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审计成为皇帝后—— by青竹酒
青竹酒  发于:2024年03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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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离撑着靠坐起来一些,他的目光落在刚刚那个雷厉风行的人身上,带着些他自己都不易察觉的欣赏。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可以去查一下江南贡院,看看号舍的样子
风雨雷点天在那号舍中真的好可怕
抱歉今天晚了,鞠躬

第68章 酸溜溜的陛下(失明)
李崇着张冲这个内宫总管亲自传旨就是为了让上下官员重视这次科考,用心办差。
莫说是衙门中白日里当值的官员此刻都回到了家中,就是贡院因为科考而留守的官员都没有想到宫中的旨意会这么快传来,还是张公公亲自传旨。
张冲将手中圣旨亲自放到了此次科考主考官谢兆秋的手上,手挽拂尘,一双总是笑眯眯的眼让人瞧不出深浅,他缓缓开口:
“谢大人,陛下心系这些学子,咱家想去号舍瞧瞧,回宫也好和陛下交差。”
谢兆秋自然不疑有他,亲自领路带着张冲到了后面的号舍,外面此刻狂风骤雨,伞都被吹的歪斜了起来,张冲记着许安的号舍乃是景字号,按着《千字文》中排序,他指了指那个方向:
“就去那边瞧瞧吧。”
张冲眼睛不断瞄着号舍外面的字,待看到景字的时候快走了两步,那号舍渐渐近了,他这才看到景字号里面的人。
如今已经是考试的第七天了,很多考生早就已经是蓬头垢面,毕竟门口那缸中的水梳洗也是有些紧张的。
他抬眼就瞧见了里面的人,相比在宫中见到的那个衣带锦绣的翩翩公子,此刻许安确实狼狈了不少,头发有些散乱想来也是睡梦中刚被惊醒,人看着也是瘦了一圈,不过相比有些人的污糟,他除了发髻散乱一些衣衫瞧着倒是还算整洁。
此刻也如很多考生一样抱着试卷盒子靠在号舍的最里侧,他扫了一眼他的被子也已经湿了大半截,只有搭在身上那一块儿还算干爽。
张冲看后没有即刻就走,而是盯着这贡院的的情况,大锅的姜汤水被一桶一桶提了过来,他也抬起一碗喝了一口,微微皱眉,这姜汤水淡的几乎没有什么味道,一点儿辛辣感也无。
“这也叫姜汤水?也能御寒?”
从来都是笑眯眯的张冲拧紧了眉头,谢兆秋也是面有难色:
“实不知有此次大雨,这贡院中所有的姜都用上了,确实是不太够。”
张冲瞧了谢兆秋一眼,心下也知道这位谢大人做学问是一把好手,这做官实在是太过外行,陛下深夜下旨自是心里头记挂考生,一片皇恩浩荡。
如今这比白水都强不了多少的姜汤水发下去,还不叫这各地举子看朝廷的笑话,想朝廷吝啬,陛下寡德,不体恤读书人?当下开口:
“陛下的圣旨已下,想必各部的大人很快就会到,一应物件也会到,咱家便陪着谢大人等一等,待安顿好了学子咱家也好向陛下复旨。”
张冲当下便安排了随行随行的一队侍卫帮着贡院的官员为考生发热的姜汤水,有些尖细的嗓音响起:
“陛下已经下旨,为考生提供姜汤,雨伞,棉被,太医院的太医也会携药材过来,为风寒考生医治,诸位考生尽可安心科考。
贡院未曾料到有此大雨,姜未曾预备那么多,这姜汤水大家先喝着暖和暖和,很快姜便会送到。”
张冲话音落下,号舍内外一片颂声,此话确实安了不少考生的心,考生纷纷跪下朝皇城方向叩拜。
张冲叫了一个得力的小太监过来:
“你回宫去给陛下回话,就说奴才等诸部大人和太医到贡院再回宫复旨。”
“等等,再加上一句,只说许公子安好。”
“是,奴才醒得。”
张冲说完便真的陪着谢兆秋在这号舍旁等着,如今已经是科考的第七天,号舍中的味道实在是不好闻,毕竟考生吃喝拉撒都在这号舍里面。
小太监回宫的时候李崇和宋离也没有睡,听了这小太监的回话中还特意带来了许安的消息,李崇都不禁感叹这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胖总管真是个玲珑人,他抬手让这小太监下去。
看向身边的人笑着开口:
“这下你可以放心了,许安一切都好,这张冲真是个会办事儿的。”
宋离并未靠起来,只是裹着被子侧躺着,闻言眉眼带了笑意:
“能在这宫中做到总管自是八面玲珑,你再猜猜他此刻为何不回宫而是叫了一个小太监回来回话?”
