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风—— by木瓜黄
木瓜黄  发于:2024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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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隐约听见两拨人各自发言:
“比什么?”有人问。
“投篮是吧,”这是云词的声音,“输的这周都别让我在球场碰见。”
接着是另一个声音,很陌生,说话的那个人被其他人簇拥着站在最前面,整个人身形都被头顶落日余晖吞没笼罩,声音戏谑:“那要是我赢了。”
“罚你和我球场天天见,怎么样。”
画面逐渐重叠在一起。
在气氛焦灼之时。
摄像打破平静,只用了铿锵有力的两个字:“表舅——?”
云词:“……”
在边上观战的李言:“……”
云词所有差点涌到嘴边的脏话自行消退,他转眼去看摄像。
摄像:“你们到底什么关系,我都有点乱了,你不是他表舅吗。”摄像说着,指指刚才那位采访对象,“那这个人又是谁,你们认识?”
云词:“算认识。”
在某些特定情境下,人的精神状态有时候会出现一定程度上的扭曲。他说话时,居然开始正对摄像机,继续说:
“采访啊,行。”
“这个人。”
云词说到这微顿,指指对面:“麻烦给他一个镜头,先切过去一下。”
摄像照做,镜头切到另一个人脸上。
没等他感慨这两个人的脸居然能抗住这种高清大特写,就听云词淡淡然的声音响起:“虞寻,讨是寻非的寻。”
“简单给大家介绍一下——他目前单身,诚招对象。”
“……”
云词说话依旧一副真假难辨的样子,坑了回去:“大家见到他直接要手机号就行。”
“……”
又是片刻寂静。
倒是周文宇小声问:“这么确定他单身?”
李言也小声回他:“以他俩高中时候对对方的那种关注程度,有对象的话绝对瞒不住。大到虞寻考试考几分,小到虞寻又去小卖部买了什么东西,我兄弟都尽在掌握。”
周文宇:“……”
灯光闪烁了下。
随后,虞寻拎着水瓶走近。
他走到云词身边,察觉出面前这人有想退后,跟他拉开距离的意图,一只手抬起,强行搭在云词肩上,像是很熟络似地说:“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的情感状态。”
两个人站在一起后,有略微的身高差距。
他的手搭的力道不重,但整只手却紧绷着,带着几分压迫感。
虞寻略微低头,嘴角轻扯,那双眼生得轻佻,说话时总有种戏谑感:“其实不用这么偷偷关注我。”
云词在他靠近的瞬间,整个人从头到脚僵住了。
四周空气都有片刻凝滞。
他缓缓阖上眼,然后再睁开:“谁他妈关注你。”
“谁?”虞寻若无其事说,“某个姓云的吧。”
云词冷声:“某个姓虞的别想太多。”
“是吗。”
虞寻语调懒懒的:“那某人怎么知道我单身。”
云词:“像你这种人找不到对象——不是很正常么。”
虞寻“啧”了一声:“关注我就关注我,不用刻意找借口。”
云词懒得说了:“你退学吧。”
镜头在他俩之间不断来回切换。
三言两语间,焦灼的气氛不断升级着。
饶是再迟钝的人也反应过来这两人似乎不对付。
哪怕挨在一起,看起来也像是在强忍着不给对方一拳一样,云词甚至已经沉着脸抬起了手。
摄像师忍不住给了两人一个同框大特写。
就在这时,李言和周文宇冲进画面,他俩一人按住一个,在战役打响之前强行把两个人分开,李言高喊:“冷静点,千万要冷静啊,都是老同学——”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李言拽着云词,“理智。”
“我很理智。”
云词说,“……放开。”
李言将信将疑:“你说这话我怎么那么不信。”
云词:“打架扣学分,影响我期末绩点。”
言下之意是,这个人还不太配。
虞寻倒是没被架着,周文宇没撑过两秒就认怂撒了手,于是这人站在一旁,跟看戏的一样。甚至还有闲工夫替云词作补充:“你太不了解我们。我跟他就算要打,也不会挑这种公开场合。”
“看到对面那个体育馆没有,”虞寻随手指了指,“我们会在里面挑一个没有人的隔间,带点武器,刀啊棍子什么的,关起门互殴。”
李言劝架的手微微一顿:“真的吗?”
