的小太监唱喝声响起,里面的几位朝臣纷纷起身,这文渊阁也是平日里朝臣的值房,放着好几个桌案,宋离此刻正坐在最里侧的桌案后,随着朝臣对他躬身行礼:
“几位大人不必多礼,朕离着近,想来你们也辛苦一上午了,都歇歇吧,陪朕用个午膳。”
张冲立刻有眼力见地传膳,李崇的目光这才落在宋离的身上,那人的脸色确实有些发白,想来是从清晨到现在也没歇过。
君臣同桌而坐,张冲特地将宋离平日里喜欢的几样小菜放在了他的面前,又给每个大人都上了宋离常用的雪梨焦栆茶,李崇略了一眼甚为满意:
“这雪梨茶还不错,都多用些。”
这一上午几人都是埋头批阅,此刻也都口渴,一碗茶很快便下了肚子,岩月礼喝完出声:
“这雪梨水确实清甜爽喉。”
张冲立刻亲自又给他添了一碗,李崇瞧了一眼阎毅谦:
“王爷,这会试的榜单都放了,是不是能和朕说说周大人家那位小公子可榜上有名啊?”
他有意为许安铺路,所以在此刻几位朝中重臣都在的时候特意提起许安来,这话一落桌上几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阎毅谦,由以陈文景最为急切,其实放榜之后他就有意问问阎毅谦周家的小子可考中了。
但是他身为殿试阅卷官,若是此刻问多少不太好,他这才压着没有问,阎毅谦的余光扫了一下在一旁四平八稳喝茶的宋离出声:
“臣当日便看了榜单,这周家公子确实在贡生的名单中,只是三甲未定,这名字臣还是不好说的。”
陈文景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此刻都像是绽开的菊花一样,心情好的溢于言表,夸赞更是脱口而出:
“周家书香门第,这小子是去年得中的举人,这第一次会试就榜上有名,实在是不坠周家门风啊,好,好啊。”
葛林生和周合礼是临届中的进士,当年为了周家的案子也是多番游走,此刻听着周家遗孤中榜欣慰之情犹燃:
“周合礼兄弟二人具是探花郎,当年臣记得周二郎科考那年,还未放榜,这京中便有传言,三鼎甲必落周家一份,果然,他们周家还真是和三鼎甲有缘。”
宋离自始至终都微微低着头,手中捧着还热着的梨水,未曾插进一句话,但是心中却涌着说不出的热流。
“也不知这位小周公子能不能延续他父叔的传奇了。”
一旁的一位翰林出声道,陈文景也怕众人将周家那孩子捧的太高,这才再次开口:
“周家这孩子流落在外多年,想来这些年过的也是颠沛流离,能够一举高中贡士已然十分不易,不坠周家门楣,有他祖辈的风骨才学。”
宋离听了这话自是知道这位老尚书在为许安解围,不由得心存感激。
作者有话要说:
许安这光明的前途,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宋督主虽然没有参加过科举考试,但是他批过科举考试的卷子,也算是一种补偿吧
因为爱人是个文盲,所以只能辛苦督主了,哈哈哈哈哈
第74章 争吵摊牌(第一卷结束第二卷开始)
这一日的朱雀街上当真是瓜果盈肆,热闹非凡,沿途酒肆茶馆具都是盈沸非常,沿街都是人,这一日非是什么节日,却是三鼎甲打马游街的日子。
“听说了吗?今年的探花郎是前阵子陛下翻案的周家遗孤。”
“这我哪能不知,你听这茶馆书楼都已经排成段子了,听说陛下在殿试原本是想点周家公子状元的,但是瞧着周家公子才及弱冠,端的是俊朗不凡,这才点了探花。”
“是是是,而且听说这周公子的父亲和叔叔都是探花郎,一门三探花,这当真是书香世家,可惜...哎”
“好在如今的陛下圣明,为周家平反,想来这周探花一入仕便是前途远大,不可限量啊。”
朱雀街侧的一个二楼茶馆处,李崇和宋离和那日送考时一样站在窗边,远远瞧着那三匹高头大马迎面走来,那马走到哪,人群便跟到哪,当真是荣耀无双啊,想来也是,古代取士三年才出这么一个三鼎甲。
宋离的目光不离那走在最后,却是样貌最出众的人身上,满眼皆是欣慰,李崇看着许安的身影,心中同宋离欣慰之余,也有些难以言说的心酸和惋惜,若是周家完好,以宋离之才也定然有这得中头甲的荣耀,他本也可以是这风光无限的探花郎。
他轻轻抱住了身侧的人,什么也没说,宋离却知他心意:
“别多想,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造化,眼前的一切我已经觉得美如梦幻泡影了。”
李崇在他的脸上轻啄了一下:
“嗯,你这心态倒是值得称颂。”
许安提前便知晓了哥哥今日会在哪家茶楼看他,一路走来就等着走到那,看到那茶楼之后他连腰板儿都挺直了些,嘴角的笑意竟是合不拢一样,宋离站在窗前,自是将那越来越近的身影瞧了个真切,这等日子他也开口打趣:
“这一身倒是精神的和新郎官似的。”
李崇在一旁附和:
“不是说吗?人生有三得意,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
直到高头大马已经远去,宋离才堪堪收回目光。
“今日去我府上吃吧。”
李崇眉眼一弯:
“美人相邀岂敢不从。”
自两人坦白了身份和心意,李崇也时有开刷打趣,宋离对他偶尔油滑也道稀松平常了。
这一日宋家外便还不觉得什么,这里面瞧着却是带着些喜色,连着主院的灯笼都挂了红色的,宋离更是一反常态地穿了一身齐紫锦缎华服,人都精神了些。
倒没有李崇预想到的弄什么繁华家宴,下人倒是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新鲜的小羔羊直接便剥了皮收拾干净抬了上来,这羊的上面还系了一个大红绸,李崇有些纳闷:
“这是?”
宋离着人在院子里摆了桌椅,应道:
“家乡的风俗,若有高中必然宰羊,我还记得小叔叔高中的时候,家里曾备了一只肥硕的羊羔,一家子围着吃了烤全羊,那羊角还放在了小叔叔的房间里,今日那小子是没有口福了,我们就算是替他庆贺。”
“哎呦,这个风俗我喜欢。”
李崇却不想今日这羊竟然是宋离亲自烤,他瞧着他刷油,调酱料,又涂抹在羊身上,炭火之下,阵阵烧烤的香味儿飘散了满院子,只让李崇止不住地咽口水,听着炭火丝丝拉拉的声响真是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还有多久?”
宋离一侧目就能看到李崇那眼巴巴瞧着羊肉的样子,没忍住抬手点了一下他的额头:
“馋了?”
“是你手艺好。”
皇帝陛下的情绪价值一直都给的非常到位。
这羊腿已经烤出了焦蜜色,让人看着就胃口大开,宋离用刀片了一块儿肉吹了吹直接喂到了李崇的唇边:
“嗯,这味道一绝,比我之前吃到的烤羊腿都好吃,就是再配上点儿清酒就最好了。”
宋离还真让人备了清酒,又叫人拿了隔热的食盒,将一整只后腿都割了下去,交给了张冲,这是给谁的自不必说,张冲立刻着人秘密送往了别院。
李崇看到张冲的背影这才开口:
“我赐了许安一套宅院离你这里隔着两个街口,是个大三进院落,虽然比不上五进那样大,但是离你这里近,又是修缮最好的一个,不需要大的改动就能搬进去,等过几日他正式搬府,也算是乔迁之喜,你亲自去瞧瞧。”
宋离知晓李崇总是在想着让他和安儿多见一见,不过他还是打趣开口:
“陛下,新科探花虽然金贵,不过他的乔迁之喜怕是请不到我亲自去呢。”
李崇啃羊腿的动作都是一顿,随即笑了出来:
“还真是,历来这新科探花任职高也高不过六品去,哪里能劳动我们宋督主亲自去?不过你弟弟策论中不是写的好嘛。
用人夫拘于资格之先后,牵于历任之久近。
朕深以为然,这一届挑出来的前三甲,我都不想着他们先去翰林院,现在我手上正缺人,没的功夫给他们去翰林编书修书,许安我想让他去户部跟着韩维。”
宋离知道李崇意在改革,日后盐税,河道都需要人,从户部开始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起点,尤其韩维此人确实是个实干之人,也是在最一开始便入了李崇眼的人,想来这个去处李崇已经思虑良久,想到自己日后的打算,倒也安心。
宋离身子不好只喝了一杯清酒,倒是李崇在他这里一会儿尝尝桃花酿一会儿试试那个仙人醉的,喝了好几种,给自己喝晕了,天色也晚了明日没有朝会,他便纵着李崇宿到了自己府中。
李崇酒量其实很好,只是这个身体的酒量一般,而且喝的杂了些,这才晕乎着犯困,宋离着人扶抱着他进去,废了一番功夫给他洗漱才让人躺下。
他坐在榻边瞧着那个喝多了很好哄,呼呼睡着的人眼底温润间也带了两分不舍,抬手用手背轻轻贴了一下他的脸。
这才起身到了外间,张冲早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去书房说吧。”
宋离到了书房招呼这张冲也坐下,沏了一壶热茶:
“府里的帐拢的怎么样了?”
