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不济,至多受些伤,森罗剑派的祖师爷们,还能真让徒子徒孙死在剑冢里面?
细长峻瘦的十指紧紧相扣,二人牵着手,一同纵身跳下悬崖,进入剑冢之中。
锁山的云雾似如轻柔的白绸,托着人缓缓降落在悬崖深处。
陆续第一次见到了森罗剑派的剑冢。
悬崖底部是一片平坦腹地,烟波浩渺,缭绕着壁立千仞的陡峭岩壁。
地上到处插着刀剑,云屯雾集,一眼难以穷尽。
一些剑刃还闪耀着慑人的寒芒,光可鉴人。
一些已经腐朽,昭显出悠久厚重的光阴。
“这些都是千秋万载以来,森罗剑派历代传人的本命佩剑。”闻风朝他传道,“前辈们身死道消之后,本命剑就葬在此处。”
他戏谑一笑:“我或者熙宁哪日身陨,本命神剑也会出现在这里。”
陆续沉默几息,嘴角微垂:“祸害遗万年。”
闻风忍俊不禁,嘴角高扬笑出了声。
“对了阿续,你至今还未有自己的本命神剑。”
“怎么没有?”陆续召唤出明光剑。
这柄剑自从他入道之日起,就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用得极为顺手。
“这柄剑只是凡物,不能当做本命法剑。你也清楚,威力非凡的本命神器,能让修士如虎添翼。”
这把剑显然不行。
“阿续,”闻风目光深情又晦暗,“我从未打算,给你一柄属于你自己的本命法剑。我只想让你用我的剑。”
“你马上要闯剑境试炼,不妨在此时,同我的剑结下血契。”
本命神剑同修士血脉相连,相当于修士另一半神魂,另一个自己。
让自己的本命剑认另一个人为主,相当于把自己的性命完完全全交给对方。
只有关系极为亲密,全心全意爱着,并且任性的人,才敢冒这样的风险。
陆续陡然一怔,又听他继续道:“我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将这把剑送给了你,向你表明我对你的一片痴心。”
“可惜,”他哂笑,“某个心冷无情的小笨蛋,不解风情。”
陆续刚刚拜入闻风门下没多久, 闻风就将最厉害的那把神剑给了他。
那时他才刚筑基,连拔剑出鞘的灵力都不够。
他知道闻风一直对他毫无底线的宠溺,可他不知闻风对他的心意。
那把神剑曾被他当做护身符, 一直压在箱底。他不想被人说成一个狐假虎威的二世祖,没好意思使用。
此时听到闻风的话,心情难免复杂。
闻风实在太懂得如何蛊惑人心, 即便这个时候, 也没忘记朝他花言巧语。
他扬了扬嘴:“既然如此,我就多谢师尊。”
纯净又狡黠的笑容, 落在闻风眼里, 是见血封喉的致命诱惑。
这个小魔君总说他花言巧语迷惑人心,殊不知,他才是心甘情愿被他的甜言蜜语哄骗的那一个。
陆续从乾坤袋里找出闻风早就送给他的神剑, 在剑锋上割破手指, 结下本命法剑的契约,将闻风的情念, 性命,将他所有的一切, 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做好万全准备后,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眼时, 锋芒毕露一剑挥下,释放出自己的剑境。
周围景致蓦然一变。气势磅礴的万剑之冢消失, 千里冰封的苍茫雪原取而代之。
身处其间, 似乎温热的鲜血即刻就会凝结成冰。
闻风抬头仰望灰白的无尽冻土和孤悬的苍凉圆月, 无奈哂笑:“每次一见你的剑境,就让我无端怅惘凄怆, 怅然若失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陆续无声斜了他一眼。当初理直气壮说着,他们素不相识,不能将过错怪到他头上的那个无涯魔君是谁?
“说起来,”他问闻风,“你还未曾说过,你的剑境试炼是怎么样的。”
闻风温雅一笑:“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我自出生以来,感受到的世界。”
尸骸蔽野,血流成河,积怨满于山川,号哭动于天地。(*1)
“周围只有尸山血海,我同浑身是血,面目模糊的人影不停厮杀,直到杀尽世上最后一人。究竟杀了几天几夜,我自己也不知道。”
苦海无涯,唯有杀尽世人,以求自渡。
陆续无声默叹,闻风却轻轻捏上他的鼻尖:“幸好遇见了你。见你的第一眼,我就从无涯苦海中走了出来。此后眼中所见,皆是陵源峰红霞漫天,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
陆续晃头,将不安分的驴蹄子甩开。
在剑境试炼里,能不能消停一会,别一直花言巧语说情话让他分心。
剑境不受陆续控制,开始自己变换形态。
苍白荒凉,无端令人悲怆的千年冻土消失,山清水秀的桃源出现在眼前。
落影清波十里红,白墙小院映其中。(*2)
一色染万山的桃树下,站着一个比桃花更为灼目的瑰姿身影。
白衣少年清瘦如竹,衣袂翻飞,风流气质丹青难尽。
陆续看向闻风,询问道:“这人是我?”
