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下午不去议事?”
李崇一边动笔一边点头:
“嗯,就是几个官员调任的事儿,让岩月礼他们几人去议就好了。”
内阁的存在就是帮着皇帝分担朝政,做皇帝的总不能一把抓,要不还不得累死?李崇打开了一旁的盒子,拿了里面几只铅笔,这才抬头,看到这人晒了太阳见了些血色的脸这才满意:
“走了一圈任务完成了?”
宋离接了锦帕舒了口气,晒了太阳身上暖融融的,倒是舒服了些,李崇招了招手:
“来,给督主搬椅子过来。”
一张檀木圈椅被放在了天子那张椅子边,宋离到他身边坐下:
“这是想写什么?”
李崇挽起了袖子,摆足了架势:
“不写,我要画个东西。”
听见画这个字,宋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晚李崇画的地图...
“地图?”
李崇侧头看着这人尴尬不失礼貌的笑意,有些撇嘴:
“被我的地图吓着了?今天画的东西若是真的能做出来,足以改变现在的生产生活方式,这个东西开启了西方的整个工业革命。”
宋离听他讲过那段历史,说他所在的国家就是因为缺席了那两次工业革命才落后于他国的:
“是什么东西?”
“叫蒸汽机,其实我也没有画过,但是上学的时候学过它工作的原理,后来刷短视频的时候曾经刷到过它工作的动画,我只能大概画一画,然后交给这里会铁匠等匠人看看,看能不能大体做出来。”
蒸汽机的原理其实就是利用沸腾的蒸汽推动活塞做功,而用活塞的另一头连接轮盘,而轮盘就能带动需要带动的机器进行运动,从而取代一部分需要重复的手工工作。
李崇想了好半天才落笔,先画出了一个活塞桶,里面是用一根杆连接的活塞,而在活塞筒的两侧开了两个孔,分别连接了两根可以排气的管子,两个管子的排气口再用一个罩子罩起来,封闭从活塞口中流出的蒸汽。
而在这两个排气口的上面做一个可滑动的推杆,以至于随着蒸汽从左右孔中交替冒出的时候,上面的滑杆也可以随着左右运动,这样蒸汽就可以尽可能地被封闭在这个空间内,减少热量的损耗,加快活塞的运动速度。
最后他在连接活塞的那根杆上链接了一个可以运转的轮盘,他一边想一边画,画废了好几张纸这才最终定稿,虽然这个图纸非常糙,但是他觉得他想表达出的东西都已经表达出来了,宋离看着图上那类似一个水车的图看了看他:
“画完了?”
李崇将手中的纸张立了起来,开始饶有兴致地给身边的人讲这个东西要怎么工作:
“嗯,画完了,哎,早知道现在能用上,我上学的时候一定好好练习一下这东西的结构图,这个只能算是最简单,最初级的版本,我给你讲讲啊,就是从这里烧水,水被烧开之后的蒸汽会通过这个管子进入这个活塞桶。
这个连着一个杆子的东西叫活塞,蒸汽进来之后,这个活塞会被水蒸气推动着来回运动,而来回运动的活塞就会带动它后面的那个杆子,杆子由一个轴承链接着齿轮,就可以带动齿轮转动。”
宋离听得似懂非懂,盯着那个图看了半天,也不是很明白,但是最后总结了一句:
“所以,就是说只要这边一直烧水,右边的轮子就能一直转是吗?”
李崇非常赞许地点了点头:
“不愧是我们宋督主,一语中的,没错,科学的尽头是烧开水,别看那工业革命搞得轰轰烈烈的,其实说白了,就是烧水让轮子转。”
当然能够带动比如蒸汽火车那样的蒸汽机他是画不出来的,他只能画出有一个气缸一个转轮的最简单的蒸汽机,但是只要这个道理工匠们明白了,加几组转轮,加几个气缸这种事儿,他完全相信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
宋离还是不是很明白:
“这个轮子转有什么用吗?”
烧开水只是为了轮子转动?李崇笑了:
“这个蒸汽机本身不能做什么,他只是一个动力输出系统,它能做什么要取决于将它连接在什么上面,比如织布机,有了它,经过齿轮来带动,织布机就不需要人工脚踩了,它可以自己转,把它连在水车上,水车也不再需要人力就可以自行转动。”
宋离此刻的目光才开始缓缓深了:
“所以就是说,很多需要人来做的事儿,它都可以自己做?”
