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急匆匆地打开门离开了东帝惊雨阁。
段佐秋广袖一甩,地上狼藉瞬间消失殆尽,两排烛火也燃起。
他转身又躺回贵妃榻上。“……沈长泊?呵。”
段佐秋眼底漫上血色。
想要利用他再杀了他?呵,痴心妄想。
素来只有他利用别人,从来没有别人利用他,若真有……那便给他陪葬好了。
十日后,泪沧海。
陶岭冬这阵子见得也多了,这会儿大牛、铁柱笑容满面地和他打招呼,他也能淡定地回应一声。
想刚来的那天,酒席上皆是秀美清俊的神泪巫娥,再见铁柱和大牛这种身材魁梧的硬汉,他还疑惑地问过唐睢:“……他们也是神泪巫娥吗?”
唐睢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地点头,道:“对。”
旋即又给他说了一下神泪巫娥:“神泪巫娥原本都是女子,当时就这么叫了,可后面突然多了男子,名字改了也不好听,干脆就全部统称为‘神泪巫娥’。不过我堂哥叫‘神泪巫子’,是神泪巫娥一族的圣子,圣子特别一些嘛,就叫这个咯。”
陶岭冬:“……”那万一有天不是圣子是圣女怎么办?
“不过像铁柱、大牛这样长得特别健壮的神泪巫娥比较少,大多都是那样的。”唐睢一边说,一边扬起下巴指了个方向。
陶岭冬顺着方向望去,便见一男一女两名神泪巫娥,一个赛一个面容清雅脱俗。
陶岭冬心道,还挺好看的。
“可是看多了这种风格也腻,”唐睢小声说道,“铁柱、大牛那样的一看就……嗯,那个……眼前一亮!”
陶岭冬:“……”确实挺眼前一亮,傻憨憨的。
陶岭冬此时正坐在桌边,支着下巴,不知想到了什么,蓦地起身去找纪清洲。
他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心头忽然被几丝不祥的预感缠绕。
似乎要发生什么事儿了……
他疾步走出厢房,选了一条就近的路,刚到纪清洲房门前,余光又瞥见唐睢的身影。
“小睢?”
“冬瓜!我姐叫我来给你们送糕点!”唐睢手中还拎着食盒,见到陶岭冬就朝他挥手。
纪清洲听到门外的声音,当即推门而出。
陶岭冬见到唐睢和纪清洲,刚想开口,脸色却猛然一变:“怎么会……献祭阵?!”
一石激起千层浪,唐睢还愕然在原地,纪清洲长眉紧锁,声音微冷:“……在偏殿。”
“难道……是堂哥?!”唐睢瞪大了双眼,手中食盒“啪”地落地,精致的糕点散落。
摔烂了的糕点逸散出发腻的甜香,以往这般香甜的糕点他定是不忍浪费,全都会吃得干干净净,只是现在却令他头晕目眩。
唐睢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陶岭冬担忧的喊声被他甩在身后。
陶岭冬和纪清洲对视一眼,随后陶岭冬足尖点地,长靴划过之处留下一道金光,而后形成了一个传送阵的模样,霎时间金光大盛,他与纪清洲转眼间便出现在偏殿门前。
他们的住处到偏殿的距离其实比较长,唐睢一路趔趔趄趄地跑来却只晚了他们几步。
他发丝凌乱,气喘吁吁,眼圈泛红,不顾一切地推开朱门——
却见唐津倒在地上,面色惨白,身下流淌着鲜血,隐有淡金色在流动,而整个偏殿的地上还画着密密麻麻的鲜红咒文,把唐津紧紧包围住,深蓝色的鱼尾有气无力地拍打着。
唐睢想进去,却被一道淡蓝色的屏障阻挡,任他如何攻击也无法。
“堂哥!哥、哥……!”
唐津毫无血色的嘴唇翕动,吟唱出晦涩的咒文,强大而古老的威压顷刻间压下!
陶岭冬有些气闷头痛,余光瞥见唐睢摇摇欲坠的身体,连忙伸手抱住了他的肩膀:“……小睢?小睢!”