他和云词认识那么多年,也算同吃同写作业的交情,完全没听说过。
理智上觉得不太可能,但虞寻说话的方式又很像那么一回事。
李言扭头,黄头发在路灯下发光,透露出曾经的叛逆往事:“兄弟,以前在西高的时候,你是班长,不让我打架,我本来还在道上混得小有起色……结果你背着我,私底下是这么打架的?”
云词:“……你信他?”
他们什么时候这样过。
还刀,棍子,这么打得提前叫救护车吧。
李言:“那你抬什么手啊,搞得大家怪紧张的!”
云词这回是真想揍人了:“我不抬手怎么把他的手甩开。”
“……”
晚上十点半,寝室到点熄灯。
云词寝室五个人都到齐了,开学报道、收拾东西忙碌一天,大家都劳累不堪,熄灯后甚至没时间互相唠唠嗑,潮男本来想搞个“宿舍夜谈”,但话题刚起了个头,也很快变成了呼噜声。
云词睡不着,躺在床上刷手机。
主要是一闭上眼,傍晚的画面就跟按了播放键似的,不断在脑子里循环播放。
最后散场,还是李言把他拖走的。
他在几次循环播放的画面里,试图回想自己被拖走的时候是什么姿势,想确认自己应该没有失态,应该还算潇洒离场。还有那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学生会,视频会不会传出去。
但回想半天,他确认自己的姿态可能不是那么潇洒。视频也大概率可能会被发出去。
他在心底“操”了一声。
想到这点,更睡不着了。
他躺在床上,翻联系人列表,找到李言,手指落在屏幕上,打下一行字:
[学校规章制度发我一份,尤其关于退学部分的。]
他微信头像是一片白,平时发消息的时候看着像没头像一样,和背景融为一体,效果也算独特。这是他当年申请微信号的时候随便传的图片,之后一直懒得改,用着用着就习惯了。
至于微信名字就更简单了,用的姓名缩写yc。
李言夜猫子,回得很快:[……你要研究怎么让虞寻退学?]
李言:[太歹毒了吧]
李言:[你学法律就是为了变成法外狂徒?]
云词:[有没有可能想退学的是我。]
李言:[……]
云词床位靠阳台,阳台留了一道缝隙。
夜间微弱的蝉鸣从缝隙钻进来。
李言:[表舅,不至于,真不至于。还有我觉得偌大的一个学校,你俩能碰到一次已经属于奇迹,撑死了也就只能碰这么一面,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云词扫过这两行字,手机忽地震动起来。
被他忽略了一整天的那个名字叫“老爸”的聊天框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弹出来。
“老爸”邀请您进行语音通话。
他看了眼,然后撑着手翻身下床,躲阳台接电话。
电话接通。
云词“喂”了一声,对面立刻说:“还知道接电话,我以为你去大学报个到,把人都报没了。”
“事多,有点忙。”云词说着,火速把白天没看的消息从下往上滑了一遍。
全是文档。
分别是入学注意事项,学期规划,绩点要求,法学系大拿老师简介和八大法概要,甚至还有他刚才想问李言要的学校规章制度表。
总之很是他爸的做事风格。
云词又说:“老严,今天开学,你晚上不备课吗。”
他爸严跃,江湖人称老严,高中教导主任。任职学校就是他之前读的西城高中,简称西高。
严跃:“课早备完了,发给你的文档都看了没有。”
云词:“看了,第一时间就看了。”
严跃语气严肃:“这位同学,你是不是以为我这边不显示你接收文件的时间?”