“没错。”
第一次工业革命其本质就是劳动力的部分解放。
宋离看着画上的东西,其实这个就相当于一个不知疲惫的人,可以昼夜不停地工作:
“若是如此,那必然有很多人原本从事的工作将不再需要那么多人。”
李崇点头:
“对,开启工业化时代就是会解放出很大一部分劳动力,很多本来需要人去做的工作都会由机器来完成,比如,在不久的将来,十个人织的布只需要这一个人就可以完成。”
宋离的眉眼微皱,神色有些微凝:
“这确实是个便宜的方法,但是那些因此没了活计的人要如何呢?”
李崇重新展开了一张纸:
“现在大梁的百姓其实还是以农业为主,手工业为辅,大部分的人还是在务农,而蒸汽机的出现必然会让很大一部分重复性很强的手工业者没了用武之地,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创造出新的岗位和行业,来容纳这一部分被替代的人。”
这些已经在李崇的脑子里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他不断地假设,完善,再假设,再完善,就像是推导一个项目的进程一样,一点一点儿地完善计划。
他知道这个图纸只要分发下去,举全国之力,那么多优秀的工匠,造出蒸汽机只是时间问题,这一点儿根本不需要担忧,但是蒸汽机一旦大肆推广那么就会像是一辆急速行进的列车,很难再停下来了。
相关发明很可能会如井喷一样涌现,可能会以极其迅速的时间在各行各业中被应用起来,到时候会产生大量被劳动力替换下来的人,如果不及时解决这一部分人的生计问题,那么这部分人便会成为社会动乱的根源。
宋离署理朝堂多年,对李崇的话自然是了解的:
“这个蒸汽机应该只是能代替一些从事重复工作的人,而一些手工匠人,做精细活的人还是难以被取代的,为今之计便是让做这些的人多起来。”
李崇一拍大腿:
“就是这个意思,机器永远不能完全取代人,我这些日子也想了很久,现在想出了几个需要立刻着手去做的事儿。”
宋离知道李崇必然是心中有数的,便姿态有些放松地靠在了身后的软枕上,李崇提笔,在纸上落下了一个字,宋离垂眸去看:
“铁?”
“没错,如今第一个需要大力发展的行业就是冶铁业,或者说不光是冶铁业,而是所有金属冶炼业,工业的发展是绝对离不开金属冶炼的,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我们那个地方有一种车,叫火车吗?”
这些日子晚上宋离沐浴后精神差,又睡不着的时候,李崇便经常躺在榻上给宋离讲他们那个时代的东西,今天火车,明天飞机,后日轮船的,权当是睡前故事了,积攒下来宋离确实是知道不少了:
“你是说有一个轨道铺在地面上,然后长长的能够沿着轨道走的那种车?”
这个火车李崇还曾经给他画过图,所以宋离记得格外清晰一些,李崇眼睛都亮了起来,好像宏图霸业就在眼前了:
“没错,就是那个车,火车只要铺设出线路来,便能沿着线路跑,长距离运输完全没有问题,如果有了火车,那么粮食,军械,武器,兵将的运送速度将会大幅度提高。”
宋离有些想象不出那得是多大的车,不由得看了看李崇画的那个小轮子,顿了片刻指了指那个小轮子开口:
“就是用这个就能带动火车。”
虽然是一个陈述句,但是李崇在他的言语中听到了深切的怀疑和不解。
他也看了看画上那个单薄的小轱辘:
“那个,这个肯定是不行了,但是它的plus版本可以。”
宋督主再一次满眼问号:
“什么拉丝?”
李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宋离很是呆萌,忽然抬手揽住了他的脖子,将人搂到了眼前,在他的唇角上就来了一个响亮的吻,没有任何预兆,就是这么自然而然。
在宋离的视角中便是眼前忽然放大了一张脸,然后自己就被轻薄了,耳边还是这人的笑声,这些日子李崇时不时便会来这样一阵,他开始身子还有些僵硬的不知配合,但是现在也会在这种时候抬手搂住他:
“我闹笑话了?”