陶岭冬把了把他的脉,将一颗入口即化的丹药塞进他嘴里,唐睢的脸色这才渐渐转好。
献祭阵中,唐津嘶哑的声音正唱到最后,陶岭冬不禁蹙紧了眉。
“……以吾神骨献祭,封印闭合。”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唐津献祭这事儿已经准备了三日有余。
唐裳今日清晨进了偏殿找他,想和他说一说昨日傍晚有神泪巫娥失踪之事,却无意撞见唐津正弯身忙碌,凑近一瞧,唐津袖子挽起,一手握着毛笔,笔尖蘸着朱砂,一心一意地绘制着笔画繁多的奇怪咒文。
唐裳越看眉头就皱得越紧,她身为神泪巫娥,还是一个曾经以两分之差败给唐津的神泪巫子候选者,不可能不清楚这咒文是什么了。
“……族中出什么大事儿了?”
除了昨日发生的失踪案,唐裳最近也没有听到什么大事儿,而失踪案定不需要用到献祭阵。
“……裳裳,”唐津轻声叹气,此刻的他脸上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冷峻和严肃神情,声音微哑,“段佐秋不知用何种方式破开了封印的四分之一。”
唐裳攥紧拳头,喉咙紧了紧:“是……《海畔云山图》?”
唐津无奈,笑着点了点头:“是啊,除了它,还有何物能让我这个活了近百年的神泪巫子不惜搬出献祭阵,也要封存起来呢……”
“怎会与那段佐秋有关联?”唐裳不解。
东帝惊雨阁自上任阁主段沉跃因爱妻离世悲痛不已,不日便驾鹤西去,段佐秋接掌阁主之位后从未插手纷乱红尘事,按理来说不应当啊。
“他若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你又岂能轻易相信?再说那日确确实实是他盗了《海畔云山图》,杜楼主也在场。”
唐裳哑然。
“可是,献祭……”
唐裳还想再说些什么,谁知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立即被唐津打断:“裳裳,我自有把握。”
末了又像是想起什么,道了一句:“切记保密,勿让阿睢知道了。他这人最重情,指不定要做些什么来坏事儿。”
唐裳也知劝不动唐津,也是,若是《海畔云山图》的封印还有别的办法闭合,镜外天也不会让神泪巫子在必要时献祭了。
唐津还记得从镜外天迢迢赶来的云鹤道人将封印的《海畔云山图》交予他,捋顺长须,面色凝重讲了一大段话,最后道:“这就是神泪巫子的使命。”
唐津如今细想,当时他感受到的灵气波动,想来是段佐秋拿到《海畔云山图》之后破开的四分之一封印逸散出来的,不禁手脚发寒。
……段佐秋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能如此迅疾且轻而易举地破开封印?他筹划多久了?他的目的是什么?
唐津在偏殿内勾画完最后一笔鲜红发亮的咒文,脑海中回想起杜清衡给他算的时辰,皱眉算了一算,只差了一刻,便盘膝坐在献祭阵阵中央,隔着衣料摸了摸自己的脊背。
——这便是要献祭的“神骨”了。
时辰一到,唐津长袖一甩,一道淡蓝色的屏障便将偏殿与门外隔开。
唐津抽出靴子旁的匕首,匕首上也刻着凹凸的纹路,他心下一狠,手绕到背后猛扎进皮肉里!
他痛得冷汗直流,却执拗地咬着牙,颤抖的手骤然发力,用匕首生生劈开了一长道口子!
血流如注!
唐津紧阖的眼睫被汗水打湿,刺得他双目火辣辣的,握着匕首的手颤得更加厉害,竟是一丝力气也消失了。
他牙齿都在打颤,意识也昏昏沉沉得很,他不由得咬破了舌尖,趁着痛感带来的清明还未消散,换了一只手,生生把匕首拔了出来!
“嘶……”唐津倒吸了一口冷气,匕首“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他手脚冰凉,失血过多头又痛又昏,却硬是调动全身灵力逼出神骨。
神骨难逼,唐津闷哼一声,手指痛到抽筋。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好几天没吃饱饭的乞丐,硬要学着愚公移山一般,蚍蜉撼树,徒劳无功!
可能当上神泪巫子,定是有过人之处。
唐津偏偏就死磕在这上头了。
灵力流过之处,俱是暖意融融,只可惜唐津用匕首剜开了一长道口子,灵力流到此处,便全都逸散开来,紧接着是一阵又一阵凛冽的痛苦扑打他的五脏六腑!
“……啊!”他没忍住,痛呼一声,随后又逼着自己将喉口血吞咽了回去。
时间慢慢悠悠地流淌,唐津终是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直直倒了下去。
他的脊骨被他自己逼出了一半,后来又是他伸手将它狠狠抽离身体里的,此时正握在手中。
唐津面色惨白,气若游丝,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双腿也变回了深蓝色的鱼尾,此时却失了光泽,身体也冷冰冰的。
与此同时,献祭阵倏然间红光大盛,刺眼绚丽!
