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风凝神瞭望远方淡墨剪影的城墙轮廓。
他的阿续,就在城里某处。
分别半日,他已相思成疾,于是不由得加快脚步,朝燕都走去。
一行人又走了几里,路上遇到一座关卡。
一队披甲执锐的官兵守在此处,检查来往行人的路引文书。
秦时出生凡界帝王之家,对此种情况并不陌生。
他上前询问官兵:他们从外地来此,身上并无身份文书,又该如何。
“外地来的?”
官兵见四人身形高挑气度不凡,衣着配饰皆是难得一见的富贵奢华,一眼即知他们出自簪缨世族,因此不敢怠慢。
西洲统一后,迁居燕都的外地人极多。
官兵心猜,这几人或许是某地的贵族公子,只叫他们在名录上写清楚自己的姓名和原籍,就可通过。
秦时拿起纸笔,大笔一挥写下姓名,以及籍贯:乾元山陵源峰。
官兵小声询问同僚:“乾元山在哪儿?”
同僚摇头:“没听说过。”
四人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态度令官兵心中犯怵。
他们担心惹上某地的世家门阀,不敢多问,只得允许他们通过。
几人正欲抬脚继续前行,身后忽然传来马蹄和车轮滚动声。
两辆马车停在关卡前,车上下来一位衣着亮丽华贵的官员。
妖王好奇心顿起,转身站定,打算看看情况再走。
几人虽想即刻找到陆续,知他安然无恙,也不急这一炷香时间,于是同妖王一样,驻足围观。
守关的一位将领同马车上下来的官员寒暄:“花鸟使大人回来了?”
他瞥了一眼门窗紧闭的马车,笑问:“此处收获如何?”
花鸟使得意一笑:“这回采选,有好几位姿色颇丰之人,承蒙圣眷留在后宫自不在话下,说不定还能得国师青眼。”
将领摇头低笑:“大人想取悦国师,加官进爵的如意算盘恐怕要落空了。”
“此话怎讲?”
“大人刚回城,想必还未听说。就在昨日,另一位花鸟使大人不知从何处寻来一位倾国倾城的绝色。”
“此人虽是男儿之身,其容貌之俊艳,远胜女子。”
将领狎昵一笑:“据说,仙师同人双修,看四柱八字契合程度,并不注重性别。能有一绝色佳人,尽床笫之欢,采补效果更胜女子,何乐而不为。”
“有那位绝色佳人在,大人采选的蒲柳之姿,恐难入国师法眼。”
二人寒暄一阵,花鸟使心有不服,郁郁不乐上车离去。
妖王一脸纯良,好奇询问:“花鸟使是什么?采选又是什么?”
几人沉默片刻,只有熟悉凡界宫廷的秦时知晓这些门道,朝三人解释。
九五之尊从民间选美貌之人充盈后宫,负责物色美人的官员就叫花鸟使。
妖王眨了眨眼,状似无知大声问道:“这就是凡界话本中说的,强抢民女?”
妖族和人族的风土人情差异极大,修真界和凡界的规矩也不尽相同。他此前未接触过凡人王朝,没想到还有如此荒逸无度之事。
“承泽,等回去了,你也从你的领地给我采选一批相貌绝佳的,”他温吞打趣道,“要长的像陆续那样的。”
凌承泽怒骂:“滚。”
叱咤风云的星炎魔君,从不屑做此欺男霸女之事。
“怎么能叫强抢民女。”守卫将领听到妖王故意大声的说话,不满道,“能得国君宠幸,那是天大的福分。若得了圣心,封个贵人,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一家子都跟着飞黄腾达,从此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不知多少人削尖脑袋想入宫,没点姿色根本进不去,怎么能叫强抢!何况现在还有国师,倘若有幸被他老人家看重,就是原地飞升!”
“你们所说的国师,是何人?”
如松涛涓流的悦耳朗音流入耳畔,却不知为何,淬着几分慑人的寒凉。
官兵循声看去,一个相貌俊美,仙姿高贵的白衣青年嘴角轻扬,悠闲笑看他们。
明明是一位光风霁月夺尽天工造化,尊贵如神像的谪仙,为何无端令人心惊胆颤?