李崇低头抵在他的额头上,轻轻顶了顶:
“没有,你很可爱,刚才的表情有一瞬间和福宝很像。”
宋离都不禁被他这说法给弄笑了,刚想说什么,就发觉一个不老实的手探进了他的衣襟,这还青天白日的,他瞬间擒住那个手腕,轻叱道:
“别胡闹。”
李崇知道这人骨子里还是很有古人守礼君子的那一套东西的,此刻无奈笑道:
“我是探探你胃上还凉不凉,前几日不是午膳后常常胃里寒凉不适吗?顾亭给你配的药吃了几天也不知好些没有。”
宋离缓缓松了手,虽未言语,但是耳根处却有一抹绯红划过。
“好多了,别担心,这几日天也暖,午膳后去出去走一走身上也觉得好了些。”
李崇仔细打量了他的脸色,这人的脸色和之前在宫外相见的时候比确实要多一些血色:
“嗯,好像脸色确实好了些,好像咳嗽也好些了。”
宋离点头:
“嗯,顾亭说天暖了咳嗽会比冬日好一些。”
他身上能舒坦一些就是李崇最大的愿望了,这人遭过的罪实在是太多了,也该有两日的舒坦日子,宋离看出他的担忧,捏了捏他的手臂:
“好了,别太担心,我会将身子放在心上的,这两日出了给你写这个,都没有动过笔。”
从前便也罢了,但是现在,李崇还有那么多需要做的事儿,桩桩件件,都需要人去做,在这里李崇的身份不能和第三个人讲,所以有些事儿旁人去做也是不得要领,他总要现在总要尽力养好些身子,才能帮到他。
“嗯,很乖,继续保持。”
李崇顶着一张未及弱冠的脸,和自己这样说话,总是让宋离觉得有些好笑。
“好了,方才说到哪了?”
李崇笑了出来:
“说到了plus,plus的意思就是加强版,升级版,想要做出火车靠我这个小东西肯定是不行了,不过这只是一个简易的设计图,展示原理的,在这个基础上蒸汽机还可以有很多种加强方式,可以用来带动更沉重的机器。
不过现在肖想火车是有些远了,但是准备是需要提前做的,工业发展会极度依赖于钢铁行业的发展,否则就是有再大功率的蒸汽机,制造跟不上,也是白弹琴。”
钢铁行业是重工业的基础,也是绕不开的一个口子,无论是后续机械的发展还是有可能爆发的战争,都需要他们在钢铁冶炼上的处于领先地位,等到造火车的时候再去发展冶铁业就来不及了,必须此刻抢跑。
宋离听明白了:
“如今各地铁矿的开采,锻造都是工部负责,工部的曹尚书是个实干的人,你所需什么,交给他去做,定然事半功倍。”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进去蒸汽时代
宋督主有希望在古代就坐上火车,哈哈哈哈哈,和周副总坐着火车出行不再是梦想
一下午的时间李崇一直在和宋离捋着思路,宋离间或给他提些建议:
“冶铁事关兵械锻造不可大意,如今的铁矿归在工部下辖,但若要锻造兵器却又受兵部辖制,横跨两部,多有不便,若还要扩大规模,倒不如成立独立的冶铁司,越过工部和兵部,直属朝廷。”
李崇眼睛微亮,很是赞同:
“我也正有此意,这冶铁司总管天下铁矿,从开采到冶炼一切都要照章行事,下属又可将兵械的部分单独分出来,接受兵部监督。”
工业化的进程一旦开始就很难再停下来了,第一次第二次工业革命期间其实也造成了很多资源的非消耗性浪费,对于这个其实李崇的心里也在打鼓,毕竟这皇帝他也是第一次做,一切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所以他不能冒进,铁矿资源作为重要的发展资源必须要牢牢握在手中,只要勒住了铁矿,那么工业化的进程他就还能控制住。
看着李崇兴致勃勃,宋离思虑片刻却还是要提醒他一句:
“此事我们说来容易,但涉及两部,成立冶铁司不是个小事儿,此事需要经过廷议,冶铁司司正的定级,需受哪司衙门督查,都要议的清清楚楚,最重要的是内阁和六部的意见必要统一,否则推行怕是不易。
其次便是这第一任的冶铁司司正人选极为重要,铁务和盐务一样,日后不知多少人要盯上,冶铁司可预见的少不得和军中还有朝廷各部打交道,此人需得信得过不说,身份也不能低,且得好好寻一寻。”
李崇也冷静下来不少,身子向后一靠摔在椅背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他纸上画一个蒸汽机容易,但是做出来不知要花多少时候,这说要成立冶铁司不过是上下嘴皮子一碰,但若放在朝中不知道又要打多久的口水官司。
说到底就算是皇帝也不能为所欲为,掣肘的地方多着呢,想要真的开启工业化之路恐怕还需要很多年的时间,而且一提到用人他就发愁:
“哎,上朝的时候乌泱泱的一堆人,真到了用的时候竟然想不出一个来。”
朝堂上能够绝对信任的人还是太少了,少有的那几个那也是在原来的位置上根本动不得,比如阎毅谦父子,岩月礼,陈文景那几个朝中老臣,宋离拍了拍他:
“这不是殿试在即吗?这一次你倒是可以选几个能堪大任的慢慢培养,这样的人用着也干净,要不了几年想来也能独挡一方。”
这是李崇亲政后亲自主持的殿试,这一批进士才是李崇真正的门生,培养得益,日后免不得是股肱之臣,说到这一次的殿试,李崇倒是托着下巴撑在扶手上笑着看身边的人:
“我就盼着这一次殿试能多几个你弟弟那样的人。”
宋离笑了:
“这么看重他?”