或许是深夜的关系,宋离的声线很低,带着一股平常少见的慵懒感,似乎是有意考较李崇,说完便静静等着他的回答。
李崇抬手隔着被子搂着那人,还真是一下被问住了:
“对啊,他怎么不回来呢?他特意去看了许安按说应该当面向我们禀报才是啊。”
宋离浅笑着看他,李崇搂着人晃了晃:
“别卖关子啊,说吧。”
“这雨才刚下来你就下了圣旨着贡院优待考生,这是皇恩浩荡,张冲作为领命的传旨内官,自是要让下面的臣子,举子都感受到这份儿皇恩。
再有一点便是此刻深夜,这贡院没有做任何的准备,一应物资均需其他衙门划拨,但是这一次的科考主考官谢兆秋是个学问罐子,平素里都没离开过翰林,着他主持科考没有问题,可若指着他和各衙门的官油子交涉便是个大问题了。
若是这谢兆秋没能办好差事,那自是有负皇恩,张冲虽然是内官,却是天子近臣,他盯着就是陛下亲自盯着,哪怕是这深夜,各个衙门也万不敢偷奸耍滑。”
宋离缓缓和他明了这里面的道理,李崇有些恍悟,触角勾起了一抹弧度,一点儿也不吝啬地吹着彩虹屁:
“我们督主就是督主,听你这么一说我才明白,这张冲还真是个会办差的,不愧是你亲自给我选的近侍。”
他眼底闪着一股精明笑意,瞧着宋离一幅张冲是你的人我早就知道了的样子,这次倒是宋离有些意外了,不过毕竟王和保和太后都倒了,这人知道张冲是他的人倒是也没什么稀奇的:
“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可早了,你还真是手段了得,我刚来那会儿你就重罚了张冲,让我一直以为张冲是太后的人,慢慢才回过味儿来,这张冲分明就是听你差遣的。”
要说这人老谋深算呢,那会儿雷霆手段杖责张冲,给他身边塞了一个其他的人,后来又一幅不得不听命太后的模样将张冲不情不愿地调回来,任谁都会以为他这是想要换掉他身边的人未果,自不会想到张冲竟然本来就是他的人。
宋离抬手轻轻缕了一下李崇额前的碎发,有些歉意出声:
“我并非有意要在你身边插人,只是那个时候太后和王和保虎视眈眈,若是让他们以为你身边是我的人必然是千方百计换掉,所以一劳永逸的办法便是让他们以为你身边的张冲倒向了他们,我再重罚张冲,这样便没了任何嫌疑。
不过宫变之后,王和保倒了,我便再未曾向张冲问过你的行踪和日常。”
他知道没人喜欢被别人盯着,李崇将手探进了他的被窝:
“说什么呢?我又没有不满,你打听呗,你和他打听我说明你关心我。”
皇帝陛下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一幅我就喜欢你关注我的样子,倒弄的宋离无奈轻笑。
“哎,对了,这张冲说起来也是宫内总管太监,他为什么这么听你的啊?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
宋离想起张冲在他手上的把柄不禁莞尔,索性逗逗李崇:
“陛下再猜猜吧?”
李崇张口就来:
“贪赃。”
十官九贪,何况皇帝身边的大总管?没人孝敬简直天理难容。
宋离抿唇笑道:
“贪赃还能算是把柄?”
李崇挑眉,这么黑心的吗?
“他的家人在你手上?”
宋离微微闭眼养了养神悠悠出声:
“嗯,算是贴了边,他儿子的前程握在我手里,他自是要俯首帖耳了。”
李崇不禁瞪大了眼睛:
“谁?他的儿子?张冲哪来的儿子?”
宋离睁开眼睛,请点他的额角:
“自是净身之前留下的,这孩子自出生后就被送到了他的表兄家,后来张冲在宫内渐渐得了脸面,这孩子也被瞒的死死的,只是还是叫直廷司的人发现了首尾,张冲是个聪明人,自不会和我过不去。”
李崇都不由得给他竖起了大拇指,真是高啊,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就这么被他收到了手心里,王和保和太后倒的一点儿也不冤枉:
“那他儿子现在在哪里当差啊?是你安排的吗?”