将领如临深渊,不敢不答他的话,颤抖着将国师的事迹告知于他。
闻风漠不经心听他说完,端方优雅转身离去。
几人离开岗哨,妖王悠哉又笃定地说道:“那个国师是个修士。你们人族的。”
闻风冷笑:“青山无大树,茅草当长竿。”(*1)
秦时附和:“一些修士为了赚取微末的灵石,愿意当个客卿侍奉凡界帝王。北梁国不缺这样的修士。只是这人不去炎天一层的凡界,跑到灵气稀薄难以修行的中层……”
他神态端方,语尽嗤嘲:“可见修为低下,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凌承泽不置可否。这种跳梁小丑,他压根不放在眼里。似乎评论一句,都会拉低他这个魔君的水准。
无人接话, 几人之间一阵沉默,只有脚步踩踏在石板路上发出的细碎声响。
又走了几步,还是妖王百无禁忌:“他们刚才说, 有个花鸟使找到一个容貌绝世的男子……”
“应该,”他顿了顿,讪笑一声, “应该不是陆续吧。”
几道锋锐如刀的目光霎时刮到他身上。
妖王用法咒隐藏的耳朵瞬间被吓的漏了出来。他急忙双手抱头将耳朵压了回去, 讪笑着不敢再说话。
“师弟已参悟剑境,他剑法高超, 在二层不受影响, ”秦时沉声道,“不可能对付不了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国师。”
闻风脸色阴沉,漠然点了点下颌。
他并不担心陆续出事——陆续身上有他的道侣契约和重重法咒, 根本出不了事。
他这边一点感觉也没有, 足可证明心上珍宝安然无恙。
然而……他们来此,是为解救不知被谁掳走的孩童。
如今孩童下落不明, 他们毫无线索。
不知此事是否和那个国师有关。
倘若陆续为了寻找孩童,混在采选来的人群里面, 趁机接近国师……
以他的性子, 不无可能。
闻风俊美凤目闪过阴戾辉光,朝秦时和妖王吩咐一声“跟上”, 瞬间施展身法急速朝燕都飞跃而去。
二人依言跟上。
凌承泽站了片刻,虽然极其不想听从闻风的指挥, 可惜此时没想到别的方法, 只能冷哼一声, 也即刻跟在三人之后。
四人很快接近燕都城门,在离城不远处, 追上了运送采选秀女的马车。
闻风在马车前停下,长身鹤立站在道路中央,有如王者降临。
感受到他浑然天成的威压,马匹瞬间停下脚步,静默立在原地,任凭车夫如何挥鞭驱赶都不肯再前行半步。
车内的花鸟使愠怒不已,探出头正准备大骂:哪个不长眼的敢拦他的车驾,知不知道车里都是要敬献给国君挑选的绝色佳人。
他刚张嘴,喉咙似如被无形的霜刀雪刃抵住,冰冷又刺痛。
站在眼前的,明明是个容貌绝胜车内所有佳人的俊美公子,他却汗毛倒竖,彷如见到的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鬼。
清朗嗓音带着滴水成冰的寒气:“全部下来。”
花鸟使不知其身份,也并无胆量生出半分反抗之心,只得奴颜婢膝下车,又将车内秀女叫出来,在路边站成一排。
“想进宫的留下,”闻风高高在上下令道,“并非自愿来此的,坐另一辆车回去。”
他冷冷睥睨一眼花鸟使。
花鸟使在自己国君面前,也从未有如此畏惧过。颤抖不已的腿脚使不上力,嘭的一声重重跪在闻风面前:“小的,小的一定把她们平安送回家。”
闻风淡漠看向妖王:“重新幻化一个模样,随她们一同入宫。”
妖王摇头婉拒:“此地灵力运转受限,化形之术只能靠消耗我自身的灵气……”
“让你变你就变,”凌承泽难得一次同意闻风,“废话少说。”
妖王被他踢了一脚,只能委屈着默念法咒——
一息后,幻化为陆续的模样。
凌承泽愣了一瞬,勃然色变:“谁允许你变成他的模样?!”
“换一个!立刻!马上!”
妖王一脸惺惺作态的委屈:“人族里我唯一觉得好看的,就陆续一个。”
“我靠燃烧自身气海内的灵气化形,耗费心力不说,也撑不了多久,没多余的灵力再变一次。”
“放屁!”凌承泽怒骂。
即便不能调动天地真气,妖族之王灵气何等雄厚,撑个两三天不成问题。
他分明故意变成陆续的模样,惹他们不快。
妖王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姿态,拒不幻化成别人模样。
又朝花鸟使问:“你见过长我这样的人没有?”