“嗯,他那一套说辞虽然放在朝堂上分外的得罪人,但是说的也都在点子上,日后少不得是要用到的,这皇帝说起来高高在上,其实也是没有那么自在。”
宋离见瞧着他刚才的兴头都降了下来,人好似发了愁的大狗一样,不由得心中都软了,安慰出声:
“慢慢来,不急,如今总是有个方向的。”
李崇对着他笑了一下:
“我知道,一口气吃不成一个胖子,我们一步一步走。”
李崇重新燃起了斗志,坐了起来:
“现在除了这些便要想办法让民间富起来,只有百姓的手中有了银子,税收才能上来。”
国库空虚是个大问题,但是这个问题不能通过加征赋税来解决,底层的百姓穷,压榨百姓不是个长久之道,必须让底下的银子流动起来,让更多的人手中赚到银子,朝廷才能居中征税。
宋离明了李崇心里在想什么,点了出来:
“你是想在民间发展商贾?”
李崇知道这个想法其实有悖于这个时代的传统思想,但是这一步终究是要迈出去的,他看向了身边的人:
“没错,就和年前的赛龙舟一样,富人有银子,穷人需要赚银子,那么我们就还可以仿照此道,创造需求,创造岗位。
举个简单的例子,比如七月七放河灯,那么做河灯的人便有了出路,女子需要胭脂水粉,那么做胭脂水粉的人便有了出路,只要人有需求,那么就有生财之道。”
宋离自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年前那场赛龙舟在京中办了数日,富人舒坦地花了银子,穷人也多了谋生之道,普通的民众也凑了个热闹,倒是个办法,只是他还是有个顾虑:
“商贾生财确实是快些,但是此道也需有度,若是人都去做了生意,哪还有人愿意种地?”
宋离的话倒是也提醒了李崇,这里不是那个不需要为粮食发愁的年代,自古以来之所以农仅在士之下,就是因为农关系到这一个国家的人能不能吃饱肚子,他抿唇低头想了想:
“你说的有道理,现在大部分的农户都是依靠土地吃饭,因为他们只有种地,打了米上来才能果腹,种地是绝大多数人的生存之道,而朝廷也需要这些人安安分分地种地,只有他们安分种地,朝廷才能收上赋税,才能有存粮给军队。
追根究底其实是因为单位土地的粮食产量太低,只有那些农民不停地种才能保障大梁人人有饭吃,所以也得想想办法让土地粮食的产量上来一些。”
两个人顺着这个思路聊着,不知不觉一下午的时间都过去了,宋离一直坐着陪他说话,午后的觉也没有歇,脸上难掩倦色,李崇看着天色都有些暗了下来,这才站起身:
“好了,不说了,这些也得慢慢来,这一下午你都没歇着,扶你进去躺会儿吧。”
说着他便扶了身边的人起来,宋离起身时有些晕眩,手撑住桌子闭了眼睛:
“头晕?”