“……”云词后背倚着墙,承认,“刚看的。”
严跃:“仔细研读,有什么不懂的问我,绩点要求满绩点,不高吧。”
云词品了下这个“不高”的意思,发觉他和老严对这两个字的理解截然不同。
他一副“随便吧”的语气:“你要这么定义,也行。”
“你们明天开始军训,傍晚六点半结束,晚饭你出来吃,我约了几个你们学校法学系老师和辅导员,你见一见。”
严跃说完,强调,“别迟到。”
云词从严跃比他还了解南大教学安排开始就没忍住走神,耳边的蝉鸣声越发清晰,树影一晃一晃的,好像在摇头。
“听见没有。”老严又说。
最后把云词拉回来的,是两个字。
“小词。”
严跃喊他。
这句小词,又唤醒了他对于傍晚的记忆。
云词想起一段跟这个昵称有关的过往。
那是高中时候的某个假期。
他卧室书桌靠窗,但他离那张书桌八百米远,拎着模拟卷和一只黑色水笔坐在床边写题。书桌让给了另一个人,那人穿着高中校服,下颚削瘦,眼睑低垂。
高中时候的虞寻五官还没长得那么过分,但也呈现出明显的走向趋势——尤其眼睛。
屋外,他爸在厨房喊:“小词,你问问虞寻晚上想吃什么,今天我下厨。”
“……”
高中时候的云词比现在更瘦些,他嘴像是被缝住了一样,吐不出一个字。
他在心里想,老严为什么老带这个人回来。
是自己的学生又怎么样,教导主任带的学生那么多,怎么不带别的学生回家,就揪着这一个带。
半晌,云词勉强吐出两个音节:“你……他……”妈想吃什么自己去说。
最后他咽下脏话,只说:“你耳朵应该没聋吧。”
书桌前的虞寻放下笔。
像是知道云词不肯问,故意找事,非得让他问一遍才开心,他说:“是有点聋,没太听清。”
云词手里的笔差点划出去:“有病就去看病。”
“怎么说,有推荐的医生么。”
“……”有个鬼。
云词不说话了。
“我就不留下吃饭了。”
虞寻站起来,校服虽然被他高大的个子撑起,但略显空荡,透着少年期特有的生硬又青涩的骨骼感,跟着唤了一声,“小词。”
云词:“……”
虞寻似乎觉得这两个字很有意思,饶有兴致又念了一遍:“小词。你小名?”
半晌,云词深呼吸。
然后他扭头,冲门外汇报:“老严,他不吃——”
“他说自己不配吃饭,打算饿死。”

次日军训。
云词睡得晚,第二天被闹钟吵醒,抓了把头发爬起来的时候,宿舍其他人已经穿戴整齐,打算去食堂吃早饭了。
见他醒了,潮男问:“要不给你带份早饭回来?”
云词活像那种开学第一天就迟到的:“什么都行,谢了。”
潮男:“客气,刚分班表下来了,法学系总共两个班,咱们都是一个班的,都二班,等会儿一块儿去班级报道,领教材和军训服。”
虽然有部分人混寝,但寝室基本还是按专业划分,所以寝室里有同班的很正常。
潮男又问,“你昨晚很晚睡吗。”
“打游戏,”云词随口扯,“通宵。”
“……”
南大学校分成几个校区,法学系在综合楼附近,离寝室楼有一段距离。云词咬着潮男捎来的包子,刚踏进班级,就听见有人喊“谁是云词”。
云词把塑料袋扔垃圾桶,顺便举了个手。
那人看见他,大概没想到班里会有个长成这样的,愣了下,又问了一遍:“你是云词?”
云词“嗯”了一声:“有事吗?”