这些日子张冲其实并未一直陪在他身边,李崇之前给了张冲能够自由进出宫的手令,所以早在大半月前,他吩咐冯吉将眼线暗探从直廷司摘出来之时,便同时让张冲回府理好这些年府中的账册。
“已经都理的差不多了,这些年收的各地官员的孝敬,贺礼,宫中的赏赐,除了暗中为赈灾花出去的还有给安哥的府中剩不少呢,各地店铺,田产也一一打理清楚了,督主怎么忽然想起来理这些了?”
张冲在他的身边伺候多年,算是非常了解宋离的人了,这些日子他就总觉得心里头不安定,冯吉那边的消息他也是打听的到的,他总是隐隐感觉宋离是在做些什么准备,而且有意在瞒着陛下。
想到如今在隔壁安睡的人他心里头也不安,那毕竟是皇帝啊,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如今事事依从,难保来日不会有什么变故,君恩难测,难道是督主在暗中做什么准备?
宋离微微仰首,深深叹了一口气:
“如今周家平反,安儿高中,都无需我再操心了,原本想着到了此刻我便可以做那最后一件事儿了,只是如今颇多变故,清撤直廷司这才押后了些,但是这直廷司终是不能留的,而宋离这个人也当随着直廷司的瓦解认罪伏诛。”
他的话音刚落下,书房的门便忽然被大力地推开,惊的二人瞬间转头,此刻能毫发无损出现在门口的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李崇的脸还有些涨红,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气的。
他大步流星地进来,眼睛通红像是要喷火,他眼睛看都没看张冲一下便直接开口:
“你出去,朕有话和督主说。”
张冲一脸忐忑不安,却又不能违逆圣旨,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宋离瞧着他的样子,抬手去拉他的手臂,言语还是和往常一样温润:
“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李崇忍着才没有将他的手从手臂上甩下去,但是那眉眼却已经冷厉了下来:
“督主是嫌朕醒的早了,若是晚一点儿倒是听不到你们在说什么了。”
裁撤直廷司,跟着直廷司玉石俱焚,宋离直到了今日也还是没有丝毫改变当初的想法,一想到这里李崇就气的一股气在五脏六腑乱窜,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宋离确实没有料到他这么快醒会过来,一时有些语塞。
他的沉默让李崇更加恼火,声音甚至像是沁着冰碴子:
“宋离,到了现在你也不肯和我说几句实话,到了现在你也没有在你的未来里加上我的位置是吗?”
他以为他们已经推心置腹,他以为宋离的未来里至少是有他的,这么长的时间他为了他解毒殚精竭虑,满心思想得都是为周家翻案,给许安谋一个好的前程,但是这人呢?想着和直廷司同归于尽?
宋离知他误会了::
“没有,你误会了,我的未来里怎么会没有你?但是直廷司你觉得还能留吗?”