花鸟使被闻风一身寒气吓得心惊胆颤,又亲眼见了一出大变活人,惊得魂不附体。
被人一问,即刻带着哭腔:“没,没见过。如此超凡惊世的绝代佳人,只有天上仙宫才有,凡间哪能见得到。”
闻风目光如刀冷睨了花鸟使和妖王一眼,未再多言,只说一声:“走吧,去皇城会一会那位国师。”
同行的两辆马车分道扬镳。
一辆载着不愿入宫的秀女沿路返回,一辆朝着皇城进发。
柳长寄跟在陆续身后跳入腾江。
穿过难以视物的浓厚水气,脚踏实地后,眼前所见是一片寒烟冷树的密林。
远方依稀有淡墨色的连绵山峦,高低起伏接入天际。
近处一座道观,似是新建成不久,雕龙画凤,木漆颜色鲜亮,光可鉴人。
前来祈福的香客极少,几乎闻不到一点香火气味。
取而代之的,是一队身着银亮铁甲的军士。
“什么人?!胆敢擅闯军机重地!”军士见到树林中忽然出现一个人影,不由分说,举起长矛齐齐朝他袭去。
寰天道君柳长寄,凶残好战的炎天剑尊,从来只有他提剑砍人的时候。
自从突破元婴,再无人敢主动朝他动手。
他扬嘴一笑,唤出重剑阙杨,单手一挥,剑光闪过,所有长矛被齐刷刷斩断。
围攻他的兵士们被凶悍剑意扫过,飞出八丈远,后背重重撞在高大树木上,又闷声跌落在地。
草木摇晃,落叶漫天,在穿透茂密枝丫的淡金光柱中飞舞盘旋。
兵士七零八落躺在地上,有气无力不住哀鸣。
仅一击,就令身经百战的精锐们内息紊乱气血翻腾,倒地难起。
柳长寄狂傲一笑:“这是哪?你们是谁?”
兵士们惊恐万状,将此地情况一五一十从实道来。
此处是燕都郊外一人烟稀少的秘密场所,道观里供奉的是当朝国师的金身,他们是直属国师麾下的兵士。
“国师?”柳长寄听到众人对国师的描述,猜到他应是一个修士。
在炎天一层混不出名堂,夹着尾巴跑来没有修士的二层称王称霸。
“在腾江镇掳走孩童的是你们?”
“是……是国师的命令。”
国师妙法神通,能把他们送去上界,这群兵士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国师说,取上界童男童女的鲜血,能为国君炼制长生不老药,还能……还能提升自己的修为。”
炎天二层无法修行,他便想出这样的邪法。
柳长寄冷笑:“带我去见这个国师。”
兵士不敢不从,带着他上马,一路来到燕都皇城。
皇城西北角有一处宫殿,穿梭来往的宫人不多,却不似冷宫荒凉萧条。
兵士将柳长寄领到金碧辉煌的大殿外,不敢再进。
“平日,我们就在此处等候国师命令。但是……”他颤声道,“国师踪迹缥缈,时常不在殿内,我们也不知他何时回来。”
柳长寄狂傲笑道:“没事。你们可以滚了。”
说完大步走向正殿,一脚将殿门轰的一声狠重踢开,踩着门槛走了进去。
殿内装饰奢华,焚着清香悠久,价值高昂一克可值千金的名贵熏香。
殿中无人,寂静的有些异常,隐约弥散一股阴冷之气,难怪寻常凡人不敢靠近。
柳长寄举起重剑,在殿中肆意捣乱。
剑光所过之处,一切物品应声而断,不过一两分钟,好端端一间富贵奢华的大殿,被他破坏得一片狼藉,残破不堪。
忽然一阵阴风吹起,褴褛的蛟绡随风而动,黑影嶙峋。
“何人敢在本座的殿中放肆?!”
随着一声低沉嗓音,一个瘦高人影出现在殿中。
来人二十多岁,相貌周正倒是周正,但眉间隐约可见的竖痕给他凭添了几分阴郁和刻薄。
居然在他面前自称本座?
今日先是有人朝他舞刀弄枪,此时又有人在他眼前妄自尊大,柳长寄哑然失笑,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狂傲扬了扬嘴:“腾江镇的那群孩童关在哪儿?”
国师见他态度高傲,目中无人,不禁怒气冲天:“让你尝尝本座厉害!”