闻风怔了怔:“你问我?”
眼前的人和陆续似乎是长着同一张脸,但他眼角微弯,潋滟眼波中全是情靡放肆的刻意引诱,笑容诡艳看的陆续心底一阵寒凉。
剑境试炼,是同自己的比试。
眼前这个,应当就是他的对手。
陆续手持刚刚结下血契的神剑,摆出迎敌架势。
若对手是他自己,那对方多半和他一样,先下手为强,用最迅速最猛烈的攻势,在他还未完全准备好的时候,一剑直刺咽喉。
他只要挡下攻势最为迅烈的第一剑,就能抢占先机。
可惜对手只长着他的模样,不是他。
“陆续”嘴角扬着祸乱世间的淡笑,一步一步缓缓朝他走来。
走了几步,负于身后的手忽然抬起。
陆续眉心微皱,全神贯注防备对手的突然暴起。
然后他看到……
对方动作暧昧地缓缓解开腰带,敞开衣襟。
随着脚步缓慢前进,地上散落衣袍,光润白玉褪下云雾,将勾魂荡魄的无暇示于人前。
陆续顿时傻了眼。
手一抖,尴尬得想骂娘。
他想象中的剑境试炼,应当和几位大能一样,要么和自己,要么和别的什么东西不死不休地厮杀。
而非现在这种,让他无语的半吊子美人计。
他不自恋,不会揽镜自照,为自己倾倒。
倘若对方是闻风,他心绪说不定会起伏一丁点,看着挤眉弄眼的自己,哪会有什么感觉。
而且,如果没记错……类似的情形,是不是曾经遇到过?
他下意识瞅了一眼身旁的闻风。
“……”莫名想骂人。
俊美的凤目眼神晦暗,毫不避讳全部投在对方身上,情潮翻涌。
滚动的喉结,和衣袍下的昂扬,昭然揭示他此刻的全部心思。
陆续磨牙,恨不得破口大骂。
他人在旁边,闻风对着一个搔首弄姿的伪物起了反应,是打算给他戴帽子呢?!
“阿续,”情念满溢的朗音低沉沙哑,“若我在剑境试炼之前就和你相遇,这个试炼,我过不了。”
陆续咬牙:“没人问你这个。”
此刻要完全领悟剑境,突破试炼的是他,又不是失心疯的闻风。
一句话时间,另一个陆续身法犹如鬼魅,瞬间接近至陆续身前,温软地缠上了他。
耳边传来充满诱惑的魅音:“把自己交给我,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他伸出手,不带任何攻击性,而是充斥着挑逗要去解陆续腰带。
陆续:还有完没完。
他实在厌烦这样的把戏,抓过清瘦手腕阻止对方行动,随后将人从身上毫不怜惜扒下来,再一剑刺穿了对手。
“陆续”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绝艳眼眸水光微荡。
倘若落在别人眼里,再冷再硬的心肠都能被这哀怜的模样融化成一滩春水。
可惜落在陆续眼里,只能令他抖落一地鸡皮疙瘩。
陆续面无表情看着和自己同一张脸的对手烟消云散。
刹那之后,一道巨力凭空出现,似如从身体内部喷涌而出,将他重重拉到地上。
瓣花落雨纷洒,本是壮阔又绝丽的画卷,可惜配上此时的情形,只能让人觉得诡异。
陆续莫名其妙坐在了桃树下的一张长椅上。
刚刚消散的,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对手,再一次出现在面前。
披着一件外袍,大片身躯暴露在外,艳色惑人。
他对着陆续扬了扬嘴,一股无形又强大的压力倏然袭来,压得陆续难以动弹。
敌人曲着一条长腿,将膝盖横在陆续腿间,一手撑在椅背上,居高临下看着他。
气势凌厉,又有着别样的诱人风情。
含笑目光充斥着撩拨:“面对如此绝色,你竟然狠得下心痛下杀手。”
他伸手缓缓撩开陆续衣襟,温柔挑逗中夹着几分残忍:“让我看看,你的心究竟硬成什么样。”
不靠脸吃饭的“绝色”本人:“……”
对敌人狠心有什么问题?不然等着自己被对手杀掉吗?