他本想着瞒他些时日,却不想今日被他撞见,索性也就与他摊牌了,他的目光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身火气的人。
李崇闭了一下眼睛,捏紧了手指,直廷司,直廷司自然是不能再留的,在他刚到这里不久的时候他便已经有了裁撤直廷司的念头。
只是是后来因为眼前的人,他确实一直在这个事情上有过犹豫,他想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但是宋离又怎么可能看不出他对直廷司的心思呢?宋离的声音带着一个风霜般的清冷:
“直廷司本是帝王手中的一把刀,但是能把握住这把刀的帝王却太少了,这把刀逐渐畸形,失控,昭狱之下不知道多少冤魂,朝中众臣对直廷司厌恶又畏惧。
边关营房皆有宦官督军,这些官宦与守将吃空饷,买卖军籍,甚至私自通敌,往来殷商,再放任下去,大梁的根基就被他们蛀空了。”
李崇唇线紧抿,沉默不语,宋离叹了口气,也微微垂下眼眸:
“先帝之时便有心裁撤直廷司,有心撤回各地督军的宦官,只是他没有想到他寿数那么浅短,东宫幼小,他还需要直廷司这把刀来抗衡内阁,所以才由着直廷司存活了这十余年,但是如今,王和保已倒,内阁已清,这把刀的寿命也该中止到此了。”
李崇知道,这么多年来直廷司之所以还没有完全失控是因为督主是宋离,是因为先帝还需要直廷司这把刀,但是不会有那么多的宋离能够一直约束着直廷司,他握紧了拳头,目光定定地落在了眼前这个瘦消的身影上:
“你做了这么多年的直廷司督主,对于直廷司所涉罪证,各地督军的罪证想来最是清楚,甚至这么多年,你为了扮演好这个督主,有些不得不做的事儿也没有少做。
所以,你的打算本就是在周家翻案之后用手中的一切将直廷司连根拔起,而你也从没想过独善其身,你只想着与直廷司的覆灭一同湮灭对吧?”
有些事儿他从前在那个沉默寡淡的宋离身上就能感受的到,只是这些日子过的太过顺遂了,他有些麻木地认为他们真的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但是这无忧无虑的相守本就是偷来的。
宋离有些沉默这确实是他从前的打算,但是时移世易,现在他怎么可能还会这样打算?他开口解释:
“是,从前我确实是这样想过,但是如今我的毒能解了,一切都比我预想的状况要好了太多,甚至,甚至在的预计中多了一个你,所以...”
李崇打断了他的话,他前后联想了宋离的处境和行为,几乎立刻就推断出了他可能的选择,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能够看透人心:
“所以你没有再急着裁撤直廷司,不是因为你放弃了这个打算,而是在裁撤之前你还想用督主的身份还能做些别的,而这些事儿你打算已久,却一直瞒着我是不是?”
他就知道宋离不是一个能闲的下来的人,这两个月看似在宫中养病,其实脑子里指不定都盘算了什么,而且这些盘算多半是为了他,而他又不见得会答应的事儿。
李崇的敏锐宋离早就知道,他知道方才的话他听着生气,抬手轻轻摩擦了他的手臂,微微仰着头看他,目光放软,哄着他开口:
“坐下说好不好?仰头瞧的我有些头晕。”
李崇对他这么久的隐瞒,加上说什么要随着直廷司的覆灭而认罪伏诛的话,确实恼火的厉害,但是看着他真的抬手抚上额角还是怕他真的不舒服,气鼓鼓地坐在了一旁。
这桌子上只有两个茶盏,一个是他的,一个是方才张冲用过的,他给自己的茶盏中斟了茶,放在了李崇的面前,示意他消消火。
李崇毫不客气地直接举杯干了,目光再次放在他身上,示意开始解释吧,宋离缓缓开口:
“憬琛,你觉得一个朝不保夕,一身罪孽的宦官能伴君侧多久?又会有什么后果?”
李崇沉默了下来,他知道宋离的意思,如今他们能平和度日是因为时日还短,他们的关系在宫中并无人察觉,但是长久下去呢?这层纱纸总有被捅破的那一天,到时候朝中会掀起巨浪。
他们和正德帝与帝师还不同,正德帝二人是碍于世俗伦理,虽然看上去这个关系阻碍极大,但其实只要他们不在意御史时不时的参奏和史书工笔便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但是他与宋离却又不同。
宋离这个身份太特殊了,如果他与宋离牵扯不清,甚至让宋离冠以榻上之臣的名头,有碍的不光是两人的声名,甚至直廷司会借由宋离的身份变成一块儿贴在大梁身上难以拔出的膏药。
但是若动直廷司,宋离必然不可能全身而退,或赐死或流放,即便他勉强保他下来,宋离在朝堂也不可能再有一席之地,他难道真的能让这人成为深宫中等着他临幸的一个娈宠吗?宋离绝不会接受,而他也不会答应这样的结局。
李崇方才浑身的怒气几乎是顷刻间消散,肩膀颓然松懈了下来,微微垂着头,他抬手搓了搓脸:
“是我得过且过了,眼前的安稳和幸福让我舍不得去多想以后,直廷司的事儿也是一拖再拖,你已经有了打算了吧,直廷司是留不住了,宋离也留不住了对不对?”