宋离点了点头:
“嗯,成济仓的府仓使,一顶一的肥缺。”
他寥寥几语和李崇解释了这府仓使是做什么的,李崇听完不由得咋舌:
“还真是,瞧着是个末流的芝麻小官,可却掌握着各州府进贡给朝廷的贡品查验,还真是个大大的肥缺,搞不好他手头比朕都宽裕。”
宋离听着他又为银子发愁不免好笑,李崇却忽然眼睛晶晶亮地拍了拍他:
“哎,你说朕和张冲他儿子约个分成比例怎么样?他收的各官员的孝敬二八分,他二朕八。”
这炸裂之言听宋离哭笑不得,手捏了他一下:
“亏你想的出来。”
皇帝和臣子分孝敬的银子,这真是...李崇干脆直接凑到了他的被窝里,手也从隔着被子搂着人变成了隔着薄薄的中衣搂着人:
“那怎么了?这叫资源合理利用。”
宋离任他黏黏糊糊地过来,打趣一般地开口:
“那陛下不如先合理利用臣吧,毕竟孝敬臣的比孝敬张冲儿子的人可多多了。”
外面的雷雨声还在大作,但是屋里这两人却聊得热乎,听了宋离的话,李崇像是打开了新大陆一样:
“对啊,你可是直廷司的督主,皇帝若是不理事你有批阅奏折的权利,这朝中的人不得卯足了劲儿巴结你啊?你一年得收不少吧?”
话题偏的越发离谱,谁能想到雨夜的内殿中,皇帝抱着朝中人人畏惧的权宦黏黏糊糊地问他一年能收多少孝敬银子?
宋离的精神头毕竟比不上李崇,外面虽然是风雨大作,不过聊了这么一会儿他也确实有些没精神了,眼皮都有些打架,手却还像是哄小孩一样一下下在李崇的腰上拍着,轻声应着他的话:
“是不少,等陛下手头紧了就去臣的私库瞧瞧。”
眼见着他是困了,李崇也不再拉着人说话,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又说了两句便由着他睡下了。
这雨一下就是半夜,雷声直到天将将亮的时候才算是止歇了些,却还是时不时就来一声大的,听着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声,没一会儿李崇也睡了下去,只是这些日子早就已经形成了固定的生物钟,日常起身的时间他还是醒了过来。
被窝里暖呼呼的,李崇一侧脸就能看到身边睡着的人,而且这一次他们不光是同床,他们还在一个被窝,李崇不忍惊醒他,听着外面的大雨还没有止歇,这朝中除了贡院考生一事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事儿。
他动作极轻地从被子里退出来,坐在了榻边,小太监立刻上来伺候,李崇轻声说:
“传旨,今日风雨大早朝就免了,上午着礼部,户部,贡院的人前来回话,哦,也不用太早。”
“是。”
“张冲可回来了?”
“回陛下,张总管刚刚回来,正在换衣。”
“嗯,着他打理好过来。”
“是。”
李崇和往常一样轻手轻脚地起身,走之前看到宋离还在睡着这才出了内室,到了厅中,张冲已经换好了干净衣衫过来候着了,想起昨晚宋离的话,他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这个胖乎乎的大内总管。
可以啊,虽然是净身了,但是还有儿子,自己如今也是天子近臣,人生赢家啊:
“说说贡院里的情况吧。”
张冲立刻开口:
“回陛下,户部已经按着圣旨送去了一应物事,除了雨伞,棉被,户部还送来了棉衣和手炉给举子门御寒,贡院整日供应考生热的姜汤水。
昨晚不少举子有发热的情况,太医太少,奴才便擅自做主着人请了京城中的坐诊大夫前去诊治,如今汤药也是不缺的,除了八个晕厥过去被抬出考场的举子以外,所有举子都还在号舍中。
户部尚书和礼部尚书都已在贡院,奴才回宫之前听着几位大人商议今日的菜谱要多上汤菜,力求能暖身子。”
李崇听着张冲的话点了点头,别的不说,张冲办事儿确实叫他满意,本来他只需要传个旨,但是却在那守了半夜,摸清了各个事儿落实的情况回禀,这样的人用着确实舒服。
“好,这一晚你也辛苦了,去补个觉吧,下午再来伺候。”
张冲立刻谢恩跟着退下。
过了约两刻钟宋离醒来,他只以为李崇和往常一样去早朝或者议事了,晨起熟悉的心悸感传来,他抬手抚上了心口,外面伺候的人瞧见他醒来正要上前,却见皇帝从外面走了进来,还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后轻轻摆手,内侍立刻躬身退下。
顾亭知道宋离醒来已经过来准备为他请脉了,却见今日陛下竟然没走,李崇坐到了榻边,宋离闭着眼养神,只是手压在心口上,他轻轻抬手覆在了他的胸口上,宋离感受到什么立刻睁眼,但是眼前却是一片昏黑。
李崇骤然对上了那人没有焦距的双眼,心底猛地一沉:
“别怕,是我,是我。”
宋离一愣,手都是控制不住地一阵收紧,声音有些初醒的沙哑:
“怎么没去早朝?”