鲜红的咒文犹如锁链,一圈一圈将倒地的唐津囚锁住,唐津新的脊骨也以惊人的速度在生长,只是剜出的口子仍旧在淌血。
唐津手中的神骨化成了鲜血,流动着淡金色的光,从他已无力合拢的指缝间逃走,与他剜背流下的血混合在一起!
少顷,咒文又安安静静地躺了回去,不再缠着唐津。
唐津深蓝色的鱼尾无力地拍打着,新脊骨长得未免太快太痒太疼,甚至比他逼出神骨时的疼痛还要痛上几千倍!
他痛苦极了,只能不停地翻滚、呻吟……
他的手臂被自己抓得血肉模糊,为了保持一线清明,他猛地将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他又甩了甩头,毫无血色的嘴唇翕动,却挤出一个气音。
这吟唱的咒文晦涩难懂,发音奇怪,好不容易疼痛下去了些许,唐津这才能聚起零星一点精神,一个词一个词地从口中蹦出:“……今、世、有、难……天、下局、势……波、云、诡、谲……”
今世有难,天下局势波云诡谲;海畔云山,唯恐昔日之态再现。
百年之前,今吾忆起恍如昨日,眼见山塌海涸、生灵涂炭;百年之后,吾不愿烟火人间沦为硝烟地狱,再闻乌啼猿哀、亡魂悲鸣。
因于山海处寻仙,于乱世中得法,故凝成献祭之大阵,众生皆愿以己身血肉为祭,换得山海无恙……
今,吾身怀神骨,承泪沧海神泪巫子之名,当先以身试险,以吾神骨献祭,封印闭合。
【作者有话说】:献祭的词儿是临时编的,太烂了(捂脸
感谢阅读!
陶岭冬正拿着毛巾为躺在床上的唐睢擦汗,唐睢方才那一晕,着实吓了他一跳。
陶岭冬拧干湿了的毛巾,将它搭在盆沿上。却见唐裳和纪清洲一前一后进来,两人面色凝重,陶岭冬见这样不禁皱了皱眉,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唐裳叹气,抬手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神色微冷:“方才有长老找我商议失踪案。”
陶岭冬动了动唇:“可是近日有神泪巫娥失踪了?”
唐裳颔首。
陶岭冬突然间豁然开朗,难怪今日傍晚时分基本上都不见神泪巫娥出来了,偶尔遇到几个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我想请你们帮忙。”唐裳道,“我哥那边……还在昏迷当中,我将暂替他的位置,管理族中大小事务,暂时无法抽身调查。而这场失踪案是昨日傍晚上报的。”
唐裳顿了顿,又道:“昨日傍晚,采桑书院上报,风环失踪,今日傍晚,又上报楚浅月失踪。”
“失踪的人的特征呢?”
“风环失踪的时间距离现在已经有四五天了,当时的学子们有的说她穿着黄衣,也有的说是粉衣,楚浅月是桃红色衣裳,她们互不相识,平日里沉默寡言,基本没有朋友,且……”唐裳忽而道,“她们都是采桑书院的学子,也是在采桑书院失踪的。”
“没有朋友”?那确实是失踪人所具备最多的条件。陶岭冬暗想。
“……她们可曾和其他人有过密切往来或较多交流?”纪清洲道。
唐裳沉思,在脑中将派人调查的结果整合梳理后才道:“她们是前一周入学的,在书院的存在感不强,和书院的先生学生也不熟,唯一交流过一两句……还是不小心撞到她们的另一名神泪巫娥。”
纪清洲颦眉:“她叫什么?”
“金家小姐,金邻春,她父亲是金无惭,金长老。”
陶岭冬也觉得不对劲:“那位金小姐,是两个人全撞了吗?”
“是。”唐裳给予肯定。
这位金小姐居然这么厉害,两个失踪的人她都能撞到,陶岭冬不禁在心中咋舌。
他察觉到纪清洲投向他的目光,一抬眼就正好对上,也从纪清洲的目光中读出怀疑。
唐裳也知他们怀疑金邻春,却是很无可奈何地道了一句:“我也不是未曾生疑,可那金小姐在她们出事的时候都和她朋友在一起,我当初也曾用灵力探过,并非障目之术。”
陶岭冬低头沉思。
“……不如我们引蛇出洞?”陶岭冬想了片刻,提议道,“我和清粥同学扮作女相,进采桑书院读书,模仿她们的特征,试着能不能引出这人来?”