何况对手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他要是觉得好看,不会回家揽镜自照?
那样的神态只会让他觉得别扭。
“陆续”的手指抚上他的心口,似是要将他的心生剖出来。
撩拨的动作有着令人心醉神迷的残酷挑逗。
温寒的指腹贴上更为冰凉的肌肤,眼看就要将皮肉生生挖开,却忽然动作停滞。
“陆续”双眼微怔,缓缓移向自己的胸腹。
陆续不知何时挣脱了桎梏,先他一步,屈指为爪贯穿他的心口。
接着一脚,狠踢他腹部,将人从自己身上踢开。
第二个“陆续”同上一个一样,不到三分钟,就被陆续本尊击败。
攻势迅猛,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万树桃花在风中微颤,眼前景色又有细微变化。
陆续撇了撇嘴,不耐烦啧了一声。
他听几个剑修大能突破试练的经过,已经清楚,要想完全领悟剑境,就要直面自己的道心。
时至今日,他其实并不太了解,自己的道心,或者剑心是什么样。
如此玄之又玄的东西,很难具体地用语言描述。
不过有一件事他已经非常清楚。
这个剑境里,他所有的对手,都是他自己。
果不其然,第三个陆续出现在面前。
和前面两个故意轻解罗裳,眼波潋滟极具撩拨的陆续不同。
这一个表情清冷,凌乱的衣襟沾染一点血污,目光锋锐倔强,却又带几分柔软,轻易就勾出人心底本能的破坏欲,想将他狠狠伤害,狠狠疼爱,强取豪夺据为己有。
陆续无奈咂舌。
就没一个衣冠齐楚,仪表端庄,更像他自己的吗?
对手举剑朝他攻来。
陆续提剑而上,和他厮杀在一处。
说是以命相博的战斗,实则双方实力悬殊。
不知是不是闻风的神剑威力强大的缘故,陆续轻而易举战胜对手,将他斩于剑下。
接下来,出现了第四个,第五个…都被他毫不留情击杀,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陆续等待着第六个对手。
过了大半晌,对手仍未出现。
他心中微微疑惑,同时,有余暇时间想到了闻风。
他在此处同自己战斗,那闻风呢?
锋锐目光看向自己手腕。
在入剑冢,不,在更早之前,闻风强行征得他同意(为此他被闻风这头不知疲倦的驴死命折腾了三天),在他手腕上绑上一根傀儡丝。
如此一来,无论身在何处,闻风都能即刻找到他。
进剑冢之前,闻风割破手指,用自己的鲜血在傀儡丝上又加了一层法咒,用以加强混乱空间中的联系。
他还笑说,这是他二人之间的红线。
陆续屏气凝神,细细感受这根肉眼难见的灵气丝线,另一端系在何处。
他心中想着闻风,心念一动,只觉眼前景色似乎有些轻微扭曲。
再一眨眼,满山红艳的桃林未变,闻风的身影陡然出现在不远处。
陆续面无表情走上前,一剑刺穿闻风身上的另一个“陆续”。
对手消失,他居高临下看着闻风, 嘴角微微上扬,眸光流转锋芒毕露:“玩的还挺欢?”
靠坐在树下的闻风衣衫不整,胸襟大敞, 露出流畅净润的身线。
见此情景, 矜贵高雅的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窘迫神色。
陆续“捉/奸在床”,咬着牙, 笑容阴狠。
二人对视一眼, 忽然间,陆续眼前一晃,猝不及防被对方狠狠一拉, 跌入滚烫怀抱。
他下意识以手撑地, 想要稳住平衡,手指却被人紧扣, 不容抗拒拉至对方炽热昂扬。
“阿续”,清越嗓音黏腻又灼烫, 在耳边放肆轻荡, “忍不住了。”
下一刻,热流涌出, 泄了他一手。
清艳眼眸瞬间睁大,怔愣得犹如石化。
半晌后回过神, 咬牙切齿一声怒吼:闻!风!