说罢,举剑朝他急袭而去。
柳长寄风轻云淡扬手一挥,两道剑光在虚空中交错。
一声轻灵脆响,国师的长剑从中断为两截,叮的一声掉落在地,插入地板半寸,平整的断面还在轻微颤动。
本命法器被人损毁,国师深受重创,倏然喷出一口鲜血,摇摇晃晃跌倒在地,瞬间去了半条命。
“本座再问你一次,”柳长寄笑音张狂,“腾江镇的孩童关在哪儿?”
“等,等一下……”国师气喘吁吁,答非所问,“你可知道我是谁?”
“不知。本座也没兴趣知道。”
“等,等等!”眼见重剑又要劈下,国师语气匆忙,“你既是修士,一定听说过寰天宗。”
“寰天宗乃道门双宗之一,炎天一半的道门宗派都依附于寰天宗,”他生怕对手不知寰天宗威名,加重几分语气,“寰天宗主乃炎天剑尊,其境界之高,当世无人能敌。”
“而我,是寰天宗麾下,归元派的掌门。”他重重喘了一口气,“你若杀了我,宗主定然不会轻饶。”
寰天宗主本尊怔愣在原地,极力搜寻回忆,沉思大半晌,也想不起归元派是个什么东西。
炎天道门,一半依附陵源,一半依附于他。
他完全没料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竟打着他的名号招摇撞骗,还撞骗到他面前。
见对手的重剑倏忽停下,国师心中窃喜,以为对方怕了寰天宗主蛮横好战的凶名,正打算再吹嘘几句寰天宗主对他的重视,忽然一阵剧痛刺穿皮肤深入骨髓。
他的腹部被宽刃重剑刺穿,伤口狰狞,血流不止。
“本座最后问一次,”柳长寄笑容狠戾,“被你抓来的孩童究竟关在哪?”
“倘若不说,本座有的是办法吊着你的命,将你千刀万剐,处以凌迟的极刑。到时候,即便你想说,也说不出来。除了痛苦呻/吟,你再也无力说其他任何话语。”
第143章
凌戾的威压气势逼人, 国师肝胆俱裂痛苦难当,再也不敢有所隐瞒,将密室所在悉数交代。
柳长寄冷笑一声, 通过殿内机括,打开隐藏在地板下通道,走入密室。
密室里关着不少人, 除了腾江镇的孩童, 还有一些面貌清秀的少年少女。
他将人从牢里放出,带出大殿。
人是平安救出, 可他尚不知陆续在哪儿。
闻风同样不知所踪——因灵识受限, 无论方休秦时亦或凌承泽,他探查不到任何人的灵息。
这下有点麻烦。
他身后跟着一众孩童和少年少女,还得想办法带着他们一同返回一层。
战力超绝的炎天剑尊, 最不擅长做这些鸡零狗碎的小事。
他本打算问那个国师, 让他派手下帮忙寻人,再把这些孩童送回上层, 侧目一看,人居然已经断气。
他不禁瞥了瞥嘴, 真不耐打。还没打算杀他, 自己就吓死了。
这么弱的实力,难怪在修真界混不走, 只能跑到全是凡人的地界。
一众幼童和少女见到死人,一个个吓得尖叫出声。
惊恐的叫声此起彼伏, 吵得柳长寄头疼不已。
他想叫他们闭嘴, 刚散出一分寒凉之气, 孩童们哭得更为大声,大有撕心裂肺之势。
柳长寄:“……”
他束手无策, 拿这群幼童毫无办法。
所向披靡的炎天剑尊,此刻只想扔掉武器,捂住耳朵。
正当他手足无措之时,房外传来敲门声。
有人隔着门朝他禀告:“国师,花鸟使为您物色到一位天人之姿的绝色佳人,不知您可有兴致见一见?”
门外下属极力吹嘘:“那人虽是男子,可相貌俊艳,身材瘦削腰细腿长,属下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完美之人。”
房内孩童本在放声大哭,这一敲门,惊得他们敛了声,从震耳欲聋的嚎叫改为小声抽泣。
柳长寄正心烦不已,压根没听清楚外面说的什么,只隐约听到叫他见一个人。
能让这群嚎啕大哭的熊孩子收声,无论天皇老子还是十殿阎罗,他极为乐意见他们一面。
他即刻吩咐一声:进来。
随着房门开启,一道清瘦如竹的高挑身影走入房中。
柳长寄蓦地一愣,难以置信眨了眨眼:“陆续?”