纪清洲顺着他的想法往下想,旋即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唐裳也觉得可行,便同意了。
陶岭冬扬起唇角:“那明日可有劳唐姑娘了。”
翌日,唐裳给陶岭冬编完最后一缕头发,道:“好了。”
陶岭冬愣愣地盯着铜镜里的自己,虽然只是梳了发髻、编了头发,却没有丝毫迥异之感,面容俏丽,如若三月春花。
他身着对襟襦裙,鹅黄上衣,浅碧下裙,又是编发,与他那张脸相得益彰。
如此一张脸,本该是个灵动活泼的性子,此刻却扮做沉默内向的人,便显得尤为瞩目。
他转头去看纪清洲。
只一眼,就怔然在原地。
他原以为纪清洲扮作女相会难上些许,毕竟清粥同学长相偏冷,那股子生人勿近的疏离气质常常显得格格不入,只是没想到唐裳将他的头发散下,刘海斜分,遮住一边长眉,散在身后的长发分成三股,一股盘成了环,一股于身后倾泻,另一股梳至身前。
簪上珍珠,配上浅红色的交领襦裙,整个人看起来温婉极了,不仅淡化了他那疏离冷淡的劲儿,还往忧郁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陶岭冬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唇张张合合了半天也愣是没吐出半个字来。
他现在就是震惊,很震惊,非常震惊。
唐裳道:“我已经尽量按照我娘生前的模样替你们伪装了。”话落,她又递了一个瓷瓶过去,“身份我已替二位办好,这是敛形丹,服下后便能与神泪巫娥在外形和气息上无异。”
“唐裳在此,多谢二位。”唐裳抱拳行了一礼。
纪清洲道:“不必言谢。”
确如唐裳所说,一切都已办好。
陶岭冬和纪清洲努力扮演着沉默寡言无朋无友的人设,尽管同时入学,在采桑书院却一句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对方,尽心尽责兢兢业业。
别的学生有心与“纪陶”和“林青淘”结交,皆吃了闭门羹,陶岭冬和纪清洲一个比一个冷淡孤僻,别人说什么也不回答,就连先生上课点到他们的名字,也是一片沉默,仿佛上下两片嘴唇被缝住了似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
这日陶岭冬盘膝坐在自己的蒲团上埋头吃着午饭,一个眼神都没给同一桌的学子。
他一个有些话痨的人硬生生成了一个与清粥同学无二的人,足以见他十分敬业。
就在他起身离开,没走两步之时,猛地被人撞倒在地,脚崴了一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人低着头,神色惶急,“我……我先扶你回去吧。”说罢便作势要拉陶岭冬起来。
陶岭冬依着人设照演不误,他瑟缩了一下,想借此表达自己的抗拒,可那人轻声细语地对着他说:“你受伤了,还是我撞的,理应我扶你回去。”
一旁的少女却满不在乎道:“邻春,她都拒绝你了你还那么坚持做甚?!要我说她这意思就是自己能走,指不定这还是碰瓷儿呢!你就别管她了!”
说话的少女是彼时吃了“纪陶”闭门羹的学子之一,名叫齐瑶瑶。
陶岭冬抿着唇,撑着地想要起来,不料动作过猛,又扭到受伤的脚了,再次摔回原地!
这一摔,叫“邻春”的少女便立即伸手扶他起来,还轻轻瞪了齐瑶瑶一眼:“人家伤得严重,你净在这里说风凉话!”语气里却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多的是亲昵。
“金邻春!”齐瑶瑶气得羞红了脸,原地跺了跺脚以示不满。
陶岭冬心下一惊,“金邻春”?
齐瑶瑶又凑近金邻春,姿态亲昵且动作娴熟地抱住她的胳膊,发泄地蹭蹭,而金邻春笑着打趣:“多大人了怎么还这样!”
远处的纪清洲却将头埋得更低了些,他回忆着齐瑶瑶蹭金邻春的一幕,心下生疑。
……齐瑶瑶的动作娴熟自然,像是经常做出此等举动,可为何,金邻春的身体僵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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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邻春约了陶岭冬在采桑书院后山见面,说是要还他上课时借予她的笔墨纸砚。
这几日,陶岭冬眼见金邻春与他越走越近,每次接近他似乎都带着若有若无的目的性,心中不禁冷笑,马脚终于要露出来了?