同一时间, 周围似有透明结界无声破碎。
一色万山染的桃林被风一吹, 瓣雨纷飞,逐渐消散。
几息后, 眼前景色再次变回灰白死寂的千里冰原。
万物褪去颜色,只有不远处,一道孤绝身影立于月下,成为天地间唯一的一笔浓墨重彩。
“阿续,”温软黏腻的嗓音再次袭击耳阔,“你试试收回剑境。”
听到这一句,陆续再顾不上同他理论刚才的捉/奸成双与一泻千里,急忙屏气凝神闭上眼,试着收回剑境。
全神贯注之时,忽然头被一只手拉过,牢牢钳住,紧接着薄唇被温热强行侵/入,掠夺了全部呼吸。
想要挣扎的手也被擒拿,做不出一点反抗。
苍茫凄凉的灰白冰原上,春潮涌动,柔情缱绻。
陆续灵台空明一片,大睁的双眸看着剑境渐渐消退,壮阔恢弘的剑冢重新映入眼帘。
交缠的炽热仍旧掠夺着呼吸。直至他有气无力将重量全部压到对方身上。
过了半刻,闻风才心满意足让怀里的温香软玉重获自由。
精雕细琢的眼梢染上红霞,艳色勾魂摄魄。
恨恨瞪着人看的时候,让人想将其浸染情动朦胧的泪光,将他暴戾侵占,永远只倒映自己一人身影。
闻风朗音低沉,凤目含笑:“阿续,你已突破试练,往后应能完全掌控剑境,收放自如。”
…这样就完了?!
陆续一脸懵然。
闻风等人在剑冢苦撑六七日,剑境里的时间更是一秒千年,寒暑难记。
他才入剑境多久?
杀了几个半吊子美人计的自己,不费吹灰之力。
这试炼闹着玩的吧?!
“阿续……”清越雅音低沉,似有几分惴惴不安,沉默一息才忐忑问道:“此时你看我,是何种感觉?”
陆续曾两度打算找闻风理论,却两度被他把话题引到剑境试炼上而忽然中断。
此时听他这么一问,瞬间怒上心头,眼色冰冷看向他,动作粗鲁地将手上污浊擦在他的锦衣华服之上。
闻风蓦然呆愣。
一息后,喜形于色捧腹大笑起来。
陆续:“……”
完全弄不明白,这个疯批刚才还好好的,突然间又犯了什么病。
他疑惑打量闻风,倏然间又被他猛力一拉,囚于怀抱。
“阿续,”灼热气息在耳边放肆呢喃,“说你爱我。”
“说你愿意永生永世陪在我身边,永不离我而去。”
闻风表面不显,实则心怀忐忑,怕他的绝世珍宝问道剑心,彻底领悟剑境后踏上无情道,成为一颗无心无情的冷玉。
即便他已打定主意,无论陆续是否愿意,他都会将人牢牢抓在手心,即便不择手段。
可两情相悦,君心似我心,才是真正的此生无憾。
他情深蚀骨万劫不复。幸好,痴心有幸不被人负。
每次情动之时,闻风各种软磨硬泡,总要逼着陆续一遍又一遍发下心魔毒誓才肯善罢甘休。
云雨巫山时,陆续不介意说些甜言蜜语,将闻风的情念完全挑拨,掌控在自己手心。
他也喜欢听闻风许下的山盟海誓,至死不渝。
然而此时二人身处剑冢,周围插满森罗剑派祖师们遗留的刀兵。
闻风这头厚颜无耻的衣冠禽兽随时随地能发情,他可不行。
精妙嘴角微微上扬,勾出动魄惊心的完美弧线,冷冽嗓音澄澈又诱惑漫溢,缓缓道出一声:
“滚”。
陆续起身站定,面无表情斜眼看闻风气定神闲整理衣襟。
“剑境试炼,真的就此结束?”此时想来,仍然毫无实感。
他并未做任何惊天动地的举动。
剑之一道的最高境界,不可能如此容易。
莫非……
此时眼前的一切,依然是试炼的幻障?
他还身在剑境当中,如今的情形,也是问道炼心其中一环?
鲜活生动的细微表情令闻风忍俊不禁。
他轻捏高挺鼻尖:“若心有怀疑,我们不妨共赴巫山一趟,说不定能察觉出异状。”
陆续狠狠拍掉这只驴蹄子,怒瞪他一眼。
闻风笑得更大声。
片刻后,又无奈笑叹:“你道心坚定,无论面对何种情况,都心如铁石。剑境试炼意在打磨剑心,使之稳固至牢不可破之境。”
“任何锻心的试炼,在你这个心狠无情的小魔君面前,完全起不到一点作用。”
一旦认定为敌人,无论对手是谁,陆续都能决绝狠辣地一剑将其毙命。
他的剑境初成之时便已稳固,如今只需掌握一个收放自如的技巧,并非难事。
“那我们,”陆续环顾四周,“走了?”