李崇睁眼瞧着他,乌黑的眼珠在酒后显得更加清亮了一些,无端让宋离不忍,他想抬手揉揉他的头,却碍于两人距离稍远这才作罢,他故作无事地轻笑了一声:
“没了周墨黎还有宋离,没了宋离自然还会有旁的身份陪在陛下身边,偷梁换柱在铡刀下留下一条命,这辈子我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一次还有陛下为我遮掩,想来是万无一失的,左右能留下一命就好。”
李崇知道宋离这个打算肯定是已经许久了,他忽然心生警惕:
“单单是这个事儿你不至于瞒着我,你还想做什么?”
这人顾左右而言他,就是在转移注意力,他想做的绝不是单单炸死这一件事儿,说不得瞒着他的才是个大的。
宋离却抬手按了按肩膀处,正是此前箭伤的地方:
“这儿似乎有风,肩膀有些酸疼,我们回房说可好?”
到了房里宋离又说方才书房冷,非要沐浴,李崇压着气,独自坐在榻边等着。
待那人出来的时候头发还湿着,似乎是被那沐浴的热气给蒸着了,脸色都有些发红,他气血差,沐浴后容易乏力,此刻由着小厮扶着过来。
在宫内都有小太监帮他擦干头发,今日宋离却遣了人下去,自己拿了毛巾,却抬手扶着额角:
“有些头晕,憬琛帮我擦擦头发吧。”
李崇看着眼前这个老狐狸一出接一出的唱戏,现在得罪了他,惹他生气了,憬琛憬琛的倒是唤的亲热,他冷哼了一声,到底还是接过了他手中的毛巾,坐在他的身侧,一点儿点儿帮他擦着头发。
这人一会儿头晕一会儿身上寒的,无非是拖着时间,等着他身上的气散一散然后给他憋个大的,李崇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心底的气还气着,但是手上的动作倒是一贯温和,换了几个干毛巾帮他擦干了头发,终于宋离的耳边还是响起了那个阴恻恻的声响:
“督主,这房也回了,澡也洗了,头发也干了,是不是该招了?”
宋离这才转过了身子,对上了那人似笑非笑的神色,抬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原本我是觉得只要周家平反,安儿平安,我也就没什么牵挂了,这么多年为朝中做了那么多也尽够了,也没想着还能撑到今日,便想着最后拉着直廷司一同覆灭,留下一个相对清正的朝堂。
只是后来你我心意相通,我也解毒再望,便也生出了长久的心思,如今你有意匡扶天下,一片壮志待酬,我也总要做些什么,说来这直廷司虽然是个毒疖子,但是这督主的身份却也有好用的地方,待两月后我的毒清了,我想到江南替你清理了盐务。”
李崇听到到江南清理盐务这几个字心就咯噔了一下,果然是宋督主,从不让他失望,这一手大招真是玩的漂亮,盐务,真亏他敢想: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你现在的身体去江南寻盐务?你是在给阎王爷送GDP吗?”
他真的脑袋顶上都要冒烟了,他的反应确实在宋离的意料之中,他和缓着语气开口:
“顾亭说解毒后我的身子要比现在好上不少的。”
李崇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冷哼出声:
“顾亭说?顾亭说的别的怎么没见你听啊?他要是知道督主大人这么听他的话怕是做梦都能笑醒。”
还好意思提顾亭,他瞧着顾亭的发际线都快崩了,还顾亭...
宋离沉默,李崇一股火上来:
“今日若不是被我撞上,两个月后你是不是会来一个当殿请旨巡盐?”
作者有话要说:
顾亭:你清高,你了不起,我的发际线不是线吗?