一心想见的人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高兴是高兴……
……可刚才那个国师下属,叫他什么来着?
妖王幻化的陆续踏过房门,见到房中的“国师”,同样怔愣。
“柳长寄?……你,就是那个国师?”
“不是!”柳长寄急忙解释,“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才是国师。我是来救这些孩童的。”
“陆续”根本不听他的说辞:“你派人从炎天一层抓来童男童女,取血炼丹。还强抢民女,污了她们清白,还从她们身上采补。”
“你居然使用如此有违天道的邪法,简直人面兽心……”
“你听我解释……”被陆续误会,柳长寄顿时心中慌乱,一时语塞。
方才低声抽泣的孩童,听到自己会被取血,又即刻哇哇大哭起来。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陆续眉宇紧紧蹙起,清艳双眸怒火熊燃,寒气四溢,“他们这么怕你?”
柳长寄顿时百口莫辩。
他不过把这群熊孩子从暗牢里放出来,从未伤害过他们。
至多……想叫他们闭嘴,或许表情凶恶了一点。
但他可以指天为誓,他未曾动他们一根汗毛。
陆续神色冰冷,轻蔑看着他。
压根不信他分毫。
他只得转向这群孩童和少年少女:“你们告诉他,究竟是谁将你们抓来,又是谁把你们救出。”
他一声烦躁低喝,吓得孩子们哭的更为大声。
年龄稍大的几个,支支吾吾“是……是……”是了半天也没能帮他把误会澄清。
“堂堂寰天道君,竟做出如此伤天害理,荒逸无度之事。”陆续愠怒,“我真是错看你了,你……”
“陆续!”柳长寄打断他,“你好好听我说,我……”
我毕生钟情你一人,无论你是否结了道侣,此情无衰无绝,我怎会去碰别人。
情急之下,他本打算剖明心迹,话到嘴边,忽然灵光乍现:“不对!你并非陆续!”
“陆续”温柔一笑:“我怎么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重剑阙杨已直坠而下斩向他的头颅。
阙杨低吼出一声破风剑鸣,要将人一分为二斩为两半。
有人竟敢伪装成陆续,欺骗于他。
一群熊孩子吵得他头疼不已,他才一时失察,并未第一时间发觉。
此时反应过来,柳长寄霎时怒不可遏。
“陆续”向后飞退一大步,躲开重剑凌厉的攻势。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话说一半,重剑再次裹挟风雷,迅猛袭来。
妖王不得不用尽全力闪避。
所有灵力都用于应付柳长寄,化形之术顿时没了灵气支撑,妖王真容若隐若现。
柳长寄冷笑:“就猜到是你在搞鬼。”
伴随着冷戾话音,第三剑再次破风而出。
妖王不得已,只能往柱子背后躲。
柳长寄被触及逆鳞,满心怒火,要杀了妖王祭天,打算将房柱和他一同斩为两段。
阙杨即将碰到房柱之时,一声精铁脆响,重剑和另一柄火红剑刃碰撞在一起。
正面交锋,妖王不是柳长寄对手,于是他来到凌承泽躲藏的柱子后面,让柳长寄把袖手旁观的魔君打了出来。
和凌承泽一同躲在柱子阴影处的,还有闻风和秦时。
见到闻风,柳长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居然允许他变成陆续的模样?!”
“长寄,”闻风避而不答,戏谑一笑,“我竟不知,你就是燕国国师。”
“欺男霸女,强掳幼童,此等丧心病狂之事,即便无恶不作的无涯魔君,也不屑为之。”
“你这等无耻行径,令我痛心不已。”
柳长寄:“……”
闻风明知真相,故意如此揶揄他。
柳长寄哭笑不得。
“既然被你撞破,”他也调侃道,“本座只能杀你灭口。”
他顺势一剑斩向闻风。
闻风举剑格挡。
妖王趁机逃到另外一边,惺惺作态捂住心口:“不过开个玩笑,怎么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
凌承泽白了他一眼,骂道:“活该。”
正在此时,殿外又走来一位国师下属。
他不知国师已死,殿内混乱,只隔着高墙禀告:“国师,三公主和驸马求见。”
“本宫来见国师,还用得着通传?!”