拿出怀中时计一看,还不过半日。
“试炼已完成,自然可以离去。”闻风也飞速环视一眼,调戏道,“不过现在时候尚早,不如,我们在此地双修一回。”
“剑冢非寻常之地,别有玄妙。在此双修,说不定能有别处难以领悟的心得。”
陆续面无表情看向他,置若罔闻。
能有什么在别处难以领悟的心得?
剑境试炼中,他最大的领悟,便是闻风这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下流无耻至极。
如此举足轻重,甚至可说生死攸关的试炼,他竟然能对着剑境里的虚影动情。
“说起来,”倾世笑容阴狠诡艳,“你怎么不把那人推开?就不怕他趁机偷袭?”
他就在一旁,闻风差点当着他的面给他带绿帽子。
“怎么可能。”闻风笑容狡黠,假意装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那可是你!”
“你主动撩拨我,我高兴尚且来不及,怎么可能推拒。况且……”他柔情蜜意一笑,“你若想杀我,我心甘情愿将性命双手奉上,你无需偷袭,我更无惧怕。”
陆续怔然眨了眨眼。那几个搔首弄姿卖弄风情的人绝对不是他!
他要使美人计,绝不可能这么半吊子。
可惜闻风的花言巧语令他瞬间没了脾气。
……罢了,这笔账先记着,今日不和他计较。
以后若敢给自己带绿帽,就一同翻出来算总账!
陆续磨着后槽牙狠瞪了闻风一眼。
闻风被这绮艳又有趣的表情乐得合不拢嘴。
二人再次十指紧扣,歪歪腻腻贴在一起打算离开剑冢。
陆续恍然想到,他第一次来剑冢,是不是该挨个拜一拜森罗剑派的祖师爷?
他拜入陵源峰这么久,从未祭拜过先祖,也少以听闻风或者方休提起过他们。
今日机会难得,他似乎应当拜祭祖师之灵。
“森罗剑派最初乃魔修门派,行事百无禁忌,没有道门那些因循守旧的规矩。即便不拜这些祖师,他们也不会怪罪。”闻风揽上劲瘦后腰,温柔调戏,“不过你作为我道侣,似乎是该和我一起见过长辈。”
“不如,我们在此行周公之礼……”
他话还未说完,陆续面无表情,“啪”的一声狠狠拍掉身上不安分的驴蹄子。
闻风这头衣冠禽兽,一天到晚究竟在想些什么东西!
陆续冷脸冷眼,对满脑子邪念的下流魔头视而不见,走出他三尺之外,独自对着剑冢里残留的神剑一一行礼。
闻风坏笑了几声,快步跟上。
二人穿插于纵横杂乱的万剑坟墓当中,忽然一把竖/插/在地上的兵刃吸引了陆续全部目光。
此处已是剑冢角落,云雾厚重,影影绰绰的残剑都已历经万古,被光阴侵蚀的锈迹斑斑。
唯独这一柄,荧光流转,灵气萦绕,不沾半点尘埃,干净如新像是才被谁细心保养擦拭过。
定睛一看,他并非是剑,而是一柄细刃刀。
刀刃宽约两指,透薄而锋锐。赤红的利刃泛着幽荧血色,似如浸染鲜血而成。
他兀自笔直插在地上,与周围腐朽的一切格格不入,昭示出一种顶天立地的傲然。
陆续被这柄刀的气势压迫,不自觉咽下一口唾沫:“这是……哪位祖师的神兵?”
血红的长刀荧光闪烁,宛如在呼吸一般,令他无端地感觉,这柄刀,是活的。
他仿佛在吸食剑冢里其他刀兵的残魂,危险又诡丽。
闻风俊美的眉宇极为难见地一蹙。
他沉思了半晌,摇摇头:“据我所知,森罗剑派的祖师里,没有人的本命神兵是这样一柄诡异的长刀……”
“……他不是我们森罗剑派的东西。”
“不是森罗剑派的兵刃?”陆续双眸诧异地睁大,“怎么会在森罗剑派的剑冢里?!”
陆续本来就被这柄长刀吸引了注意, 此时更为好奇:“能不能,把他拔出来看看?”