“好事的话我是。”
他又说,“坏事我再考虑考虑我是不是。”
那人回过神,说:“应该也不算坏事,辅导员让你去趟办公室。”
大学除了专业课老师以外,和学生联系最紧密的就是各班辅导员。男辅导员甚至有“男妈妈”之称,毕竟学生在这个阶段都离开了父母,进入学校独自生活,除了学业外,也得管管这帮孩子的生活起居。
他们系两个班,辅导员都是同一个人。
“我姓高,高平阳,是咱们法学系的辅导员,”高平阳有着这个年纪和这个职称相符的地中海,手里抱着一杯红茶,自我介绍说,“跟你爸之前是校友,你应该听你爸跟你说了。”
“这次叫你过来,是想找你谈谈咱们法学二班班委的事儿,你的入学成绩我看了,全班第一。军训期间咱班需要有个临时班长,你高中也是班长,应该很有经验了,你要愿意的话,军训期间先暂任一下二班班长这个职位。”
办公室里人来人往的。
云词对临时班长这个事儿没什么意见。
他听高平阳说了一系列军训注意事项,全程很淡然,最后在高平阳掏出两张表的时候,表情一点点裂了。
高平阳拿的是法学系一班二班的名单。
一班的名单上,虞寻两个字突兀地撞进他眼里。
云词打断:“高老师。”
高平阳看他:“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云词抬手,面无表情地指了指一班的名单:“这个字是什么字。”
高平阳:“虞。”
云词手指往边上微微挪半寸:“这个字呢。”
高平阳不明所以,还是说:“寻……怎么的,你不识字?”
云词收回手,复杂又平静地说:“没什么,就是想确认一下。”
就像重症病人在拿到病例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去复查一样。
但一般复查结果,不会有什么改变。
就跟他现在一样。
他倒是希望自己不识字。
不识字就不会看到这么晦气的名字。
他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也反应过来那天吃饭的时候,那个微妙的表情,以及没得到的回答是什么了。
李言:[报,刚得到消息]
李言:[虞寻跟你一个系]
李言:[你现在精神状态还好吗]
李言:[不过他和你不在一个班,也算不幸中的万幸。我实在没想到,这偌大的一个学校……这么多的专业……他为什么非得报法学系,这是专门盯着你报的吗。]
李言:[怎么不回我]
李言:[你不会已经疯了吧。]
云词上任临时班长第一天,负责分发军训服。
他倚着讲台,手里勾着笔,在名单最后一行打了个勾然后才顾得上回消息。
-你联系精神病院吧
李言:[…………]
云词没再回复,只是盯着那行“这是专门盯着你报的吗”,心想,以他对虞寻的了解,虞寻会报这个专业应该完全是因为法学系分数最高专业最强。
而且这个专业是他爸严主任推荐的,虞寻当年作为他爸的“重点观察”学生,很可能也被老严倾情推荐过。
他想着,又略微歪了一下头,想把脑子里的想法晃出去。
他对虞寻有个屁的了解啊。
他为什么要了解他???
他一点都不了解才是应该的吧。
军训第一天没什么具体内容,光是换军训服,整队,听学校领导发言就花了大半天时间。
大会上满操场都是新生,各个系按入场时间抽空找地方站,得益于此,法学系两个班没挨在一起站。解散后,云词赶回寝室洗了个澡,然后提前去严跃昨晚说过的饭店报道。
“报告。”云词在包间门口叩了两下门。
严跃正在看菜单,他身边坐着上午见过的高平阳,还有几位他没见过,应该是法学系的专业老师。
“来了啊。”严跃看向他。
云词很熟练地打招呼,“各位老师好,辅导员好。法学二班云词。”
说完,他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杯茶,我先干。”
“……”
有位老师笑了下:“这位同学还挺幽默。”
严跃捏了捏眉心。
云词问:“一杯够吗。”
“干完没有,”严跃出声制止,说,“干完就快坐下。”
严跃长了一张很儒雅的脸,戴金丝边眼镜,职业所致,他眉心皱纹很深,看起来似乎总是紧紧皱着。
云词坐下后,话题逐渐从他身上转移,毕竟刚开学,也没什么具体可聊的。严跃和这些老师多年未见,除了想让这帮老师多帮忙盯着他,也是想和这些老朋友见见面。
饭桌上时不时谈论起专业问题:
“这就业啊——”
“诉讼律师,非诉讼律师……公司法务……”
“想继续深造的话,国内读研,或者海外留学,其实都可以考虑。”
云词吃了会儿就饱了,坐在边上帮忙转桌盘。
他虽然看起来像是不太会跟人打交道的样子,挺冷的,但做事意外周全,察觉到有谁视线落在某道菜上想下筷子,就随手帮忙把菜转过去。
他一边转一边听。
左耳“JD”,右耳“LLM”。
这些都是暂时离他还很远的东西。
严跃对他的教育,一直都像他平时带班一样,一丝不苟且井井有条。
他会替他规划好最佳道路,就像一个导航。
精准,快速,且绝不会失误。
从这饭局的三言两语里,他已经看到他那被勾勒好的未来了。
估计希望他出国去读哪个听起来挺厉害的JD(法学博士),然后回来进红圈所工作,最后在工作中发光发热,就是路过的八十岁老奶奶都会竖起大拇指对他说一句“这孩子真优秀”。
怎么说呢,挺完整的人生剧本吧算是。
云词感觉自己此刻好像一位旁观者,在点评自己接下来的人生。
严跃在详细了解各项信息后,话题结束间隙,扭头问他:“你怎么看?”