李崇坐在榻边轻轻帮他揉抚心口,一下一下打着圈,没有提及他看不见的事儿,只是缓缓开口:
“你听外面的雨声,还很大,今日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儿便免了朝会,身上怎么样?心口难受的厉害吗?”
宋离其实不太想让李崇看到他失明的样子,但是他在身边他又觉得很安心,他轻轻摇头:
“缓一会儿就好。”
顾亭站在帷幔外看着里面那轻声轻语说着话的两人,轻咳了一声提醒,李崇这才转过头来:
“你来请脉吧。”
还是老样子,李崇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顾亭,指了指眼睛,顾亭微微点头,伸出了两个手指,示意可能要两刻钟左右才能看见。
待顾亭下去之后,屋内安静了下来,之余外面的雨声,宋离看不见不知道李崇走了没有,手下意识向前探了一下,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
“憬琛?”
这是他第一次叫李崇的字,李崇回身立刻握住了他的手:
“我在呢,我在呢。”
听出他话语中的焦急,宋离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指:
“你别怕,只是晨起偶尔会看不见,一会儿就好了。”
李崇心里难受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了一块儿一样,他看不得宋离遭着罪还要转过头来安慰他,他爬上了榻去,将人整个抱在怀里:
“我知道的,我没有害怕,就是有些心疼你,以后我早晨都陪着你。”
正常人根本无法体会到一睁眼什么都看不见的人会有多恐慌,无助,失明其实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儿,李崇不想宋离在这种时候身边连一个陪着的人都没有,怀里的人抬手环住了他,轻笑了开口:
“你以为日日都下大雨啊?不用担心我,这宫内这么多伺候的人呢,你安心上朝。”
李崇将头埋在了他的脖颈间,心里酸酸的,正要说什么,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好像爬了上来,他一侧头就对上了一双圆滚滚的琉璃眼,福宝瞧着他打了声招呼:
“喵呜~”
听到这声叫,宋离的唇角微弯,下意识抬起手,下一刻手心中便满是毛茸茸的触感,福宝在那人的手下一个劲儿地蹭着脑袋,一看就不是第一次了,动作熟练的很。
看着那一人一猫的互动,他心下的那点儿酸涩顿时就消散了不少,他盯着那个闭眼养神的人出声:
“你是不是每次醒来的时候福宝都上床陪你?”
宋离能感觉的李崇对福宝那每次见面都很明显的敌意,摸着福宝脑袋手顿了片刻:
“是宋叔怕我晨起的时候无聊,所以会放福宝过来陪我。”
那就是了,所以每天他在苦逼上早朝的时候,这圆滚滚的猫崽子都在占着他的床铺和宋离亲亲我我,抱抱贴贴,摸摸搜搜?
刚才那点儿心酸顿时消散,只剩下了酸,他酸溜溜地开口:
“原来你不缺人陪啊,亏我想着早上要一直陪着你呢。”
有些孩子气的语气逗笑了宋离,他手探着抚了抚李崇的头发,李崇本来还觉得很温馨很幸福的一个动作,现在越发觉得这人是撸猫撸惯了,顺便上手撸撸他,就听那个含笑的声音开口:
“怎么不缺人陪啊?我们福宝是猫又不是人。”
李崇扫了一眼被摸的舒服的呼噜噜的肥猫,我们福宝?谁和它是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
周副总:亏我想着退掉早朝陪你,没想到你每天过着这样的神仙日子
宋离:抱歉在你身边安了人,我不会随意打听你的行踪的
周副总:你打听呗,你打听说明你关心我,在乎我。
周副总不是不想被撸,可能只是被撸的不是地方,啊哈哈哈哈,我在说什么...