宋离缓过来之后摆了摆手:
“没事儿,这几日都好多了,不躺了,快晚膳了,用了晚膳,你陪我到院子里走走吧。”
李崇自然是无有不应。
到了四月这天色比冬日倒是长了不少,晚膳后的温度也并不低,李崇便也没有只陪人在院子里,而是到了御花园的湖边走了走,此刻天际边笼着大片晚霞,映着白日里碧色的湖水都溢满了霞光。
李崇陪着他坐到了湖边小亭中,他不由得看向湖水眯上了眼睛,微风吹过格外惬意,忍不住舒展了手臂:
“嗯,这晚上出来走走是舒服。”
张冲上前给这二位上了茶,天暖了宋离也是喜欢出来走走的,有李崇相陪他自然心中也是说不出的满意:
“在宫内是不是觉得闷得慌啊?”
听了他这话李崇立刻看了过去,一双清亮的眸光中都被晚霞映的暖了几分:
“怎么?想带朕出宫啊?”
宋离一手执起薄胎茶盏微微抿唇笑出声:
“哪用臣带陛下出宫?下月初便是春猎了,陛下骑术也该练练了。”
李崇忽然睁大了眼睛,杯子一下被撂在了桌子上,挥了挥手就让身边伺候的人都下去了,他立刻趴在了桌子上,乌黑的眼珠定定瞧着眼前的人:
“怎么没提前和我说啊?这,这我之前的骑术如何?”
宋离自然知道他问的是原来的李崇骑术如何:
“尚可吧,从前陛下嫌骑马磨的腿根疼,并不十分喜欢骑马,也只春猎的第一天会下场,只是...”
李崇听他犹豫立刻搬了椅子凑到了他身边,爪子当下就搭在了他的手臂上:
“只是什么啊?这个时候就别卖关子了。”
宋离瞧着他的模样很像福宝着急去吃食的模样,眼角的纹路都柔和下来:
“只是春闱第一日你难免要射箭,不过好在陛下从前也不善此道,这几日不若让魏礼到宫内的校场教教你?”
“肯定要教教我啊,就午后吧,午膳后还暖和,我去练骑射,你也能去陪我。”
虽然现在日日和宋离住在一起,但要真的细算起来,他们其实见面的时间好像都还没有从前宋离在朝中的时候多,晨起他早朝起来这人还睡着,中午也只有午膳的时候能见到,下午他还要去议折子,也就晚上能说说话。
他恨不得多些和宋离在一起的时间,宋离自然什么都应他。
后日这天是殿试的日子,按着往年的规制,这一日黎明时分天将亮时二百多名贡士便由礼部的官员领进宫,于建极殿殿试,这一日适逢休朝日,黎明时李崇也未曾起身,陪着宋离在榻上。
宋离今日哪睡的着,早早便醒来了,只是晨起头晕的厉害,李崇不准他起身,只扶着人在迎枕上靠一靠。
外面的天色有些不太好,阴沉着,瞧着像是要下雨的样子,没一会儿的功夫,建极殿那边的钟声便传了过来。
“这是开始了?”
天色不好,宋离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这会儿总是觉得胸口憋闷,他提了一口气才开口:
“是,贡士入殿,由主考官点名,待点名结束才能鸣钟散卷,此刻你那策问的试题便已经发下去了,殿试一日,日暮交卷。”
李崇听他声音有些虚喘,立刻抬手抚上他的心口:
“是不是有些胸闷?”
宋离确实有些胸口不适,呼吸有些不畅,眼前这会儿也是阵阵发黑,他直觉要遭,果然没一会儿的功夫,眼前便渐渐黑了下来,李崇瞧着他闭眼忍耐就知不好,宋离怕他担心,还是摸索到了他的手握住:
“你别怕,我有些瞧不清楚,缓缓就好,可能是要下雨了,有些闷,没事儿的,雨下下来就好了。”
李崇知道他这是又看不见了,他附身和他贴了贴脸又吻了一下他的眼睛,心都被揪揪着:
“难受的是你,你还安慰我,正好今日不用早朝,我陪着你,等殿试彻底结束,我就有理由宣许安进宫了,到时让他好好陪你两日。”
宋离感受到了他小心又心疼,身上虽是不舒坦,但是心里却一直和暖着:
“我又不是小孩子,哪用你们老陪着。”
李崇将人连着被子拥在怀里,听着身边有些沉重的呼吸声还是开口:
“明日你还是别去阅卷了,连着两日你哪受得了?”