闻风点头:“我也正有此意。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去拔刀, 你站我身后。”
长刀周身鲜活的灵气萦绕,虽然并非十分强劲,莫名有种慑人的气势。
即便强如闻风, 也略微感到心惊, 不得不谨慎对待。
在陆续的注视之下,他缓缓走到刀身旁边, 伸手, 打算把刀从荒芜的又坚硬的石地上拔出。
纵使半步化神的剑修膂力惊人,长刀仍紧紧卡在石缝当中,纹丝不动。
绝尘道君这样纵横九天的绝世大能, 拔不出这把刀。
二人面面相觑, 对视半晌。
闻风:“没办法。要不,算了?”
他身为森罗剑派现任宗主, 对此刀的来历十分好奇,可惜, 似乎毫无办法。
陆续喉结微动:“要不, 让我试试?”
“这刀诡异,我怕有危险。”
“我会小心, 若感觉不对劲,即刻退回来。”
陆续实在好奇, 不去试一试, 心有不甘。
他一旦打定主意, 任何人都劝不动。
闻风无奈,只得点头答应。
又调戏道:“阿续, 你若受了伤,所有伤害都会转移到我身上。为了你深爱的我,切记不可鲁莽行事。”
陆续懒得理会他,径直走到长刀面前。
他慢慢伸出手,握住和刀刃一样赤红的刀柄。
一股奇异的感觉瞬间涌入心头,刺得他心口又疼又闷,似如感受到一股巨大的不甘,仇怨与愤恨。
虽并无根据,他清楚地知晓,这柄刀并无敌意,没有危险。
忍过一阵撕心裂肺的悲伤与疼痛,巍然挺立的长刀忽然松动,陆续轻轻一提,毫不费力将刀从地上拔了出来。
他挑衅又挑逗笑看闻风一眼,又将目光投向刀刃,细细观察。
刀身上没有刀铭,血红的刀柄上某个不显眼的地方,却隐藏着两个字体略微奇怪的字。
陆续仔细辨认片刻,拿不太准,不确定地念道:“齐?云?”
“小心!”他话刚出口,猝不及防被闻风紧搂入怀,接着才感受到一股威势慑人的灵压。
他被闻风护在怀里,皱着眉,朝掉在地上的长刀看去。
在念出“齐云”俩字时,一股暴虐的灵力忽然从刀中溢出。
长刀似如有灵一般,擅自脱离他手,又稳如山峦般再次笔直插进坚固的石地。
与方才不同的是,长刀旁边赫然出现一个虚影。
虚影长相俊秀,大约十八/九岁,依稀透着几分少年气。
与柔美的外表不符,他全身散逸着煞气凛冽的血腥。
一身犹如血染的红衣灼似烈火,艳如红梅,看的人一眼心惊。
他身量与陆续相仿,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傲然气势,昂着下颌掠视陆续和闻风。
一眼掠过后,朝闻风颔首:“借贵宝地一用,聚灵养魂。”
清越话音一落,虚影骤然消失,剑冢内又恢复寻常的死寂。
陆续抬首看向闻风,以眼神询问:什么情况?
凤目闪过一抹凌厉辉光,眉宇微微一蹙:“化神修士。”
化神修士?!陆续难以置信睁大了眼。
突破化神境界何其不易,闻风这样的天才修为早已圆满,停在元婴高阶多年,一直参悟不到破境的机缘。
炎天界近万年来,没有一个元婴修士突破。
就算整个九重天界,化神修士也屈指可数。
一个化神修士,怎么会待在与世隔绝的剑冢?
“他受了极为严重的伤,境界还在,修为却大跌。”闻风解释。
所以他才朝身为森罗剑派宗主的闻风说:借剑冢一用,聚灵养魂。
“而且,”温雅嗓音稍顿,沉声道,“他不是人。”
陆续疑惑:“不是人?妖族?”
“非也。”闻风摇头,“他……”
“应是长刀化形的刀灵。”
“刀灵?!”陆续更加惊异,“真有剑灵刀灵一类的存在?”
“在铸造灵器之时,若以活人为祭,极少情况,生魂情感太过强烈,死后未归于天地,而是附着在灵器之上,灵器便会形成自己的意识,世人将之称作器灵。”
“寻常器灵只是一缕模糊的神识,存在异常薄弱。不过天地造化难以估量,若遇万中无一的机缘,器灵可以从灵化形,修成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