一娇蛮女声越过宫墙,紧接着,一位宫装女子独断独行,自作主张走入殿中。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正是国师下属口中的未来驸马——陆续。
几人的相见重逢猝不及防。
闻风和柳长寄的争斗陡然静止,二人同时怔愣在原地。
陆续一眼扫过殿内,看到幻化成自己的妖王,瞬间睁大了眼。
方休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和秦时面面相觑。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残破的蛟绡被风吹的乱颤,呜呜低吟似鬼泣,殿中气氛寂静且诡异。
陆续不想方休硬闯皇城,遂听从偷袭者的意见,跟着他去往公主府。
听说花鸟使为公主寻获一位相貌绝世,白玉无瑕的郎君,公主的贴身侍女先行接待,替公主掌眼。
侍女本昂首望天,目中无人地走出来,眼光漫不经心扫到陆续脸上,顿时一愣。
三公主和二公主明争暗斗,誓要找一个比二驸马更为出色的如意郎君。
陆续无论身材相貌,无一不赏心悦目,见之令人心旷神怡。
侍女喜出望外,即刻让陆续在大厅稍候,她立马去请公主。
燕国三公主彼时正在花园里逗鸟。
侍女喜形于色跑到她面前,朝她恭喜道:“公主这回稳胜二公主!如此金质玉相的公子,婢子前所未见。”
“二公主的驸马同他相比,”她啧啧一声,略带嫌弃,“那就是臭水沟里的烂石头,比之价值连城的朱玉。”
“十个他也比不上!”
公主微诧:“真这么好?你可有考验他品性?万一是个金玉其外的败絮……”
“他气质出尘,谈吐不凡,品性肯定差不到哪儿去!”侍女赞不绝口,“而且那等飘逸仙姿,即便内里是个草包,只站那儿不说话,就能唬人。”
“公主你只消去看一眼,就能明白,婢子说的绝对没错。”
公主放下鸟笼,移动尊步去往前厅。
躲在珠帘后一看,只觉满目桃花盛开,流光耀日,妙彩万方(*)
方才侍女将他吹得天花乱坠,她将信将疑。此时亲眼目睹,心觉所有辞藻用在他身上都苍白而肤浅。
即便宫里最顶级的画师,也难描他精致五官的半分神采。
整个西洲都找不到比他更赏心悦目的人。
有这个驸马站在身边,能羡煞燕国所有高门贵女。
她即刻就要把他带到二姐面前,将他的夫婿狠狠踩在脚下,气死她!
公主从珠帘后面走出,径直走到陆续面前,高傲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家中还有何人?”
陆续从椅子上起身,微微扬唇,说着参见公主,又道:“今日来见公主,有一事相求,希望公主能帮我一个忙。我并非为当驸马而来,请公主勿怪。”
公主微微一愣:“不想当驸马?为何?”
如今燕国一统西洲,她又深得父皇宠爱,是整个西洲身份最尊贵的女子。
她看上的人,还能跑了?
陆续淡笑:“我已有家室。”
“这好办。”公主态度高傲,“把人休了,本宫不计较你过去。”
一旁的方休噗嗤一声,忍不住笑出声。
这些凡人夜郎自大,不知天高地厚。但这个公主竟然叫陆续把闻风休了,这句令人心情舒畅的话,在别的地方可听不到。
陆续怔然片刻。三公主果然如传言所说, 骄纵蛮横。
他啼笑皆非,调侃一句:“家中悍妇乃醋坛子成精,这话被他听到, 必定上房揭瓦大闹一通。”
方休在一旁点头附和。
以闻风的狭窄心胸,听到公主这句话,整个燕国都将招来灭顶之灾。
陆续未言之意明确, 他已成婚, 不会休妻,再当她的驸马。
公主并未完全放弃, 只先问:“你刚才说有一事, 想请我帮忙?”
“不妨先说来听听。”
陆续将国师来自一层修真界,欲用邪法炼丹,抓了童男童女之事告知公主, 并说明来意。
“我们从一层来此, 想救回无辜孩童。可惜不知他们被关在何处,希望公主能想办法, 帮忙打听他们的下落。”
公主听得目瞪口呆:“你们……是天上的仙人?”
她心道,难怪这位公子纤尘不染, 身上一股仙风道骨之气。
又将信将疑, 这人是否编了个故事来骗她。
方休张狂轻笑,双指并拢成剑, 手一挥,一道无形剑意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