这殿试同会试不同,会试考四书文,五言八韵诗,五经文和策问,卷子由春闱的十八名主考阅卷。
而殿试只考策问,只考一日,这卷子也不再由那十八名考官阅览,而是由皇帝亲派朝中重臣八名阅览,各加五种标记,最后得圈者最多的二十份考卷再交由陛下亲阅,点前三甲。
宋离官居正二品,也曾是先帝托孤之臣,折子都看了多年,李崇钦点他做阅卷官朝臣也说不出什么错来,所以宋离之前便想着由他参与阅卷,这样他定能提前看到那呈送御案的二十份考卷,回来再与李崇细说,也好让他心中有数。
宋离握了握他的手:
“我没事儿的,这些日子看不见的时候也并不频繁,都是在晨起的时候,没关系的。”
“不是只怕你看不见,看折子是个辛苦活,遑论是那些个密密麻麻的卷子了,你现在也受不住累,都是因为我...”
李崇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宋离抬起了手,他立刻抓住:
“怎么了?要什么?”
宋离顺着他的声音抬手摸到了他的脸上,毫不客气地捏了一下,把皇帝陛下的腮帮子都捏起来的一些:
“这等话不准说了,两日而已,哪就累死了?”
李崇听了这个字立刻呸呸呸几下:
“别胡说,嘴上没个遮拦,去不去的得看你明日状态,若是还和今天一样不舒服,这门你都别想出去。”
或许真是因为陛下这话,今日的宋督主格外的乖巧,让在榻上多歇一会儿就多歇一会儿,让喝药喝药,让睡觉睡觉,看着李崇心里都直痒痒。
中午的时候雨确实下了下来,李崇看着这天吐槽:
“怎么一考试就下雨啊。”
雨下下来天反倒是没有上午闷的厉害了,宋离也舒坦了两分,晚上更是早早便躺下了,李崇看着他的模样就知道明日是非去不可了。
第二期起身之前李崇还是隔着被子熊抱住了里面那人:
“都是因为我文盲才要你受累的,好愧疚啊。”
宋离刚醒,发髻还散乱着,就被人抱了满怀,眼角却顿时溢出了笑意,抬起手揉了揉李崇的头发:
“愧疚什么?这些日子都是你在照顾我,难得有用到我的日子,听话,别胡思乱想的。”
胸前的大脑袋点了点,他抬头仔细瞧了宋离的脸色,比昨日清晨是好了不少,和往常差不多:
“眼睛如果看不见不要怕,便说心口不适,顾亭就在侧殿候着。”
宋离在朝堂这么多年,这样出门被人唠唠叨叨嘱咐的时候倒是极少数的。
李崇今日点了岩月礼,葛林生,陈文景,阎毅谦,宋离,会同两位大学士一同阅卷。
清晨时几人同时到了文渊阁,宋离也和几位大人见礼,在朝中直廷司的名声虽然不好,厌恶宋离的人也不少,但是眼前这几人却或多或少都与他有几分交情。
阎毅谦自不必说,是最清楚宋离底细的人,此刻见他前来也细瞧了瞧他的脸色:
“督主前些日箭伤可好些了?”
宋离回礼开口:
“好多了,多谢王爷挂怀。”
岩月礼也出声:
“箭伤还是要小心养着些,不然日后天色不好都要遭罪。”
前些年内阁在王和保的主持下和宋离斗了多年,但是岩月礼在内阁中却从不曾和宋离交恶,甚至年节之下也会背着人备着些薄礼由管家送到宋离的府上,这些往来朝臣不知,但是同为阁臣的葛林生却是清楚的。
王和保执掌内阁期间,岩月礼作为先帝旧臣和宋离这个先帝临终前指定的顾命大臣之间一直有些微妙的关系,当年岩月礼递上的折子,在宋离那里过的概率极大,也算是一种心照不宣。
几位朝臣一同进了阁中,两百多份的卷子被平分下来,平均每人两日要看30份卷子,好在殿试的考卷都不长,只有一千到两千字,只是这毕竟是殿试的卷子,人人都看的极为认真用心。
阅卷就在建极殿前的文渊阁,离李崇今日议事的御书房不过百步的距离,眼看着午膳的时间到了,张冲便瞧着自家陛下目光频频透过窗子看向文渊阁的方向,便知道他是在想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