云词说:“没什么看法,都挺好的。”
严跃:“老师们说了这么多,你就一句‘都挺好’,让你去扫大街你是不是也觉得挺好。”
云词半开玩笑似的语调:“扫大街也行。为环保事业做贡献。”
“……”
严跃眉心抽动了下。
他习惯性地说:“下回去看你妈,你也这样说试试。”
“妈”这个字一出来。
他和严跃之间的气氛变得古怪。
云词搭在转盘上的手顿了下,随后他刻意忽略气氛,说:“我现在刚开学,先学着再说,没别的意思。”
他很清楚严跃喜欢听什么话:“先等哥拿下满绩点。”
严跃眉心也松下来:“……上大学,翅膀硬了是吧,跟谁哥。”
饭局结束后,高平阳他们先回学校。
走之前,高平阳拍着胸口保证:“你放心吧老严,这小子在学校要是有什么违法乱纪风吹草动的我绝对不手软——第一时间通知你。”
云词跟着出去:“违法乱纪应该不至于。”
严跃:“总之,进大学了,现在自己生活,也会面对很多事情,自己做事掂量着点。”
说着,他把手里一直拎着的袋子递出去:“这个——”
他话还没说完,云词瞥见里面是一套《法治论》。
“这书我不是有一套了么。”
“不是给你的,”严跃说,“你带给虞寻。我作为他的老师,恭喜他进入南大。”
云词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
他人倚着门框,手腕垂下。
不说话的时候,身上那股冷清劲儿又泛上来。
他收回手,一只手插兜,懒懒地:“我手断了。”
严跃:“……”
云词刚才言行举止都很有礼数,唯独此刻。
“建议换个手脚健全的人给他送。”
“反正我不合适。”
严跃平时一个人能镇压一整个年级的学生,镇不住听见“虞寻”两个字的云词。
他最后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扔下一句:“你不送,以后都别回家了。”
云词:“……”
云词在虞寻和有家不能回之间摇摆不定。
摇摆之间,他决定再垂死挣扎一下。
“我没他联系方式,学校太大,也不在一个班,可能找不着人。”
这句话不假。
在西高的时候,云词人缘不错,一直都是班长,好友列表里有大半个年级的同学,但他没和虞寻加过好友。
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加上。
“他朋友不是也挺多的吗,”云词依旧一副这事我不办的态度,“找个他认识的人给他送。你是西高教导主任,想摇人的话,我们那届一整个年级的同学你都能摇出来。”
“还摇人,你哪学来的词。”
严跃压根不理会他说什么:“联系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通知他过来了。”
说着,他看了眼时间,“这会儿估计快到了。”
云词:“爸。”
他很少这么严肃地叫他,一字一句,“要不我退学吧。”
严跃:“……”
五分钟后,严跃坐上回程的车扬长而去。
云词手里拎着那套书,不得不留在饭馆门口等人。
天色有点暗了,他蹲在饭馆门口的花坛上,手指勾着塑料袋。
他盯着对面那棵树,盘算着把袋子挂树上,虞寻能看见的几率有多少。
虽然有点离谱,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或者李言三分钟内能火速赶到的可能性有多少?