到这章第一卷结束,第二卷开始,第二卷文案更新了
ps:第二卷文案
根基深厚的直廷司一朝覆灭,曾经权倾天下,盛极一时的直廷司督主宋离被当众处斩。
李崇目光苍幽:
“一定要这样吗?”
那双有些冰凉的手抚过他的面颊:
“你知道的,直廷司不能再走下去了,宋离一身罪孽也只有和直廷司共覆。”
一条车队就这样在夜幕中消失在了出京的官道上,从此事间再无宋离。
天子高居庙堂,却时有一只海东青往来送信。
而江南却多了一个江南造办处,生意遍布海内,为朝廷不知增了多少税收,皇恩浩荡,特赐永安侯。
只是这位永安侯托词面貌丑陋,常年带着一个银制面具,因其自助粮草,进贡西洋火器颇有功绩,而常伴君侧。
却不知日日夜里,高居九重,威视日重的武帝都要缠着那人耳鬓厮磨,直到湿了重衣。
这一日晨起,永安侯摸了摸身旁人睡的红扑扑的脸:
“东边那段铁轨铺就你手里缺银子了吧?我备了三十万两,一会儿着人将银票给你。”
皇帝陛下看着很快送进来的银匣子言语非常幽怨:
“就非得这会儿给吗?搞的好像买人家一夜一样…”
永安侯眉眼具是笑意:
“也不是不可。”
第75章 哄我,我生气了
李崇只要知道这人可能直接给他来个先斩后奏他就气的火冒三丈,宋离拉着他坐到身边,和缓了语气哄着他:
“哪会啊?我做什么自是要和你商量的。”
哼,今天明明就是他撞见的他才肯说了实话,毫不客气地控诉:
“花言巧语。”
宋离忽然倾身环住了李崇的腰身,有些苍白的指尖摸了一下眼前这人好看的唇形,李崇甚至能清晰地闻到那人沐浴后熏香的味道,就听耳边那蛊惑人心的声音响起:
“哪个男人不花言巧语?”
李崇简直要吐血:
“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渣男语录吗?我告诉你,这件事儿你别以为能用美人计唬弄过去,我说不行。”
下一刻有些冰凉的唇便贴在了他的唇畔,李崇此刻却是一副不为所动,坐怀不乱的样子,不躲闪也不回应:
“顾亭说,江南温度合宜,我肺脉不好到江南反而有益身体。”
又是顾亭,顾亭还这是块儿砖,哪里有用哪里搬。
“我不反对你炸死换个身份,但是巡盐务你想过没有要牵扯多少事儿?要得罪多少人?”
历朝历代盐务都是个垄断行业,那些盐道上的人各个肥的流油,贩卖盐引,官商勾结,里边的水不是一星半点儿的黑,他之前光是看从前的折子,每年都会有寻短见自杀的盐道官员,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这是说寻就能寻的吗?
宋离看着李崇气的瞪大了的眼睛更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儿,他抬手像是每次安抚福宝那样在他披散在身后的长发上抚了抚:
“盐务是赋税大头,如今国库空虚正是需要酷吏来整顿盐务以充国库,直廷司督主这个名头虽然名声不怎么好听,但是论起威慑我可比那些巡盐御史叫他们惧怕多了。”
李崇哪还听不明白他的意思,理清盐务非非常手段不可,一般的官吏根本就不敢蹚这一趟浑水,有本事的怕得罪人,没本事的无功而返。
这人是打定了主意裁撤直廷司,是无论得罪多少人都不怕的,若是让他去江南,这人必定会雷霆手段,铁腕处置。
平心而论,若是此刻朝中要清理盐务宋离的确是最好的人选,但是这人手腕再强也还是有个羸弱身子啊。
宋离将人搂在怀里循循善诱道:
“我将顾亭还有暗卫都带上,我的暗卫训练多年,这么多年想杀我的人那么多,也无一得手,我也会顾及好自己的身子,绝不勉强。”
李崇其实知道宋离的性子,他打定了主意的事儿很难更改,这件事儿恐怕已经不知道在他心里盘算多久了,他拦住这一次保不齐他搞个大的:
“不能解了毒就去,再安养些日子,顾亭说你可以远行再走,若是不答应,我就将你锁在宫里,哪也别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