第69章 下旨平反(宋督主苦尽甘来)
熬过了几日风雨,这一次的科考可算是一波三折,不过总算是结束了,李崇知道古代科考在那比牢房也好不了多少的号舍中必然是得糟不少的罪。
本想着让许安进宫见见宋离,但是也怕这个节骨眼上横生枝节,如今,科考已毕,王和保的案子也需要有一个了结了。
李崇给阎毅谦传了口谕,将翻案的日子定在了科考结束后的第一个大朝会。
这一日,宋离是随着李崇一同起身的,晨起的心悸让他脸色苍白难看,好在失明没有来凑热闹,李崇在一旁帮他按摩着心口缓着心悸:
“我知道今天你怎么都要上朝的,但是也别太勉强,若是在朝上不舒服了,或者忽然看不见了,你就给我一个手势,其他的都交给我,知道吗?”
这人等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就为这一日,他知道劝不住他,他也希望宋离能亲眼看到周家翻案,宋离服了一碗顾亭送来提精神的药,抬手微微压了一下李崇的手腕,勾了一下唇角示意,李崇这才点了点头。
议政宫外鸣鞭,大朝会便是末品官员也会参加,一排一排的官员直站到了议政宫外,而眼尖的人也瞧出了这一次朝会有些许不同。
首先便是焰亲王的怀中抱了一个明黄织锦的盒子,跟在他身后的大理寺卿赵成也是一脸的严阵以待,而后,自宫变之后已经多日不曾参加早朝的直廷司督主宋离今日也来了朝会。
王和保一案已经从正月拖到了现在,如今科举已毕,想来这是到了发落的时候了,这一场朝会不知多少人心头打鼓,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去那议政宫。
连日阴雨的天气终于过去,破晓的朝阳爬上天际,白玉阶上的议政宫上的角兽在朝霞下被沐浴的一片金黄,巍峨的宫殿上传来了山呼万岁的声响,天子独坐朝堂,目光在一人之身流连片刻便抬手平身。
“宋督主旧伤未愈,赐座吧。”
宋离坐在了下来,一身深紫色蟒袍衬的他眉眼沉静深邃,在目光触及阎毅谦手中的盒子时,心中的感慨惊撼难以言喻,终于到了这一天。
阎毅谦和岩月礼的目光对了片刻微微点头,抱着那明黄色的盒子出列,在殿中朗声开口:
“陛下,臣蒙陛下信任,主审王和保谋逆一案,如今此案皆已查清,一应卷宗,口供,臣特带来朝堂,请百官相议,王和保履职内阁一十八载,与王家诸亲收授贿银总计二十八万两,珍玩玉器,名贵字画,博古瓷器总计九百一十三件。
售卖官爵数十余。
建平十年私放妖道章鹿龄,向光帝陛下进言挪河款修筑丹阳宫。
建平十三年,王和保收买那时刚刚考取进士的前吏部左侍郎刘庆元,刘庆元那时是时任河道总督周合礼的门生,他指使刘庆元偷取周合礼手稿,着积谭司中一善于仿写笔记的人仿写了一份周合礼与逆王遗后的书信,诬告周合礼谋反,致使周家上下四十七口被抄斩。”
阎毅谦的声音掷地有声,宋离的双手紧紧捏住了扶手,胸腔难掩起伏,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一天家人洒满刑场的血他却始终忘不掉,满眼的血红,刺鼻的血腥气都留在了他记忆的最深处。
莫说是宋离,阎毅谦这一席话也在朝臣中掀起了巨浪,如今虽然已过两朝,但是哪怕是后来才入朝为官的年轻官吏对当年周家一案也是有印象的。
当年光帝朝周家一案被闹得沸沸扬扬,周合礼曾耿直直谏光帝不可沉迷丹道,一片报国丹心具陈可表。
按着资历,当年周合礼要比王和保更有可能入内阁,但是却凭空冒出来了这么一个谋逆的案子,还书信具在,证据确凿,当年不知多少老臣曾跪在议政宫外为周家陈情,但是这一切都抵不过皇帝一颗铁了心要周家人命的心。
四十七颗人头落地,不光杀了周家满门,也让当年不少心存热血有志报国的朝臣心彻底凉了下来,其中便包括陈文景。
陈文景当年为周合礼一案不知上了多少封折子,他虽然不知王和保构陷原委,但却自始至终都相信周合礼绝不会勾结反王遗后。
此刻他终于听到了当年这件事儿的始末,不由得胸口涌上一股热流,当下跨出一步开口:
“陛下,周合礼当年敢于直谏,实乃是柄国之臣,却遭受奸人陷害,举家抄斩,至今连牌位也不得供奉,还要背负反臣骂名。
既然如今已经查清了此案原委,虽然已过多年,但是陛下也当拨乱反正,为周家平反,设宗祠,享后世香火。”
说完这位位列六部之首的老臣行大礼叩拜,周家一家不光是死于王和保的陷害,更死于帝王见不得人的心思。
陈文景此刻要陛下为这一桩冤案平反,无异于让当今陛下公然承认光帝受人蒙蔽,残害忠良,史书禀笔,这将是光帝无法抹去的污点。
随后不少平日里在朝中都甚少出声的老臣,也想起了当年在这议政宫中,那个曾耿言直谏的周探花,越来越多的人跪下请命。
这一下让宋离也心念一震,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朝中还有这么多的老臣记着他父亲。
李崇看着这么多人跪下,也想象得到,当年光帝处置周家满门引得朝野上下多大的震动,他立刻开口:
“诸位大人请起,此案朕必定会秉公处置。”
说完抬眼瞧了一下张冲,张冲极为有眼力见地下了台阶将陈文景扶了起来。
此刻阎毅谦躬身上前,双手呈上那个明黄色的锦盒:
“陛下,这是先帝留下为周家一家平反的圣旨,当年先帝有意为周家平反,却苦于没有证据,便在病重时将这封圣旨交给了臣来保管,让臣在陛下亲政之后时机成熟之时拿出这封圣旨。”
阎毅谦知晓宋离并不愿回周家,所以隐去了先帝和宋离的诸多事宜,只将圣旨拿出。
张冲立刻取了这圣旨上御阶交给李崇,李崇知道阎毅谦那里有一封先帝的圣旨,却也是第一次看见,这圣旨的出现引得底下朝臣心中也是想法各异。
李崇打开了那明黄色的锦盒取出了圣旨,上面那些字他都还有几个不认识,他抬眼扫了一下朝臣,又深深看了一眼宋离,知道这一封徒然出现的圣旨定然会引人猜疑,他大体看了一下上面的内容,确实是为周家平反,之后便开口:
“父皇留此圣旨足见其对周家的信任,岩阁老,葛阁老,陈大人,宋督主,你们熟知先皇笔记,也来瞧瞧这圣旨。”
张冲上前仔细托着圣旨下了御阶,将圣旨交到了岩月礼的手中,岩月礼虽然不曾主审,但是作为当朝首辅和曾和王和保在一个内阁□□事多年的阁臣,自然自始至终都是清楚这案子进展的,今日上朝之前阎毅谦也曾和两位阁老通了气,今日翻案一事他心中有数。
宋离撑着扶手起身,目光不离那明黄卷轴,心口的跳动有有些明显,岩月礼展开那长长的卷轴,明黄圣旨上的字迹和玺印四人都是清晰可见。
宋离身在直廷司,是接触先帝笔记和印玺最多的人,岩月礼虽不知他的身份,却也将圣旨向他侧了一下,看了他一眼,宋离紧紧捏住了手指,这一封圣旨他等了整整十年,他尽力稳住声音开口:
“这圣旨是先帝笔记无疑。”
岩月礼和葛林生,陈文景也对视了一眼,陈文景的目光从印玺上离开开口:
“印玺也清晰无误,这确是先帝的圣旨无疑。”
他历经三超,最是清楚先帝登基时候的情况,那时内阁中王和保独大,朝中多是光帝旧臣,先帝想来当年也是隐忍不发,这才将这封圣旨留给了焰亲王保管,不过好在有这一封遗旨,当今陛下再处置这桩案子压力便小的多了。
李崇朗声道:
“既如此将先皇遗旨传阅诸位臣工,周家一门衷心可表,上有先皇遗旨,下有诸位臣工所请,此门冤案必不能不了了之,岩阁老着内阁拟旨,即日起为周家一门上下平反,于周大人老家修筑祠堂庙宇,便后世瞻仰供奉。
陈大人署理吏部三十余年,同周大人也是有同朝之谊,便由您整理出周大人生平履历,功绩,彰表于书传阅百官。
焰亲王主审此案,便也辛苦些,寻寻这周家可还有遗脉在世?”
李崇的圣旨下的极为利落,且不光是仅仅平反,还修祠建庙,列书做传,这便是铁了心要打光帝的脸。
有心人只觉得这位刚刚亲政的新皇有意借着此事弹压旧臣,尤其是曾经跟随王和保的光帝旧臣,从此继往开来,新朝当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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