大概为零。
就在他琢磨的时候,周遭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他跟前停住。
云词略微抬起头,不出意外地看见那张他一点也不想看见的脸。
目光无意相撞。
虞寻没穿军训服,刚洗过澡,或许是高瘦的原因,上衣和那条休闲长裤穿在他身上都有种松垮感。这人似乎比高中时候看起来有些不同了,不同的点可能在衣服上。
高中那会儿大家都穿的校服。西高那件标志性红黑色校服整天被严查,但凡敢不穿校服,都会被老严摁着头狠狠教育一顿。
褪去校服后,少年某种如风般生长的青涩感也缓缓褪去。
他见到云词,竟然笑了下,然后一只手插在兜里,俯身向他靠近,主动凑到他跟前跟他打了声招呼:“等很久了吗。”
单听这句,好像两个人是多年不见的好友。
虞寻对他的态度,和他对虞寻的截然不同。
他一直觉得虞寻的招数应该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简而言之就是你想让我滚开,那我偏要恶心恶心你的意思。
云词撇过头。
两人交汇的视线被切断。
他硬邦邦地说:“路过,没等。”
两人各说各的。
虞寻伸手,去接袋子:“等我那么久,特意给我送书……”
云词嘴角轻扯:“垃圾桶捡的。”
虞寻接着说:“是不是太客气了。”
云词:“没人要,拿来喂狗。”
虞寻:“今天晚上天气还不错,一块儿散步回学校,路上请你喝瓶饮料。”
云词:“……”
“你,”云词耐心耗尽,松开手说,“拿着赶紧滚。”
“你好像不想看到我。”
“把好像去了。”
“应该不想和我散步,也不想喝饮料。”
“废话。”
虞寻缓缓蹲下身,他蹲下去之后,虽然和蹲在花坛上的云词之间还有一些高度差距,但这个角度可以让自己强势出现在云词的视线范围内。
他蹲着,语调拖长了说:“既然你这么不情愿——”
话才刚说到一半。
云词感觉到手里忽地一沉。
虞寻居然又把袋子塞他手里了。
虞寻撕开了他那副看似态度亲切的表象,说话时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语调闲散:“看你这么不情愿,突然觉得今晚这步有点非散不可了。现在书不在我手上,没送成,你应该没办法就这样回去交差。”
“走吧,”他话锋一转,站起身,“散步。”
作者有话说:
注:“JD”海外留学,法学博士,“LLM”法学硕士。

从这回学校,路程不算近,走的话得走十几分钟。
云词拎着袋子,看着虞寻的背影,很想把书砸他身上算了。
但是理智在拉扯他。
学分,绩点。
还有老严。
虞寻好像猜到他不会直接走人。
而他也确实像虞寻猜的那样,没办法扔下手里这袋书。
云词跟在他身后,不动声色跟他拉开很长一段距离。
傍晚路上人也不少,他俩的距离间隔长,中间还夹杂着来来往往的路人,看起来就像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一样。
直到走在前面的那个停下脚步。
虞寻倚着路边的栏杆等他,懒散地喊:“怎么走那么慢。”
他这话一出,周围路过的人都朝他俩投来打量的目光。
在这种“这俩帅哥认识啊”的目光里,云词情绪挤压到顶点。他穿了件薄款防风衣,带领子的,他抬手把防风衣拉链拉到顶,领子立着,像口罩似的遮住他半截下巴。
再说话时,语气里有一种异样的平静:“很难看出来吗?”
虞寻眉尾微挑:“看出什么。”
云词:“我故意的。”
虞寻:“那你猜我为什么停下来,大庭广众地叫你?”
云词:“?”
虞寻笑了一下:“我也故意的。”
“……”
虞寻又说:“你对散步的理解很独到啊小词,跟人相隔五百米也能叫一起散步。”
“你说得对。”
云词用最赞同的语气说最逆反的话:“五百米是太近了。”
等他走近,虞寻后背离开栏杆,站直了说:“五米都不行,走我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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