夜里温度有些低,陶岭冬披了一件外衫,手里握着一柄竿子,竿头有他刚挂上去的一盏明灯。
另一个屋子下,纪清洲案前点着一根蜡烛,烛泪滴在书案上。忽然,雕花窗棂上飞来一只纸鹤,他素白纤长手指捏住纸鹤的翅膀,纸鹤就渐渐展平,一行金色的字浮现出来:“她叫我去后山见她。”
纪清洲轻轻握拳,纸鹤顷刻间消散成烟尘。
他抿了抿唇,神色有些冷。
据他这几日的观察,陶岭冬几次三番碰到的金邻春很可疑。先是对齐瑶瑶亲昵的举动有些许排斥,又是吃她夹的一些菜的时候神色略显僵硬,可齐瑶瑶却一边给她夹菜一边絮叨“你最喜欢这道菜”云云。
齐瑶瑶没问题,那必定就是这个“金邻春”有问题。
纪清洲轻叩鼻尖,微微沉吟。
这金邻春对待齐瑶瑶不像是朋友,倒像个陌生人。
而她这么快就沉不住气,想来是幕后之人逼得太紧。
后山,小池塘里荷花盛开,微波碎碎,皎洁月光泼洒,隐约可见几条金鱼于池中探头探脑。
金邻春笑着抱着一个竹筐,里头正是陶岭冬借给她的笔墨纸砚,她歪头,笑容羞涩:“谢谢你纪陶,如果不是你借了我多的笔墨纸砚,今日上课,我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陶岭冬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欲接这竹筐,金邻春却缩了下手,他接了个空,面露不解地盯着金邻春。
下一刻,金邻春便伸手,笑吟吟地从背后推了陶岭冬一把,陶岭冬直直栽进小池塘里!
湖波微动。
纪清洲敛藏气息,悄悄潜入金邻春所在的院子里,找到她的屋子,捅破窗纸,却见金邻春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睡得正香,还轻轻翻了个身。
纸鹤的传信速度极快,而此刻离纸鹤传信过来不过片刻工夫,这里到后山的路程较长,若是金邻春真的去后山与陶岭冬见面,那么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且还能睡得这么熟。
纪清洲唇角紧绷,这也不是障眼法。
他旋即转身,疾步朝后山的方向走去,浅红色的裙角轻轻掠过草丛,没发出半分声响。
转瞬间,他便望见远处的金邻春正挽起袖子,折下荷花,她脚边还放着一竹筐笔墨纸砚。
却不见陶岭冬的人影。
金邻春摘下荷花的花瓣,娇柔的声音低低的,所幸纪清洲耳力过人,隔了一段距离仍是听得清清楚楚。
她像是在发牢骚:“……徐郎近日怎催得如此急?前些时候我才替他物色了两个,怎么这么快就死了?玩得不尽兴还怪我,真是……”
她发完满腔牢骚,又用梅纹绣鞋使劲儿碾了碾,方才解气,抱着竹筐回去。
回的正是方才纪清洲潜入的屋子。
金邻春蹑手蹑脚地推开门,没发出一点儿声响。她轻轻放下竹筐,走近床上仍在熟睡的人,微长的指甲轻轻在那人白净的脸上勾画着一个圈,娇笑道:“……姐姐啊,明日就能醒来啦。临春顶了你的身份这么多天,做了几件小事,届时若是有人来查……”
她笑容恶劣:“来查的话,你会替妹妹顶上的,对不对?谁让我们是孪生姐妹,而你还是我的姐姐呢……”
“要怪,就怪金无惭那个老东西!非要说妹妹不如姐姐好,那就休怪妹妹无情,不能安安分分地活在姐姐的影子下了……”
金临春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她出了金邻春的屋子,走到院中的一棵松树旁,蹲下身来,从杂乱的草丛中摸到了什么,紧接着纪清洲便见一个传送阵在金临春足下流光溢彩,顷刻间,金临春的身影就消失了。
纪清洲走近,弯腰将草丛拨乱,一眼就看到了刚刚金临春摸到的东西。
——一块刻着符文的石头。
恰巧,纪清洲认识这两个缠绕的符文,正是“南城黑市”。
唐裳这几日两肩挑担,基本上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纪清洲被她传叫过来时她还撑着额头闭目养神。
少顷,唐裳抬起眼,问:“怎么就你一人?有消息了?”
纪清洲颔首,目光微冷:“他被金临春推下采桑书院后山的荷花池里了。”
随后便将他的发现一一简洁地告诉了唐裳。
“我去救人。”纪清洲言简意赅地表明自己的来意。
唐裳英气的长眉紧锁着:“黑市的邀请函我有,不过……就你一人,势单力薄,恐怕会有些难。”
唐裳这话说得尚有余地,她虽不清楚纪清洲实力的深浅,不过也知道黑市鱼龙混杂,稍有不慎,便能拉扯出错综复杂的关系。
纪清洲和陶岭冬都是唐睢的朋友,唐裳也不想他们此去陷入危难,可泪沧海也不好出世,人世间的恩怨本与他们无关,除了《海畔云山图》一事。
泪沧海只有天下将乱之时才能出现。
神泪巫娥也只有那时才能暴露于人前,毕竟拥有半神血脉的种族本就受很多心术不正的人垂涎,而只有危在旦夕之时,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保护百姓。
“我有把握。”纪清洲冷静道。
“终于醒了?”
陶岭冬一睁眼,便见金邻春浅笑盈盈地瞧着他。
“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我就发发善心告诉你我是谁吧。”无视“纪陶”恐惧又带着提防的眼神,金临春道,“我是金临春,是临时的临,不是邻村的邻,金邻春是我的孪生姐姐。”
金临春伸手轻轻揉捻了一下“纪陶”的耳垂,就见绯色从耳垂蔓延到脖子,红了一片。她恶劣地嗤了一声:“嘁,装什么?!不要脸的东西!”
见“纪陶”一直紧张地往里缩,她狞笑着扯过“她”的头发,陶岭冬一时不察,被她扯了个正着,当即痛嘶了一声。
“你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吧?”金临春越笑越兴奋,“这是黑市,马上你的半神之血就会被徐郎抽干。最好祝你在抽血时就死了,不然的话……你就会和楚浅月一样,被人当成贱婢凌辱!”
【作者有话说】:祈祷没有屏蔽词(双掌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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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临春说罢,便离开了这间房屋,只余双手双脚被绑得死紧的陶岭冬。
陶岭冬回想了一下金临春的话,对她所说的“徐郎”起了极大的兴趣。
昔时还生拔他灵根的“天主”可不就是姓徐吗?还有她那个宝贝儿子。
陶岭冬动了动被紧紧绑住的手腕,又打量了一下这间异常空旷的房间,当即在心底嗤笑一声,他要真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恐怕还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垂落的指尖微微一动,一道水刃顿时出现在他手中,轻而易举就将绳子割断。
随后如法炮制,脚上的束缚也没了,只余下几捆断绳。
陶岭冬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白皙的皮肤衬得那一圈勒出来的红痕特别明晰。
他扫了地上散落的断绳一眼,几捆断绳顷刻间就消失在眼前,全都被他收进了储物袋。
双手反剪至身后,成了一开始金临春把他绑来的姿势。心神一动,水灵根催发的灵力化为粗绳缠住他的脖颈和双手双脚,与来时无二。
陶岭冬耳尖地听到了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不是一个人单独来的,而是一群人,大概……陶岭冬眼神往门口的方向一偏,三四个人吧。判断方向,那群人正往他所在的房间走来。
估摸着应该是来抽他血的,陶岭冬一边在地上打滚一边想,说不定还是那劳什子“徐郎”。
脚步声渐近,他立即恢复原本的姿势,眼神陡然一狠,眼底流露出深深的恐惧。
托方才打了几个滚的福,此时他的头发已经凌乱不堪,全糊在脸上,为了效果逼真一些,他还很细心地用灵力打湿了几缕黑发,衣裳也因打滚而皱皱巴巴的,活脱脱一个想方设法逃走的小可怜。
“啊——!”
“死人了死人了!!”
几声女子的尖叫响起,门外的脚步声骤然慌乱起来,而陶岭冬留意的那一群人也没在往他这边过来,而是匆匆赶去了另一边。
陶岭冬:“……”啧,他都已经准备开始演戏了。
腹诽归腹诽,他到底还是好奇那人是怎么死的。
这楼,老鸨扭着腰甩着帕子走来,先是拉着丫鬟到一旁说情况,接着打发走丫鬟,转身给客人赔笑:“徐公子啊,这……”
被她称作“徐公子”的那位从鼻腔里轻嗤一声:“死了就死了,‘玉露楼’又不是没人了。”
话中完全没有掩饰的想法,透出满满的不耐烦和无所谓。
老鸨尴尬地笑了一声:“徐公子说得对、说得对……”心中却暗骂这厮脑子坏了,也不看看买人的银钱是她出,这人吃她的喝她的,虽说那张脸确实没得挑,可性子烈得很,到头来根本赚不到几个钱!要不是她忌惮这厮的身份,早给人打出去了!